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譚潇月今天很是高興。
天還沒大亮,她就雙眼一睜,面上笑嘻嘻,從床上一躍而起,蹦跶起身。
人會武功還是有點好處的,比如在這種時候,開心得跳來跳去、翻來翻去,那是真的可以從“想一想”變成“做一做”。
靈雲敲敲門,推門進來的時候,就見譚潇月穿好了衣服,一個翻身上了桌子,表演了一個單手倒立。
兩人對視,譚潇月的裙子嘩啦綴落,遮掉了她整個上身,卡在她擡起的脖子那兒。
譚潇月:“……”
靈雲:“……”
譚潇月臉微紅,微惱問靈雲:“你敲門的意義在哪裏呢?”
說進門就進門,沒有王法!
靈雲的回話頗為懇切:“小姐,您別以為您漲紅了臉,我就會以為您這是羞怯。我武功雖差,但也算懂武的。”
身為兩個錦衣衛卧底,她們會的東西可不少。
憋紅臉算一個,拿個球放在咯吱窩那兒卡住斷脈搏裝死也算一個,必要時說哭就能哭,說笑就得笑。
譚潇月臉皮要麽就是厚到和城牆媲美,要麽就是覺得太厚不好,幹脆是不要了。她手一用力,翻身回去輕巧落了地,感慨着人生實在是太慘了。
今天日子如此好,開場怎麽就那麽慘呢?
譚潇月手一用力,一個後空翻回上了椅子,随後又踏上桌子,試圖眺望遠方:“靈雲,今天,是你親愛的小姐,偉大的上級,充滿意義的一天。”
靈雲将手裏的水盆端到了譚潇月腳邊:“那先下來洗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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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潇月乖乖跳下來,漱口洗臉。
洗漱好,靈雲将水盆端出了門。
譚潇月一步步跟在她後頭:“今天你看這太陽,多大,多亮,适合飲酒作樂,彈點小曲。”
靈雲實在是應得很不上心:“嗯嗯,您說得對。”
“誰讓今天是我成為錦衣衛,正正好好、不偏不倚,三千天整的日子?”譚潇月笑嘻嘻問靈雲,“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呀?求我,我就買給你。”
靈雲被逗笑:這哪有給自己慶祝,是買東西送人的?
她将水倒了,将巾帕洗幹淨拿去晾曬,再和譚潇月一塊兒去吃早飯。
給譚潇月布好了吃食,靈雲才說了一聲:“不如去金玉滿堂,将小姐喜歡的胭脂給買了?”
譚潇月回想了一下那胭脂的味道:“喜歡說不上,就覺得那胭脂不太一樣。”
她拿着筷子吃了一塊清蒸的配菜魚:“就像魚有腥味,胭脂大多都是聞起來甜的,可那個,有股鏽味。少見。”
後世的香水千奇百怪,別說鐵鏽味,即便是皮革的味道,青草的味道,那都能做出來。只是這會兒對于十四年見得都是花香味胭脂的譚潇月來說,鐵鏽味确實是少見了。
鏽味?
靈雲疑惑:“莫不是裏頭參了鐵進去?還是浸染了鐵水?這要怎麽抹臉上?可別擦壞了臉。”
“既然打着太真紅玉膏的名頭,肯定還有別的功效,擦壞臉倒……”譚潇月轉了口,“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皇帝還亂吃丹藥呢,什麽朱砂、鉛等等都敢往肚子裏吃。
真正的太真紅玉膏也是毒物,看着是上臉的東西,實際還真不知道是什麽。
這早上的飯還沒吃完,譚潇月就又笑了起來,往靈雲那兒湊了湊:“不如,我們去琢磨一下這太真紅玉膏是怎麽做出來的?就當閑來無事,慶祝我三千天整了。”
靈雲:“……”
譚潇月眨眨眼。
靈雲:“……”
譚潇月繼續眨眼:“我的眼皮要抽筋了,你可快應了我。”
靈雲噗嗤笑出來。
後院确實是太無聊了。
她點了頭:“成,您說什麽都好。”
譚潇月得了準,心滿意足,繼續吃飯:“等你三千天整,我就給你買炮仗,整個京城裏兜一圈放。”
“然後第二天全京城抓您一個!”靈雲服了譚潇月,“您可真安分一點吧。”
譚潇月對此嘻笑一聲。
安分是不可能安分的,為人做事,痛快歡暢一點才是真。
兩人用完了飯,靈雲将桌子收拾了,送去讓人給洗了。
為了慶祝一下這大好日子,譚潇月強烈要求要喝酒。
可哪裏有人大早上喝酒的呢?靈雲将她這個念頭給駁回了。
但有的人,就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別人越是不讓她做,她就是要做。譚潇月已開始在思考,今天到底是喝果子酒,還是喝糧酒。
或者喝花酒?
晚上喝和早上喝,又有什麽差別呢?
趁着靈雲去忙,譚潇月的腳不自覺就挪動向了藏酒的地。
早拿早輕松呗。
她眯着眼,麻溜入了地,随手一抓就是一壇上好的“春中翠”。酒壇子上那一抹綠,惹眼得很。
譚潇月二話不說,拿了就走。
春中翠,是她以前從未見過的酒,一喝,驚為天人。
世上酒有各色,紅的、黃的、黑的、粉的、白的,還有純釀如水般清澈透底的,沒有顏色的。而春中翠,顧名思義,是綠色的。這綠色的酒不常見,千百年前會釀造的人也不多。
以前有個丞相很會釀酒,還專門學過釀綠酒,後來釀造出春中翠,帝王大喜,這才在京城裏名頭大響。
最早的綠酒,水取自康樂縣的一條河流,那河流入了水潭,後有酒官喝了這水,覺得實在甘甜,就用了。至于他是如何做的綠酒,現下已不可考據,戰火紛飛後,當初的造酒方子早就失傳。
這春中翠的釀造方式,與其也不甚相同。
春中翠之所以得帝王喜歡,并不僅僅是因為這綠色,也不僅僅是因為這名字,而是因為口感。
順滑細膩,還帶着一點清爽感,仿佛真入了春,騎馬踏在大片的草地上,有微風裹挾着草木清香而來。酒濃度又高,比之米酒釀造出來的寡淡口感高上不止一兩層,擺放更是能擺上十年之久。
加了冰後的春中翠,那滋味真是天下獨有。
譚潇月光是想一想,就覺得活着真是有意思極了。
她把酒拎出來,踏出了屋子,轉手去取冰和杯子。
一切就緒,她坐到了院子裏的樹下。
冰先入了杯子,冷了杯子,再取出,放下幾塊沒有融化的冰。
随後倒入綠酒。
一晃蕩,清透,如染了色的絲綢。
譚潇月抿了一口酒,随後一飲而盡。她眯細起了雙眼,仰頭透過樹蔭朝天望着,細細回味着春中翠的滋味。
“人生得意!”她唱了前人的詩,恨不得現在手上再多兩根筷子,可以敲擊一下碗碟或者杯子,“須盡歡!”
莫使金樽空對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譚潇月笑得樂不可支。
她伸手取了酒壇,正準備再來一杯酒,扭頭就和靈雲撞了個眼對眼。
譚潇月:“……”
譚潇月将杯子往身後一藏,笑臉頓時收起,面上肅然:“靈雲,咱們真是太有緣分了。剛才天落一壇酒,我正納悶要如何解釋……”
靈雲看了眼朝着酒壇:“……解釋是不需要了。”
譚潇月心中一喜。
靈雲繼續開口,這會兒話卻是和先前和譚潇月打趣時不同。
她恭敬行了一個禮:“小姐,宮裏頭來了聖旨,您要與譚老爺一塊兒接旨。”
譚潇月:“……”
靈雲一動不動,維持着自己的姿勢。
譚潇月将杯子放回了桌上,嘆了口氣:“得了。這可真是一份大禮。勞煩替我把這兒收拾了。”
靈雲這才起身應下:“是。”
譚潇月知道前頭的公公可沒那麽多耐心,跑回自己屋裏,不過六十個數,換好了衣服,臉上補好了嬌弱的妝。即便只喝了一杯酒,她還是硬給自己身上撒了往日覺得太過濃郁而不想碰的香粉。
再出門,她又是那身嬌體弱的譚家孫女。
“靈雲。”譚潇月招了招手,對着靈雲露出了淺淡的笑,“走吧,可別讓前頭等久了。”
靈雲已将院子裏的酒快速收拾了,走到譚潇月身邊扶着她:“小姐慢些走。”
譚潇月微微颔首,低聲詢問:“我身上可還有味道?”
靈雲細聞了一下:“沒有。”
譚潇月放下了心:“嗯。”
兩人匆匆趕到了前頭,該行的禮行了,該見的人見了。
她還沒理解衆人看向她欲言又止的意思,就跟着人一道跪下了。
衆人面前,那位傳旨的公公态度極好,按部就班就開始念了:“诰曰,朕治世以文,戡亂以武,數十餘載,幸朝中有典公盡忠,績佳人謙。朕之皇子,儀親王祁子瀾,行孝有嘉,文武并重,品貌出衆。朕聞典公孫女,貞靜性良,貌比洛神,深得家傳。顧朕下旨欽定為儀王妃,擇吉日大婚。
“欽此。”
話閉,譚潇月愕然睜大雙眼,看向宣旨的公公。
“謝陛下恩典。”譚老爺說罷行大禮。
譚潇月回了神,跟着行禮:“謝陛下恩典。”
公公受不住,忙上前扶起譚老爺。
譚老爺起了身,轉頭看向還跪着的譚潇月:“起來接旨。”
譚潇月起身,邁步上前,雙手捧過聖旨。
公公看着譚潇月如此容貌,榮辱不驚,着實是贊尚點了頭。
在場卻沒人料到譚潇月腦中蹦跶了一早上的小人,跳到空中被生生拍入了泥中,就剩下一個念頭:……日個仙人板板,我才十四!
作者有話要說: 譚潇月:氣到飙出川渝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