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

陸與笑得越來越賊, 全然沒發現江總愈發沉暗的臉色。

直到, 他看見顧氏夫婦房間的門打開。

顧深遠盯着略顯亂糟糟的發型出來, 也是剛醒的樣子。

陸與定睛看了會。

嗯?老顧是在卧室睡的?那昨晚在沙發上睡的是……?

陸與冷不防打了個冷顫。

瑟瑟發抖。

下意識把嘴捂緊再轉過身。

這該死的嘴巴。

“看我做什麽。”江行寧語氣平穩,“我只是覺得客房的床太小了,擠不下兩個人才去沙發睡。”

陸與:“我知道, 我理解,我剛剛什麽都沒說。”

他們三個起得早, 另外兩個女的, 等到太陽照屁股才慢吞吞起來。

一夜過去, 許知意恢複了原先的樣子。

不會給吐司抹醬,做什麽都想着老公的溫柔妻子。

而顧深遠, 仿佛昨晚什麽都沒發生過,繼續高調寵妻。

吃完早飯後,陸與興致勃勃橫在他們中間,“今天是周末, 你們有什麽打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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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深遠:“把電斷了。”

“為啥?”

“免得電燈泡亮起來。”

電燈泡陸與:“……哥哥你做個人吧。”

一直沉默無聲的蘇輕焰突然開口:“我想去看我爸。”

蘇父還在局子裏蹲着。

蘇父進去後,蘇輕焰沒有看過他,父女兩一句話都沒說過。

“再過幾天他應該就會出來。”江行寧補充說明,“度假村和一些地産我都看過了, 數據報告是正常的, 證據提供上去就行了。”

“我現在就想看到他,不行嗎。”

她對他說話的語氣頗為生硬。

這讓陸與再一次确定某人被攆下床的事實。

語氣再生冷, 江行寧也沒有同意。

在這個節骨眼上,最好什麽意外都不出, 家屬探望也許沒什麽,就怕被有心之人再炒一次輿論,到時候就算蘇父出來,也會被人認為是花錢買關系,而不是洗清冤屈。

“比起提前幾天看到他老人家,我想你對夜陽母親的事情更感興趣。”

江行寧這話一出,不僅是蘇輕焰,連陸與都豎起了耳朵。

蘇輕焰猛地擡眸看着他:“你早就知道?”

“前不久。”

那也是比她先知道?

有人在場,蘇輕焰沒有刨根究底地問下去,只不過看向江行寧的眼睛,比之前更難以捉摸。

最看不懂的是他本人了吧。

…………

下午。

高速路飛馳的車上。

蘇輕焰握着手裏的打印出來的資料,微微躺在靠椅背上,閉目養神,外頭橘黃色的光透過擋風玻璃,照在她精巧的臉蛋上,灑下一層輝跡。

“我之前說錯了,你和夜陽未必是一丘之貉。”她閉着眼,慢慢陳述,“你比他狡猾奸詐得多。”

“我和他不一樣。”正在開車的江行寧略微停頓,“我不會傷害你。”

“你既然和我爸達成交易,為什麽還要把我牽扯進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爸可能讓你多照顧我一點,沒讓你把我上了吧。”

“……”

這話他沒法接。

而且,似乎是她求着他……

在求生欲之下,江行寧沒說出是她主動這個事實。

目的地是他們原先住的民宿屋。

這裏有蘇輕焰想要扔高壓鍋的鹦鹉,以及她喜歡的中醫小姐姐。

蘇輕焰不知道他帶她來這裏的目的。

走廊外,江行寧拉起她的手,“周醫生在等我們,進去吧。”

進去就知曉了。

中醫小姐姐把他們迎進來後,抿唇一笑,說了句給他們去沏茶便走了。

接待的是一個看不出年紀的中老年男人,像是久等,看到他們露出淺淡的微笑,“江先生,江太太。”

簡單的問禮後,江行寧帶着蘇輕焰坐下。

蘇輕焰手裏的單子,被呈現在桌子上。

這是一份從醫院重新打出來的病歷。

只不過上面的日期,顯示的時間是很久以前的,久遠得蘇輕焰都忘記自己那個時候在做什麽。

“我以為大家都忘了呢。”周老醫生先是自嘲一笑。

“忘了歸忘了,該提還是要提的。”江行寧粗略掃過那張病單。

過去這麽久,弄來一張病單并不容易,不過只要記錄在,找出來只是時間的問題。

這個病歷,除了平日裏的小毛病,還有一個重點病情。

抑郁症。

夜母患有抑郁症。

“我當初給她看病的時候,是察覺到她的情緒波動。作為醫生,即便不是這個專業的,但觀察力是比普通人強的。”

事隔這麽久,周醫生再談起這個對他生命中造成不小沖動的病人,印象仍然深刻。

他是內科醫生。

夜母當年因為睡眠不足導致一些身體上的毛病,來醫院挂科,胃部以及肝髒都受到一定的影響,臉色常年蠟黃,狀态不佳。

幾乎每個月都會來。

周醫生給她開了方子,但不知是她沒聽醫囑還是怎麽,用途不大。

每次來的狀态,愈來愈差。

抑郁症患者,即便情況再嚴重,面對人群時,普通人是辨認不出來的,等他們知道的時候,人也許已經沒了。

“我是後來知道她死了……因為她情況沒有好轉,又沒來我這裏看病,我就給她打個電話問問,是她家人接的,說人已經不在了。”

周醫生自認為自己的醫德還可以,主動給患者打電話詢問。

當然,他不是每一個都打,只是這一個比較特殊,畢竟來挂號那麽久,卻始終沒有根治的辦法,每回都是開了藥後了之。

人沒了,周醫生起初沒往自己身上想。

見過各種生老病死,已經當成常态了,但這個人的死,總是讓周醫生間接地聯想到自己身上。

“……我空閑之餘想起這個人這件事的時候,就覺得,我是有機會救這個人的。”周醫生長嘆一口氣,“我只需要提醒一句她去做個腦部檢查,或者看看心理醫生。”

提醒一句,未必能救到這個病人,但至少心裏不會愧疚,或者把責任推給了心理醫生?

總而言之,周醫生往後的幾年,沒過得去這個坎兒,因為身體原因提前退休,看似遠離俗世在這裏安度,但每到晚上,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

“周醫生不必愧疚。”在那張單子上,江行寧又推了一張複印件過去,“她有挂號檢查過,也填了表格,診斷結果是重度抑郁,醫生建議她再做腦核磁,被她拒絕了。”

周醫生微怔。

江行寧說:“不負責任地猜想,可能她舍不得錢吧。”

“這……”周醫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抱歉,打擾了。”江行寧淡笑了聲,把那兩張單子收回,放在蘇輕焰的手中,“因為她是我太太曾經的舊友,她想知道當年的情況,所以我做了個小調查。”

這個小調查,除了揭示真相,也消除周醫生多年來的愧疚。

和他沒關系的,病人已經做過這方面的檢查,應該也吃了藥。

至于後來為什麽還是死了,那就是她自己的問題了。

他們沒呆太久,周醫生出來送客,萬分感謝的話堵在喉間,最終吐出的只有兩個字:“謝謝。”

江行寧微微颔首。

問題解開了,證據也有了。

蘇輕焰并沒有因此而感到放松。

回去的路上,江行寧問:“你應該是知道的吧,她和她兒子一樣,不是個正常人。”

“我和周醫生的情況一樣吧。”蘇輕焰答,“總覺得是自己的錯……所以不向任何人提起,也不希望別人來問我。”

“你的錯?”

“她想要自殺,跳入池塘後,我下去救她……但沒救上來,看着她溺亡,這可能給我造成了陰影,但主要原因是我覺得,也許她抑郁和我脫不了關系。”

據說那件事過後,蘇大小姐的脾氣好轉許多。

至少不是蠻橫無理的那種。

是因為她認為自己的壞脾氣,給保姆造成心理陰影,所以收斂很多。

“不,和你沒關系……當年夜陽的父親欠債無數,他母親那邊有抑郁遺傳史,患病是正常的,夜陽也是易患病的體質。”

蘇輕焰還真沒想那麽多,只知道夜陽挺病态的。

把這件事調查出來,确實比蘇輕焰提前幾天見到蘇父有意義的多。

不過這不代表她輕易放過江行寧。

該冷淡還是冷淡。

江行寧看出她的小心思,主動開口:“你想問你父親一些問題嗎,其實他知道的,我也知道。”

“那你說說,你覺得你配得上我嗎。”

“……”

兩人家世和條件是不相上下的。

顏值和身材……也一樣。

他的年齡比她大一點。

其他的,找不到配不上的地方。

不過,江行寧還是附和她的意思:“我知道,公主殿下無人能及。”

蘇輕焰:“我不喜歡別人騙我,你騙我一次,你在我心裏就是個騙子了,包括騙婚這件事。”

“騙婚?”

“是啊,你既然和我爸談好條件,為什麽還要把我牽扯進來,不是騙婚是什麽?”

“條件歸條件,婚姻歸婚姻……如果你非要認定我是騙子的話,那我,把你一輩子都騙來?”

…………

手裏拿着兩份單子,蘇輕焰再次來到醫院。

江行寧陪她一起來的。

路上,他不止一次問她,确定要告訴夜陽嗎。

對夜陽來說,那是一個真相,但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事情,沒有人會再次愧疚。

而且,以夜陽現在的能力,他掀不起風雨,等蘇父出來,他更是要倒臺。

“是,我告訴他,我要他痛苦,然後忘了我。”

出了電梯的門,蘇輕焰看見了秦绾的身影。

她正和護工說話。

“你們是怎麽做事的,他現在是個病人,傷口還沒有痊愈,為什麽買有辣椒的菜?青椒也不行——”

“還有,他不喜歡吃油膩的東西,這個,還有這個,都扔掉。”

“拜托你們下次記住了,別讓我再重複,否則我就自己買飯給他了。”

接連炮轟三句教訓後,護工不冷不熱怼上一句:“夜少不想見你,也不會吃你買的東西。”

“你還頂嘴……”

話說到一半,秦绾看見了蘇輕焰。

有那麽瞬間,她想撲上去糾纏,可沒這個膽量。

看到她身後高大挺拔的男人後,她更慫了。

看着男人深邃的眼底,秦绾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怎樣的小角色,在她和煤老板演戲的時候,就被江行寧看穿了。

他和蘇輕焰都沒把這種事當回事。

“你在外面等我。”

蘇輕焰丢下一句後,準備進房間。

想了想,還把護工手裏的飯盒順便帶上。

靜養的夜陽,是沒想到蘇輕焰還會過來。

還帶了飯。

夜小少唇際難得露出不同以往的弧度,“你這樣子讓我受寵若驚。”

“嗯,和你說件事。”

“我在想,你要是把刀子插在我心髒上,我半死不活的,你豈不是要照顧我久一點。”

掀開飯盒,聽着他的話,蘇輕焰一時間沒動靜。

放在手裏的兩張病單不知怎麽突然滾燙起來。

夜陽看出了她的無聲。

靜悄悄的。

他也沒追着問那件事是什麽。

掃了眼熱氣騰騰的菜肴,上面只有一點青椒末,看得出來是被人挑出去的。

“你還幫我挑這個嗎?”他問。

蘇輕焰想回答是秦绾挑的。

但是估摸着他還不知道秦绾在外面守着,說了的話,顯得她挑撥離間。

蘇輕焰等他吃飯。

這些年混跡于名流圈,幼年留下的習慣早就不複存在,在病床上,夜少吃相依然優雅。

且緩慢。

慢得蘇輕焰覺得他可能知道她要說的是什麽。

兩張單子,被她放在他跟前。

“外婆走的那天,你應該就明白了。”蘇輕焰語調很快,想快刀斬亂麻似的,“我不是你的仇人。”

她已經省略了她是為了救夜母才下的池塘這件事。

也省略其他不必要的描述。

只告訴他,他母親有抑郁症,是自殺的。

身為兒子,他不可能沒有一點察覺的。

真相揭露後。

夜陽被強制下來的躁動,在感官神經裏嚣張躍起,呼吸沉重,耗費很長時間才平靜下來。

不是仇人。

她沒資格給他當出氣筒。

他所适應黑的世界,突然變成明亮的白,他就變得無處可藏了。

“你會游泳,是吧。”良久後,他開口的還是蘇輕焰不願提起的,“那天的真實情況,應該是你發現我母親跳水後,你去救她,但沒救上來,被後來趕到的傭人誤認為她是為救你而死。”

“我……”

“為什麽不告訴別人呢?”

夜陽知道自己是白問。

蘇父已經把事情壓下去了,蘇輕焰那時年紀還小,眼睜睜看着一個人死在面前,那麽大的陰影,她會告訴誰呢。

一直沒有說,是覺得沒必要,以為不會對自己的生活造成影響。

沒有蘇輕焰所想象的暴躁場景。

夜陽跟前的用餐桌甚至沒有晃動。

他平靜得,像死了一樣。

“瞞了我這麽久,不僅僅是因為沒有證據吧,還為了……報複我嗎?”擡起的黑眸深深鎖着她的臉,恨不得将人榨入眼底,揉入骨髓。

比失命還可怕的是靈魂遁走了,只剩下軀殼。

蘇輕焰沒說話。

看到他這個出乎她意料的樣子,她才發現自己确實有點殘忍。

要了他的心,也要了他的命。

“這麽做……你其實是喜歡過我的吧,不然怎麽……這麽恨我呢,嗯?”

“我以為你是忠誠的。”

忠誠致死。

所以,對保镖保姆挑剔到極致的蘇輕焰,會一直留他在身邊。

可那是假的,她被騙了。

既然如此,她也要騙回來的。

“把蘇家還給我吧,你鬥不過江行寧的。”蘇輕焰深呼吸一口氣,說到了重點,“與其被動,不如主動交出。”

“如果……”

夜陽只吐出兩個字。

蘇輕焰硬聲打斷:“沒有如果,我也沒有喜歡過你,下半生你想過的好一點的話,把我忘了。”

“那你喜歡他嗎?”

“對!”她想都沒想,回答果斷,“我喜歡江行寧,愛他到難以自拔。”

這麽短時間,她就喜歡上人家了。

而夜陽,陪了她那麽久,阻斷她身邊有可能的異性。

到頭來,也不過是為其他人做嫁妝。

為了讓他死心,她什麽話都說得出來了。

離開病房。

蘇輕焰發現江行寧的站位有點不對勁。

離門口特別近。

“你偷聽了?”她警惕問。

“沒有。”他否認。

輕描淡寫的兩個字,似乎在說,他不屑偷聽。

蘇輕焰也不好無證揣度。

上了車,她系好安全帶,發現江行寧還沒有發動引擎,不由得看了過去。

江行寧對上她的視線。

然後,慢悠悠地道:“愛我到難以自拔?”

“……”

這還叫沒偷聽?

江行寧:“我也愛你到難以,自拔。”

蘇輕焰:“……”

為什麽這四字成語到他嘴裏說出來後,會顯得這麽有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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