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譚潇月來金玉滿堂,當然不是玩的。

首先,她沒有那麽多錢,其次,她沒有那麽多錢,最後,她沒有那麽多錢。

錦衣衛的月錢不少,月月到賬及時。

但是這點錢在金玉滿堂,打賞小二都不夠。

尋常青樓進出玩一趟就是千兩打底,萬兩尋常。更別提金玉滿堂這種比青樓還要上一層的地。

賭這一事,在百年前一位皇帝手中屹然改制。只需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朝廷能開官賭,百姓不能私開賭場。朝廷開的官賭,是給上層人開的,進出開銷都不小。賺來的錢,多辦是入國庫,小半是日常開支維持營生用的。

不讓尋常百姓私開賭場,則是怕有的老百姓,一年到頭就來那麽點錢,轉頭就沒了。也是怕有的老百姓不好好種田或者經商,轉頭就顧着賭去了。

譚潇月不知道這裏頭有多少繞彎彎,反正錦衣衛是不準參賭的。

這屬于違禁,被發現直接踢出錦衣衛。

若是碰到做事需要參賭的,那是特批特辦,需要開條子,來不及開條子的,回頭說明情況要寫本子彙報上去,通過了算好,通不過照踢不誤。

她小的時候以為當了錦衣衛,她就能穿最美的衣服,騎最大的馬,幹最浪的事,頭發潇灑一甩,橫掃街頭二五仔。誰知道當了錦衣衛,她才知道就因為錦衣衛權職不小,就連出京城都要開條子。

至于抓人?

需要包括皇帝和指揮使在內,以及幾個部一起簽字蓋章的條子。

至于有沒有別的送禮什麽的暗中營收?

一個常年當卧底的人,哪來的暗中營收,更別提那些個負責養大象或者走儀仗隊的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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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潇月想到這事就忍不住翻白眼。

真是外頭人對裏頭誤解很深,裏頭人對外頭百口難辯。

榮光,都是表層的。

實質,都是崩潰的。

譚潇月帶着靈雲,從金玉滿堂的後門,踩着輕功上了第四層。

金屋滿堂總共五層,最頂層風光極好,燒錢最甚。姑娘們在上頭每彈一根弦,那都是大把銀兩的收入,每勸人喝下的一杯酒,都是金子制成的黃金釀。

與奢靡的第五層不同,第四層很是雅靜,專供不想露臉的貴人。在角落裏還有一間小小的掌事屋。

譚潇月要去的就是那兒。

她輕輕松松踏着邊沿,用手翻上了樓。

哦對,所謂輕功,不過是輕體而已。翻牆走極為方便,至于踏水而行……

她當年試圖力證輕功用一定手法必然可以踏水而行,最後只學會了游泳。一位優秀的錦衣衛,必然能夠在護城河裏游泳。

靈雲一樣跟着輕松上了四樓,安靜跟在譚潇月身後。

譚潇月看了眼靈雲,低聲說了一句:“你的武功要是和你輕功、用藥一樣厲害,也不會至今還混不出頭了。”

靈雲:“……”

她還以為譚潇月要和她說什麽要緊事!結果只是嘲笑她武功!

譚潇月說完就跑,生怕靈雲給她下藥。

此刻金玉滿堂裏,紙醉金迷,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兩個姑娘從金玉滿堂外面,繞開了所有人的視線,從一樓直上了四樓。

這兒白天熱鬧,晚上更熱鬧,一天十二時辰,從不歇業。

可四樓的掌事屋,現下并沒有人在裏頭。

掌事不可能時時刻刻在屋裏。

金玉滿堂不歇業,他還是要休息的。基本上日上三竿才會姍姍來遲,到了月當空時,才會動身回家。

人不在屋,屋必然上了鎖。

譚潇月躍入金玉滿堂,到了屋門口看了看鎖,微微一笑,手裏頭取出了幾根鐵絲,沒用幾分鐘就開了鎖。

鎖也是分檔的。

簡單的,數五個數,譚潇月就能開。複雜的,數六十個數。

她見過最複雜的,要半個時辰。

但這種半個時辰才能開的鎖,一般不會用在每日都要進出的地。

至于她都沒見過的複雜鎖,也有。不過當年她問指揮使時,指揮使說的是:“鎖,鎖君子不鎖小人。”這世上有能做出鎖的人,自然就有能解開鎖的人。

譚潇月鄭重點了頭:“好的,我明白了。錦衣衛都是小人。”

指揮使:“……”

“錦衣衛是為了大義,甘願做小人的!”譚潇月見指揮使想揍她,義正言辭補上一句,說得那叫一個铿锵有力、慷慨激昂。

結果指揮使被她氣笑,給她關了個屋子,鎖了七八十個複雜鎖。她要全解了才能出來。

她還是個孩子,在這種情況下竟然全部解除,還趕上了譚宅的飯點。簡直可歌可泣。

金玉滿堂掌事屋門鎖一開,譚潇月推門進了屋子。她下意識擡手一抓,收回手攤開,掌心裏躺着一根頭發。

譚潇月進門,靈雲在外頭替她将門鎖又鎖上。

屋裏頭,譚潇月嘆息:“唉,怎麽都喜歡用頭發來檢測門是否被開過。萬一禿了怎麽辦?”

正準備離開的靈雲:“……”

譚潇月将頭發塞回到剛才超下落的門上方位置,随後往前先到窗口,将窗戶內鎖給開了。

窗戶鎖只是用了鐵扣扣住而已。

她看了眼窗鎖,估算好了出去又不會暴露的方式,這才開始在掌事屋裏尋自己要的東西。

真正有用的東西,譚潇月覺得掌事應該不蠢,不會選擇放在金玉滿堂這兒。

偏重要的東西倒有可能放在金玉滿堂,比如說賬本,比如說來客名冊。

她掃了一眼整個屋子,将書架上套着厚重書皮的冊子都取出翻看了一下。接着,她在較厚實的地方,不管是桌子還是椅子,亦或者是書架,都給敲了一遍。

在敲到靠窗的一個石頭矮桌時,譚潇月挑眉。

聲音不對。

她細看了一下這矮桌,琢磨起怎麽将這矮桌打開。

矮桌上面擺了棋盤,棋盤是卡死的。棋盤上有黑白的棋子,棋子是零散放着的,還有部分都在兩邊的玉盒裏放着。

真是讓人覺得毫無新意。

譚潇月将餘下的黑白棋子,先用白色的放一遍棋盤,再把能輕易取下的放回玉盒,用黑色的放一遍棋盤。

“咔擦”一聲。

石頭矮桌的大肚子就那麽打開了。

這棋子擺位是固定好的,對則開,不對則會毫無動靜。

“生了生了,喜得麟子。”譚潇月無聲這般說着,眼裏有點小高興。

她取出矮桌裏藏着的東西看了看,果然是一本冊子。

像是怕別人看不懂一樣,翻開第一頁寫的是“二賬本”。

哦咯,做假賬。

私吞國庫財産。

這賬本足夠金玉滿堂吃一壺。

譚潇月取走了這本子,又憑着記憶将桌上一切複原。

待一切弄好了,她又簡略搜了一下屋子。真不愧是金玉滿堂的掌事屋,金銀財寶不值錢一樣在抽屜裏放着,女人的胭脂就那麽放在架子上。

那胭脂盒子怪好看的,像個微小的小香爐,四周一圈是浪花。她記了一下盒子上的名字,上面刻着“雅秋”兩個字。

打開聞了聞,胭脂裏有着淡淡的鏽味,倒是攪得原本的脂粉香有了別樣的味道。

是朱紅色。

宮裏頭最是喜歡這種顏色,既然金玉滿堂能用,想來外頭也能買到。

譚潇月蓋回了蓋子,确定屋子裏沒有什麽別的有用東西,将賬本放入衣服內袋,快步走向了窗口。

将窗開了一條小縫隙,她看看外頭,見沒人注意,快速打開,翻身而出。

關窗,掏出磁石對準了鎖扣地方移動,鎖窗。

确定窗戶鎖好,她一躍而下,借着樓下幾層的踩腳點落到了平地。

下方靈雲駕着馬車匆匆路過,譚潇月沒有絲毫停頓,頭也不擡直接上了車。

從窗戶出來到上車,所有動作如行雲流水,用時十個數都沒到。

偶有人一掃看見什麽的,眨了眨眼,卻發現這金玉滿堂樓上根本沒有那一躍而下的黑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還想着莫非是今日太陽太大,這才讓人看岔了。

而一普普通通的馬車經過,那是更加不引人注目了。

京城裏馬極多,馬車也極多,金玉滿堂周邊的馬車,更是多。

馬車裏頭,譚潇月湊在門簾那兒問外頭駕車的靈雲:“靈雲,買胭脂去麽?我剛在裏頭看到一盒胭脂,可好看了。”

靈雲聽着頭疼:“小姐,這回頭被人瞧見了,可怎麽說呀?”

譚潇月将賬本塞塞好,看了眼自己本就一馬平川的胸,被賬本壓得更平,心中嘆息。

她幽幽問靈雲:“什麽怎麽說?”

“胭脂賣的地方,肯定不是尋常鋪子。要是買了,肯定會問一聲您是誰,家住哪兒?這才好做回頭客的生意。您今個可應該在家念經。”靈雲提醒。

譚潇月點頭:“你說得對。”

她想了想:“我剛随父親來京城拜訪好友,今個就随意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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