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譚家的仆役有不少。

譚家光長房家裏頭,就有四個人。每個人身邊都至少要跟着一個下人。家中做飯需要人,清掃需要人,院子裏修剪東西需要人,統管這些還需要人。

跟在主子身邊的,大多是跟了很多年的,而才買來或者尋來的仆役,大多比較新,根底稍清楚,但人品還不算太清楚。這些新來的仆役,大多會負責宅子中不太重要的事。

比如說端茶送水,比如說給別的仆役打下手。

香露就是才來譚家沒有多久。

她年紀還很小,模樣一般,家裏頭很窮,沒她一口飯吃,就将她給賣了。人口買賣是違法的,被抓到報官了,可是要打板子的。所以雙方也沒做什麽契約,就口頭上直接給了錢送了人。

後來香露跑了,陰錯陽差來到譚宅做下人,該交代給譚家的,早早交代了,到如今也就在譚家待了一兩年。

今天譚家小姐回門,譚家上上下下沒有人不知道。

管事在前一天就敲打過她們,讓她們緊着點來,萬萬不可驚擾了儀親王。

香露不斷安撫自己:她沒有驚擾儀親王,她就是給小姐送水,送胭脂的。

小姐喜歡,就用,不喜歡,就不用。

啊,對,現在該叫娘娘了。

她手裏頭端着木頭托盤,托盤裏頭放了一個水壺和一個木盒子,看了眼周邊沒有人,确信這會兒小姐屋子裏就小姐一人,這才放大了一點膽子,敲了敲門:“娘娘,我是香露,給您送水,還有府上新到的胭脂來。”

屋裏頭譚潇月将自己的機關盒往邊上一丢,喊了一聲:“進。”

香露手單手那種托盤,另一只手有點抖,推開了屋子門,低頭跨進了屋子。

譚潇月很少見譚家其他下人。香露來了一兩年,她也就見過沒幾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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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片刻,她想起了人,扭頭看向香露,卻發現香露整個人拘謹着,手還有點抖。

譚潇月若有所思,唇角含笑:“什麽胭脂呀?”

香露聲音都收緊了,幹巴巴回着話:“京城裏最近賣得紅火的胭脂,叫紅玉膏。來自一個雅秋的鋪子。這兒是太真紅玉膏,一年就賣一點,府上這些天剛收到的禮。”

這些天譚潇月成親,各式各樣的禮都有。

這胭脂恐怕就是那時候混進來的。

譚潇月看了眼胭脂,起身走上了前,走到了香露面前,叫了聲名字:“香露?”

香露下意識想要後退一步,這腳才挪了一點,忙覺得不對,趕緊低頭應聲:“是。”

“這麽好的胭脂,裏頭全是呀?”譚潇月笑彎眉眼,“我上回聽靈雲說,太真紅玉膏要買,都要排到明年了。可知道這些個是誰送的?”

香露對這點倒是記得的:“是,是京城的林員外。聽說着紅玉膏,就是他家裏人做的。”

譚潇月沒有全接過,只是當着香露的面,打開了木盒子,取出了其中一小罐。

“我就拿一罐,其餘先去放庫房裏。若是我喜歡,回頭會讓靈雲給我帶走。”她也不為難香露,還添了一句,“若你喜歡,也拿一罐,全當我送的了。”

香露面上有點驚喜,忙連聲說:“謝娘娘。”

一直在觀察香露的譚潇月,見她欣喜是真的,輕微挑眉。

只是拿着紅玉膏想來讨喜的?

“你下去吧,等下我就試試。”譚潇月慢慢走回了自己椅子那兒,“今個我還要早些休息。”

香露聲音都大了一點:“是娘娘,娘娘好生歇息,我這就下去。”

她到桌上将水壺一并放下,随後帶着那一盒餘下的紅玉膏出了門,腳步都輕盈了很多。

門被香露一關上,譚潇月便将這一罐太真紅玉膏擱到了桌上。

這紅玉膏外頭看起來,與金玉滿堂那兒一模一樣。

她尋了手帕,捏着打開了紅玉膏的蓋子。

裏頭的香氣立刻四散開來,帶着輕微的鐵鏽味。

一模一樣。

譚潇月将蓋子重新蓋上。

必然不會是她想太多。

這香露避開了靈雲,特意到她這兒來一趟,就為了送這個紅玉膏。要麽就是這紅玉膏裏頭東西有異,要麽就是這香露是想要讨個什麽好處嘉賞。

如果東西有異,必然不可能是一時半會兒會出問題的。

否則香露親自過來了這麽一趟,肯定會被尋上麻煩。

譚潇月在腦中想這事,聽着敲門聲又響起。

靈雲在房外頭:“娘娘?”

譚潇月還盯着這罐紅玉膏看着:“進來。”

靈雲推開門進來,忽然聞見了味道。

她嗅了嗅鼻子,當下皺起了眉頭,将門給關死了:“怎麽有股血味?”

譚潇月猛然轉頭看向靈雲:“你說什麽?”

靈雲皺着眉:“很淡,但是确實是血味。你受傷了?”

譚潇月對味道不算敏感,這會兒一被提點,總算是反應過來這胭脂裏頭的鐵鏽味到底是什麽了。

她驚愕重看向那紅玉膏,忍不住罵了一句:“這人腦袋擺錯了位置,我看是根本不想要了吧。”

靈雲還沒反應過來,順着譚潇月的視線看向了那小巧的罐頭:“那是什麽?”

譚潇月拿着手帕,重新将蓋子給掀開。

蓋子裏頭胭脂是朱紅色的,好看得很。

譚潇月将蓋子放到一邊:“太真紅玉膏,我上回同你說的,有一股子鐵鏽味。誰想到裏頭原來是一股子的血味。”

甜膩的香味裏夾雜着淡淡的鏽味,與尋常的胭脂截然不同。

越是不同,越是容易讨喜,好似這點不同能讓人也不同一樣。

尋常人根本不會想到血腥味上頭去,即便想到了,也沒人會一口咬定就是血腥味。

“胭脂水粉,紅粉骷髅。”譚潇月起身取了一把小刀過來,割了一塊紅玉膏放在了手帕裏,“送去查一查。譚家這裏有我在,暫時也不會有事。”

這東西要賣到如此暢銷,甚至已開始步入官宦人家,必然要錦衣衛出手了。

“若是可以,将這個案子接了。”譚潇月吩咐靈雲。

靈雲接過了手帕,從自己随身的袋子裏取出了空的玉盒子,将那點紅玉膏弄了進去。

她堅定應了譚潇月的話:“是。”

至于剛才過來送東西的香露。

譚潇月想也知道香露不會知道任何更多的事,最多就是收錢将東西送過來罷了。

“香露是特意支開了你,專程來送這一趟胭脂的。”譚潇月和靈雲只會了一聲,“這家中庫房裏的禮,怎麽就能随意挑出來先送了?”

“先前她與我說想要先來送水,我就覺得有些不對。”靈雲将紅玉膏收好,“我只當她是有心想要邀寵,如今想來,邀寵的心思也有,估摸着還有別的想法。”

譚潇月的院子向來不允許下仆随意過來。

這香露該是知道的。

譚潇月想想還有方氏,要是方氏知道這事,香露估計今個晚上之後,她就肯定再見不着人了。

她揮了揮手:“你去吧。”

靈雲應聲退下。

譚潇月自己倒了一杯熱水,雙手握着熱水。

這水上霧氣糊了大半的臉。

人真的為了一張臉,什麽事情都能幹得出來。

她抿了一口熱水,将杯子放在了一旁。她把那紅玉膏重新打開來,再度仔細聞了聞這味道。

淡淡的血腥味,夾雜在一股極為難以言喻的香味中。

這是用了自己的血,還是用了別人的血?

這雅秋到底想要做什麽?

她是真覺得不會有人發現這事麽?

還是說,她覺得即便是有人發現了,為了容顏貌美,也不會有人從閨閣出來尋她的麻煩?

譚潇月朝着窗外看了眼天色。

她回門時間尚早,這會兒天色也尚早。

将這一罐紅玉膏蓋上,譚潇月拿着這東西,起身往外頭走。

休息是沒法休息,誰知道這一罐子東西後頭牽扯了點什麽?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能從她這兒下手,誰曉得會不會還從另一個女子那兒下手。

她決定親自去尋一趟方氏。

譚潇月剛推開了門,就見雀生哼哧哼哧扛着超過她頭頂高的東西,緩緩挪動搬進來。

雀生眼尖瞄見了譚潇月,忙喊了一聲:“娘娘,您怎麽不在屋子裏頭休息啊?”

譚潇月才是愣住了:“你怎麽扛了那麽多東西?”

雀生看了眼譚潇月周邊:“剛才靈雲姐姐也拿了那麽多東西呀。您的屋子這兒別人不能進,就我們兩個拿東西過來了。這些日子陸陸續續有很多人送禮,都是挂在您名頭下的。”

譚潇月上前幫雀生拿掉了兩樣:“那多跑幾趟也不急的。”

雀生委屈:“我看靈雲姐姐也能拿得動呀。”

譚潇月笑了:“那她是從小搬藥爐子搬慣了。你能成?”

雀生吐了吐舌頭,現下輕松了不少:“靈雲姐姐呢?”

譚潇月笑意淡了點:“被我叫去做別的事了。剛可看到我娘了?我尋她有些事。”

雀生點頭:“娘娘等等我,我放好了東西就帶您去。夫人正和管事在清點庫房裏的東西呢。”

譚潇月明白先前香露支開自己兩個侍女尋的借口,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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