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宏居然這麽愛賭！從穎以後可怎麽辦呢？”神媽媽憂心忡忡。
神爸爸沒接話，只擡頭看了看遠方。遠處的樹木山頂籠罩在晨霧裏，飄渺虛無，像極了山水畫。
“陳志宏頭一回來家裏時，我看他還挺老實的，一臉憨厚。”神媽媽自顧自往下說，“從穎結婚好幾年，一直沒出去工作，就在家帶孩子。村裏其他人說起來，都羨慕她，說她嫁了個好老公，不用出去工作那麽辛苦。可是你看看……你看昨天從穎回來時穿的那衣服！”
神媽媽邊走邊說，有些喘氣：“穿得連村裏人都不如！過年時，那些出門工作的人回來，年輕的女孩子們誰不是打扮得光鮮亮麗？”
神從穎昨天回家，身上穿着一套打折的運動套裝，腳踩運動鞋，頭發在腦後随便一挽，這副形象在神媽媽眼裏，就是過得不好的證明。
“沒結婚的時候，她每次回來都穿得漂漂亮亮。這次呢？像個大媽似的！不，街上的大媽們都比她強！至少人家手指上還帶幾個金戒指。哪像她，臉色都是臘黃的！”頓了頓，又接着道，“一直覺得楊慧是個不愛打扮的，現在一比較，人家穿的可比從穎時尚多了。”
“行了，行了。有完沒完？”神爸爸看看路邊，那裏有一條通往旁邊的小路，近公路處的地方，有兩塊大些的石頭，可供坐着歇歇腳。神爸爸走到石頭旁，吹了吹石頭上的灰，見還算幹淨，便坐了下來。擡頭看看公路前後兩頭，都不見人影，才接着道，“你小點聲。被別人聽到，又有閑話了！”
神爸爸将旁邊的石頭也吹了吹，神媽媽看不上他的清潔工作，從兜裏掏出紙巾，攤開鋪在石頭上，這才坐下去。
“從穎都32歲了，你管得了那麽多嗎？什麽衣服不是穿？只要不髒不破洞就行！就你們女人花樣多，還挑剔這挑剔那的！”
神媽媽看了他一眼，不作聲。
神爸爸嘆了口氣，也憂愁起來：“當初，我就說在家附近找男朋友，知根知底，品行好不好瞞不了人。誰想到她一找就找到外省去了。”
“現在說這些還有用？”神媽媽還在生氣神爸爸剛才的“衣服論”，“難道還能讓她離了重找？人哪能光想着自己舒坦？還有個彤彤呢！”
“那就由着她有這麽一個愛賭的老公？”神爸爸反問道。
“你教育教育他！趁着從穎不在的時候。把他扳正了，以後不再賭，和從穎好好過日子。”神媽媽說得頭頭是道。激動起來，伸手去摸神爸爸褲兜裏的手機，“你現在就給他打電話！狠狠說他一通。怎麽能染上賭呢！多少人為了賭博，花光了家裏的錢，欠一屁股債，弄得家破人散！”
神爸爸不接手機，氣憤地哼了一聲：“我能勸得了他？你沒聽從穎說嗎？那陳志宏從小就開始賭。在賭桌上的時間比在床上睡覺的時間還多！他父母教育了他三十幾年，都沒教育好。我這個岳父才認識他幾年？面也只見了兩回，能教育得了？”
“難道就這麽由着他們了？”神媽媽很不高興，自己翻開手機的通信錄，找到陳志宏的號碼，按了出去，“我打出去了。你快來接，就現在打，不要耽擱，不管他聽不聽得進去，總得試一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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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很安靜，僅有幾只鳥在遠處鳴叫，神爸爸清晰聽見手機裏傳來電話已接通的聲音，沒辦法，只好接過手機，放在耳邊。
神媽媽看老伴拿起了手機，便在一旁屏息等待起來。
等了好半天，直到手機裏傳來“你拔打的用戶現在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拔。”，神爸爸放下手機，挂斷了電話，嘲諷道：“你看吧。根本就不接！”
“這個陳志宏……真是……”神媽媽憤恨了半天，到底是自己的女婿，嘴裏沒說出什麽狠話來。
“我看你也別管這事了。”神爸爸勸道，“從穎都三十多歲了，自己有主意呢！你也別往外瞎傳，又不是什麽好事，省得從穎聽到了難堪。你忘記了那個小李了？”
神爸爸嘴裏的小李，是前幾年他和神媽媽幫着兒子帶陽陽時，住在安市的鄰居。小李家裏條件好，房子都好幾套，後來染上賭博，把房子輸個精光，還欠了別人高利貸，最後是他姐和他父母替他還了一百多萬的賭賬。本來以為這事過後，兒子就改好了，沒承想，過不了多久，居然又賭上了，這次欠得更多。父母和大姐說明了不會幫他還錢，再還下去，自己都得讨飯了。于是小李為了不牽連別人，幹脆跑了路。
留下兒子給老父母做念想，至于老婆……在他第一次欠下大額賭債時，就爽快地離了。
神媽媽聽了這話，臉色更黑，心裏更加憋氣，又恨女兒不聽話，可惜從穎不在身邊，她只好埋怨老伴：“都怪你！當初從穎帶陳志宏回來時，你就該堅決反對的！”
“我怎麽反對？”神爸爸一時被氣笑了，“當時你不是挺喜歡這個女婿嗎？再說了，我去哪知道他原來愛賭？”
兩人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兒，公路那頭遠遠地走來一個人。走到近處，見他倆正在這歇腳，便笑着打招呼：“你們這是上街去呀？”
“是啊。你也去呢？”神媽媽回過神，笑道。
“你要去街上買什麽好東西吃？”神爸爸一掃剛才的晦暗，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我哪裏有錢喲！不比你們，月月都有錢領。”那人半是羨慕，半是打趣地回道。
那人是隔壁村的，六十多歲的年紀，兒女都在外面，平常就他和老伴在家。他穿着一條青色褲子，褲腿寬寬大大，想是早上露水重，擔心打濕褲腳，因此将褲腿卷了起來，露出裏面深紅的老式秋褲。腳上是一雙好走路的黑色老人布鞋。上身穿着手織的棕色毛衣，外面罩一件老式中山裝加厚棉服。臉上皺紋橫生，一笑起來，滿臉樸實。
“說的什麽話呢？我們也窮呢。正打算問你借點錢買米呢！”神爸爸笑道。
那人在神爸爸面前站定，不理睬他的調戲，只盯着他的外套看：“你這外套挺好看的。得好幾百塊吧？”
神爸爸身上是一件淺灰色的純棉唐裝，裏面有一層厚厚的絨，很暖和。神媽媽則穿着深紫色的連帽羽絨服，下面配一條黑色的加絨彈力褲。全是今年過年時，神從松買給他們的。
神爸爸哈哈大笑，拍拍身上的衣服，道：“這是兒子過年時給買的。你喜歡？要不我脫下來，和你換！我倒覺得你身上的也挺好看！”
“喲，你舍得？”那人笑着一撇嘴，“比不上你們這些人喲，有兒女疼。哪像我們！你種的那一點地就是打發時間的，我還種了十幾畝呢，那才叫辛苦。”
“倒也是。你年紀都這麽大了，要我說，幹脆少種點，夠自己吃就行了。”
那人笑着搖頭：“我的兒女比不上你的兒女。趁着能動多幹點，多給他們存下些錢，等他們買房的時候也寬松點。”
“哎，做父母的就是這樣。”神媽媽在旁邊插了句話。
“那行。你忙不過來的時候記得叫我，我去幫幫你。”神爸爸爽朗道。
“那好啊。到時給你打電話，你可不許找借口不來。”
“怎麽可能！老哥你信不過我的為人？”
“好，好。那我先走了，你們再歇歇吧。”
那人說着，繼續朝前走。卷起來的青色褲腳在深紅秋褲上，搖搖晃晃，看着随時都會掉下來。
“嘿嘿。”神爸爸忽然笑出了聲，“他穿的還是以前的那種秋褲吧？這都多少年了，我記得街上好像是賣20塊錢一條？”
“你身上的不也是秋褲？”神媽媽不以為然。
“你懂什麽？”神爸爸很不高興，“我穿的是保暖內衣！配套的！前年從穎買的，寄回來的，你忘了？不是也有你的一套嗎？”
“記得，記得。就你穿得好看，行了吧？”神媽媽像哄小孩似的。
兩人歇夠了腳，站起來繼續走。剛才那人已經走得遠了，現在都看不到人影了。
神爸爸邊走邊提醒老伴：“從穎的事情先不要到處亂說。現在年輕人都不喜歡別人講自己的閑話，哪怕你再好心。這事……按我的看法，如果陳志宏真改不了，那還不如離了好。離了再重找，再不濟找個在工地打工的，也比跟着一個賭棍強！賭棍随時能讓你欠上幾百萬的外債！到時拿什麽還？拿命還嗎？”
“你也不要多嘴。從穎應該是打定主意了，你看她把孩子都帶回來了，又要在雲市找工作，這樣離我們也近。”
“嗯。”神媽媽邊聽邊點頭。
“将來的事将來再說。”神爸爸繼續道，“我們今天先去問問學校幼兒園的情況，再替彤彤把學費交了。從穎手上緊，還要找工作，不知多久才能找到呢。她心裏也急，你就不要逼她。我們能幫的就幫一把。這孩子也孝順，只是暫時遇到了坎，這不算什麽！人的一生，哪有那麽平順的呢？把坎過完了，就全是好日子了！”
“知道了，就你大道理多！”
☆、第 16 章
神爸神媽到了鎮上，鎮上的人還是比較多的，不像村裏，就剩下些老人和小孩，一旦到了上學的日子，村裏人氣更少。
街上商鋪林立，吃喝玩樂一應俱全。這幾年，小鎮的面貌是日新月異，不像以前，一間供銷社就是全鎮最高檔的地方。現在的供銷社早就被五花八門的商鋪給取代。鎮上有一間很大的電器商城，裏面有電視機、洗衣機、冰箱、飲水機以及手機等。
小鎮的面積也比以前擴大了好幾倍，新修的街道一水兒的瀝青路面，只有老街那邊，還是石板鋪就的小路，配上老街仿古的木屋，倒是格外有情調。
初中、小學和幼兒園都在一處，位于小鎮的西邊，遠離鬧區。神爸神媽走到學校，門衛攔住了他們。待說明來意，這才指點他們從隔壁進去，不能從這裏進。原來，幼兒園看着和小學初中挨在一起，但其實是兩個入口，互不相幹。
神爸神媽謝過門衛，繞到隔壁。這是一棟四層的小樓，外面是粉刷成藍白相間的牆壁，上面遍布小孩喜歡的花朵圖案。鐵門緊閉，神爸上前喊了幾嗓子，沒人應。裏面傳來一陣小孩的喧鬧聲。透過鐵門，就看到正對着的操場，操場上有好幾個班的小朋友們在嬉戲玩耍，吵鬧異常。
神爸又搖了搖鐵門：“有人嗎？開下門吶！我們來報名的！”
沒人應門。
小孩們很投入的玩耍着，場地上放着許多玩具。僅有兩個小女孩看見了神爸爸，她們只是遠遠地、好奇地看着，絲毫沒有走過來問問的意思。
“你讓開，這有門鈴不按，非要大聲吼。這麽吵，誰聽得清？”神媽媽觀察了半天，終于在鐵門靠內側的地方發現一個門鈴，這個門鈴藏得很隐蔽，從正面完全看不出來，緊貼在側面。
神爸爸扭頭看了一眼，“嘿嘿”笑兩聲：“門鈴怎麽在這？怕人偷嗎？”說着，伸手按了幾下鈴。
過了片刻，神爸爸看到鐵門內最靠外的一間屋子的門打開了，走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隔着鐵門問他倆是來幹嘛的。
神爸爸說明了來意，那人才開了門，待他們進來，仔細鎖好鐵門，領着他倆去了二樓。
“老師們的辦公室在二樓。”那人一面走，一面介紹道。
神爸神媽一路走，一路四下觀看。鐵門一進來就是一個大場地，當做操場用。場上裝着兩架低矮的籃球框，還有兩架秋千，各種玩具車、扭扭車在靠牆的位置擺放着。秋千旁邊還有一個大大的滑梯。
一層幾間寬敞明亮的教室，門邊寫着小幾班。等上了二樓，右邊幾間教室的門标又變成了中幾班。看來，第三層一定是大班了。
“就是這了，進去吧。”那人敲敲了門，聽到裏面傳來“請進”的聲音，才對神爸神媽道。
“謝謝，麻煩你了。”神爸一邊道謝，一邊掏出煙盒，抽了兩根煙遞給那人。
那人笑着接了，語氣更好：“鎮上的幼兒園嘛，随時都可以來報名的。不要怕沒學位。以後有事了再來找我啊！”那人一邊把煙放進口袋，又叮囑道，“對了，學校不許抽煙的。想抽煙得到外面去。”
“我知道。放心，我不抽的。”神爸爸笑着應了。等那人下了樓梯，這才推開門。
園長是一個胖胖的，三十多歲的女人。圓胖的臉蛋，加上熱情的笑容，讓人感覺很親切。
神爸神媽說明了來意。園長自我介紹一番，然後領着他們往外走：“來，我先介紹一下幼兒園的情況。”
神爸神媽跟着園長又回到一樓，園長指着許多小朋友正在玩耍的方向說，這是操場，游樂設施也很多，孩子們可以從玩樂中得到身體和心智的發展。又領着他們從一排排的教室外走過，有幾間教室裏面老師正在上課，大約20多個幼兒坐在小板凳上，老師站在黑板的前面，正在教着什麽。教室的牆壁上畫了許多圖案。
又走到樓梯旁的那間屋子，打開門，裏面是廚房，幹淨明亮，廚師們都穿着廚師服，頭上帶着廚師帽，頭發紮在裏面，一絲不露。神媽媽邊看邊點頭，衛生情況看着還行。
園長又領着他們上樓，介紹二樓是中班及園長等人的辦公室。再上了三樓，三樓是大班所在的區域。最後上了四樓，四樓是宿舍，靠近樓梯的兩間屋子是老師的宿舍，園長只簡短介紹了一下并沒有打開房間。再往前走，就是幼兒們的宿舍。
園長打開最近的一間房，笑着介紹道：“這是小班的床。因為孩子太小，所以采用的是單獨的木制幼兒床。”這些床很小，是特制的，離地約有十幾厘米。一排排擺放整齊，每張床上都鋪了床單和疊得整齊的被子。
再往前走，中班的床鋪也和小班差不多。與衆不同的是大班的宿舍，大班已經采用雙層床。園長介紹道：“大班的小朋友要稍大些，所以用的是雙層兒童床。你們看，這欄杆很結實，小孩子一般不會掉出來的。”
園長領着神爸神媽看了一圈，又回到二樓的辦公室。園長笑着說：“随時都可以來上學。學費一學期是1500.只要報了名，就可以來上課了。對了，你們的外孫女要住校嗎？住校的話還得另外交費。”
神媽媽是有備而來，聽了這話，趕緊打開背包，取出錢袋，數出15張，遞給園長：“不住校。”
園長接了錢，登記了孩童的姓名。末了，又提醒道：“上學後，把她的出生證，戶口本，以及疫苗防預本，都帶來學校備案。”
“今天來的急。以為只帶錢就行了，下回給你補上吧。”神爸爸回道。
“行。下回記得拿來給我們看看就行。對了，進園前得進行身體檢查，帶去鎮醫院，說明是入園檢查就行。”園長也爽快地應了。小地方不比大城市，大家都是在這住了一輩子的，許多條條款款不像外面一樣摳得死緊，半點不肯通融。
“好，好。過兩天我就帶她去。她剛從外面回來，她媽媽很快又得走。我們先給她報個名，等她适應一點再送來。”
“好。你們決定吧。不過越早送來越好，省得課落下太多。幼兒園也有課程的。”
“好，好。”
神爸神媽解決了這件大事。出門後，神媽媽還念叨了好幾遍需要帶來的東西，以防自己忘記了。
神從穎好說歹說，總算哄着彤彤離開了水塘，又威脅恐吓一番，不許她獨自去，吓唬她水裏有妖怪，專門捉小孩的。彤彤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既舍不得蝌蚪又害怕水怪，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和你一起來，就行嗎？”
“行。你和大人一起來就行，妖怪最怕大人。它最喜歡小孩了，如果有大人在，它就不敢出來。”神從穎說得一本正經，煞有介事似的。
“噢。”
兩人順着石板小路從水塘上下來，又繞回公路，看看手機，時間還早，不到十點，領着彤彤繼續往前走。
今天天氣很好，太陽驅散了晨霧，曬幹了露水。村裏很靜，遠處林間不時傳來清晰的鳥叫聲，偶爾還能聽到從村裏傳來的狗吠聲。麥苗碧綠，青草滋長，野花盛放。神從穎領着彤彤慢慢走着，看着四周，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
這個小小的村落，盛放了她所有的童年。她的歡笑，她的無憂無慮。
“從穎？是你嗎？”旁邊一塊地裏，正在伺弄青菜的老人支起身，疑惑地看向從穎。
神從穎遁聲望去。是村裏的張奶奶，她比神爸還要高一輩，算算今年七十多了。
“張奶奶？是我啊！你在這幹嘛呢？”從穎親切地回答。
張奶奶精神矍铄，臉上氣色也還好，就是彎腰久了，站起身時有些難受。張奶奶一邊揉着腰，一邊笑道：“我說呢！剛才就聽見有人在水塘那邊說話。聽了半天也沒聽出是誰的聲音。原來是你。”
“呵呵。”環境□□靜就是這樣，在水塘那裏說話，別人在這邊隔了好遠的距離都能聽見。
“過年怎麽不回來？過年的時候人可多了，好多出去的人都回來了。”張奶奶很熱情，“我在弄青菜呢！你愛不愛吃？愛吃的話我等下送一籃過去。”
“不用，不用。”從穎避開前面那個問題，擺擺手，“我家也有呢！”
“這是你的小孩吧？長得可真漂亮。叫什麽名字呀？”
彤彤穿着一件黑底紅碎花的羽絨服，配一件加絨紅色褲子，再加一雙粉紅色的運動鞋，頭上紮着兩個小辮，辮梢綁着帶蝴蝶結的頭繩。
“她叫彤彤，三歲半了。”神從穎看着彤彤，讓她喊人，“叫張奶奶。這是張奶奶。”
“張奶奶。”彤彤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
“哎！”張奶奶笑眯了眼，從地裏走出來，在外衣上擦了擦手，摸摸彤彤的臉蛋，贊道，“長得真漂亮。你怎麽不給她穿件罩衣呢？”
張奶奶說的罩衣，是那種像兒童外套一樣的很便宜的一種薄薄的罩衣，穿在外面，可以預防小孩弄髒衣服。
“這麽漂亮的衣服，不穿罩衣，沒兩天就要大變樣啦！”
“呵呵，沒來得及呢！”神從穎不太喜歡給小孩穿這個，總覺得太醜，影響美感。
“彤彤在讀書了吧？”張奶奶問道。
“讀了，正讀幼兒園小班呢。”神從穎想了想，自己要把孩子放在家裏的事，早晚大家都會知道，便坦言道，“我打算把她放在家裏呢，讓我爸媽帶一段時間。”
“哎喲！那要去鎮上讀？”張奶奶驚詫道，“家裏學費便宜的多。我聽說外面的學費可貴了，一年都得一萬多。大人們要上班，是不太好帶。對了，彤彤也要住校嗎？”
“住校？”神從穎像聽見天方夜談一樣，這麽小的孩子住什麽校？
“是啊。好多幼兒園的孩子都住校，星期五的時候，大人再去接回來，星期一再送去。”張奶奶只顧盯着彤彤看，沒注意神從穎變了色的臉，徑自說着，“留在村裏的老人都老啦！哪能每天走好幾裏路去接送呢？更別提那些離鎮更遠的村子。現在村裏的學校都撤了，只有鎮上才有書讀。”
“這麽小的孩子住校？那也太不放心了吧？”神從穎急急問道。
“那有什麽辦法？”張奶奶無奈地說，“老人都這麽老了，走又走不動，晚上又教育不了孩子寫作業，留在學校，老師教還更好些。”
“幼兒園的孩子正是調皮的時候，老師能管得過來？”
“怎麽管不過來？老師也陪着住校的。再說了，他們都乖得很呢！”
神從穎一陣無語，不禁腹诽道，對付調皮的小孩，最好的辦法就是武力了。別說老師，就算是親爸親媽有時候都會被孩子氣得想打人。正該是調皮好動的時候，卻很乖，說明了什麽？說明膽子小了，被唬住了。
當然，也有很多盡職盡責的好老師。但神從穎自己帶了幾年小孩，深知其中的辛苦。如果讓她帶幾十個孩子，她一定會瘋的！
本來只是擔心彤彤做為留守兒童，心理上會有不安全感、被抛棄感。現在看來，除了擔心心理，更急需的是擔心身體。每學期一千多的學費，每星期住校五天，夥食能好到哪去？萬一她被大些的孩子欺負呢？該找誰？留着周末再找姥姥嗎？她回家敢說這些嗎？
三四歲的小孩，許多連話都說不完整，再被唬一唬，更是不敢說了。
神從穎越想越心涼。此時，第一次後悔自己的決定。為了小孩，她也許應該再忍陳志宏幾年。好歹把孩子放在身邊帶着，就算是要住校，也得初中以後。
☆、第 17 章
神從穎心肝亂跳，不敢相信三年沒回家，家裏的世道竟變成了這樣！
三歲多的孩子去住校，不敢亂跑，不敢吵鬧，老師眼睛一瞪，吓得像個鹌鹑一樣。這樣的孩子，長大了能好嗎？膽子會不會特別小？別的小孩正在新奇好動地探索着這個世界時，他們被強制着學習什麽叫聽話，什麽叫不給老師添麻煩……
神從穎心疼極了。她舍不得，萬分舍不得。這股心疼擊碎了她，她再也不想再聊下去了。匆匆告別張奶奶，領着彤彤回了家。
神從穎打開電視，轉到兒童臺，抱着彤彤坐在沙發上。
彤彤專心看着電視，神從穎皺着眉思索，這麽小肯定不能住校的，要不然，主動服軟給陳志宏打個電話？也許經過她回娘家一事，陳志宏也願意改正了呢？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她留在家裏，每天接送彤彤，父母肯定不會問她要房租夥食費什麽的。只是等到彤彤長大到讀初中，她手裏那點錢不知還能剩下多少。也許，她可以去鎮上找事做？鎮上能找到什麽事呢？一般都是自家經營的店鋪，她一沒有生意的本錢，二沒有做生意的經驗及興趣。再者，等到彤彤讀初中，她再出去外面找工作，她那時都多老了？更加不好找工作。
神從穎越想越煩。千算萬算，沒想到會有住校這回事。
“彤彤，你記着，如果在學校有人欺負你，你一定要回來告訴大人，哪怕是老師，也要告訴大人。知道嗎？”神從穎抱着彤彤坐在沙發上，細細叮囑。
“嗯，媽媽，你說過好多遍了！”這句話，自從彤彤開始上學，神從穎就教育她有事一定要告訴家長。
“好，這才乖！”神從穎把頭抵在彤彤的脖子上，苦苦思索着，這事有沒有解決辦法。她實在不放心讓彤彤住校。要不就在街上租套房子，讓父母住在街上帶彤彤？也不知鎮上有沒有房屋出租，也不知爸媽肯不肯住街上去，畢竟那裏的人都不熟，時間難熬。
正在這時，院門輕響，伴随着神媽媽歡快的聲音：“彤彤？快來看，姥姥給你買了什麽玩具？”
這麽快就回來了？神從穎看了眼牆上的時鐘，還沒到11點呢！抱着彤彤走出去，只見神媽媽站在院門口，出去時空癟的背包，此刻變得鼓鼓囊囊，手裏還拎着兩大袋東西。
神從穎趕緊放下彤彤，走過去将神媽媽的背包接下來。一回頭，就見神爸爸推着一輛自行車跟在後面進來了。
自行車簇新閃亮，後座上加了一個粉紅色的兒童座椅。此時，那兒童座椅上放着一小包東西。看起來，自行車像是新買的。神爸爸早些年也有一輛自行車，不過後來舊了，壞了，修了幾回之後，就賣了廢鐵，再也沒買過。
“爸，你剛買的自行車？怎麽突然想起要買了？”神從穎問道。
神爸爸樂呵呵地，一邊将車靠牆停放好，一邊回道：“這不是要接送彤彤嗎？總不能讓彤彤每天跟着我走40分鐘的路吧？這麽小的孩子，還不累壞了腿！”
每天接送？神從穎眼睛一亮：“上午我在外面遇見了張奶奶，聽她說起現在好多小孩，都是寄宿在學校的。”
“怎麽可能？”神媽媽幫着把兒童座椅上的東西拿下來，“這麽小，住校多可憐！我們彤彤可不住校！萬一在學校被同學老師欺負了呢？等周末才找大人？黃花菜都涼了！”
“呵呵。”神從穎高興起來，剛才的愁雲一掃而空。
“也不遠，騎車就20分鐘。就算要騎一個小時，姥爺也願意接送！彤彤，你說姥爺對你好不好？”神爸爸笑着問彤彤。
彤彤對這輛明顯高于她身高的新車挺有興趣，走過去摸個不停。
“彤彤，你也想要車車呀？”神媽媽笑着問，“可惜今天東西實在太多了。不然姥姥還真給你買一輛。”又轉向神爸爸，“今天我看到好幾款兒童車，可漂亮了！下回上街給彤彤買一輛回來！”
神爸爸點頭道：“嗯，就讓她在院子裏騎。不能到外面公路上去！萬一遇到過路的車就麻煩了。”
“到時把鐵門鎖好，她出不去的。”神媽媽應聲。
神從穎看着年老仍一心為她打算的父母，感動地說不出話來。
彤彤鬧着要騎新車，神爸爸只好把彤彤抱起來，放在兒童座椅上，自己跨上自行車，說：“你們先收拾着。我帶彤彤出去兜一圈，正好試試這車怎麽樣。彤彤，抓好前面的欄杆！”
兒童座椅固定得很好，前面有一個橫杠的欄杆，可供小孩扶手用。彤彤“咯咯”笑着，顯然對這個新座很滿意。神爸爸腳步一蹬，就帶着彤彤去外面公路上兜風了……
神從穎幫着媽媽收拾好帶回來的東西。只見神媽媽不僅又買了菜，還買了幾件罩衣，甚至還有一小袋米！
“這個罩衣，這幾天就給彤彤穿上！”神媽媽抖抖手裏的粉紅色、小貓圖案的罩衣說，“冬□□服難洗，難幹。穿個罩衣好一點。夏天就不給她穿了！”
神從穎點頭說好。冬天的衣服厚，洗起來麻煩，又不易晾幹。農村不比城裏，特別容易髒衣服，能讓爸媽省點事也好。
“媽，你怎麽還買米呢？家裏的米不夠吃了？”
“哪裏呀！我們家的米多得吃不完呢！前年的舊米還有一倉！新米就給你哥哥拿了一袋，我們還沒動呢！這是隔壁市出的米，她們都說這米熬粥特別好。我買一點專門早上給彤彤熬粥吃！”
“哪用得着費錢！就用家裏的米熬粥好了。家裏的米也挺好吃的，別太慣着孩子了。”
“哪裏是慣！快要四歲了，這才第二回回姥姥家！怎麽慣都是應該的！”神媽媽笑着，又嘆了口氣，“你把孩子放家裏也好。平時就我和你爸兩人在家。你哥半年都未必回得了一次！他上班忙呢！還經常加班！陽陽又要讀書，只有寒暑假才回來幾天。家裏可靜了，有了彤彤在，我和你爸看着孩子也高興！”
把菜提進廚房放好，神媽媽拿出電飯煲，放上米插上電。神從穎在一旁幫着拆菜。
神媽媽一邊忙活，一邊問女兒：“今天用煤氣竈炒菜，你吃不？要不還是費點事用柴火竈？”
“不用。就用煤氣竈吧！方便！我不挑的。”
“那行。”
“媽，常用柴火不會把屋子熏黑嗎？”神從穎擡頭看了看四壁，只見靠近煙囪的部位，牆壁的色澤和旁邊的明顯不一樣。
“會啊！”神媽媽拿出排骨，開始收拾，“隔兩年重新把廚房粉涮一遍就好了。這事又不麻煩，不怕。”
“哦。今天聽了張奶奶說孩子都寄宿，吓得我……”
“舍不得了吧？”神媽媽了然一笑，“別說你舍不得，我們也舍不得。那麽小，怎麽能住校呢？一學期學費才一千來塊。夥食能好到哪去？比她大的孩子欺負她怎麽辦？老師哪管得過來？還是每天接回家好一些。做點好吃的，補充營養。有了委屈晚上才好跟大人說。”
“還是爸媽對我好！”神從穎感激地笑笑。
“你這不是廢話嗎？不對你好，我要對誰好？”神媽媽笑着反問。
“嘿嘿。媽，對了，學校裏寄宿的小孩多嗎？”神從穎在此之前，還真沒關心過這些問題，所知甚少。
“多。小學和初中基本都是寄宿，除了家在街上的之外。幼兒園也很多寄宿的，我看宿舍裏好多小床。”
“小床多，也有可能是孩子睡午覺用的。”
“那倒也是。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年輕一輩都在外面找工作，孩子沒人帶。送回家來，家裏只有老人，那些更老的、離街上更遠的，能怎麽辦呢？每天來回兩趟，老人都吃不消！也有些條件好些的，給老人在街上租間房子，這樣接送小孩就方便了。”
“街上的房租貴嗎？”
“不貴！一年一千來塊吧！”
神從穎想了想，說道：“要不，我也給你們在街上租間房吧？這樣每天跑太累了。遇到刮風下雨，自行車怎麽騎？”
“用不着！”神媽媽很高興女兒為她們着想，不過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