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謀已定唯待東風

褚淮交疊雙手,看着窗外冰淩融化,在屋檐下滴落透亮的水珠,一下一下砸着門前石板。

在李家聽了一遭舊事,那不甚清晰的計劃也逐漸開始成型。

陰差陽錯,舊事新事,交織成這密不透風的網,一切的開始都是有征兆的,無怪高家徐家怎麽爬到這個位置。

“褚淮,”窗戶被敲了敲,喬逐衡探過頭來看着褚淮,“中午想吃什麽?”

“簡單就好,不必費心準備。”

臉上的傷着實有礙觀瞻,這段時間褚淮只能在宅子裏枯坐,燕門王雖說話不冷不熱,送來的藥和吃的都一頂一好,還叫人打聽褚淮有什麽愛好,得閑還帶着鳥兒和幾個留下來的戲子陪褚淮坐坐。

喬逐衡更是殷勤,每天三餐都過來看看,即使現在傷已經好了不少,喬逐衡仍習慣來問一句。

“你又在想什麽?”

“不是什麽要緊事,”看喬逐衡皺眉褚淮又趕緊道,“沒瞞着什麽,我想好了自然都告訴你們。”

“嗯,中午我把飯給你端來。”

“現在傷好多了,我出去也無妨。”

“不行,你好好待着,下午大夫再來看一次。”

褚淮無奈,但心窩裏暖和,不再拒絕,這些天他是把寵都讨回來了。

傍晚大夫看過後拱拱手:“沒什麽問題了,這些天注意休息就是。”

褚淮邊道謝邊把大夫送走,回去看喬逐衡發現那人連床鋪都鋪好。

“喬将軍這麽殷勤,總不會是要暖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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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逐衡的手停了一下,又繼續把被子拍平整了:“才好又開始說胡話。”

褚淮一笑,過去坐下了:“那我姑且再老實幾天,不給喬将軍添麻煩了。”

喬逐衡卻沒應,折身回去又抱了一床被子。

褚淮:“???”

“知道你觊觎本将軍美貌很久了,往裏去點,夜裏可別把我拱下來了。”喬逐衡得意地勾着唇角。

這下輪到褚淮結巴了:“你,你真要睡我這?”

“我被子都抱來了,難不成你還讓我睡門口不成。”

“沒,沒,”褚淮摸不着頭腦地坐進裏面,“怎麽突然……”

“以前在軍營的時候地方緊也是這樣,沒什麽特別的。”

“可王府裏地方也不緊啊。”褚淮嘟囔道。

“別想那麽多了,快休息吧。”喬逐衡被子一抖就躺下了。

你這也太不對勁了,褚淮直挺挺躺着,實在搞不懂喬逐衡在想什麽。

看了一會兒床頂,褚淮僵硬地翻了個身,真是要命,這讓他還怎麽睡得着,可別夜半三更兩個人……

褚淮趕緊用被子蒙住頭,睡覺睡覺,別亂想,又在心裏念了會兒清心靜氣的心法才勉強睡了。

“窸窸窣窣。”

褚淮猛然睜開眼睛,一摸身旁是空的,當即翻身起來,擡眼看見喬逐衡靠在門口,向他比了一個消音的動作。

有人!

褚淮點點頭,未有大動作,等了些時間那聲音逐漸消失,喬逐衡緩緩拉開門泥鳅一樣溜了出去,過了些時間又回來了。

“跑掉了。”喬逐衡語氣有些遺憾。

“你早都發現了?”

“不算早,”喬逐衡放下手中的武器,“這兩天的事,暫不知道什麽情況。”

在燕門侯府上這般來去,也算是能人。

“你怎麽沒告訴我。”

喬逐衡撓撓頭:“這兩天你還傷着,沒想讓你操心。”

“喬将軍,有這事你少也說一聲吧。”褚淮揉揉腦袋有些郁悶,躺回床上,害自己還多想了些有的沒的。

“還不知道是幹什麽來的,我先探探情況。”喬逐衡湊過來,“有事我肯定告訴你,現在人走了,安心睡吧。”

說罷喬逐衡把自己的被子抱起來。

“你,你這就準備走了?”

“對啊,不然呢?”

褚淮:“……慢走。”喬逐衡,我記住你了。

喬逐衡莫名其妙,抱着被子走了。

第二天褚淮精神有些萎靡,眼底染着幾分青色。

“夜裏偷貓兒去了”燕門王點點自己的眼睛笑弄,“還嫌沒破相”

褚淮終于深刻理解了一回喬逐衡三番四次看見自己假頭的心情了,這一個個的怎麽動不動就拿破相說事。

“這倒沒,那貓兒挺主動在我床上睡了半宿,誰知道夜裏被老鼠勾走了,後半夜起來着實惱得睡不着。”

燕門王悶笑兩聲:“你呀,算了,你先前同我們說的可還有什麽變化?”

褚淮正色:“沒有大變數,只是具體還需要喬将軍随機應變。”

“這盡管放心,仲衡在戰場上不會掉鏈子。”

“他現在去李家了?”

“嗯,李尚公如今不上戰場,主要是李東晟在把控,仲衡必然要和李東晟好好磋商。”

褚淮若有所思點點頭:“我還是擔心,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李家還是徐家?”

“都是吧……”褚淮猶豫了一下,“我也不是不信李老将軍,只是這事若弄不好李家定然自身難保,他同意得這麽輕易還是讓我有些擔憂。”

“人算不如天算,你沒法保證任何時候都統攬全局,別老算計着所有步驟,走好下一步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晚輩受教了。”

褚淮雖應了心頭陰霾仍不減,這種不安定的感覺和喬逐衡逃離時何其類似,只是現在除了壓下這惴惴也別無他法。

臨近黃昏喬逐衡隐秘歸來,褚淮在院裏等着,人一回來就逮到了。

“後廚飯還給你熱着,要是餓我就叫人送來。”說着褚淮把水遞上。

“這就夠了。”喬逐衡咽了兩口溫水,緩過來些。

“怎麽樣?”

“當初我同李東晟上過戰場,聊起來不至于太疏離,只是李家一直被逼得緊,有些問題聊得不太順利。”

“哪些?”

“其一是借人,最多給我五百到六百人,再多李家軍隊空餘太多容易引起懷疑,其次是援助,他們沒法在正面出手,若我未誘敵遠離,他們不會出關截殺,最後是關于士卒的問題,他要求……毫發無損。”

“他當自己是在郊游嗎?”褚淮的聲音沉了下來,“他怎麽不幹脆讓你一人挑三千,他李家士卒在後面吶喊助威就行了,這般還上什麽戰場。”

“畢竟是借人之兵,他們條件苛刻也正常。”

“我知道,”褚淮煩躁地揮揮手,“容我再想想,你先別急着答應。”

本來按照褚淮的最初計劃,最好拿捏李家些短處才好辦事,不過現在既然走到這一步了,只能硬着頭皮繼續下去。

褚淮背着手在院子裏走着,喬逐衡幾分不安,他也知道事情到這一步實在不好辦。

等了會兒褚淮步子一頓,凝神看着桌上茶杯霧氣袅袅。

有閃光似倏爾略過褚淮眼底:“既然他要毫發無損,那我就給他們個毫發無損。”

“什麽意思?”

褚淮眼角一彎:“喬将軍,你覺得燕門防守薄弱之處在哪?”

喬逐衡茫然片刻認真回答:“燕門是最老的一處關口,城牆防守已有不足,輪守的人數和時間也很不适宜,但因城樓高聳易守難攻,應當不至于出大問題。”

“喬将軍若是要打這燕門,該如何”

“不攻為上,燕門周邊尚有薄弱之處,直攻燕門不是最好的攻城之法,何況戰時不到萬不得已,切忌攻城。”

“若你帶着李家的人直取燕門,李家是守還是攻?”

一言,喬逐衡忽靈光一閃:“自然是守,如此……”

褚淮點點頭,兩人相視一笑。

若是守城,這燕門自然可以守到天荒地老,李家守得住,喬逐衡也有性子去磨,但總有人着急。

只要這人一急,一切就好辦了。

褚淮又道:“待明日喬将軍同我一起去個地方。”

“什麽地方”

“待明晚再說。”

第二日喬逐衡同李家私下再次見面把具體計劃商量了,褚淮則拜托燕門王去準備些行頭。

“這樣沒問題嗎?”燕門王皺眉,“未免有些莽撞。”

“是莽撞了些,但只要配合得好自然不是問題。”

“我去給你想辦法,還有什麽需要盡快提了。”

“若是可以,燕門王可否借我們些銀票”

“自己去賬房支,這種問題省得再問。”

”那就先謝過燕門王了。”

待至夜裏,褚淮備了一套行頭給喬逐衡。

“穿這麽華貴到底是去做什麽”

“去見老朋友走不能穿得太寒酸了吧。”

喬逐衡眼神一亮:“你聯系上他們了”

“還沒有,但今晚去的地方自然是能見到。”褚淮慢聲道,“點芳閣頭牌今晚開始迎客,徐滿自然不會缺席。”

“唔……”

喬逐衡的家教何其嚴格,加上心裏有心上人,自不會時常去花柳巷尋歡,現得了機會反讓他別扭。

“總不會讓喬将軍你吃虧,換上衣服我們快些去吧。”

點芳閣在燕門最繁華的街,到了夜裏笑聲浪聲此起彼伏,總引得人顧盼流連,念着同不知那位漂亮姑娘共度良宵。

去年點芳閣邀燕門各界人士共賞百花争豔,最後選出一位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為花魁,因其未及笄不做接客的生意,今天正好是她成年的時候,點芳閣早早準備好,就等這夜把這少女賣個好價錢,徐滿其人色心不淺,這等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兩人趕到點芳閣時裏面已經聚滿了人,費了不少力氣才坐上了二等座。

那廂徐滿已經在高處坐着了,一只手夾着杯子醉醺醺呷着。

細數過往,徐家得勢這些年花魁都是他徐滿的囊中之物,這次自然也不例外,所謂的競價只是走個過場。

喬逐衡打進了這裏一直很不自在,為了避免看着有異,兩人都叫了姑娘陪着,喬逐衡雖覆假面,但一身結實的身體還是引得姑娘屢屢投懷送抱,教他尴尬萬分,一旁的褚淮能說會哄,反逗得身旁的姑娘笑聲不斷,看得喬逐衡郁悶不已。

這般熬了半晌,臺上終于競價完畢,徐滿拍拍衣服進了事先準備的房間,留一位護衛在門口守着。

等到機會喬逐衡也不含糊,借口方便逃離這溫柔牢籠,避開衆人視線從側樓上去尋人。

褚淮把兩位姑娘打發了也一同上去,待喬逐衡把人叫走的一瞬低着頭借旁人遮掩站在了門口——一個護衛哪裏能引起別人注意,只要有人守着就不會被懷疑。

那老部下看見喬逐衡的一瞬熱淚盈眶,他們早都自認棄子,只要能留一條命茍延殘喘就好,哪裏再敢多想回到以往的日子,誰知道這一天還是叫他們等來了,喬逐衡沒有抛棄他們。

“将……将軍,你怎麽……”

男兒有淚不輕彈,傷心狠了自難免落淚。

“讓你們受苦了,”喬逐衡百感交集,“當初……是我對不住你們。”

那部下趕緊搖頭,揉揉眼睛:“這裏危險,将軍如何來此處?”

“我來尋你們。”

只這一句似乎還無法完全表明心意,喬逐衡忍着感傷将手輕輕搭在對方肩頭。

“還有,帶你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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