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破案

江淮遠不知是從哪裏趕來的,看起來有點灰頭土臉的,鞋襪也踩過泥坑般帶着污漬,手裏提着四五個顏色各異的袋子一路蹦跳着朝沈禦岚跑來,活像只剛拔完蘿蔔的大白兔。

可再野的兔子,也沒有像他這般吵鬧的。

“大師兄——大師兄我來啦!這什麽破地方啊我轉了好大一圈才找到!”

沈禦岚不禁嗔道,“來就來了,大喊大叫的像什麽樣子。”

話是這麽說,眼底卻柔柔蕩開一圈漣漪,和着那下一秒就要翹起的嘴角,怎麽看都不像在生氣。

江淮遠笑嘻嘻地湊過去,“我還以為大師兄也嫌我添亂,不肯讓我找來了呢。收到紙鶴我可開心啦,也不知道什麽樣的袋子好,就一口氣拿了好幾個過來,大師兄你看哪個喜歡就用哪個。”

沈禦岚被這一聲聲的‘師兄’哄得笑了出來,不再板着臉,摸了摸江淮遠雜毛亂翹的腦袋,問道,“淮遠喜歡哪個袋子?”

江淮遠:“自然是這個鹿皮袋子,顏色可喜,手感好,最重要的是,畫了些三流的陣法在上面,尋常兵器都紮不破。”

沈禦岚:“那就用這個吧。”

先前那個用來裝丢失的仙藥靈石的袋子,雖然只是個尋常的麻布袋子,不比淮遠帶來的好,卻也是畫着可防水火,尋常刀槍不入的陣法的。如今這個袋子已被沈禦岚疊成小塊收了起來,那上面留着一塊整齊的劃痕,邊緣的線頭被燒焦似的發黑,顯然,是仙門中人的手筆。

只是,這樣的低階術法留下的痕跡太少,想要追查到施術之人的身份,怕是不大可能了。

當務之急,是先把散落在這方圓數裏的仙藥靈石找回來。

“淮遠,這次叫你前來,是……”話說了一半,發覺小師弟正盯着自己一眨不眨地看,眼角都有點發紅,沈禦岚不禁收了話頭,柔聲問道,“怎麽了?”

江淮遠眨了眨眼睛,委委屈屈地開口:“大師兄,你怎麽又受傷了。”

沈禦岚愣了一下,順着他的視線朝自己身上看過來,這才反應過來,安撫地笑笑,“都是皮肉傷,過幾天就好了。”

他的确沒把這些放在心上,比起魔心蠱,比起血誓,比起樂正白的那番話……這些傷,實在分不到他的一丁點注意力。想到這,沈禦岚的臉色不僅沉下三分,并理所當然地被江淮遠理解成了傷口不适、卻要獨自強撐的辛苦。

“師兄……”

“好了,我又沒死。”沈禦岚想開個玩笑,安慰安慰大驚小怪的小師弟,話一出口,就發現玩笑開錯了,江淮遠那張娃娃臉頓時更沮喪了,仿佛他剛才說的不是‘我沒死’,而是‘我要死了’。

他嘆口氣,幹脆轉移話題道,“我方才已經找回了仙盟大會上失竊的那些仙藥靈石,可惜路途不順,全散落了下來,都掉在這附近,只來得及在每個物件上附上了我的少許氣息。淮遠,幫大師兄将它們都找回來,就可以回去複命了。”

江淮遠這才變臉似的,轉瞬喜笑顏開,猛地點點頭,為自己總算派上了用場,以及大師兄馬上可以擺脫血誓的喜訊,恢複了精神。

散落之物都附着了沈禦岚的氣息,是以兩人只需要鋪展神識,很快就能定位到物品的掉落點,撿東西而已,只需要耗費些時間,并無任何難度。

而大師兄沈禦岚的氣息,是江淮遠最為熟悉的,即便混雜在漫山遍野的山獸野靈之中,也明晰可辨,由他來幫大師兄這個忙,的确是最合适不過。

仙藥大都是裝在白玉瓷瓶裏的,靈石大都好好放在絨布盒子裏,即便從高處摔落,也不會有破損,撿回來時拍去塵土便可。兩人合力忙活了一個時辰,便将袋子裝滿了,最後沈禦岚再三鋪展神識,在附近方圓幾十裏的範圍裏檢查,确定了沒有遺漏,才帶着江淮遠禦劍離開。

他的确沒有遺漏任何一瓶仙藥,也不會因中途的變故就落下任何一塊本屬于仙盟大會的靈石。以沈禦岚的修為,這樣一件麻煩事,除了拖延時間不會有別的影響,所以他也未曾考慮過再出差錯的可能性。

于是,等到了仙盟大會的出雲別觀,見了顧安道,被告知這袋找回的失竊之物中,少了一瓶仙藥時,沈禦岚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可能。

這個‘不可能’,指的是他不可能還落下一瓶在錦遼鎮的附近,沒能撿回。

緊接着,沈禦岚又喃喃了第二句‘不可能’。

樂正白沒有理由假意把東西給他,還非要扣下一瓶對魔修價值不大的仙藥。問題也不會出在花無欺那裏,他的目的不過是報複,不需要做這樣的多餘事。

一時間,顧安道,沈禦岚,柳放舟,江淮遠四人相顧無言。

沉默只持續了片刻,江淮遠忽然“啊”了一聲,轉身跑了出去,不消多時,又拿着一瓶什麽東西回來了。

“師尊,這、這是之前,雲霧迷境中,容秉風贏來的,我、我見着喜歡跟他換來了,還未動過。”

說着,就将那小瓷瓶雙手呈上,要師尊過目。

顧安道皺了皺眉,江淮遠難得規矩了一次,卻是在這種時候,他明白這話裏的意思,既然丢的東西少了一個,那就先自行補上,總比耽誤了血誓期限的好。

修道之人,尤其以出雲門為先,是最忌諱期滿之事的,它會造就太多因果,有礙修行。

顧安道只斟酌了片刻,便伸出手去,這點分量的因果,總比不過他大徒弟重要。

“師尊!”

沈禦岚卻突然站起身,閃身上前,擡臂阻攔了下來,“事情尚有轉機,請再給徒兒些時間,若最後仍然無法找到丢失的那瓶仙藥,再考慮這下下策也不遲。”

顧安道長長嘆了口氣,朝柳放舟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開口道,“沈兄,此事不可再追查下去了。”

沈禦岚到達別觀的時候,柳放舟已經和顧安道等候多時,現在看來,似乎在他來之前,這兩人已經查到了更多東西,卻不打算告訴他。

考慮片刻,沈禦岚猜到了些情況,拍拍小師弟的肩膀道,“淮遠,你先退下吧,這東西你好好收着。”

江淮遠一下就不樂意了,脾氣都寫在臉上,卻明白師兄既然要支開自己,就算現在耍脾氣,也沒法聽到他們不想自己知道的事,只好垂頭喪氣地收了藥,推門出去了——大不了偷聽。

師弟會是個什麽脾氣,沈禦岚自然是一清二楚,無奈搖搖頭,又等了片刻,對着禁閉的門又喚了句,“還不快回去。”

這才沒了偷聽的人。

沈禦岚:“請說吧,究竟為何不能追查下去。”

柳放舟難得的神情嚴肅起來,酒也不喝了,坐姿都比尋常端正了許多,他沒急着說話,只吩咐道,“沈兄先前說有術法将袋子劃破,那袋子可還留着?”

沈禦岚依言從懷裏拿出東西,交到人手裏。柳放舟拿去細細查看,也不知看出了什麽名堂,搖搖頭,又交到顧安道手裏,後者接來又是聞又是看的,眉頭皺得死緊。

這時候,門外忽有人求見,柳放舟連忙開門,将容秉風領了進來。

沈禦岚正納悶着,就見容秉風手持一沾着泥土的玉瓶子,笑道,“師尊!徒兒将東西找來了。”

劇情又提前了?他下意識就看向顧安道,卻見後者毫無反應,反倒是柳放舟,一臉嫌棄地後退三步,“诶诶诶,我說什麽來着,讓你亂叫了嗎?還沒答應收你呢,喊這麽起勁叫人誤會了我可不認啊。”

容秉風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是,師尊,徒兒知錯了。”

柳放舟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捂住雙眼不肯再理人,怕燙似的從容秉風手裏捏出那玉瓶,躲讨債鬼似的轉身到房間離容秉風最遠的角落,打開瓶口細細聞了聞,“果然如此。”

沈禦岚還沉浸在容秉風居然拜了柳放舟為師的震驚中,直愣愣看着柳放舟。

柳放舟:“這瓶子是仙盟大會中失竊的其中一瓶,但裏面卻曾經裝過兩味藥,一味是本應作為獎勵、有助于修為提升的仙藥,另一味,是出自黑市,一旦吃下,便會擾亂修士心智,導致走火入魔的毒/藥。”

他将瓶子倒過來示意了一下,繼續道,“如今這瓶子已經空了,卻因上面還帶着仙門門主親自下的禁制,無法為外力摧毀,才被胡亂藏了起來。”

沈禦岚立刻反應過來:“陳未寧?!”

他屍身上那微弱的走火入魔的跡象,竟是因毒/藥所致!誰會如此狠毒?

顧安道對于他的驚訝早有預料,接過話頭道,“那孩子天賦一直不錯,聽聞前些日子,修煉時遇到了瓶頸,已經止步不前數月了,此時若有人用花言巧語慫恿他,騙他說這仙藥可助他一臂之力,那……”

話說到此處,沈禦岚一下子想起來了。

前幾世時,陳未寧也曾出現過一段時間的修煉瓶頸。只是那時,仙盟大會如期舉行,并未出現過這樣的變故,陳未寧被花無欺殺害,也是在大會結束很久之後。

那時的陳未寧,也曾遭人妒忌、陷害,誤食了毒/藥,走火入魔,但最後卻控制住了,有損修為,卻無傷性命。而那時陷害于他的,正是他的同門師弟岳未平,以及,沖霄門的孟長老。

曾經的沈禦岚,花費了兩世時間,才查出了陳未寧走火入魔的真相,提供□□的是孟長老,布下陷阱的是岳未平,而真正負責當替罪羊,親自動手的,則是另外三個紅眼病嚴重的玄光門弟子。

而那三個紅眼病,此時已經是三個死人,和陳未寧慘兮兮地躺在一處,等待‘沉冤昭雪’,斷無法供出背後指使之人了。

“禦岚啊。”

顧安道叫了他一聲,沈禦岚這才回神,“師尊。”

“到為師身邊,把手伸出來。”

沈禦岚還未緩過神,以為他要摸脈,便挽起袖子,露出右手手腕。

顧安道卻搖頭,道,“是你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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