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終]
分社揭幕的那一天,哥幾個就算是在南京城安定下來了。
人多的時候一連演個十天半月,人少了就騎着快馬山行海宿。每月也會按時回京給師父禀告。哥幾個的小日子過的也算逍遙快活。
一回家整個院子張燈結彩挂滿了紅燈籠,驚的周九良捂着嘴說不出話。
“傻了?這也算是我說到做到了吧,雖然晚了點兒。”孟鶴堂笑着說道。
“謝謝先生,總是滿足我的願望。”
“哦?不用謝,夫人?”
周九良紅着臉追着孟鶴堂就打。
兩人在院裏嬉笑追逐打鬧,好像回到了從前。
轉眼間,德雲的名氣越來越大,不止南京城,分社竟然開到了海外。這可算得上是同行業界一段響當當的傳奇故事了。
小哥兒幾個也是勤學苦練不負師恩,有了一番成就,成了能養的起園子的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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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悠悠,一晃五十載。
再次掀簾登臺的人早已不是少年。
在簾後的人,沒了從前的緊張不安,多的是一份從容淡定。
這是孟鶴堂與周九良同舞臺的告別,同打拼了一生事業的告別。
別人也勸,他們這一行,越老越吃香。孟鶴堂總笑着擺擺手,老了,交給孩子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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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從藝六十載,經歷了大風大浪起起伏伏,也該歇歇了。
鬓角日日添白絲,明眸漸漸見黯淡。
“九良,你看看我這個眉毛,是不是不好看了?”
已經是耄耋之年的孟鶴堂手執青黛對鏡仔仔細細的端詳着。
當年那個眉清目秀明眸皓齒的青年已變成了龐眉皓發垂垂老矣的老頭兒了。
他才不要服老。
“我給你畫上便是了。”
周九良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鏡子前伸出手執起青黛對着面前的人淡掃蛾眉。
“還是這麽臭美。”
周九良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瞄着眉,思緒就回到了幾十年前,風華正茂的年紀。
那會兒他孟哥總是喊着自己的眉毛不好看,本身自個兒的眉毛顏色就淺,再加上眉骨太高就更顯得眉毛稀疏了,他總叨叨着不好看不好看,要描眉。
一些老觀衆也觀察到了,會半開玩笑的說這事兒,周九良他們哥幾個也沒少拿這事兒砸挂。
可孟鶴堂還就拿這當個事兒。
好歹咱也是要靠臉吃飯的人物,不能戎馬一生最後折在眉毛上不是。
他說的也是,相聲表演,除了看演員的基本功之外,還是要看演員本身的。師父總說臉上有傷決不能登臺,因為觀衆會琢磨傷口反而聽不進去相聲了。
如此,周九良也就掌握了一項爐火純青的技藝——給他孟哥描眉。
深了淺了,高了低了都不行。
“那你自個兒畫。”每當孟鶴堂提出一點點小意見的時候,周九良總會笑裏藏刀,就這水平愛看不看。
“您怎麽開心怎麽來!”孟鶴堂忙好聲好氣的哄着。
這小祖宗咱可惹不起。
得,就拿我的臉當草紙随便畫随便寫這總行了吧。
“咱可說好了,不能畫小王八。”
孟鶴堂剛說完就想給自己一嘴巴,真是多嘴。
這句話倒是提醒周九良,忙把這些天受的委屈一股腦的傾瀉在了孟鶴堂的俊臉上。
老秦和九芳看見後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孟鶴堂總是罵他倆沒良心。
老秦擦着笑出的眼淚,說。
“哥,你倆真是舉案齊眉天造地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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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清晨。
這天微風和煦不驕不躁,雖早已入夏庭院裏卻是大片大片蔭涼。
周九良早早就起床了,像往常一樣。
先給自己泡了杯早茶,撥弄了兩下琴弦,又來到院子裏澆花喂鳥兒。
也正是這些小精靈才讓偌大的院子顯得不那麽空空蕩蕩,添了些人氣兒。
看着日頭差不多了才轉身去裏屋喊人吃飯。
那人卻睡得很安詳,面帶微笑,無一絲痛苦之相。
周九良顫抖着握上那雙手,他早就該想到的。
昨晚他賴着自己促膝長談了大半宿,一大把歲數了還跟小孩兒一樣,聊的風生水起手舞足蹈,說的淨是以前年少輕狂花前月下的往事。
他說。
“九良,若問我最後悔的事兒就是把你拴在我身邊,你本該不這樣的。”
“九良,謝謝你一直在我身旁,有你才有動力。”
“九良,這麽多年登臺都是你走我頭裏,這次該換我走你頭裏了。”
“我陪着先生長命百歲,我的願望也實現了。”
周九良依靠在碑前,輕輕說着。
“哥。”
回頭是拎着兩壇桂花酒的秦霄賢。
兩人舉杯豪飲,痛說往事。
“哥,還有什麽願望嗎?”
“願望啊,還真有。”
“什麽?”
“和先生并骨。”
仰頭将手裏的酒一飲而盡,帶來的是貫徹心扉的火辣和悲涼。
“幫我。”
“好。”
酒壇露底,眼前早已模糊一片。
從此松柏林新立了一塊碑。
“孟門周氏”
秦霄賢總會帶着好酒拿着絨布在碑前一坐就是一天。
想着年輕的故事,登臺的趣事。
“真是兩位傻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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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先生惺惺相惜六十餘載,早是一段佳話。
一個年少就跟了他,從此以後青春時期整個人生全是他。
一個青年帶回了他,從此生活多了樂趣,多了一份熱忱,多了一個安撫自己內心的人。
飄飄揚揚,零零灑灑,從藝之路上的心酸之苦,只有兩人互相明白相互舔傷。
周九良真的從心底裏感恩孟鶴堂,他本是差點淹死的蝼蟻,跟定孟鶴堂後一帆風順。
說來也是,整個德雲上上下下的角兒單拿出任何一位的故事翻翻看看都是血淚心酸的奮鬥史。
自己呢?十六幸遇先生,尚未賜字深得先生照顧。
同批師兄弟還在艱苦攀爬的時候自己早跟着先生來了南京有了安定之所。
孟鶴堂一路護着他,未讓他受過半點罪。他明白,周九良是好料子,好搭檔,好知己。
人若想成功有十分,三分天賦,六分努力,一分貴人扶持。
先生就是他的貴人。
這是他一輩子都還不完的。
下輩子,我一定好好求求閻王爺。咱也不知他老人家愛什麽,吹拉彈唱都給他來個遍兒,只求他讓我下輩子還能遇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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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個冬天,大雪紛飛。
還是那個平凡的十六歲的周航遇見了不平凡的二十二歲的孟鶴堂。
“先生,我叫周航。”
“孟哥,謝謝你。”
我記住孟哥的話了。
踏踏實實做藝,本本分分做人。
作者有話要說: 完啦,謝謝大家捧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