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洗澡
小時候,因要照顧年紀最小的尤問珠和東方貓,尤問聲和尤問約經常帶着他們,有時候會一起睡在樹下。
那時,只相差一歲的東方貓和尤問珠還小,他們“咿咿呀呀”地說話,兩個當哥哥的一句也聽不懂。好在,他們都不是鬧騰的孩子,因此,還算好帶。
如今,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沒想到,還能再睡到一張床上。
清晨,尤問聲醒來時,只感覺異常擁擠,身體仿佛被鎖住一般有些動彈不得。
他記得這房間裏的大床,可睡上好幾個人,怎麽會擁擠成這樣?腦袋邊上,還有溫熱的氣息纏繞着。
緩緩睜開眼睛,他總算明白了怎麽一回事。
左邊,尤問珠睡在他的胳膊下,右邊,身材颀長的尤問約四肢纏在了他的身上。在尤問約身邊,東方貓流着口水,睡相十分難看。
看來,他昨天晚上真的喝多了,才讓三人爬到床上而不知道。
看着他們四人穿戴整齊,想必,昨天晚上肯定沒洗澡。尤問聲瞬間冒起了雞皮疙瘩——他讨厭這樣。
于是,偏頭對着近在咫尺的睡顏說:“起來。”
尤問約咕哝一聲,把他抱得更緊了:“再睡一會。”
受不了的男人粗暴地解開纏在身上的手腳,然後一腳把弟弟和東方貓踢下了床。尤問約“哎喲”了一聲,徹底醒過來。而東方貓,在床底下打了個滾了,口中貓叫了一聲繼續流口水睡覺。
尤問珠還在睡,顯然沒有被吵醒。尤問聲伸手摸到床邊的小桌子上,尤問約拿過眼鏡遞給他,他接過戴上,說:“昨天晚上沒回家?”
尤問約打了個哈欠:“太晚了,所以随便找了個房間睡。”
尤問聲挑眉,随便找房間随便找到他的房裏?不再問,他離開房間洗澡換衣,而尤問約也跟了上去。
睡在地上的東方貓,翻了個身,爬到了床上抱着尤問珠繼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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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的,經潤早已為尤問聲備好了洗澡水和幹淨的衣服。但看到多進去的人時,讓人多備上了一套。
浴房很大,裏面牆上裝有的水流龍頭流下來,人在下面便可洗。兩兄弟坐在凳子上,分別對着一個龍頭洗澡。
尤問約往自己腦袋上摸泡泡,摸了一腦袋。人的眼睛,幾乎睜不開。比起弟弟的随意,尤問聲講究多了。
看着弟弟那一身瘦巴巴,仿佛營養不良的身體,尤問聲說:“昨天晚上,小豬看到了什麽?”當時,為了招待那些所謂的名流們,他無法走開。
尤問約打開水沖腦袋,他抓着自己的那頭灰白色頭發,說:“噩夢。”
“什麽噩夢?”
“吃人的噩夢。”
“為何會做這樣噩夢?”
“在上海灘這個地方,人內心的東西,可是會變成真的。小豬看到的,不過是是她內心陰暗的東西罷了。”
“這麽說來,你承認了自己沒法照顧好她?”
水龍頭下的尤問約睜開眼睛,他低着頭,語氣平靜地說道:“是的,我沒照顧好她。”
尤問聲看着彌漫着一股黑暗氣息的弟弟,說:“問約,你要記着,我是你哥。你隐瞞我的事情,總有一天,我會知道。”所以,告訴我吧。
尤問約一笑,繼續打開水沖洗身子——正因為你是我哥,我才無法告訴你。
拿起毛巾遞給大哥:“幫我搓搓背。”尤問聲接過,尤問約轉身面對牆壁,尤問聲給他抹香皂搓起背來。
每天吃這麽多的東西,這一身,幹瘦的樣子,每天吃進去的東西,也不知道吃到哪裏去了。
在他給弟弟搓背時,弟弟突然問:“陳進生喜歡男人吧?”
尤問聲一頓:“你問這個做什麽?”
尤問約說:“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對勁。”
尤問聲把毛巾搭上弟弟的背:“你是說,他看上我了?”
尤問約取下毛巾,轉身:“是的。我給你搓搓背。”
尤問聲轉過身,尤問約給他搓背起來。尤問聲說:“這輩子,進生只能是我的朋友。”
尤問約試探着問:“那大哥,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尤問聲給出了一個不明所以的答案:“不知道。”
尤問約疑問:“不知道?”
尤問聲說:“你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會愛上什麽。所以,現在說這個,還是太早了。”
兄弟兩洗完澡,尤問聲換上了幹淨的洋西服,尤問約則是幹淨的長袍,腰間則別着腰帶。他們朝着房裏去時,尤問珠正生氣地教訓東方貓,東方貓委委屈屈地聽訓。
尤問聲讓兩人輪着去洗澡,之後一起吃早飯。
東方貓竄進洗澡屋,不一會便換衣出來。而尤問珠,好好洗了才踏出來。
樓下大廳已備好飯菜,他們下樓時,小貝勒招呼道:“老板,二公子早。”
尤問聲點頭,然後帶着弟妹入座。
一大早的,看着滿桌子的菜肉,普通人只覺得油膩。但尤問約三人,卻饞的不行。因此,除了尤問聲還算優雅的吃相,其他三人依舊打仗似的吃飯。
吃完飯後,尤問約打算帶人回家。在離開前,他說:“大哥,晚上記得回家。”
尤問聲把茶杯放下,含笑:“好。”
于是,尤問珠和東方貓紛紛招呼,跟着二哥離開了新世界游樂場。在他們離開後,桌子上的食物被撤下,一身黑袍的門圖,把尤問聲想要知道的事情,送了上來。
車子把他們送回法租界霞飛路家中時,他們看到,烏婆婆正獨自一人喂烏鴉。看到他們回來,烏婆婆笑眯眯地說:“二公子、小姐還有東方少爺回來了啊。”
尤問約揚起笑容:“是的。今後,家裏的事物繼續有勞您打理了。”
烏婆婆笑着應承。
尤問約回家當天,下午便去了中央捕房。東方貓跟随前往,留尤問珠一人在家看書學洋文。
到達中央捕房二樓總探長室,閻數把調查到的文件遞給尤問約。尤問約接過認真看起來。閻數說:“這五個人,是和高君芳往來最近的政道上的人。從他們下手,應當能知道這起假藥的背後人。”
這五個人,其中有三人,在公共租界工部局任職,有兩位是南京某官員之子。又從世家及身份上剔除,那麽就剩下工部局的某位官員和留在租界的享受奢侈生活的南京某官員之子盧玉堂。
尤問約指着這兩人說:“查查這兩人。特別是這位——”對準了盧玉堂,繼續說,“查一查他的資金來往。盧玉堂的父親是位文官,他卻在公共租界享受奢侈生活,這裏面,應該有問題。”
閻數點頭:“我安排探員追查。昨天晚上,從高君芳口中,你可探什麽了?”
尤問約一笑:“她很警惕。”于是,把昨天晚上與高君芳交談的事情道了出來。
昨天晚上,他向高君芳表明自己是新世界游樂場老板弟弟的身份,并表示,從道上的得知她手中有藥,因此,先買上一批。但高君芳卻忽悠了過去,沒有承認,也沒有矢口否認。
尤問聲是新任的新世界游樂場主人,他的身世及身邊的人,前來參加宴會的人,恐怕已查清。何況,他還有巡捕之職在身。雖然,是個上不了臺面的三等巡捕。
現在,他哥哥是上海灘裏新星名人了,那些人都會想,他會留在尤問聲身邊幫助他。
很遺憾,這些人都想錯了。目前,他是不可能離開巡捕房的。
高君芳沒有明确承認,還是看在他身份上留下了一絲餘地。但這個女人不知,自己會把自己給害了。
和閻數談後,尤問約說:“閻總探,明天晚上借你家房子一用。”
閻數拿起煙抽了起來:“好。”尤問聲回來了,若讓他看到總是不好的。之後,他派出坦探員潛入公共租界調查。
次日,假藥的事情被《申報》報社的記者調查,并登上了報紙。一時間,各種流言蜚語鬧得人心惶惶。有甚者,把此藥視為新種毒品,以高價收購,拿去試毒。那假藥,價格一時翻天。
尤問約是萬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這個地方啊,總是這樣。
人們為了活下去,偏離軌道,前往未知而掙紮活下去。強大的生命力,也讓他們在這個混亂的世道裏,更容易活下去。
尤問約借了閻數的家,東方貓蹲在牆頭上等待屋子裏的人出來,而閻數倚在牆下,沉悶地抽着煙,盯着關上的門窗。
裏面,很快傳來歇斯底裏的痛苦叫聲,皮肉撕裂,骨頭碾碎。窗上,倒影出可怖怪異的影子,這影子在變形苦苦掙紮着。還有不屬于人間一般的嘶叫聲與尤問約的痛苦慘叫聲混合一起傳出來。
東方貓豎起耳朵聽着,還左看右看,生怕這裏的吵鬧聲把人們給吸引來。
南市華界這地方,比不得租界。這離聚居着三教九流,大多是在社會底層苦苦掙紮的人們,因此,敢惹事的多,但不敢惹事的更多。他們也見過太多的奇聞異事了,對此,避開才能保命。
更何況,閻數是法租界巡捕房的總探長,這種可怖的聲音傳到左鄰右舍的耳朵裏,還以為他在嚴刑拷打呢。
因此,左鄰右舍,早把門窗鎖得緊緊的,絕不會爬上閻數家的牆頭看裏面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