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城郊的大宅子裏,霍雅秋尋來的掌櫃,正兢兢業業算着賬本。
而霍雅秋,坐在一個搖椅上,慢悠悠晃着身子,用圓圓的刺繡扇,輕微給自己扇着風。她身上帶着隐隐的香味,風一吹,全能吹入他人的鼻中。
沒有誰不會為此而感到心動。
那算賬的掌櫃本算賬算得好好的,愣是被一陣香風勾到了霍雅秋的身上。他多看了兩眼女子勾人的模樣,又忙在心中暗罵自己,慌不疊收回了目光。
旁邊伺候着的小仆役端來了冰鎮的瓜果,低聲禀報着:“霍姨娘,夫人近來身子不大好,林員外正陪着她呢。”
霍雅秋瞥了這仆役一眼,輕聲笑了起來,帶着一股子的浪蕩氣:“身子又不好了喲,這可真是讓人放不下心。你可要去庫房給我取點好年份的人參,給我煮了。”
她全然沒打算讓人給那夫人送去。有好東西,肯定是該先自己吃的,接着看人給臉。
話越說,這調越是勾人:“我可要好好補補身子,不能像那女人一樣,半點讓人提不起性子。”
婉轉,帶着深意。
小仆役吞了吞口水,連聲應下。
霍雅秋揮着扇子,和聲細語,也不知道是在和在場的人說,還是在和自己說:“所以說女人呀,一要美,二要有錢。這兩者都有了,妾又如何,妻又如何。”
人生來是不同的,天生來是不公的。
霍雅秋年紀小的時候,就已知了這個道理。
教她道理的都不是什麽好人,她活到如今,從不指着感謝那些個玩意,而只感謝她自個。
是她自個熬了過來,踩着這些雜碎,終是熬出了頭。
說着,她笑得更歡快了一些,用染過紅指甲的手指捏起了旁邊的葡萄,放入自己嘴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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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甲是石榴染的色,紅得好看,配上白皙的手,豔麗極了。
掌櫃算着錢,算着算着就算不清楚了。
他煩亂收了冊子:“霍姨娘,這紅玉膏來錢快極了,一時半會兒我在這兒算不完。這一冊子我今個回去算,算好了再給您拿來。您看成不?”
霍雅秋擡起眼看了這掌櫃片刻,幽幽嘆了口氣:“那您可要給我算清楚了呀。算不清楚我可頭疼呢。到時候林員外也不高興。”
員外,是不通過科舉,花錢置辦的一個名義上小官。
有錢人最愛買的名頭。
這種有錢人,能和官家說得上話,又有錢,最為讓人頭疼。
掌櫃忙開口承諾:“妥的妥的。明天就給您送來。您這紅玉膏京城裏流行着呢,誰都想來替代我這位置。我可要小心着,緊着皮。”
霍雅秋被逗笑,點了點掌櫃:“瞧您說的,我哪能随便把您給換了。”
掌櫃聽着不換人,心裏頭安穩了點:“那我就先告辭了。霍姨娘早些休息,可別累着了。”
霍雅秋微微點頭。
掌櫃見霍雅秋點了腦袋,這才拿着賬本退下。
京城裏流行起了一款名叫紅玉膏的胭脂,便是來自霍雅秋。
在她這兒出的胭脂,全叫雅秋。
裏頭的東西是好的,外頭的裝扮更是好的。說來可笑,外頭的裝扮越是好,這裏頭的東西只要好上那麽一點點,老百姓就蜂擁而至。
如今就是金玉滿堂,也會賣她最好的那幾款胭脂。其中太真紅玉膏,更是有價無市。
她是林員外的小妾,天生就愛那些個胭脂水粉。她嫁了個商人當妾也不在意,反正她能靠着點胭脂賺錢,那妻橫豎看她不順眼,也沒用。
太真紅玉膏原本是前朝一位極為受寵的妃子,為了留住聖愛而自制的一款美容聖品。傳聞用了紅玉膏的的人,就能夠面色紅潤,膚如凝脂,即便到了七十來歲,臉上依舊粉嫩如初,不會有任何的斑斑點點。
原本這方子是存在太醫院的,後宮裏頭也有妃子會考慮考慮用,不過都是上了年紀又得寵的。
因為這方子有毒。
裏面的配料,要麽有大毒,要麽有小毒,左右是不能入口的。在身上用多了,甚至會影響身孕。所以年輕的妃子們是絕對不會動用這方子的。
如今京城民間裏傳說的這款紅玉膏,則又是不一樣了。
這不僅僅是一款塗抹臉的膏,也不僅僅是塗抹身子的膏,而是一款胭脂。
胭脂,容易入口,是萬萬不可有毒的。
在京中,胭脂怎麽都有七八種色,細分一下用的花不同,怕是能出更多的顏色。除了膏狀的,後來還有粉狀的。別說女子,就連男子有些都會采買一點回去,給臉上掃一點。
這名為紅玉膏的胭脂,可以抹在臉上,抹在唇上,還能抹在身上。
色澤度不同,薄厚度不一,只有人想不出的用法,沒有這紅玉膏不能用的地方。
又香,又豔,且無毒。
不用顧忌今後無子,不用顧忌入口有毒,還會讓容顏愈加貌美,舉手投足還有一股香氣。嬌媚的人用了更嬌媚,清高的人用了也勾人。
誰會不喜呢?
女人喜,男人也喜。
霍雅秋從椅上起來,纖細的玉手将衣服整了好,施施然朝着宅子裏頭走。
邊走,她還含笑輕聲說着:“男人啊,都喜歡年輕的姑娘。人啊,就是會老。骨老了,皮能護着幾天,就護着幾天——”
宅子挺大,人住得倒不多。
小橋流水,該有都有,風景極好。
霍雅秋走了沒幾步,身上就起了點薄汗。想了想,她轉身去了她自己建的浴池那兒。
浴池壁是石頭造的,她讓人放了水,等着浴池上熱氣彌漫起來,才緩緩褪去了衣衫,順着邊沿的石階一步步走入水中。
每走一步,水上就浮起一層紅色。
霍雅秋将自己做的紅玉膏全抹在了身上。她就是流汗,流的也是紅粉的香汗。入了池子,洗出來的也是紅粉色的水。
外頭有價無市的太真紅玉膏,在她這裏最不值錢。
所謂洗去紅妝,便是指她這樣的了。
“京城裏如我這般的女子,多了去了。你說夫人她一個人,怎麽氣得過來呀?”霍雅秋看着自己粉嫩的肌膚,柔和說着,“怎麽就那般想不開呢?”
想開了,就會明白男人也就是那樣。
越是在意,越是得不到。
和沙子一樣,抓得越緊,流得越快。
浴池裏的水在這溫熱的天氣裏冷得慢,更別提還有仆役在燒水。
人有了錢,該有的享受一點都不會缺。
一邊洗浴,還一邊能飲一兩口小酒。
酒,還是冰鎮好的。
水是熱的,酒是涼的,人是美的,風是香的。
霍雅秋喝了小酒,慢悠悠将自己洗了個幹淨。
她不想讓水将皮膚泡皺了,就從水裏出來,用細軟的絲綢輕輕擦幹。随後她再一點點抹上自己做的紅玉膏,身上每一塊兒都抹了個勻稱。
将一罐子紅玉膏抹完了大半,她看了看罐底,不得不輕嘆一聲:“用起來可真是快極了,又要做新的了。”
她等身上紅玉膏幹得差不多,不會黏到衣服上,她再披上衣服,從浴池屋子裏走了出去。
雙眸瞥見着一個頭腦靈活的仆役,霍雅秋就招了招手,将人給喚過來了。
那仆役看着就一股機靈勁,過來就忙殷切問:“主子可有吩咐?”
真正的兩個主子,一個不管家中瑣事,一個病了。在這宅子裏,倒是輪到她也能被稱一回主子了。
她笑出了聲:“去問問林員外,這今日晚上用飯,是在我這兒随便吃一口再回去,還是我這兒給他送過去。夫人那兒廚房裏都是藥味,想來飯菜都會沾染上一些。藥多吃了可不好,晚上一股子味道,睡不安穩。”
這話說的……
句句是實話,還貼心,就算是夫人都挑不出什麽錯,開口還會顯得自己小氣。
仆役沒再多想,低頭應聲:“是。”
霍雅秋輕哼兩聲,就準備去拿個琴彈兩下,意思意思。
她其實不會彈什麽,就擺個姿态。
林員外就會覺得她好似一個天仙,什麽都肯學着點,什麽都有意思。
呵,男人。
不經意輕蔑一笑,她又收斂了那點神情,想着等下林員外來了,又要怎麽唱這麽一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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