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胭脂背後的事,知道的,不多不少也就那麽些人。

說多,老百姓買東西不管那麽多,說少,該知道的都知道。

京城裏流行的玩意,不代表着在官家女子那兒都流行。

在命婦們眼中,霍雅秋到底是上不了臺面的。這紅玉膏再怎麽借了前朝貴妃的名頭,用了不少昂貴的金銀玉器裝點,在她們眼裏那都是一個小妾搗鼓出來的東西。

金玉滿堂裏有,那也就是有而已。

她們可用的東西多了去,不差紅玉膏這麽一個。

譚潇月則是根本不在意搗鼓出紅玉膏的人是妾還是妻。這就和喝一口奶,還要去琢磨是哪一只奶牛産的,一定要是耳朵上純白的,那也未免有點可笑了。

她和靈雲到了市集,找人将馬車看好了,直朝着那些個胭脂大鋪子走。

雅秋在京城裏确有一間大店鋪。

從整個京城來看,一間大店鋪,即便是租來的,那也是極為有本事的。

譚潇月剛一踏進門,就被一個小二含笑迎了上來:“小姐,您是想要添置點什麽?看着面生,可是初來咱們店?咱們最出名就是紅玉膏,不知道小姐可聽說過?”

一下三個問題,熱情得很。

譚潇月望了望裏頭:“紅玉膏是什麽?我确實是初來,就随意看看。”

身為這種店鋪的小二,極為會看人。

看女子,先看手。

手上光潔得很,那就是家裏頭不會幹粗活的,有人伺候着。即便有點老繭,那多是動筆、彈琴一類的事,與做粗活的手是不同的。這一類人大多不是官家女子,就是商賈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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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看穿戴配飾。

官家穿戴有講究的,尤其是那些個命婦。萬不能随意越了規矩牽連夫家。

頭上的發型也講究,已婚和未婚都不同。

譚潇月雖說今日外出沒任何配飾,手掌暫沒瞅見,可光看手背也知道絕對算得上白皙光潔。

這是買得起胭脂的人。

“咱們這紅玉膏,京城裏可流行了。咱們最好的,叫太真紅玉膏,您有錢,咱們這兒都不一定能供出貨。”小二故意小聲眨眼,“金玉滿堂聽說過麽?那兒太真紅玉膏,也就一兩罐。”

這般說完,他又得意介紹起了別的紅玉膏:“賣得最好的那幾款紅玉膏,則是什麽味道都有,什麽顏色都有。看花期,有的日子是石榴花,有的日子是月季,有的日子是桂花,有的日子是丁香。”

譚潇月一聽就知道,她在金玉滿堂裏看到的,就是太真紅玉膏。

“這太真紅玉膏,要怎麽才能供出貨來?”她倒是直問了這最好的。

小二一聽譚潇月如此有底氣,心裏頭就一動。

他面不改色笑眯眯繼續說着:“這太真紅玉膏,只有一人會做。那就是咱們店家雅秋。”

別的女子閨名都藏着掩着,霍雅秋的閨名直接拿出來當了招牌。

“一個月只做幾罐。”小二伸出手指,比劃了一個五,“價麽,這個數。”

五根手指頭,根根分明。

譚潇月朝着小二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伸出手比劃了一個三:“你猜,我這是幾?”

三根手指頭,一樣根根分明。

小二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出,愣了下:“咱店不講價的。”

譚潇月嗤笑一聲:“誰跟你講價呢?就伸個手指頭,誰曉得你說的是五文、五兩還是五十兩,還是五千兩,是白銀還是黃金?你讓我猜,你猜我猜不猜?”

小二:“……”

靈雲在旁邊噗嗤笑出聲。

小二哭笑不得:“哎喲大小姐,您這是在打趣我呢。五百兩白銀一罐頭。這是講好的價,半點不能少。即便是這樣,現在定下,也要等冬天那一批了。”

這才夏天,都排到了冬天了。

譚潇月佩服:“到底是值錢。那你這兒可有備着的?我讓靈雲瞧一眼,省得她回頭數落我這個小姐,太愛花錢還愛吹噓。”

小二怕譚潇月是真的就愛打趣,只看一眼不準備買。

他出言婉拒:“那可不行。這胭脂想要留香,就不能随意開蓋。開一次散一次味,回頭咱們這可是要給訂好的人送去的。”

靈雲聽着五百兩,就知道譚潇月肯定不會買。

譚潇月的性子,寧可花費五百兩出去吃一頓,都不會選擇買胭脂。

靈雲提醒了一聲:“小姐,您家裏頭能用的胭脂水粉,都堆成小山了。這專門買一罐五百兩的,犯不着,回頭夫人還要說道。您這年紀,不施粉黛就極為好看了。”

小二心裏頭也嘀咕:确實,面前的這位小姐長得着實是好看。

可面上他也必須說:“胭脂那是添色,原本好看,那就更好看。”

譚潇月朝着人笑笑。

夫人方氏是管不了她的。只是這五百兩,她不吃不喝半年才能湊個五百兩。

這還是京城,她身為一個有品級,品級還不低,所有的補貼一律折現的錦衣衛才有的待遇。

換成一個普通的官員,一個月就幾十或者幾百貫,大半還是米和布以及車馬補貼。

哪裏來的那麽多錢?

“別的女子用太真紅玉膏,都不一定有我一分姿色。我還是用普通的,給她們留點活路算了。”譚潇月很是灑脫,“我看看那些個普通的紅玉膏。”

這話明明暴露了她的貧窮,可偏生譚潇月說出來就好似事實如此一樣。好像她真真切切就為了維護那些個長得不如她的女子。

小二還來不及反應過來,譚潇月已帶着靈雲真去看了那些個胭脂。

這個看兩眼,那個聞一聞。

到底普通的不值錢,還有試用。

譚潇月用了一個石榴花制成的胭脂。靈雲給她塗抹在手背上。石榴花是橙紅色的,看着就适合姑娘家。

這盒胭脂觸感是細膩的,抹開來很是潤滑,也不覺得油膩。顏色是很能上得去的,就是有點太上的去了,倒顯得有點庸俗。

她湊近裏聞了聞,很香。

香氣很俗。

遠不及譚家家裏頭用的那些個熏香,洗好了衣物都隐隐帶着的那股子香味。

石榴花制成的胭脂,還有如蠶絲汲取了顏色放在盒中的那類,還有粉狀的那類,一個個取出聞了味,最清淡的香味也就蠶絲那款。

譚潇月看不上眼,有點惋惜,果然尋常的真是普普通通,遠不及金玉滿堂樓裏的那個。

“成了,就買一盒這個,”譚潇月對這“雅秋”的興趣頓時就沒了。

她讓靈雲去付了錢,婉拒了小二送貨上門的想法,頗為随性帶着人就出了門。

出了門,譚潇月才和靈雲感慨:“我在金玉滿堂碰到的那盒胭脂,味道可比這有趣多了。香味不俗,不知道用起來又怎麽樣。”

她想了想,做了個比方:“大約這兒的就是紅粉,那盒,是紅粉骷髅。”

一個是庸俗人間,一個是奢靡鬼界。

靈雲常年與藥相伴,熟悉各種氣味,立刻就明白了譚潇月說的這味道。有些東西,确實能做出點奇怪味道來。

譚潇月還想說什麽,忽然就朝着右手邊望了過去。

好像是尋常張望,可回了頭,卻是笑不入眼,淡淡和靈雲說了一句:“右手那兒酒肆樓上有人在盯着我看,等下你回去注意着點。”

靈雲用眼角餘光瞥了下那地,含笑點頭應聲:“是。”

兩人一前一後很快上了馬車。

靈雲駕馬車,朝着官員們都愛住的那條街上去。

在好幾個宅子後頭都停了停,然後她将馬車交給了另外的人,又去好幾個宅子那兒停了停。

等馬夫帶着馬車在街道上準備另行去接客時,他被人攔下了。

攔着的人騎在馬上,一身華服,腰間鑲金帶玉,看着就是個貴人。

“你這馬車停停走走好一會兒了,怕不是想去誰家偷東西?”那問話的人相當輕蔑看了眼馬車,“瓜田李下,這可講不清。裏頭是誰?”

那馬夫慌亂下車,跪拜在地:“冤枉啊大人。我這馬車是空的,先前租給了別人,那人給了筆錢,讓小的在周邊多停一停,別累着馬。”

這種好事,他當然拿了錢照做了。

“沒人?”那人訝異了一下,随後點頭,“有錢人的脾性,怕是不想讓你知道她們是哪家出來的。”

馬夫哪裏敢說話。

“成了,快點離開。”

馬夫忙連連應聲,感恩戴德上了馬車,駕着馬車離開。

等馬夫走遠了,騎馬的青年才騎着馬朝着遠處另一個馬車那兒去。

他在馬上恭敬躬身:“殿下,那馬車裏沒有人。”

“嗯。”馬車裏傳來了一聲應,“走了。”

這輛馬車和剛才那馬車可不同,就連這木頭的材質,都不可一概而論。

前頭駕馬的侍從小心駕馬。

随着馬車離去,馬車內還隐隐有着細微的說話聲,全是自言自語。

“長得好看,一出門就容易被人盯上。平日裏肯定要小心謹慎一點的。

“出門怎麽就兩個人,這未免也太不着調,侍衛都不帶兩個。

“心太大了,這樣不好。恐怕是偷溜出來的,這習慣也不好。

“唉,罷了,回頭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好的,我終于上線了!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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