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這家療養院的高級病房服務比其他病房要好很多,價格不菲,是誰那麽好心,幫她續了兩年的費用。
蘇輕焰沒聲張,把錢收回去,背上背包去了外婆新病房。
不同于原先的四人間,這裏只有一張床,獨立衛浴,四季中央空調,窗外的景色也不再是枯枝爛葉,一眼望去,假山圍着人工湖,上面漂浮幾只毛茸茸的鴨子。
聽到她的腳步聲,病床上的外婆微微擡首,“焰焰你過來。”
已經來到床側蘇輕焰聞言又湊近一些。
“上回給你的镯子是不是換成錢了?”老人家輕聲呢喃,“有了錢就去還債,不要花在我身上,一個老太婆,住哪兒都一樣。”
這裏嶄新的棉質床套,和普通房間發黴的截然不同,環境檔次提升許多,人住進來本該舒服一些,但心結沒化,再高級的地方住着也難耐。
外婆以為能住高級病房,是外孫女交的錢。
蘇輕焰沒吭聲,算作默認了。
“記住,不要做傻事。”
“嗯。”
“多吃點,你看你瘦的。”
“好。”
握着老人枯瘦如柴的手,蘇輕焰點頭答應,出門前叮囑護士多照看照看,外婆身體不好,心髒有問題,最好不要讓她知道外頭的任何事。
她吃不準自己哪天會是什麽樣的。
她倒無所謂,但是外婆不一樣。
她們都在抱團取暖,為對方而活。
…………
恒寧大廈位于市中心,離商業街不到五百米,對面又是集團下連鎖酒店,所處地段繁華,人來車往。
蘇輕焰把帽檐扣低,進入大廳,徑直走向前臺招待臺,語氣陳述得理所當然:“讓江行寧下來見我。”
三位前臺小姐:“……?”
她們沒聽錯吧?
見過烈焰紅唇女郎嚷嚷着要跨過打卡區進去找人。
也見過名媛千金在等候區等得望眼欲穿。
還有人帶假孕肚苦苦哀求只見江總一面。
擺着嚣張跋扈的态度要求江總下來見她的女人,她們頭一次見。
瞠目結舌一會,前臺小姐還是保持該有的客氣,禮貌問道:“您好,請問您有預約嗎?”
蘇輕焰擡頭,那雙漂亮得宛若星辰的眼睛,毫無情緒又深藏蘊意,若不是微上挑的眉角和睫毛相襯,大白天的,眸色漆黑得讓人心底發毛。
她坦言問道:“沒有預約,就不能讓他下來?”
這語氣。
仿佛別人欠她一萬塊小餅幹似的,聽起來兇惡,又找不到惡的源頭。
前臺小姐面面相觑,商量着要不要和經理說聲,卻怕這姑娘家等不了,總讓人覺得得罪她比得罪那些千金名媛還要慘。
她們只能拿起座機,象征性地把號撥出。
先撥給江行寧的秘書。
陳秘書簡單聽完那端的描述,不太确定地看向在電腦前聽文件的男人,試探性問道:“江總,有個女孩來找你。”
“叫什麽名字?”
“我問問。”
陳秘書的詢問,讓樓下接應的前臺小姐暫時拿開話筒,詢問當事人:“這位小姐,請問你叫什麽?”
蘇輕焰掃了眼上方鐘表上的時間,臉上刻印着不耐煩。
懶得開口。
她這個态度,前臺小姐只能:
行吧——
接待客人久了,前臺小姐的心理素質不是一般的高,繼續保持微笑,對着話筒回答道:“這位小姐不願意報姓名。”
“連名字都不願意說嗎?誰這麽大脾氣?”
陳秘書蠻意外的。
這時,江行寧插一句:“我知道是誰了。”
陳秘書揉了揉耳朵,嗯?他沒聽錯吧,人家連名字都不想說,老板你是怎麽猜到的呢。
“那我下去接人?”陳秘問道。
“不用,我去。”江行寧從四十五度轉開的轉椅上起身,往門口走去,動作沒有遲疑,幹脆利落,似乎早有預料。
這小祖宗脾氣,除了她還有誰。
還差一分鐘是十一點半。
蘇輕焰行程排滿,趁着調班的空隙過來,浪費二十分鐘沒見到人。
她還要去上班,沒耐心等下去。
待會公司下班,人流蜂擁,她恐怕還要被擠成肉夾馍。
蘇輕焰轉過身那一際,不遠處的專用電梯滴的一聲開了。
聽到後面傳來數聲恭敬的“江總”,以及員工鞠躬而摩擦衣料的動靜,她擡起的腳放了回去,雙手抄入兜中,轉過去看人時,一臉的雲淡風輕。
江行寧說她破産後還嚣張。
這句話是錯的。
她收斂很多。
放作以前。
大概早就說出“狗男人你讓我等這麽久”之類的話了。
身為矚目的公衆人物,江行寧鮮少和女人出入,從無緋聞,潔身自好,自然忽略自己專程下來接客所導致的影響力。
他問:“找我有事?”
她答,“來道謝,為我外婆的事。”
“只有口頭道謝嗎。”
“嗯。”她唇角彎了彎,似乎在映射,那不然呢?
這個時候是飯點,江行寧直截了當:“一起吃個飯吧。”
“沒空。”蘇輕焰答,“我待會要去蛋糕店上班。”
他語氣不變:“你在暗示我把蛋糕店買下來?”
“……”
“走吧。”
蘇輕焰看了眼他擡起又放下最後作為“請”的手,感覺自己如果不答應的話他很有可能當衆将她拉走。
以為他會帶她去法式餐廳,重新體會曾經的小姐生活,最終目的地卻是一家口碑不錯的中式餐廳,價格不比西方人開的便宜,菜肴精致,集聚各地的大廚。
蘇輕焰好久沒吃頓像樣的飯,坐下後自然大快朵頤,大概從小養成的習慣,吃得再快也沒有吧唧聲。
服務生接踵而至,送來的飯菜堆滿整張桌子。
江行寧基本沒動筷子,動了,也不過是把菜肴的精華挑起,放到她的碟中,然後提醒:“多吃點,你看你瘦的。”
蘇輕焰:“???”
這人怎麽跟她老外婆操同樣的心。
她喝口水潤潤嗓子,胳膊肘抵在桌上,小手托着半張臉,透出幾分懶散的妩媚,眼波倒是平靜。
“江先生,明人不說暗話,我不想插手你們之間的事情。”
“男人的商業争鬥,把女人扯進來挺沒意思的。”
“你既然調查過我,應該更清楚夜陽是什麽人。”
蘇輕焰一口氣說完這些,不見他給個反應。
沒反應也是反應——不屑?玩味?
“整一小姑娘,稱自己是女人?”江行寧眼角挑起,确實如同她所想,半嘲諷半玩味。
蘇輕焰低眸把自己打量一番,強行辯解:“我有36D!”
“用胸劃分女孩和女人,不具備說服力。”他餘光一瞥,“何況,我不覺得你有36。”
蘇輕焰想着,如果他說“除非你讓我摸摸”之類的話,她挺想将杯裏的水潑出去。
但他沒有那麽低俗惡趣味。
這讓她有些沮喪。
她快适應地獄的生活,不希望有一雙幹淨整潔的手把她拽出去。
何況,誰知道離開地獄後是不是另一個深淵。
“所以,你到底想怎樣?看上我了?”蘇輕焰深呼吸,不認為他是個大發慈悲的資本家,“可我一無是處。”
江行寧端起面前剛才被蘇輕焰設想無數次潑他的茶杯,自動忽略她半被強迫的不情願,慢悠悠道:“家裏正好缺個花瓶。”
“花瓶除了插花,還有其他用途嗎。”
惡俗化女性和自己的露骨言辭,她倒是說得直白又坦蕩。
江行寧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大手撐在紅木椅背上,隔着一定距離,也将她圈住,微微俯首,觸及到她耳邊的發香,“聞着舒心。”
語調一頓,不真切的笑意在嘴角漫開,“看着也順眼。”
他離得太近,蘇輕焰無意中一側頭,唇擦過他的下巴,弧度很輕,但果凍般的觸感,似乎激起男人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荷爾蒙,帶有薄繭的指腹掰過她的臉,俯身吻住軟軟的紅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