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千窟迷蹤何處尋
鐵騎衛源自先皇當初所設三支護君衛當中一支,延庭衛已滅,徒留徐谯一人,另有一支一直不顯于人的骁影衛,據說當初執行密令早不知所蹤,僅留鐵騎衛一支,被當今聖上交與高家執掌。
幾經更換,鐵騎衛已然被高家全盤掌控,鐵騎衛的訓練嚴苛,高家靠着這支隊伍贏了不少戰鬥,也是如此雖皇城有徐皇後垂簾,高家也不見式微。
徐家靠徐滿牽制李家,高家與宋家相互扼頸,兩廂不分高低,而高家的籌碼中有鐵騎衛一支,登時更有了底氣。
早該料到喬逐衡在燕門行動,聲勢大了免不了引來高家,只是褚淮和燕門侯及喬逐衡交換意見後,因自己早先計劃被打亂,竟然把此事抛諸腦後。
該死,該死,褚淮咬緊齒關,半晌才穩住心神:“喬将軍最後在哪裏與你分離”
李休言勉強壓住泣音,顫抖道:“五裏外,在狐蹤林邊上,我帶人脫下外族衣服,從林中邊緣繞回來,之後就不知道了……喬将軍說他有辦法,只叫我快走……”
褚淮猛擡手,止住李休言接下來的話。
“我知道了,你們先帶人撤下,鐵騎衛的事不要說出去,關于徐滿的事也壓住了,”褚淮深吸一口氣,擡眼已不見先前溫和姿态,“狐蹤林緊挨千窟山,他極有可能去了那裏。”
千窟山千個入口,百個出口,衆出口外皆是萬丈峭壁,是一個只能進不能出的山,但以此做掩護拖得住。
“現在李家便不要再摻和,以免将事态變複雜,你們先與燕門王聯系。”
李東晟:“喬将軍……”
“我去,”褚淮伸手,“輕便武器,輕便盔甲,三日後若我沒帶人回來便是成仁,我不會讓鐵騎衛好過,你們屆時聯合燕門王帶人封山,把鐵騎衛解決了。”
李東晟臉色微變:“但是……”
“沒有但是,”褚淮冷聲,“喬逐衡如何此舉難道你們還不清楚緣由”
毫發無損,呵,毫發無損。
李東晟汗顏,知道自己當初的苛刻條件也是為此推波助瀾的一樁要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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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只你一人……”
“我是要帶喬逐衡回來,不是與鐵騎衛正面沖突,千窟山環境複雜,鐵騎衛一時半會兒不會占到便宜,帶着一群人去反而壞事,再把李家拌進去只會更麻煩。”
褚淮邊說邊利索換上了盔甲,上馬回頭囑咐:“徐滿,鐵騎衛,這兩件事給我壓好了!”
李東晟忙點頭,被褚淮眼中的殺機刺得心顫,褚淮此刻反而是反應最快的,一扯缰繩便是奔出,一頭紮進叢林。
行軍圖上的地貌俱是詳盡展現在腦海,褚淮一邊策馬狂奔,一邊在腦海中丈量路途,鐵騎衛在精不在多,僅有百餘人,現下應當是封山與搜山同步,只怕高家喪心病狂,直接燒山逼人。
褚淮頂住一口氣,攥緊缰繩壓下自己的千般想法,這個時候就不要考慮所有的情況了,一切都按照最好的想。
估摸快到狐蹤林,褚淮放慢速度,翻身下馬貓着身子鑽進林子裏,獨身往前行,細細查看周圍,不多時聽見前面有說話聲音,從樹旁隐秘探頭就見一小隊人守着,一側是披着黑色铠甲的高頭大馬,一看就知不是等閑隊伍。
褚淮穩了穩氣息,凝神探聽。
“這周圍一點動靜都沒有,這麽大一座山,一個人何時能搜到。”
“搜不搜還另當別論,若是實在找不到人,便是毀了這山也無妨。”
“喬逐衡也是慌不擇路,進了這鬼地方。”
“可不見得,他是什麽人你我都清楚,誰知道他是不是有什麽後招。”
“他的人都跑了,就剩他一人,還能有什麽後招。”
“哼,當初他抛下自己的士卒獨身遠逃,現在倒是反過來了,也是命數。”
“就怕那些人回頭再來。”
“來了又怎樣,我們難不成還戰不過一支失了領頭的殘兵”
幾人低聲笑了笑,不再多聊。
褚淮藏在樹後按住自己狂跳的胸口,誰能想到最後是喬家軍抛下了喬逐衡,大意了。
眼見天色暗下來,褚淮知道不能再拖,取下背後的弓箭靈巧爬上樹,他一拳難敵,只求這些人能如他所想入陷。
那匹騎來的馬兒低着頭站在遠處,埋首在雪地細嚼,禿枝交錯,掩住了褚淮的身形,褚淮拉緊弓,對着那匹渾然不知危險的馬利落射了一箭。
馬兒爆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毫不遲疑狂奔亂逃。
“有人!你們兩人留下,其餘人随我去查看。”小隊領頭翻身上馬,點了兩人後帶着其他人向發聲處奔去。
小隊被一分為二,五六人行出向着馬嘶的方向去,留兩人執刀鎮守,若是只有兩人許多地方就不見得再能詳細看顧,褚淮綁好枝條小心爬下樹,埋在雪地裏,一點一點,借着高低不平的地面悄悄挪過了防守的兩人,待離兩人有了些距離,褚淮扯動先前準備好的細線,只聽簌簌一陣聲響,之前蹲伏的樹上抖落一片雪,那兩守衛登時看去,一人率先射了一箭探虛實。
看兩人注意确實被吸引走,褚淮半起身向着千窟山深處而去。
千窟山風貌不同尋常,山上一半長青叢林,一般枯枝雪樹,當中是各種洞窟,有的隐蔽有的明顯。
剛進入山中沒多久就聽見了一隊巡察的人,褚淮趕緊藏了起來,待那些人走遠了才出來,算算鐵騎衛的人數,排除幾隊在山腳守衛,估摸山中有十幾隊在巡察,這般自山腳環形向上細致搜尋,若褚淮不比他們早找的喬逐衡,之後發生什麽就不好說了。
褚淮按了按胸口,穩住自己因焦慮有些紊亂的心跳,緊好背上的武器繼續尋找。
他找了喬逐衡不說千次也有百次,冥冥之中總有什麽牽引着褚淮,他相信喬逐衡也相信自己。
雪天,是最适合捉迷藏的時候,到了冬天私塾放課也早,褚淮和喬逐衡會脫下那些華貴的衣衫,混跡在街坊當中,與那裏的小孩玩耍。
褚淮和喬逐衡兩人是當中的孩子王,帶着一群孩子玩得不亦樂乎,若是喬逐衡捉人,褚淮就是主心骨,反過來亦是,要說有什麽不同大概就是每次褚淮都能完勝,無論是捉還是藏,喬逐衡就不同了,輪到褚淮捉人他總會被找的,而一到他找褚淮就怎麽也摸不到一個人。
第一百零不知道幾次被找到的喬逐衡郁悶壞了:“懷之你到底怎麽找到我的,我都藏得這麽隐蔽了,還能被你找到。”
“可能是還不夠隐蔽吧。”褚淮總這麽回答,看着喬逐衡郁悶的樣子心中暗樂。
玩捉迷藏不是那麽簡單找和藏的關系,要想找到人或者藏得住,就要有謀略。
當我捉時我其實是藏的人,當我藏的時候我其實是捉的人,如此便總能立于不敗之地。
那時孩子心思簡單,絞盡腦汁想到的藏身處在褚淮看來不值一提。
什麽樹洞鳥窩,溝渠樹後,這些都是找爛的地方。
只有一次,褚淮一直找到天黑才在一個山洞找到喬逐衡,那人藏在深處,在綠藤掩映之後看着褚淮笑得燦爛。
“是我贏了。”喬逐衡眉飛色舞道。
确實,時間已經過了太多了,即便找到也不算褚淮贏。
“嗯,”褚淮打量了一番洞,萬分疑惑,“我怎麽不記得這裏有一個山洞”
喬逐衡摸了摸鼻子,嘿嘿笑着道:“當然,這可是我花了半月挖的呢,你看這裏正好有綠藤,還隐蔽。”
褚淮啞然,沒想到喬逐衡竟然能想出這種方法。
喬逐衡伸手拉住褚淮:“你看這裏是不是很隐蔽以後要是爹爹揍我,我可有新的藏身處了。”
褚淮涼涼道:“要是你以後哭鼻子也能躲這裏偷摸哭。”
“我才不會再哭了,”喬逐衡氣惱,“這地方我只告訴你了,你可別告訴我爹爹,要是你說了……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
褚淮忍俊不禁:“有志氣了一回嘛。”
喬逐衡叉腰哼了一聲,又拉着褚淮出了洞,雪裹着洞口的藤蔓,随着兩人出去的動作抖落紛飛雪粒。
水珠在眉睫凝聚,兩廂看着對方濕淋淋的臉同時笑了起來,這是一個秘密,屬于他們的秘密。
……
到了。
幾經閃避躲藏,褚淮終于找到了一個沒有被搜尋過的洞口,望去黑沉沉不見底,如同獸類的巨口,褚淮不确定喬逐衡在這裏,但千窟山內部盤錯糾結,總有并連貫通處,褚淮拉開衣襟,将當中預先準備的東西小心埋在洞口,用雪埋住才進了洞。
千窟山入口即出口,未免遺失在當中,要做好标記。
洞裏寒冷,褚淮沒有點火,只是摸着岩壁慢吞吞往裏走,待确定離洞口有了一些距離褚淮才燃起火,映着前路,冬季有獸類在其中冬眠,當小心不要弄出太大的動靜。
尋找的過程緩慢,偶爾還會有異常的響動,每一步都要萬般小心,分辨岔路時最麻煩,褚淮只盼喬逐衡的習慣未變,沿着左邊一路前行。
走了許久褚淮聽見了隆隆之聲——他走出來了,但這不是一個好消息,到洞口可以看見外面明亮的天,下面是無底的深淵,只能聽見時不時傳上來的沖擊水聲。
褚淮原路返回,做好标記,待又走了兩個死路,饒是褚淮能沉住氣此刻不免焦慮。
該死!褚淮捏住石子,用力在一處标記,最後捏碎手中石子,用力抵住自己的額頭。
不能這麽找,千窟山這麽多路,這般下去人多的鐵騎衛才最有優勢,快想想如果我是喬逐衡,我會怎麽選。
褚淮邊往回走,邊仔細思考,喬逐衡帶着邊漠雪,不可能去那些狹小崎岖只能容人過的路,也不會選太過靠近山下的路以免自己陷入圍困,往上走洞口會逐漸變少,多是向下的路,內部不易行走,這般喬逐衡必定會靠近洞口安置,但這樣又容易被鐵騎衛發現……
走走停停,褚淮的手按在岩壁上用力,越是焦急越是心亂,實在不知道怎麽去在當中找一個人。
快啊,快想想,褚懷之,你不是最會想的麽,怎麽這個時候沒用了。
催促也沒起到什麽用處,褚淮一急手下用力竟然生生掰下來了一塊岩石,整個人倒在地上。
看着那處被自己怪力破壞的岩壁褚淮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立刻爬起身出了洞口,卷起做标記的線。
遠處已經開始有鐵騎衛的聲音傳來,褚淮心口砰砰直跳,迅速向山上走。
這千窟山內部盤錯,深入其中自己也難免混亂,喬逐衡孤身一人被逼入當中,不可能像褚淮現在這麽準備充分,要是進到了深處無異于作繭自縛,所以喬逐衡不會在山洞裏和他們躲貓貓。
誰說千窟山千窟俱是自然所化,若無藏身處何不自己造一個藏身處
藏與捉,不過是一個丈量彼此的過程,喬逐衡對鐵騎衛而言是一個上佳的隐匿之人,但褚淮是更精明的獵手。
越往山頂可以藏住蹤跡的樹越少,褚淮仔細辨別見沒有任何足跡,暗贊喬逐衡謹慎,高處有洞口六個,褚淮仔細查看了一番,最後停在一個洞口前,手撫過岩石輕輕敲打,千窟山當中千窟,定然有中空之處尚未被侵蝕,聞有聲褚淮手下微微用力,發現果然有幾處看似天然所鑄的岩石有松動的跡象。
那銀槍何其鋒利,削石若泥,與喬逐衡早已心相通,切出來的岩石毫無鑿刻痕跡,與原位嚴絲合縫,不仔細查看真找不出這般。
褚淮回首看了看山下,估摸鐵騎衛要找到這裏還需要些時間,穩住心神用武器用力撬動掀下了一整塊石壁。
這人造的洞很淺,但因還是在洞中不見光之處,還是看不清其中的情況。
尚在查看,暗處突地破出一道銀光,幸而褚淮早有準備一側身避開。
“喬将軍。”
洞裏默了一會兒:“褚淮。”
“是我,”褚淮心下一松,往裏半步,“我來找你。”
“我們被算計了。”
“所以我來找你。”
褚淮說着往裏走,找火折子映了一下,看見深處負傷執槍的喬逐衡。
“我看不見你。”
褚淮一愣,兩人之間隔着只有半步,如何看不見,褚淮靠近晃了一下,喬逐衡卻沒動。
“你在哪?”
褚淮心道不好,背上出了一層冷汗:“你眼睛受傷了?”
喬逐衡聽聲音近在咫尺意識到是自己眼睛出了毛病,默了片刻摸摸自己眼睛:“沒,倒是腦袋挨過一下。”
“先出去,”褚淮伸手挽住喬逐衡的右臂,“回去有大夫給你看看。”
“我的眼睛……”
“暫時的,不必擔心。”
這話褚淮心裏也有點打鼓。
“你一個人?”
“嗯,我來此帶你回去,不與鐵騎衛正門對陣。”
喬逐衡輕聲應了一句,柱着槍借褚淮的力站起來,這一簡單的動作現在做來卻艱難萬分。
“褚淮,我……”
話音未完,喬逐衡載進了褚淮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