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迷蹤舊事藏殺機
既然話已說開,主打這事的褚淮少不得要去李家賠罪一番。
等褚淮的傷好了些燕門王就領着人上門賠罪去了,見了李尚公,褚淮乖乖作揖道歉,數落了自己一頓。
“這小崽子宮裏來的,也不知道我那侄子怎麽教的,天天想着辦法詐別人,你別放在心上。”
李尚公呵呵笑着:“無礙無礙,宮裏波詭雲谲,小心點是應該的,而且當時他同我說話的時候很有膽色,我欣賞着呢。”
“可別給他戴高帽,誰知道是不是哪天又來戲弄我們。”燕門王輕哼了一聲,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如何,事情想清楚了沒有?”
李尚公捋了捋胡子:“這事,明着來太難。”
“我也沒說明着來。”
“李家出面,亦很難。”
“那你是不幫喽。”
褚淮心中嘆息,之前明明說談好了,到頭來還是哄他。
李尚公默了片刻:“也并非不幫。”
“你這人什麽時候說話變得這般無趣,我又不是來強你的。”
“燕門王說笑了,”李尚公露出些愁苦的神色,“實在是李家沒法正面去和這徐滿硬碰硬。”
“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若能幫忙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李尚公長嘆一口氣:“這事說來話長,諸位也別嫌棄。”
“那就長話短說,本王可不喜歡聽那些家長裏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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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尚公笑了笑,有些哀傷:“燕門王可還記得舍妹?”
“你妹妹?”燕門侯眉頭一皺,“她不是三十年前就因病去世了嗎?”
李尚公短暫回憶了一會兒:“對外人,自然是這般說的。”
“那就是說你妹妹還活着?可這和我們的事有什麽關系?”
“只能說生死未蔔,她如今怎樣我也不清楚,”李尚公揉了揉額頭,語氣艱澀,似乎很不想回憶這事,“要說原本自然是沒有關系的,但當初我們家同徐家曾有過婚約,對象就是徐滿的親舅舅。”
褚淮也沒想到聽到一樁密辛,凝神聽着,辨別話裏真假。
“這事……”燕門王沉吟細想,他比李尚公沒小多少,按理應當有些映像,只是時隔久遠現在回憶不起來多少。
“我好像是有聽說過一些,聽聞那人很是浪蕩,因害了花柳病亡于美人榻,後來你妹子因為這事心傷郁積而亡。”
李尚公苦笑:“我那妹子性格同男子一般,難道是會為一個登徒子心傷的人嗎?”
燕門侯王細想一下,李彤凝的面目都不甚清晰了,性格如何自然也記不起了。
李尚公輕聲續道:“那徐滿的舅舅實是我妹子所殺。”
李尚公刻意輕描淡寫地說出此話,但震撼程度絕非一般。
衆人頓時一凝。
這事發生在喬逐衡和褚淮出生以前,要說感受主要還是驚訝,畢竟他們都不識得李彤凝情感疏離許多,對于燕門王就不僅如此了,他雖不熟悉李彤凝,但畢竟是身邊人,一時震得不知如何是好。
“為何”
“這事也是我的錯,誰能知道一步錯竟然到今日才露出猙獰險境,”李尚公黯然垂眸,“舍妹自小耳濡目染李家武學,學的不是女紅女戒而是那刀法兵書,昔日我出征她化名李臨歸伴我左右接應謀劃,樣樣不輸男子,燕門王應當記得當初西夷南下,你我前線抗敵,西夷王退時忽遭奇兵埋伏,打頭的就是舍妹。”
這下燕門王想起來了,啞得說不出話,半晌才道:“李臨歸是你妹妹!”
“正是,她身為女子不宜上戰場,只能女扮男裝。”
“怪不得,”燕門王喃喃,“果真厲害。”
李臨歸性格豪爽大方,一舉一動如男子作态,除了身形比起他們要嬌小之外還真看不出半點女兒模樣。
“家父離去早,我身為長兄自然也會操心妹妹的婚事,那時舍妹已二十好幾,提親人寥寥,我心中着急萬分,徐家彼時已有意拉攏我們,聞此事上門向我提親,舍妹當然是半點看不上那徐滿的舅舅,奈何我顧及李家名聲,強行為她定下婚約,嚴令她不得出門半步,直到婚期。”
燕門王記得中間确實有相當時間李臨歸都未曾出現,不過後來又好端端陪在李尚公身邊。
“但我記得那之後不久臨歸……依舊在上戰場。”
“那閨閣鎖一個自小不出門的女子自然容易,但鎖舍妹……別說閨閣大牢都不見得能困住她。”李尚公語氣苦澀。
“所以她就,”燕門王遲疑片刻,“對徐滿舅舅下了殺手?”
“若真是如此我斷不至如此追悔,舍妹也知我難處,與我約法三章,說好待燕門平定她自然毫無怨言去做那徐家夫人,外族侵擾頻繁,她身懷治軍之能,哪裏願意坐視不管當那閉目塞聽的富貴太太。”
這般豪情,不說女子,當世男子又有幾個能有褚淮內心惋惜。
“我勉強同意了,畢竟是我照顧大的妹子,怎麽舍得再強迫她,”李尚公痛苦地捂住頭,“我是真的不知道這一切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錯的。”
衆人耐心等着,默然無聲。
靜了有許久,李尚公才繼續道:“我家與徐家定下親後走動頻繁,徐滿的妹妹也是那時選入宮中,成那後宮佳麗當中一位,幾樁親事加在一起,徐家自然有了底氣,不過那時軍隊主要還是喬家掌控,徐家本也想趁喬家來燕門時拉攏,奈何喬梁和他父親軟硬不吃,加上有皇上護着,徐家也只能暫避喬家鋒芒禮讓三分。”
聽見自己父親的名字喬逐衡神色一凜。
“因喬家駐紮時候徐家幾次都沒讨到好處,最後想出來了一個陰招來敗壞喬家名聲推舉李家……”
說着李尚公看了看喬逐衡,神色有愧:“我聽聞此事心中雖不太贊同,但因争強好勝想要壓那喬家一頭,便也睜只眼閉只眼未曾關心。”
燕門王忽想起什麽:“可是那百芳宴的事?”
李尚公艱難點點頭:“正是。”
百芳宴,顧名思義是百芳登場的宴會,不過這只是一個美稱,實際就是招軍妓。
“喬家治軍一向嚴苛,一禁受百姓恩惠,二禁飛揚跋扈,三禁酒禁欲,這一直是他們的招牌,徐家就想從此下手以壓喬家捧李家,待李家得寵,徐家自可借李家這層關系鞏固與皇室的關系。”李尚公艱難道,“力主此事的就是那徐滿的舅舅,他本就是眠花宿柳之輩,什麽樣的女人讨人喜歡,什麽樣的女人最能成事自然一清二楚,精心挑選的二十餘名女子準備送去。”
燕門王細細回想了一番,這事最後自然是沒成,因為那人死了,死于花柳病,屍體凄慘萬分。
“是……臨歸。”
“是,”李尚公低下頭,“舍妹對這事自然也是聽聞了,她一向欣賞喬家,對開國将軍崇拜萬分,同喬家那般治軍練兵,知這事後鄙棄不已,見我沒有阻攔遂大鬧了一番,要我去阻止徐家,說這垣國正值穩固國基之時喬家不可或缺,外族尚未清理幹淨,怎地就開始窩裏鬥了,屆時喬家名聲敗壞毀的不止是喬家,更是垣國軍威,只恨那時我被嫉妒蒙蔽了眼,事态還沒她看得清楚,一心只想争一口氣,與她大吵後再不提,甚至威脅她若是從中作梗就殺了她祭旗。”
“誰知道我這番話反激了她,凝兒幹脆蒙面提刀,殺到那登徒子常去的花樓,當場把人斬了,連同百芳宴的事也詳細刻在了花樓桌上,徐家知事情敗露,擔心喬家報複,趕緊謊稱家裏親眷被賊人貪財害了,花了大力氣掩蓋此事,百芳宴的事這之後自然不了了之,但因他死在花樓傳出去不知怎麽就成了花柳成疾,死于塌上。”
李尚公輕輕搖頭,聲音悲戚。
“凝兒藝高膽大未曾被捉到把柄,何況她與徐家有婚約,更無人能猜到她就是謀殺未來親夫的人,但這事到底是她沖動了,時間一久,徐家總會發現端倪,她說不想牽累李家,便要連夜逃離。”
“我一細算,知此事必是她所為,便隐瞞旁人去尋她,最終在關外十裏地追到凝兒,只是她已經下定決心徹底離開,說辜負了我的呵護和培育,她一人做事一人當,自此便斷絕來往再不相見,也免得李家替她承害,我哪裏肯放她走,誰知她以為我因怒要殺她,伸手斬下青絲萬縷抹頸以待,我當時被她這架勢震住,也再無法說出什麽,凝兒見我未動便抱拳告辭,狂奔而去,再無人見她蹤影。”
“未免得夜長夢多,我回去後便稱她因此事悲傷過度,已是香消玉殒,順便附上一縷青絲為證,徐家那時還在擔心喬家是否會借題發揮,也未多想我這裏便結了此事。”
長長的故事到此便告了一段落,但從頭到尾殺人之事都沒敗露,難不成李尚公因這事對徐家有愧,所以一直千般容忍,未免也太……褚淮着實覺得李尚公不是這種人。
燕門王皺眉:“徐家又不知道這些事,你怎的如此記挂,還讓那徐滿騎到脖子上。”
“若是不知道倒還好了。”
李尚公苦笑連連:“凝兒當時沖冠一怒,殺了人之後也沒認真查看什麽,哪裏知道那十幾歲的徐滿就藏在床下,看遍了全程。”
“只是徐滿當時被吓傻了,加上這事是徐家理虧,回去并未說出此事,誰知道二十五年後,徐貴妃扶植五皇子,徐家得勢,新皇登基五年後颠覆喬家,自那以後徐高兩家一直在尋機會把李家和宋家也一并端了,徐滿不遠萬裏來了邊關監視李家,我本沒把他放在眼中,想着他們還要借我們李家征戰不敢造次,未料他見我後直接提出了這樁舊聞,我頓覺天雷轟頂不知如何是好。”
“雖他沒證據不能直接發作,但只要他能尋到機會開棺驗證,一切自然瞞不住,現在外戚把控朝廷颠倒黑白,借此牽制我們自然再好不過,若再抓到我們其他把柄,一起借題發揮,新仇舊怨……李家怕是……怕是……”
李尚公顫着嘴再說不下去,整個人徹底頹然蜷縮在椅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