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将計就計何人曉
先前宋祁安提過他按照糧草運送路線一路調查毫無收獲,可見這批糧草已然被他們藏在保險處,褚淮靈光一閃,想到一個可能。
蒼林之木,知而不可尋,深海之水,知而無跡尋。
要想把東西藏在無人可尋之處,如此而已。
糧草運送時間正是冬末春初,這個時候各處糧倉的糧食數量已經固定,如果某個糧鋪這時突然出現一大批糧草會不會很奇怪
褚淮讓唐紹找幾人去搜索燕門周邊城鎮,調查糧鋪的糧食變化,果然在某個小城發現了一個糧鋪收支明細變化蹊跷,順着搜下去發現本暗賬,除了這次的糧草記錄在當中,還查到徐家私吞糧稅的明細。
可以斷定這是徐家專門用來私吞稅貢的中轉地。
一鏟子下去拔出蘿蔔帶出泥,可謂是意外之喜。
褚淮沒想到的是徐高兩家在此種情況下竟然還願意與彼此合作,不過想想也是,除了李家人所述,可再無人見徐滿和高天傑真正的死因,若是兩家此時反目成仇弊大于利。
高家借宋校尉替徐家打探李家,徐家替高家暫時看管糧草,可謂是好買賣。
但這次之後,褚淮要讓外戚兩家的關系徹底決裂。
褚淮在心裏又過了一遍計劃,挑起一個笑,這肯定會成為一場有趣的表演。
另一邊宋祁安聽褚淮說第二日動身回去趕緊收拾好一切,發現校尉留了封信說他帶人有要事,這期間由褚公子照顧自己,宋祁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把信帶給褚淮,後者安慰他幾句,只說不要擔心。
宋祁安回去給李家道了別回到了燕門王府上,壓着心中躁動等待出發之時。
褚淮暫時無暇顧及宋祁安,他現在正和喬逐衡兩個人一起處理最大的“麻煩”——一個生着悶氣的燕門王。
“仲衡,不是我說你,你眼睛才好幾天,就這麽着急出去玩命還有你褚淮,別以為你不說話我就能忘了,三天兩頭給仲衡灌迷魂湯,哄着人供你驅策,騾子都沒這麽用的吧!”
褚淮和喬逐衡兩個人俱是陪着笑,說着無關痛癢的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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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事我說了算,你要玩命自己玩去,別帶着我家仲衡。”
看看,才幾天,就是自己家的了。
“王爺,你一切放心,路上絕對不會讓喬将軍再受半點傷。”
“你當我聽不出來,你肯定不是讓人受半點傷,是讓人遍體鱗傷。”
“瑜叔叔你放心,我會小心的。”
“你小心個屁!小心能一個人被困在千窟山兩個晚上,有你這麽笨的将軍!”
“瑜叔叔說的是,我笨,我笨。”
“你……”燕門王吹胡子瞪眼,火又發回褚淮,“現在不用本王看顧了,早早把我一腳踹了省心,你說說你一開始是不是就這麽算計的。”
“王爺說笑了,我哪有這麽大本事。”
“現在不是把本王踹了是什麽!”
兩個人趕緊又一陣好哄,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每句話都像打在棉花上的拳頭,燕門王的火氣都被磨沒了。
“行了行了,說來說去都沒個正譜,都給我滾回去睡覺,再來打擾本王要你們全都完蛋!”
喬逐衡看看褚淮,後者點點頭,喬逐衡會意:“瑜叔叔我先走了。”說着麻溜往外走。
“哎!把這個讨厭鬼也帶着一起滾,喂!臭小子還跑!”
前者就在燕門王的高呼中“一騎絕塵”,把褚淮和燕門王兩個人丢下。
“這個混小子,”燕門王捂額,“現在聽見你的聲音我就煩,要說快說,說完快滾。”
褚淮笑眯眯道:“就煩這會兒,以後絕對不會再擾王爺清淨。”
“我信你才有鬼!”
燕門王語氣重卻沒有火氣,踱步往深處走免得隔牆有耳。
褚淮亦步亦趨跟着,等到了僻靜處:“王爺,我想問問你關于骁影衛和喬老将軍的事”
燕門王皺眉回首:“你問這個幹什麽?”
褚淮沒明說骁影衛現在在喬逐衡手下,徐徐說:“昔日舊事和此有關,甚至關乎喬老将軍被迫害的真實原因。”
燕門王神色陡然嚴肅起來:“這事你和仲衡說了嗎?”
“因為都是陳年舊事無跡可尋,在确切得到些線索之前我暫不打算告訴喬将軍。”
燕門王唔了一聲,思慮一番:“這事就算是我知道的也不多,不過一定要說的話,我聽聞當年骁影受命出關,路過的關口就是喬家值守的長庭,但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我那時不在他身邊,再具體也無法得知。”
褚淮點了點頭,燕門王繼續:“你說這事和他的死有關”
“這是我的一個猜想,不過雜亂的線索太多,我無法連貫起來,也沒法詳細給王爺解釋。”
燕門王懷疑地看着褚淮:“你調查這事是為了什麽?”
“王爺,我非木頭人,喬老将軍當年待我如親,不管是為什麽,我都希望把這件事調查清楚還老将軍一個公道。”
燕門王盯着褚淮許久,嘆息:“當年我見你時并未把你放在眼裏,這十幾年過去,誰能想到有今天你今後若有機會過長庭,且向喬家老部下打聽一人,或許那人能知道些內情。”
褚淮屏息等待,聽燕門王緩緩念了三個字:“梅亭澤。”
“他現在可還活着”不怪褚淮這麽問,喬梁一死帶着他的親信倒了一大批,現在找人容易,找活人難。
“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經不在了,但有線索總比沒沒有好,”燕門王想了想補充,“他是喬梁當年的一個親信,知道的肯定比我多,喬梁半卸任回皇城的時候他應該被留在長庭了,我以前去長庭送喬梁的時候還見過他。”
褚淮恭聲道謝,并沒有着急離開。
“你還想說什麽?”
“王爺,無論如何我希望你相信三皇子。”
“你這不是廢話!我不相信他能做這些”
褚淮笑笑:“也是,在下多嘴了。”
燕門王看着褚淮的表情感覺有些古怪:“你還瞞了我什麽?”
“王爺,三皇子性溫和不好争搶,但這極危之選确确實實是他決定的,您難道不覺得反常嗎?”
當然覺得,但褚淮之前給的關于家國百姓的理由難道還不足夠
“你想說什麽”
“只有三皇子才是真正配得上這皇位的人,至于更深的還請燕門王細想吧。”
說罷褚淮轉身,燕門王疾走兩步:“喂!你到底想說什麽!”
“王爺,煩請照顧好你手上的喬家軍,也許今年你返朝的時候,就是他們能真正派上用處的時候。”褚淮看着燕門王,神色堅毅而坦然。
燕門王知道褚淮再不會說什麽,只能看着他作揖離開。
就在混亂與不解之間,宋祁安和褚淮以及糧草護送隊出發了,走的那天沒有人來送,聽人說燕門王上山遛鳥去了,根本懶得管他們,李家還有事情要忙,更不可能來人。
褚淮只是笑笑,朝王府拜了拜,帶着宋祁安和人馬上路了。
他們出行的同一時間,唐紹告訴褚淮昨夜放置在徐家糧鋪的糧草也開始轉移了,想來聽說宋校尉已死,未免夜長夢多他們先一步出行了。
宋祁安很是信任宋校尉,聽說他帶人離開辦事竟然也沒有刨根問底,安心跟着褚淮,這反而讓後者不習慣,宋旭言這孩子倒是單純,也不知是不是繼承自他爹。
一行人翻山越嶺,帶着五車糧草腳程稍慢,宋祁安有幾次客氣地催促過褚淮,但他哪裏是褚淮的對手,三言兩語就被堵回來了,隊伍裏的人宋祁安也不認識,沒個可以交流的,一連幾天都氣鼓鼓的。
等到第十天,一行人才走了五分之一不到的路,宋祁安不知第幾次去找褚淮。
“褚公子,現在前線危急,自我出來一路已經過去兩月餘,留雁那裏确實不能再耽擱了。”
“若我一身輕松自可跟着你日夜兼程,但現在糧草車馬都拖累着,我們總不能丢下吧。”
“縱是如此我們也可驅馬快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走走歇歇。”
“好好好,等過了這裏我們走近路,自然就快了。”
“近路?”
“當然,不然你以為我當真沒點計劃。”
宋祁安的臉一下亮起來,道了謝走回隊伍。
喬逐衡穿着盔甲遮面混在護送隊中,看宋祁安快活地回來夾馬靠近褚淮。
“你又怎麽哄那個孩子呢?”
“暫且安撫他一下,要是他到時候鬧起來可受不住。”
“前幾天你可不是這樣的,每次都把他氣回來。”
“順手而已,逗逗他也沒什麽。”
宋祁安這種易逗弄的性子和喬逐衡小時候三分像,沒來由就多戲耍了一會兒。
褚淮:“等今晚過了就沒有這麽清閑了,你到時候小心一點。”
“你放心,屆時你且退後,我和唐紹他們處理。”
“你可別又弄什麽傷回來,到時候我有幾百張嘴都說不清。”
喬逐衡輕輕笑了笑:“放心,不讓你為難。”
第二天一行人到挽虎山下,褚淮指了指山:“從這裏翻過去我們就審得趕遠路了。”
宋祁安聽見的時候滿臉震驚,不可置信地看着褚淮,後者側首:“怎麽了?”
“你不知道嗎?!這可是匪山,過這山別說我們糧草能不能保住,命都會沒的!”
自外戚掌權以來,各處重賦稅,有些村子實在承擔不起,索性背井離鄉糾集一行人上山落草,劫持過路行人為生,挽虎山兩年前開始傳出山賊的消息,時至現在已經成了些氣候,官家拿這山上的山賊沒辦法,只能睜只眼閉只眼少來此處。
宋祁安當然知道這裏是近路,翻山之後路途能縮短一半,但因知道這山上山賊兇狠寧可繞遠路也不冒險,現在褚淮這樣簡直是要命。
“是你說的前線危急,我們抄近路也是為了盡快到留雁,有什麽問題嗎?”
宋祁安恨不能怒吼,只能壓着火:“挽虎山山賊聚居,過此處實在危險,寧走遠路。”
“現在已經耽誤很久了,再晚也不知是何年何月能到,走近路雖然有危險,但我們小心就是。”
褚淮滿不在乎的态度讓宋祁安氣急:“既然你知道晚就該趕路才是,怎麽能拿大的性命冒險。”
“那我們晚去個半月,拿留雁幾萬将士的性命冒險就無妨嗎?”
宋祁安一梗,說不出話來,半天才道:“這是兩碼事,你說的這種情況我們趕趕路是可以的。”
看宋祁安急得滿頭大汗褚淮無意繼續耽誤時間逗他:“我去意已決,你不必多說,在這裏聽我的。”
說着褚淮帶人開始上山,宋祁安意圖阻止,但他一個孩子哪裏是一群人的對手,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越走越遠,宋祁安最後不得不憂心忡忡地跟上隊伍。
褚淮當然知道這山有山賊,沒有他才着急呢。
宋祁安在後面神經緊張,一點風吹草動都讓他緊張半天,喬逐衡看不下去拍拍宋祁安:“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看是說過幾次話的人宋祁安勉強答了好,這幾天他被氣的跳腳的時候都是這個人在安撫他,宋祁安郁悶地想為什麽不是這個明事理的人帶隊。
“褚公子總是這麽獨斷專行嗎?”宋祁安問的時候很小聲,生怕被發現,他知道在背後議論不好,但他實在不吐不快。
喬逐衡露在外面的眼睛彎了彎:“只此一次。”
宋祁安不懂,剛準備再說什麽喬逐衡忽然拉住他翻身下馬,幾乎同一時刻一支箭擦過宋祁安的肩頭,刮破了他的衣梢。
“山賊!”有人高呼一聲,緊接着就落下馬。
“找掩護!”
宋祁安聽見聲音叫苦不疊,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還沒到半山腰山賊就來了,真是一點僥幸都不給他們留。
“我去保護褚公子。”宋祁安立即做了決斷,手放在自己的劍柄。
喬逐衡壓住宋祁安的手:“好好在這看着就行,保護好自己。”
說完喬逐衡脫身而去,從馬背上抄起槍就沖了過去。
褚淮在隊伍首端,唐紹正擋在他前面,面對着四五個蒙面人。
“公子……”
“別管我,盡管打。”
話音剛落唐紹已揮刀而出,這是褚淮第一次近距離看唐紹的動作,只見刀影層層遞出,萬重虛影中似乎只有一個實處,待他刀落就見虛影所過皆是血花飛濺,那刀法快若流雲之變,瞬息已是境界千重。
見唐紹身手不凡,幾個山賊都慌了,剛退兩步銀槍已經逼來,沒等他們再多掙紮,銀槍之鋒若血花之芯,須臾便離,只留下一個沒了氣息的身體。
這不是能手下留情的時刻,必要招招致命。
這群人哪料到一路追随埋伏卻遭了反埋伏,護送糧草的竟然都是高手,不過這些都成了臨終之想,再不會有人知曉。
等塵嚣落下,一地屍首,點了點數目近百人。
“他們還真看得起我們。”褚淮冷笑,神情蔑然。
唐紹上前:“九十三人,和當初調查的人數分毫不差。”
“要是他們知道為了這個,”褚淮猛拉下蓋在糧草上的罩子,露出下面一堆雜亂,“折損了一支死士隊伍,可該如何想”
已經徹底迷亂的宋祁安在看見假糧草的一瞬猛然清醒過來,跳起來拆下另一個糧草的遮蓋,下面同樣全是雜物,糧草只有表面薄薄一層。
“怎麽……怎麽會……你們到底……”
“少将軍,”褚淮上前,神色溫柔,全然沒有方才跋冷酷之态,“不如我們邊走邊說?”
作者有話要說:多則小劇場
一
燕門王:褚淮的嘴,騙人的鬼。
褚淮:???
二
一群山賊逐漸逼近。
褚淮:去吧,唐卡丘!
唐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