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李奇勳前往韓國四象黑市的據點卻無功而返,他把回程機票取消,并往後延了五日,但他還是沒等到馬纓丹出現。在首爾的這段日子,他和她,時常在奇怪的時間點相遇。
命運這件事情非常玄妙,當你不求它的時候,它堂而皇之出現;當你有求于命運的時候,絞盡腦汁,也無法得償所願。
他也不是非要她不可……好吧,這是個非常拙劣的氣話,事實上,他去過他們曾經相遇的地方,還是不見她的蹤影。
看來,她是真的有心避着他。
想不到他也會有為了女人睡不着覺的一天。找不着她的這些日子,他回想起兩人的點點滴滴,不禁猜測,她突然不告而別,是為了什麽原因?
難道又有新的殺手來追殺她了?一想到這裏,他擔憂她的安危,假如又像上次一樣,體內的小惡靈突然占據了她的意識,那她豈不是有危險?
先前離開三清洞,馬纓丹拿出巫小雨給她的符咒,說能讓寄宿在她體內的靈,好好地安生養息,不會突然出現,占據她的意識。
他對巫法、巫術這類民間信仰,是秉持着奇人異事的态度聽聽就好,但真要說實話,他是壓根兒不相信,因他是無神論者。
李奇勳不放心,打算借助境外者的資源追蹤馬纓丹的下落。他已退出境外者組織,改加入臺灣三方大會青龍會,所以境外者龐大的資源他無法使用。
他将他和馬纓丹在樂天世界拍的照片及其它影片傳送給軒轅龍一,并在檔案底下留言:龍一,幫我找道名女人,我想知道她的下落。
交代完畢後,李奇勳拿起行李箱,他答應紅蓮阿姨今天要回臺灣,再不出發,他就會錯過班機了。
“小姐,不好意思,麻煩你先起來,我的座位是靠窗的……位子。”李奇勳拿着手中的電子機票,臉上表情笑得異常燦爛。
他很确定,現在坐在J63座位上的馬纓丹,大概沒想到這世上有種永遠也參不透的命運,接二連三,一直發生在他們之間。
馬纓丹摘下臉上墨鏡,兩只眼睛瞪得有如牛鈴般大,她甚至無須出聲表達,他也能從她臉上的表情讀出她內心出現的跑馬燈——
“你怎麽也搭這班仁川飛往臺灣的班機?”
“更誇張的巧合,居然座位在我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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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空姐以為發生糾紛,立刻上前關心,問:“這位先生,請問你的座位號碼?”
李奇勳回答:“我坐在K63。”
空姐立刻請坐在中間座位的馬纓丹起身,“小姐,不好意思,請你先起身,這位先生是靠窗的位子。”
馬纓丹依言起身,臉上已經恢複平時冷酷的氣質,“我想要換到其它座位。”
空姐臉上浮現一抹尴尬,委婉的說:“小姐,萬分抱歉,本班機客滿,無法臨時更換座位。”
“那我升等。”
“抱歉,商務艙也是客滿的狀态。”空姐秒答,臉上帶着深深微笑。
李奇勳對這千年難得一遇的巧合,內心的他,已是捧腹大笑的狀态。感謝命運,贊嘆命運。抱歉,是他錯怪美麗的命運之神了,這樣的機上安排,更顯命運之神的美意。
馬纓丹認命地讓出空間,準備讓李奇勳坐進K63的位子,也就是她的身邊。
李奇勳忽然啓口對她說:“小姐,我可以跟你交換座位嗎?靠窗的位子讓給你。”
她揚眸注視他,無法理解。“為什麽?”
“我的座位視野是最棒的。”臉頰上一對小酒窩,一雙眼尾笑紋深刻,他溫暖的笑容連一旁的空姐也不禁看呆了。
本就對他的笑容毫無招架之力的馬纓丹,立刻被他迷人的笑容牽着鼻子走,點頭道:“好的。”
她起身後原本要走往走道,現在她只要朝後退一步坐下即可。
李奇勳對協助他的空姐道謝,坐在原本是馬纓丹的位子上。待他把安全帶扣緊,她才意識到他為什麽臨時要和她換位子。
如此一來,她不就被他困在身旁。
他背貼着椅背,聲音低沉中含着不可忽視的警告,“我勸你別做他想,飛機已經要起飛了,你給我乖乖坐好。”
“我……不——”
大掌壓上她的手,抓着她的左手放在扶手上,她一妄動,他抓得就更緊。
“現在,不要惹我。”
他的聲音裏飽含濃濃怒氣,馬纓丹心中訝異,本打算态度強硬起來對付他,卻在下一秒見他另一只手抹着臉,神情異常疲憊,用着受傷的低啞嗓音對她訴說:“你消失的這段日子,我找你找了好多個地方,但都沒有發現你的身影……”
他把身體朝她的方向傾斜靠近,“我為了找你,好幾天沒好好睡覺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真的很累,凝視他眼皮下方青色陰影,她心裏浮現不舍。
繃緊的身子慢慢松懈下來,他的頭順勢依偎在她的肩膀上,她輕聲問:“為什麽要找我?”
“因為想你,這還需要問嗎?”
馬纓丹皺起眉頭,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她該死的因他這句話感動不已。
他轉過臉,擡手撫摸她沾着淚水的臉頰,将上半身靠向她,找到他想念的殷紅嘴唇,覆上。
兩人重逢的思緒緩和下來後,李奇勳靠在她肩上睡了将近一個小時才醒來。
“你睡得好沉,連飛機餐也沒吃,肚子餓不餓?要不要跟空姐要一份餐點,也許還有多的。”
“不要緊,我不餓。”
她拿出一個面包遞到他面前,“我上飛機前買的,不過我吃了幾口……”
他看了她一眼,拿走她手中的面包,打開包裝袋,大口大口地吃着,沒幾口就吃完。在他還沒睡醒前,她拜托空姐泡杯咖啡,這時候剛好送上來。
李奇勳吃飽喝足,精神好了不少,轉頭問她:“還有多久到臺灣?”
“大概還有半個縫頭。”
“那也快了。”他左手支着臉頰瞧她,忽然問:“為什麽突然離開?”
“我向來如此。”她回避他的視線。
“看着我的眼睛說話。”他的雙眸眯起來,伸手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身邊,慢慢把玩着。“你選擇到臺灣的目的,是想尋找自己的身世?”
她還是不說話,他繼續說:“你用什麽方法拿到護照,我大概猜得出來……你去過韓國的四象黑市。”飛機起飛前,為了換位子一事,當時他便發現她機票上的名字是“馬纓丹”。
“臺灣的護照在四象黑市的行情炙手可熱,現在一本臺灣護照,黑市行情價喊到十三萬美金,但我想這數目對你來說并不算什麽。”第一晚她在他床上放了十萬美金的豪奢行為,他推測她金錢來源不匮乏。
他揉捏着她修長的手指,從拇指按壓到無名指,手勁輕柔,然而在平靜的氛圍下,他卻是致命一擊——問她:“你是魔花螳螂嗎?”
馬纓丹愣住,呆目望着他。
見她這一刻遲慢的反應,他的眉頭不由皺起。
“假如……我就是魔花螳螂本人,你打算怎麽做?”這次,她沒有避開他的視線反問。
“你一個人殺了哥倫比亞兩大毒枭,真是夠嗆的了。”在遇見她之後,他一直沒往這個可能性去聯想,直到他看見她機票上的名字,以及她曾和他提起的經歷,仔細推敲下,他發覺與火鶴的妹妹邱茉的死,兩者可以連起來,再加上她也主動提起曾在馬雅神廟遇見天命一事。
邱茉失去聯絡好一陣子,最後是被搜潛者的人發現她已經死了,屍體在墨西哥的市區醫院的太平間,還是一具無名女屍。若非是搜潛者組織的吳競去墨西哥查案子,潛入太平間的停屍櫃,掀開裹屍袋,意外看見邱茉的屍體,恐怕至今沒人知道火鶴的妹妹究竟是怎麽憑空消失。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照片,問她:“你見過火鶴的妹妹……這名女孩嗎?”這張照片是為了要去四象黑市調查人頭護照,印出來方便找線索。“她叫做小茉兒,邱茉。”
照片中是一名身穿白色洋裝的女孩,手裏拿着一本吳爾芙散文集。她認得那名面貌秀麗的年輕女孩,“她就是天命說的那個人,看見r我的眼淚’的女孩。”
“你們怎麽會遇見的?”聽見她的答案,李奇勳的心髒猛然縮了起來。邱茉對火鶴的重要性,境外者的人皆知。如今,火鶴最重視的女人死在異鄉,他徹底陷入令人毛骨悚然的瘋狂狀态。
馬纓丹回憶着兩人見面的情景,“我遇見她的時候,她說她的行李被人搶走了。”
“你幫助了她?”
她點頭,“對,我給她一筆美金。我……我當時在哭……而她身上唯一有的東西只有一包面紙,她把那包面紙給了我。”
“你用美金換一包面紙?”他挑眉。
“不行嗎?更何況……天命要我先幫助看見我眼淚的人……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麽了,就照着她的話做了。”她的表情有點尴尬。
“就這樣,沒有後續了?”他追問。
她回答:“不,我們兩人有閑聊。”
“你們說了什麽?”
見李奇勳一直追問這件事,馬纓丹感覺到不對勁,不答反問:“你為什麽一直向我詢問邱茉的事情?她發生了什麽事嗎?”
“她死了。”
閏言,她睜大眼睛。
“她的身份一直無法被确認,所以一直以無名女屍的身份停放在墨西哥的市區醫院的停屍間。”
馬纓丹臉色發白,沒想到那女孩會死在墨西哥,本以為那女孩會依照計劃到韓國旅游,趕上首爾當地的耶誕旅游季。
她在墨西哥的地下黑市進行人頭護照交易,發現那只錢包裏的照片中的女孩,就是她在馬雅神廟遇見的那名好心女孩,她便出價買走了那只有着火鶴圖案的錢包,帶到韓國,心想如果兩人有緣分,就會在韓國相遇。
但她沒有再遇到那女孩,只好把錢包放在那棵那女孩說一定要去拍照打卡的聖誕樹下。
“我跟她聊了一會兒,她問我有沒有想要去的地方,我說沒有,她很好心推薦我去韓國首爾走走,叫我一定要去體驗清溪廣場的聖誕慶典,她還說她下一站的旅游地點就是那裏。”
李奇勳神情凝重的聽着,他相信她是清白的。在還沒有說出邱茉之前,她早就告訴過他到韓國旅游的原因,其實是邱茉推薦她到首爾參觀聖誕節慶典。
她也說過,她拿着邱茉的錢包是想要交給她。他推測,她是在進行黑市護照交易時,買下邱茉的皮夾,沒想到那交易畫面被火鶴解讀成是魔花螳螂買了邱茉的護照。
兩人一同出海關,李奇勳的心事重重,他覺得自己做錯了一件事,他不應該急着想快點找到她,把她的影像畫面傳送給軒轅龍一。
現在境外者的人為了安撫火鶴的情緒,忙着調查邱茉的死因,雖然軒轅宙的講法模糊,但他有種不好的強烈直覺——軒轅龍一他們認為邱茉的死和魔花螳螂脫不了幹系。
而他,現在沒有強而有力的證據,能夠證明邱茉的死和魔花螳螂無關。充其量是邱茉借了一包面紙給馬纓丹,而馬纓丹給了邱茉一筆錢,當作交換。
他擡頭看着機場內的監視鏡頭,突然一把拉住馬纓丹的手,将她拉至廁所旁的休息座位,從行李箱抽出幾件衣物。
她低頭看着他的動作,“你要做什麽?”
他拿出一件黑色男性連帽運動外套給她,“去把你身上衣服換掉,還有戴上這副墨鏡。”
“為什麽突然要我改變裝扮?”她想到了一個點上,臉色陰沉了下來,“莫非,你的人懷疑是我殺了邱茉?”
他站起身,神情凝肅,“我知道不是你殺的。可是你現在人在臺灣,我必須先保護你的安危。”
她冷哼一聲,“你當我是誰?我不需要被保護!”她甩開他的手,起身往前走。
李奇勳急忙拉住她的手,火大的把她拽回身邊,并将她壓在牆壁上,右胳膊橫擋她面頰旁,含着怒火道:“這裏是臺灣,你可知道境外者成員絕大部分都在這裏,假如境外者與搜潛者連手,這不是你一個人幹掉哥倫比亞兩大毒枭可以比得上的,你一個人無法應付這些人。”
她的眼眸同樣充滿怒火,“邱茉不是我殺的!”
“我知道,但你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嗎?”她噤聲,見她态度放軟,他勸道:“先照我的話做,你別太沖動。我得想辦法先聯絡龍一,把你的事情說清楚。”
“為什麽?龍一又是誰?”
“龍一是我的好兄弟,他們家族都是境外者的高級幹部……在離開韓國前,我為了想找到你的下落,把你的影像照片傳給了龍一。”
馬纓丹瞪大眼睛,倒抽一口氣。
“對不起,這件事确實是我的疏忽。”他低着頭向她道歉,“我太過心急了,如果我有預知能力,我肯定不會把你的訊息洩漏出去。”假如他知道再過一個小時,他們就會在飛機上重逢,他絕對不會犯傻,把她的數據發送給軒轅龍。
“對不起,是我讓你陷入一個更危險的局面。”李奇勳自責地抹着臉。倘若時間能倒轉,他一定會毫不猶豫把發送檔案的自己一個榔頭打暈。
她雙手抱胸,好氣又好笑地凝睇他一臉悔不當初的模樣。
“你不也是境外者的成員?”她問,“怎麽調查我,還需要透過其它人?我記得境外者的聯絡網十分強大不是嗎?”
“你怎麽會知道?”他猛然想起他的錢包裏放着一張過期的境外者卡片,解釋道:“我很早就退出境外者組織,改加入臺灣三方大會的青龍會。”
“為什麽要退出境外者?”據她所知,境外者在各國名聲響亮,就好比聯邦調查局、美國黑幫、意大利黑手黨那樣名聲響叮當。
他撇撇嘴,壓低聲音說:“我讨厭那個代號……”
馬纓丹睜大美目,胸口的怒火被這個可愛的答案撲滅,她忍不住對着他展顏大笑:“蜂鳥?你讨厭蜂鳥的原因,純粹是因為蜂鳥長得很可愛嗎?”
他頭一次見她笑得開懷的模樣,不由得也揚起微笑,“蜂鳥跟我的外在形象一點也不搭配。”
軒轅黑的代號“Darker”,軒轅龍一的代號“灰狼”,怎麽他的代號就是“蜂鳥”?他無法接受這賣萌的代號,所以他加入臺灣三方大會的青龍會;青龍,跟他的氣質比較契合,更何況他也很欣賞朱雀王的行事作風。
“怎麽,你很喜歡蜂鳥這個代號?”
她嗯哼一聲,指尖戳着他的胸膛,“你忘了我的封號嗎?魔花螳螂——蜂鳥的天敵就是螳螂。”
馬纓丹抓起被她丢在椅子上的男性運動外套,頭也不回的說:“我先進女廁換衣服,就按照你的計劃。不過我要先去一個地方,你得當導游陪我,先去租輛車子吧。”
李奇勳在租車行租了一輛賨藍色ColtPlus1.5,開上南下的高速公路。
“你怎麽會想前往雲林北港?”她突然指定要去雲林北港,這要求讓他吓一跳,北港……他已經好久沒踏上那片土地了,自從發生那件事情後。
“還有,你的中文進步得真快,發音還算标準。”他問,“我給你那張三十七個注音符號表,你私底下一直煉習?”
“沒錯。”馬纓丹攤開一本筆記本,抽出夾在頁面間的紙,攤開紙張,用中文回答他:“我在網絡上測驗我的中文程度,大概是國小五年級的程度,聽說讀寫的能力都有及格。”
“真的?已經這麽厲害了?”他肯定她的認真,故意說:“那我們現在開始都用中文交談,你行嗎?”
“當然。”
“那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麽選擇雲林北港?有什麽特殊原因嗎?”
“我之前去韓國四象黑市意外遇到經手人口販賣的接頭人,我塞了一點錢給他,問了一些問題。”
她滑開手機畫面,調出一張照片,“照片裏這黑胖矮小的女人就是當年經手我的牙婆,她主要經手的地點是越南、緬甸和臺灣,她的老板是開膛手王子,更巧的是,開膛手王子是臺灣人。這家夥惡名昭彰,還是個惡心的戀童癖者,得罪過境外者組織,他的犯罪數據太好查了,簡直钜細靡遺。”
“被賣掉的小孩這麽多,你怎麽能确定就是雲林北港?”他問。
馬纓丹從筆記本封套裏拿出一個五十元硬幣大小的黑色塑料方袋,從裏面抽出一張折疊的黃紙,由于年代久遠,黃紙已經無法打開攤平。
她把淡黃色紙張撐開一個拇指大的空間,“你能看見這張紙上的字嗎?”
“北……”印刷字體非常模糊,李奇勳看了半天又辨認出了一個字:“朝……”
他瞬間領悟了過來,北港朝天宮——“這是北港朝天宮的護身符!”
她面對他露出心有靈犀的笑容,“我們兩個想的一樣。”她把已經快要變成廢紙的護身符重新塞回塑料套,“我是看了巫小雨給我的護身符,才驚覺這從小就挂在我脖子上的東西是護身符。”她原以為只是一張廢紙,而她純粹不想丢掉,才一直保留着。
“有了開膛手王子這條線索,加上繡有馬纓丹的手帕,以及這個印有北港朝天宮的護身符,我覺得雲林北港會有我想要找的人。”她轉過頭看着他,突然跳開話題,問道:“如何,我剛才一連串的中文對答,說得很順吧。”
“很厲害。”說到護身符,他倒是很好奇巫小雨給的護身符是不是真的這麽靈驗。他和她重逢以來,小惡靈确實沒再出現過。
“這些天,小惡靈還有出現嗎?”
“沒有。”馬纓丹搖搖頭,沒有發生她忽然失去記憶的情形,她才會想起巫小雨的護身符。她想要探尋的事情……似乎離完成她的顏望越來越接近了,離目标更進一步,她心中反而産生膽怯的情緒。
他專心開車,看着越來越熟悉的南臺彎城市景象,腦海中的回憶,像潮水一樣,慢慢回湧。
李奇勳的眼神漸黯,眉頭輕攏。從“那件事”發生到現在……
七年了……他确實也該放下了。
馬纓丹踏上南臺灣的土地,看着北港朝天宮四周圍,人群密集喧鬧,各色商家美食琳琅滿目。
農歷年前出來辦年貨的民衆不少,臺灣現在氣溫是十二度,對于剛從零度氣溫的韓國回來的兩人,這裏的溫度對他們而言算舒适。
李奇勳先帶她去吃北港六十八年老店,他以前時常光顧的北港圓仔湯。
兩人坐在店內樸素的座位,各點了一碗熱呼呼的綜合圓仔湯。
“你以前是警察?”喝了一口紅湯圓和滿滿的紅豆和綠豆,馬纓丹頭一回聽他提起以前的事情。
“嗯。”他很快就把碗內的紅白湯圓一掃而空,只剩下花生配料。他轉頭看着在店前忙碌的員工,回憶道:“我以前上班休假時,都會來這家店吃到冰。”
她繼續吃着口感軟綿綿沒什麽味道的湯圓,但搭配着甜湯和紅豆綠豆花生,綜合吃起來覺得十分對胃口。
“那怎麽不當警察了?還加入青龍會?”當國家警察聽起來确實是比較正派威風。
她擡眸看他,等着他回答,想不到過了一分縫,他都沒有回答她的疑問,這樣的情形非常少見,她挑高一邊的眉毛,識相的沒追問下去。
她多少也有感覺到,打從她提起要他前往的地點是雲林北港,他的反應就有點不尋常,至少是她不曾見過的壓抑狀态。就連吃着他贊不絕口的圓仔湯,他的眉心依舊蹙得緊緊的。
時光在無聲中默默流逝,兩人把碗中的配料吃得幹淨。
“阿勳……是你嗎?”
一道親切溫柔的女性嗓音,在馬纓丹背後響起,她擡眸瞧見他驚訝的神情。
“真的是阿勳啊!”女人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激動,仿佛久未見面的故人。
李奇勳斂起驚訝神态,起身道:“好久不見……恩娜的媽媽。”
“你回來了。”金英真見到眼前渾身散發成熟男人味的李奇勳,布滿風霜的臉上漾起懷念的神情,“看看你現在的模樣,跟以前年輕氣盛的模樣大不同了。”
金英真不斷打量他,眼神裏滿是感動和欣慰。今天大陸冷氣團南下特別冷,她想買碗甜湯給女兒,走進這家老店,一眼就看到坐在店內吃着湯圓的男人很眼熟,走近一看,果真是奇勳那孩子回臺灣了。
金英真轉頭看着和李奇勳同坐一桌的年輕女子,見她突然流淚,不禁好奇的問:“你太太?”
李奇勳也發現馬纓丹有些不對勁,關心的問:“你怎麽在流淚?”
“流淚?”被兩雙擔心的眼神盯着瞧,馬纓丹沒有自覺,是李奇勳提醒她後,她擡手一抹,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起淚流滿面。
“我……”她慌張地用手抹去眼淚。
金英真快步走往店家放置抽取式衛生紙的地方,快手抽了幾張,再将手裏的衛生紙遞到馬纓丹面前,溫柔地說:“小姐,這給你擦。”
她接過衛生紙,不知道為什麽看見這女人的眼睛,讓她的胸口酸澀得像是吃了一整顆檸檬一樣……
“謝謝你。”
金英真微笑地凝視着她,目光親切,她對李奇勳說:“眼光真不錯,你太太真漂亮。”
李奇勳趕緊解釋:“不……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金英真打趣的說:“那是正在交往中的關系吧?”
李奇勳停頓了一下,這件事……說起來他們也沒特別讨論過。
金英真面露微笑,“阿姨是過來人,你們不用覺得尴尬。”她轉頭問:“小姐,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叫馬纓丹。”
金英真聽到她的口音,眼神微愣,随即笑着說:“阿勳是個好男人,馬小姐你要牢牢抓住,別讓他跑了。”
“阿真,你的圓仔湯包好了!”前頭的員工喊着常客的名字。
“好啦,我聽到了。”金英真應聲,又對李奇勳說:“阿勳,你還記得阿姨的店在哪兒吧,你有空去店裏吃飯,盡量吃,阿姨請你和這位美麗的馬小姐。”
“好,謝謝阿姨。”李奇勳點着頭,望着金英真拿着打包好的圓仔湯離開。
馬纓丹還沉浸在自己怎麽突然看見那女人就流淚的怪異情緒中,兩人一同離開,臨走前,他們聽見幾名員工正在讨論金英真的事情。
“阿真今年也跟往年一樣來買紅豆湯圓給她的女兒吃嗎?”
“唉……可憐喔。”另一名員工拿着客人吃完的餐具放進洗碗槽,“她女兒恩娜躺在醫院不知昏迷多久了。”
“差不多有六、七年了。”
馬纓丹和李奇勳站在店門外,由于員工是用閩南語交談,她根本聽不懂內容,但她直覺那些人交談內容和剛才那名中年女人有關。
“聽說,因為醫藥費積欠了幾百萬,她先生要跟她離婚。”
“兩人已經離了吧?”
“是嗎?”
“福來自助餐店內,已經很久沒看見她老公戴福滿在店內招呼客人和結帳了。”
“剩下阿真一個女人掌蔚,不過之前我有看到店裏有新來的員工,看來阿真應該有請人來顧店了。”
馬纓丹注意到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輕拉着他的衣角,“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們先找間旅館住下?”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一抵達機場,他們就一路開車南下,就算身子是鐵打的,也承受不了長時間的舟車勞頓。
李奇勳吐了一口氣,疲憊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