第76章 百裏藏秀(大修補充)
“你怎麽了?”
出乎意料的,鶴唳沒等來出來尋羨羨的小滿,卻等到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嚴青镕竟然一直在黃河邊坐着,羨羨一個大胖姑娘突然沖過來大哭,他想裝沒看到都難,只能無奈的問了一句,還遞了張素白的絹帕。
羨羨一噎,狠狠的打了一個哭嗝,慌忙擦着眼淚,神情讪讪的:“沒,沒什麽……”她忽然一驚,“你沒聽到我方才說什麽吧!”
嚴青镕挑了挑眉,收回了拿着絹帕的手,神情更加不耐:“不曾。”
“哦哦,那就好……”羨羨似乎這時才想起自己和嚴青镕的“恩怨”來,有些尴尬,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謝,謝謝。”
“無恩何來謝。”嚴青镕要笑不笑的彎了彎嘴角,退後一步,微微一禮,“不打擾了。”
“等,等下!”羨羨回頭看看,小滿靠在鹳雀樓的大紅柱子下,遠遠的望着這邊,她有些難受,忍不住叫住嚴青镕,“我,我一直沒機會說,上次,上次真是對不住,我,我實在……”
“無需道歉。”嚴青镕本來緊皺的眉頭竟然松了一點,“是我妄為,本不該連累你,該是我的錯才是。”說罷,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竟然深深一拜,“方才在下無禮遷怒,對不住。”
羨羨愣了,她本來還泛紅的眼眶又迅速積蓄起了淚水:“不是,我,該是我……你不要這樣……”她好不容易止住的哭意再次被激發,待嚴青镕一臉莫名的直起身子,她竟然忍不住撲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腰,在他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饒是嚴青镕受到再多小姑娘狂熱追捧,還真沒人敢這樣子的,他一時間臉紅如熟,雙手高高舉着,滿臉無措。
鶴唳很想笑,但她忍住了,因為小滿這時正往這兒走過來,她準備撤離,剛一動,忽然一頓,回頭一望。
嚴青镕的目光竟然直直的望着這邊,眼神警惕。
是雖然沒看到她但是已經感覺到有人了嗎?
想到嚴青镕以前是個武師,想來竟然不是浪得虛名,還是有點真本事的。她大大方方的探出一點頭,笑意盈盈,在他怔愣的眼神中緩緩豎起一根手指在嘴前,朝他擠了擠眼,随後轉身離開。
來路上,蘇追已經不在,她走了幾步,忽然撅起嘴,在一棵樹前站定。
青山轉了出來,雙手抱着一柄劍,神情平淡:“如何?”
“幹你什麽事!哼!”鶴唳頭一扭,大步往前走去。
青山跟在後面:“蘇追走了。”
“哦,幹我什麽事!哼!”
“我錢全給他了。”
“哦,幹我什麽事!哼!”
“他救了你的命,那些錢雖不及性命之萬一,但終究是一點心意,自此,之前他與你之恩,便清了。”
這下鶴唳終于頓了頓,她怔愣着想了想,回頭看青山,危險的眯起眼:“為什麽要你幫我還?這是我欠的人情!”
“不是人情,是恩情。”青山認真的糾正。
“反正為什麽要你幫我還!你走!你把他叫回來!我來還!”鶴唳指着遠處,昂首大聲叫道。
青山不為所動:“我沒有趕他走,我也不會走。”他道,“你去休息,我再弄點銀錢,好跟着他們上路。”
鶴唳瞪了瞪眼,提氣似乎想說什麽,最後憋屈的鼓起嘴,猛地轉身大踏步往前走去。
這是她的計劃。
跟蹤,暗殺,将危險扼殺在羨羨進入政治中心之前。
媽的,死青山!
青山跟在旁邊,看起來心情頗好的樣子,鶴唳橫他一眼:“我不高興你這麽高興?”
青山看了她一眼,不說話。
“啊啊啊!”鶴唳抓住他的肩膀一頓狂搖,搖了感覺不夠,握起小拳拳狂捶他胸口,“你怎麽這麽讨厭啊!欺負我很好玩嗎!啊啊啊啊!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青山站着不動挨了一會兒打,忽然擡掌擋了一拳,鶴唳立刻瞪他:“不準還手!”随後下一拳又被擋住,她立刻大怒:“啊啊啊你還還手!”一頓老拳下去,青山極為輕松的左右一擋,雙掌不知道怎麽推攬了幾下,鶴唳的雙臂差點就卷在一起,她來了興致,又卯足力氣攻擊了幾下,發現青山雙掌的動作看似簡單,其實手腕和四指都是卸力的助力,動作細微到近乎無形,并非太極那般大開大合,但是幾招之間自己有如打在棉花上,動作還被處處掣肘。
她越打越不順,卻越打越開心,當雙臂再次被制後正打算上腿,被青山一把抓住,竟然從懷裏摸出根繩子将她捆了起來,随後脫下外衫披在她身上蓋住繩子,這一套“大不敬”的動作下去,鶴唳竟然沒一點不高興,反而笑得開心:“哈哈哈哈哈好玩!好好玩!這是什麽,這是什麽呀?”
“乖乖養傷?”青山問。
即使知道這樣一答應,自己算是徹底掉進青山的套路中,但鶴唳就是這麽任性作死,小雞啄米一樣點頭:“乖乖的一定乖乖的!”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青山根本無須或者無所謂真假,立刻毫不拖沓的解釋:“藏秀掌。”
“不對!你騙人!”鶴唳腦中轉速極快,“你當初說的是百裏藏秀掌!”
“配合腿法,就是百裏藏秀了。”青山道,“回去用了晚飯,我給你講解。”
“好好好好!”鶴唳仿佛絲毫沒注意到自己被捆着,小狗兒一樣被青山牽着往前走,一路上還問東問西的,“這個也是門主專用嗎?還是誰都可以學的?”
“誰都可學!”
“嗨呀,可惡!”鶴唳叫,“怎麽可以這麽壞嘛!為什麽會失傳嘛!心痛死我了!”
“學會就不心疼了。”
“你不會教給別人吧!”
“以後要傳下去。”
“哎現代不用那玩意兒,你別傳了,給我一個就行了。”
“那你也不用學了。”
“……”
就在鶴唳考慮要不要徹底色誘一波來逼青山就範時,青山卻沒給她任何作妖的機會,在發現她在鹳雀樓那麽一晃傷口就差點裂開後,他雖然面色不變,但是卻開始嚴防死守起來。
第二天一早鶴唳醒來便要去盯梢,被青山押着灌了一碗藥後,才得知小滿和燕舞等人早就就跟着大部隊繼續往洛陽去了。
這一下可把她氣得不輕,差點傷口又崩裂掉,連折騰青山的心思都沒了,跳起來要跟上,結果再次遭到捆綁play的對待,青山并不善于言辭,但是行動卻很利落,行動間表明的決心也很明确,鶴唳傷一日不好,一天不準自由互動。不聽話吊起來喂藥,聽話了給點小招數做甜頭,誓要把鶴唳折騰成健康人才算完。
頭幾日鶴唳天天擔心羨羨突然想通,掏出金手指逆天改命改朝換代,可等到五六天過去,走不了又反抗不了,她只能認命,委委屈屈的配合起來。
至少她心裏清楚,養好傷對她來說并無壞處,既然已經追不上,她當然只能乖乖配合,只是有時候想想羨羨的話,總會有種事情刻不容緩的感覺,才會發急的和青山鬧鬧脾氣,雖然都被蹂躏,她卻從中嘗到了甜頭,反而樂此不疲,把每次作死都當鍛煉,總錯覺自己在這與天鬥與地鬥與青山鬥中身手有了長足的進步。
青山并不想阻她進步,每次喂招應對都盡心盡力,鶴唳心裏清楚這點,于是對待他的态度也一天天軟化下來,從偶爾示弱時露個谄媚的笑,到後來已經能撒嬌耍癡抱着人家的腰敢要親親了。
縱使如此,青山卻并不越雷池一步,照顧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從原先郭靖似的追求者,到現在随着鶴唳的态度轉變,竟然反而有點像二十四孝的爹了。
鶴唳并不以為意,依然每日黏黏糊糊,巧笑倩兮。
一個月過去了,她終于被青山确診為健康人,可以下地行走,出門為禍了。
這時候她反而不着急了,又纏着青山把百裏藏秀掌給教了,每日早起摸黑的練習,她的天賦其實一般,但是勝在心性堅毅到自虐的地步,半個月功夫雖然不至于融會貫通,但也很是熟練了。
她也不貪心,雖然多學一門技術就多一分勝算,但是已經拖了快兩個月,再不出發,羨羨說不定都快登基了。
雖然已經對羨羨綜合的能力有了一定程度的估算,可是并不代表她對多年不見的小滿和燕舞還能保持精準了解,畢竟雙胞胎都能分道揚镳,小正太都能把上禦姐,也不知道是世界變化太大,還是她太年輕。
終于,要到出發打怪獸的日子了。
武周七零四年進入了十一月,深秋和初冬交接之際,天氣已經漸冷。
街上的人都已經換上了過冬的裘皮衣服或者絲麻絮袍,在氣候還沒變暖的寒冬,看起來格外寒冷,不少衣衫褴褛的乞兒在街邊瑟瑟發抖,他們大多穿的還是破爛的麻布。腳上踏着草鞋,滿頭跟打了一噸發蠟似的亂發。
這時候還沒有棉花,更別提鴨絨鵝絨,一眼望去,凍死這種事情還真有可能是古代的常态。
有青山這個人形atm機在,進山一回就夠自給自足,一個多月下來顯然已經帶着自家小公舉奔小康。鶴唳一身全套價值不菲的的毛皮衣衫,腳踏純手工狼皮靴,看着窗外對街有氣無力坐着的小乞丐,面無表情的發着呆。
青山進了屋,大冷天的,他還是一身單衣,拿着一個包裹皮開始給鶴唳打包衣物——他是絕對不會指望鶴唳自己動手的。
鶴唳回過神,坐到床邊看着勤勤懇懇在屋裏打包家當的青山,緩緩展開一個笑顏,伸出雙手大張着,撒嬌:“青山青山,來抱抱!”
青山一頓,他擡頭看了她一眼,手上不停,卻莫名其妙來了一句:“銀錢在袋底。”
鶴唳卡了一下,表情不變,只是笑得更歡了:“我要你呀,我才不要錢!”
青山破天荒的有些怔愣,回神後紮緊了包袱直起身,緩步走了過來,任鶴唳抱住他的腰,他緩緩摸着她的腦袋,薄薄的衣衫感受着鶴唳的雙手在他後腰的動作,雙眼直直的望着前方,輕聲道:“秦王宮中,你擊殺春夫人時,便是這個笑。”
這下,鶴唳真的頓了一頓,她沒說話,也沒再動。
青山垂眸,看着她頭頂的發旋,話語中聽不出什麽語氣,似乎是回憶,卻更像是感嘆:“很好看……”
“……呵!”鶴唳的回答是雙手一動,沾了強力催眠的利刃割開了青山衣服,在他後腰留下細細一條血線,“夢裏多看看吧。”
雖然曾經承受過現代的麻痹氣體,也堅強的扛過了遠超普通人水平的時長,但短短幾天的現代生活,并不能增強青山落後兩千多年的抗藥性,鶴唳拿來用來對付自家同門的現代麻藥對青山來說,依然是極為兇殘的,但本該刀落人倒的藥性下,他卻只是晃了一晃,反而雙手緊緊抓着鶴唳,眼睛似乎努力在睜開,眼神不停聚焦在她臉上。
鶴唳站起來,将青山按在了床上,硬生生扯下他的雙手,笑容溫柔:“睡吧,乖。”
青山探手徒勞的抓了兩下,顯然已經有些支持不住,他不再掙紮,神情便溫柔了下來,閉上眼似乎是已經睡去,口中卻還是含糊的吐出了最後一句話:“夢裏,看了,七年。”
他睡了過去。
鶴唳眨眨眼,有些疑惑,一邊思索,一邊将青山平放在床上,蓋好被子,看着他睡着時陡然年輕了不少的樣子,恍然大悟。
“七年!”不就是她離開戰國後,青山在那兒多呆的那些年嗎!
想明白這點,鶴唳忍不住笑了起來,拍拍青山的臉頰:“看不出嘛,還是個癡情種。”她低喃,“可惜啊,姐姐我最讨厭談戀愛了。”
她從袋底掏出一半的錢,走了出去,路過街邊的小乞丐時,又分了一半給他。
宛如天降的錢幣嘩啦啦掉入小乞丐的破碗,驚得他整個人彈了起來,沒等他說什麽,忽然聽鶴唳問:“你爹媽還活着嗎?”
“……”他搖搖頭。
“啧,讨厭。”鶴唳竟然很不滿意的樣子,從小乞丐碗裏又抓回了一把,“那比我好多了,不給你這麽多錢,哼!”
“比父母雙亡……還不好的……是什麽?”小乞丐還在發愣。
“就是不該死的死了,該死的沒死呀,哈哈哈!”鶴唳站起來,大步往前走去。
屋內帶出的暖氣被外面的寒風一吹,陡然之間所有殘留的溫馨都消失一空,鶴唳一邊走一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覺到北風中如刀的鋒銳和空氣中冰寒的肅殺,望着東邊,眯眼笑了起來,笑容中說不出的殘忍。
“我來了喲,羨羨。”
七天後,鶴唳只身一人,緩緩進入了神都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