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舊事休提再相識

喬逐衡雪夜奔逃的消息傳回皇城的時候舉朝大驚,別人驚訝的是喬家竟然真的裏通外敵,褚淮驚訝的是這個人怎麽就跑了

把消息帶回給三皇子後,後者坐在輪椅上倒是沒什麽反應,畢竟瑜瑄到如今,大風大浪,高峰低谷都走過了,跑個人還不至于讓他太驚訝,就算喬家真叛國舉兵來襲,他也不過是哦一聲作罷。

那時才剛春天,三皇子把他的花草都搬回了室內,在明亮的燈火下悠閑地修剪着,花枝殘葉落在輪椅周圍,倒像是副畫。

“我有心拉攏他,但他現在跑得幹脆,留了一堆爛攤子,接回來除了下獄也不可能有什麽好法子,就算最後沉冤昭雪,他墳頭草怕都有你高了。”

褚淮負手不言。

“從他諸多行徑來看,他是匹千裏馬,但也是烈種,這麽多年反骨未去,若是沒個人治他遲早又鬧出事,這邊調查起來也費心費力,與其接回來不如就讓他在外面先蕩着。”

聽三皇子這麽說,褚淮心裏有些不舒服,面上沒表現,慢吞吞道:“臣以為喬逐衡不會乖乖就在境外捱着等哪天洗冤,從他的行動來看,臣倒是擔心喬逐衡一氣之下,指不定真去外族了。”

“那就讓他在蠻子那裏壓着。”

“再壓幾年指不準帶誰回來占據半壁江山,到時候這天下姓什麽就沒人知道了。”

褚淮話說得直,對面的人一時無言,最終道:“那你說,怎麽辦。”

“我去找他。”

瑜瑄聽了悶笑一聲:“找如何找”

喬逐衡若真去了外族,那群人沒有固定居所,游蕩不定,哪裏好找,就算他沒去,這茫茫世間,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要是有心找人,當然是能找到的。”

瑜瑄停了剪花的手,打量了一會兒褚淮:“你要找也行,那你是要親自去邊境找還是在皇城裏聯系”

“自然是親自去,若真能找到他,對我們也是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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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淮沒有把握真能在邊境找到喬逐衡,他只是覺得離邊境近總是能早于皇城聽到些風聲。

“喬逐衡跑了邊境過不了多久肯定就會禍亂,你怎麽去而且你是我的人指不定會引起徐家和高家的懷疑。”

褚淮知道三皇子這麽說實是要幫他,謙卑拱手:“還請三殿下指途。”

“你還記得餘谯嗎?”

褚淮皺眉,在腦袋裏想要翻滾出這個名字,最後只能作罷:“臣慚愧,确實沒有印象。”

“他是喬逐衡之後第二年武試的第二名,後來去了延廷衛,你不知道也無怪。”

延廷衛是一支護衛國內的精良衛隊,忠于先帝,戰功比不得喬家軍,但在朝內很有威名。

“我記得延廷衛在五年前随新帝出征抵抗巴人時全軍覆沒。”

三皇子意味深長道:“是啊,随新帝出征全軍覆沒……”

褚淮立刻明了這當中必有隐情,但三皇子不說他也不打算問。

“他沒了記憶,僥幸被我收下,若是恢複記憶,自是大有好處,現在他改頭換面被安排去了外戚徐家某個親戚家當了幹兒子,最近已經開始上戰場了,你稍微看着他一點。”

“但是想要去他手下應當并不容易。”

“這是小事,我來處理。”

後來褚淮才知道餘谯失憶後竟成了一個只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慫包,還傻颠颠以為自己是個将會揚名立萬的大将軍,在三皇子暗中安排下被選去了徐家,難怪不難辦,這苦差事哪個願意做,也不知道三皇子是不是因為他一時說話不中聽坑他。

但既然被抓來給草包當軍師了也只能認栽,何況目的是為了去邊境,現在名正言順能去了,也莫挑三揀四了。

之後奔波辛苦壓下不談,就是這個徐谯,失憶後真的慫得讓人要氣死,要不是褚淮的良好涵養,慶南關的時候真差點一腳就把他蹬出去了。

回想起這些,褚淮無奈揉了揉眉心,自己當初本無心卻一語成谶,在戰場上忽聽說喬逐衡真跑去外族當将軍破了鶴上洲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現在抓到人也真是天公作弄,還沒想好怎麽處理,徐谯這邊又出了新情況。

姑且……算好事吧,就是一個緊一個來得太着急,讓褚淮一時有些手忙腳亂。

褚淮現在傷得重,也沒辦法了解徐谯到底什麽情況,只能先拜托旁人看着他一些,等自己傷好些再打算。

慶南關從來沒有哪一次這麽和平過,城門燒毀之後有些麻煩,但不知為什麽那些西夷人反不敢進城,木匠們被召集來修補城門也很輕松,糧草一點沒有少,而且聽聞燕門侯正在往慶南城送糧食和兵馬過來,小小的慶南城竟是罕見有了一個好年可以過。

褚淮休息了将近半月身體大好,大夫都驚異萬分,他不知道褚淮小時候習武的事,不停說是天公青睐,只是那一槍太狠,還是留着印子,但只要不去碰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洗澡的時候不太方便。

隔了半月登城樓,這裏的氛圍不再像前段時間那般劍拔弩張,守關的士兵看起來輕松惬意,見了褚淮都熱情地打招呼,褚淮也一一應了,走了老遠還能聽見他們瞎侃自己當初的與喬逐衡對戰的事,真是萬分汗顏,但是這些人倒是口風緊,傳歸傳,喬逐衡被抓一事倒是一點沒洩露。

走到城關最邊緣,褚淮看見一個影子孤零零坐在那裏,褚淮沒有招呼,過去陪徐谯一起坐着。

兩人都看着遠處的西夷營地,看營地的影子随着太陽變換,最後随着餘晖長長牽扯在幹枯的原野,雪不大,但一天下來,肩上已是幾重。

“褚兄,”徐谯的聲音是啞的,“我想起來了。”

褚淮不知道當年隐情,這個想起來是好還是不好也不清楚,只能應了一聲算是知道了。

許是看出褚淮的憂慮,徐谯輕笑了一聲:“不是什麽傷心事,你不用擔心。”

“那你之後準備怎麽辦?”

“失憶後所有事我都是記得的,我準備回去了,三皇子一片好心我不能辜負,你要是還有什麽話托給三皇子,我可以一并帶回去。”

褚淮默了片刻,才慢吞吞道:“那你就告訴三皇子,褚某定不辱使命。”

“好。”

徐谯站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是笑着的,眼角卻帶着淚:“雖想起來也是好事,但還是當傻子的時候最快活。”

“撒潑打诨都不用考慮那麽多,要不然我哪有勇氣在一堆人面前哭成那個慘樣。”

徐谯踩着太陽最後的光向着褚淮揮了揮手:“我先回去了。”

褚淮輕輕嗯了一聲,原本他以為徐谯至少會說一說當年的事,但看對方并不想多說也只能不再好奇。

宮廷秘聞,詭計陰謀多了去了,不可能一一打聽,也免得揭別人傷疤。

徐谯這邊暫時算是解決了,過兩天和秦桓衣商量一下看怎麽把他送回去便是,只是大麻煩還等着褚淮呢,喬逐衡在牢裏關了大半月,聽說人已經毛了。

這兩天衙門的人一趟一趟跑來彙報喬逐衡的情況,個個一臉苦悶,褚淮雖覺得不厚道,但還是讓他們多關了兩天。

想至此褚淮不自覺露出了一個笑,自言自語:“你還是慶幸被關在牢裏吧,之後看我怎麽好好收拾你。”

遠在衙門深牢裏的喬逐衡猛打了一個噴嚏,倒不是冷,也不知道什麽原因。

牆上已經劃了好幾道子了,算算已經大半月,自從見了褚淮那一面之後,人就再沒來過了。

“那人也太小心眼了,我就随口一說。”

喬逐衡憤憤不平,把牢裏的幹草踢得到處是,最後有些懊惱地撓頭,手上沉重的鎖鏈因為他的一舉一動發出緊湊的響聲。

他當時确實也懷了刺激一下褚淮洩憤的心思,畢竟要不是褚淮設計陷阱,他哪裏會被關在這裏,誰知道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把人氣得十天半月見不到。

想那人走時臉色黑沉,只吐了一個全然沒有威脅的滾,想起這些喬逐衡還是在心裏暗爽。

“臉皮真薄,要是再見到你,我還要耍你。”

喬逐衡哪裏知道褚淮不多反駁只是因為傷情,還沾沾自喜覺得占了上風。

透過牢獄的窗棱可以看見暗紫色的天,喬逐衡知道外面肯定積了好厚一層雪,忍不住趴在窗口往外看。

這麽看了些時候身後開鎖的聲音引回了喬逐衡的注意力,定睛看去是穿着暗青色長衫的人,身形偏瘦,等走到面前了終于看清是褚淮。

真是想誰來誰,可有的耍了!

喬逐衡嘴唇半勾,露了個有些服軟的神态:“褚軍師,半月不見,喬某在牢裏可是思念緊了,你身體最近可好?”

似乎沒料到喬逐衡這麽說,褚淮反應了一會兒,才道:“托喬将軍手下留情,褚某好多了。”

喬逐衡光顧着看褚淮的臉色,等人回答了才注意對方手上拿着鑰匙,喬逐衡愣了愣心道不妙,就看着對方把鑰匙別在腰上。

“褚某回去後,思來想去總覺得那天太小家子氣了,喬将軍也莫怪,畢竟心思被挑明了,人難免會惱的。”褚淮說話又輕又慢,說出來的話比喬逐衡還讓人牙酸,“到底是思念喬将軍思念得緊,傷好就趕緊來看看,方才聽聞喬将軍也很想念我,心裏甚是欣喜。”

喬逐衡頓時感覺自己的牙倒了一半,這,這,這人怎麽這麽說話!他是不是讀的假聖賢書!

看見喬逐衡一臉吃癟加驚恐,褚淮在心裏暗自得意,論這磕碜人的功力,你還能贏得了我

喬逐衡幹笑兩聲,一時竟然接不下去話,垣國并沒有嚴令禁止男風,朝中貴族也有養男寵的,只是真這樣女子般打情罵俏,喬逐衡自覺是接受不了。

“褚軍師,我們還是好好說話為好。”

褚淮覺得有些掃興,倒也沒有繼續刺激喬逐衡:“褚某也不欲為難喬将軍,這牢裏不是個好說話的地方,若是喬将軍能答應我個條件,我們自能在安穩地方好好聊聊。”

“請講。”

“只要喬将軍不要做些無謂的逃跑或抵抗,我想我們雙方都不會為難。”

“好說。”

但褚淮倒沒有着急去開鎖,只是慢吞吞繼續道:“我勸喬将軍也不要想些彎彎繞的事,口上應一套,之後又翻臉不認。”

“怎麽,難不成還要我簽字畫押不成”

“簽字畫押對現在的你哪有什麽威懾,我只是提醒一下,畢竟口頭協議是我提出來的,我對喬将軍還是有着基本的信任。”

“不過,”褚淮一直低垂的眼睛又擡了起來,那裏閃着灼亮的光,殺得人心頭一淩,“對于不守承諾者,我褚某自然是不會輕易放過。”

喬逐衡被這攝人的眼神逼得怔了一下,這個樣子在之前戰場上也是見過一次,果然不是錯覺。

“我喬某縱讀書不多也知那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沒有必要騙你,再說了,有褚軍師這樣的美人每天看着守着,喬某自然是哪裏都不舍得去了。”喬逐衡這調笑的語氣分明又是找回了戲弄旁人的狀态。

“這話說出來可是要負責的,喬将軍。”

邊說着褚淮伸手給喬逐衡把腳鏈打開,垂着眼眸看起來溫順又乖巧。

喬逐衡被褚淮變臉搞得一愣一愣:“褚軍師,你為什麽一直這樣垂着眼睛,看着倒像是個低眉順目的小媳婦。”

“習慣了,怎麽,喬将軍喜歡我擡着眼看人”

剛說完褚淮就擡頭,伸手抓着喬逐衡的領子拽到了眼前,眼底華光爍爍:“怎樣,我這樣看着你可好逐衡”

這雙眸子生得極黑,亮得驚人,透着銳利的華光,喬逐衡一瞬間似乎知道褚淮為什麽一直低眉耷眼做出一副軟弱可欺的樣子,那不過是在藏鋒罷了。

喬逐衡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眼睛,這讓他有種被對方刺穿的錯覺,好像自己的一切都無處遁行。

這人着實深不可測,不可輕舉妄動。

“沒沒沒,我還是喜歡你之前那樣。”

“好說,你喜歡什麽樣我就什麽樣。”

褚淮露出了一抹淺笑,松開了抓着喬逐衡的手:“走吧。”

“唉,手還沒解開呢。”

褚淮微疑:“喬将軍,難不成你是用手走路的”

喬逐衡:“……”

說好的信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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