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三更影秉燭夜談
“我聽他們說……”喬逐衡猶豫片刻,“你要燒山?”
褚淮笑了笑:“他們說的,不止這些吧。”
什麽亂臣賊子,奸佞小人,褚淮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聽到這種形容詞安放在自己身上。
不過對現在的聖上而言,這麽說似乎并無問題。
“那些不重要,我只想知道燒山是不是真的。”
褚淮點點頭:“是啊,是真的。”
喬逐衡有點急:“留雁這裏傍山而居,每年夏秋沒有外敵的時候百姓都會上山采藥打獵,你把山燒了留雁的人怎麽辦。”
褚淮聳了聳肩:“我又沒把山搬走,今年他們還能去啊。”
喬逐衡哭笑不得:“別亂打岔。”
“這可是軍中機密,知道就好,別亂說。”
喬逐衡無語,現在全軍上下都知道宋之峤要燒山,再等兩天,估計關內都要知道了,算哪門子機密。
“你別多想,我現在不已經燒了嗎?也沒出什麽問題啊。”
“已經燒了?”喬逐衡滿臉疑問。
褚淮拍了拍喬逐衡:“現在大家都知道我要燒山了,那我到時候是真放火還是假放火,又有什麽關系。”
……
現在在山上,聞着逐漸散去的煙味,喬逐衡已經懂了褚淮的意思,褚淮放火燒是大家心裏的留雁山,到時候看見煙,沒有人會懷疑這把火到底是不是真的放了,他們只會知道山已經被燒了。
Advertisement
遠處的鬧聲越來越近,喬逐衡手一抖擎出銀槍,率先撲過去與敵人顫鬥在一起。
喬逐衡和宋之峤如同兩座不斷推進向前的高山,敵軍被夾擊在兩人中無處遁形,這一切變化太快,敵軍只能在林中穿行奔逃,但面對同樣慣于在山林作戰的宋家軍,這種行為不過是茍延殘喘。
離烽動作輕靈,手下的兩人替他防守,宋之峤幾次突破防守,劍尖卻也只是虛虛掃過,半點沒有傷害到對手。
這場戰鬥的勝利不過是時間問題,離烽卻沒有半點驚慌,且戰且退,直到山林邊緣,突然徐晃一招連退數步,反手勾上樹枝跳到樹冠上,輕輕一躍就到了山邊狹縫,歡快笑着說完一堆話消失在黑暗中。
他攀山的速度遠非常人能及,只能眼睜睜看着離烽潇灑而去。
剩下的人沒有領頭人也懶于繼續抵抗,乖乖丢棄武器只求一條生路。
宋之峤安排了一些人留在山上駐守,其他人帶着俘虜下山。
看見大家平安下山褚淮松了一口氣,幾人碰面後命人帶俘虜回留雁,其餘人繼續翻山向遠處進發。
留雁山之後再過一重山就是上次宋之峤找到的這群人的駐地,那裏有一條路通往東邊的平原,如果他們現在還能來留雁山騷擾,極有可能駐地沒有遷離,縱使現在開始拆營也不會走太遠。
戰機不等人,安排好一切大家迅速上路,經這一次幾位副将也不再對褚淮有什麽意見,語氣客氣許多,看大家對自己态度好了褚淮覺得有些有趣,怎麽說呢……每次到一個新地方,面對一群新人,褚淮都會在黑臉和白臉中反複交替,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這次沒有高家從中作梗,糧草充足,按照宋之峤的經驗不意外肯定能将敵方一網打盡,褚淮對這種樂觀持觀望态度,不過宋之峤恐怕更多是習慣性自負。
現在褚淮跟在宋之峤的副将隊伍裏,喬逐衡則被遠遠甩在後面,時不時張望一下前面的褚淮,喬逐衡現在在軍中的地位忽升忽降,要打仗的時候自然要替褚淮出頭,不打仗的時候不過就是軍中的一個苦力。
估計心裏都快委屈死了,褚淮忍不住掩嘴竊笑。
褚淮還不知道自己被宋之峤如此依仗多半是因為喬逐衡,當年喬逐衡在軍中把褚淮吹得天花亂墜,這次檢驗後宋之峤很是滿意,行軍幾天商量事的時候都帶着褚淮。
後者也沒找到空問問清楚自己何德何能得此重用,只能先把這事放心上等以後再說。
大家商量過後确定了路線,比最初決定得要遠一些,勝在穩妥,褚淮對留雁周邊的了解僅限于地圖,不過多參與決策,頂多提出一些可能忽略的細節。
走了半月,經過幾次敵人騷擾,放出去的探子帶回來确定的敵軍駐紮地點,和之前抓獲的俘虜所說的相差無幾,大家就地紮營進行戰前準備。
宋之峤和喬逐衡兩人雖一直不對付,但對彼此的作戰能力還是十分肯定,喬逐衡告訴褚淮這次放手讓他去就是,橫豎不會有大事。
戰前準備預計有四五天,對方這會兒肯定也在厲兵秣馬好一雪前恥。
離烽走前說的那些奇怪的話和态度讓人在意,宋之峤惦記了不少天,摸不準這次的敵人到底是個什麽目的,叫人小心探查。
褚淮實屬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戰場,也會找喬逐衡來問問一些自己不懂的地方。
各種混亂與協調當中,戰前準備一點一點走入正軌。
眼看發兵的時間迫近,褚淮開始有些煩躁,以前自己在軍後觀望不覺戰事如何,現在親身實踐方知這些将士過的日子實在煎熬,每一天都不知道還沒有明日,正不是常人能捱得住的。
喬逐衡晚上路過褚淮帳前發現燈仍亮着,他對褚淮的作息還算了解,不知道這人大半夜怎麽還不睡,想着去敲了敲帳子。
“褚淮。”
帳裏靜悄悄的,等了一會兒突然有聲音:“請進。”
站在燈前的人目光落在桌上,頭發散着,随着動作垂落下來,燈火暗淡,映照出褚淮柔和的輪廓。
“喬将軍,這麽晚還不休息嗎?”
褚淮撩了一下頭發,卷起卷軸拆下來自己做标注的圖紙。
“你不也沒休息。”
“馬上就要出戰了,我哪能在這裏呼呼大睡。”
“我和你一樣。”
“喬将軍可別拿我開玩笑,你身經百戰和我哪裏一樣。”
影子慢慢移過來,喬逐衡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一點一點亮起來。
“不管出戰多少次,心情是不會變的,怎麽說都是去搏命,哪能不慌。”
“也是,”褚淮把燈挑亮一些,“這兩天委屈喬将軍了,跟着他們做苦力。”
“以前在長庭也是一樣,宋之峤不也會偶爾過來搭把手,将軍士卒這種時候分那麽清何必,再說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讓宋之峤偷樂幾天我不吃虧。”
喬逐衡成功逗樂了褚淮,兩人又聊了些有的沒的,好幾次褚淮都笑得停不住,喬逐衡平時不是愛逗趣的人,褚淮知道他這是在疏解自己緊張的情緒,兩人共處這麽久,已經顯出了默契。
看時間也不早了,褚淮心中不舍還是說:“快些回去吧,這麽晚了。”
“嗯,那你也快點休息。”
看褚淮表情輕松許多,喬逐衡沒有繼續說什麽,擺了擺手往外走,褚淮舉着燈籠送了會兒,等喬逐衡趕了才回去。
和喬逐衡聊了一趟褚淮心中輕松許多,看了看自己寫的東西挑出來一些沒用的燒了,其他的整理了一下收好,收拾好一切褚淮褚淮舉着燈往榻前去。
剛走了半步,人突然頓住,眼前的場景讓褚淮心口縮緊。
床榻鄰近帳子邊緣,現在一個巨大的影子以營帳的布為底,無聲地橫亘。
這絕對不是自己的影子。
一人一影無聲對峙,直到那影子動了動,奇怪的是那影子的姿勢僵硬至極,用了不少時間才從正對變為側對。
“是誰?”褚淮盡力穩住自己的聲線,壓低聲。
軍中四處都有巡邏的人,對方能無聲無息來到這裏足以說明身手不凡,貿然高呼打草驚蛇反而會發生不可預料的後果。
“呵呵,介紹就免了吧,褚公……哦,應該是褚将軍才對。”
聲音嘶啞混沌,像是含着什麽,時高時低,聽着古怪。
褚淮又向前半步忽聽對方:“且住。”
擡起的腳忽然動彈不得,像是有什麽東西縛住了腳踝。
那聲音笑道:“你這小子滑頭得很,可不能讓你近我身前。”
“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嗯,好問題,這次來其一是為了看看你是否如旁人所言,其二嘛……我需要你辦一件事。”
“難道前輩找人辦事都是這種方式?”
“哈哈,當然不止,這還是客氣的,要是讓你看見唐家小子,你就知道平日我是怎麽找人辦事的。”
唐家小子,褚淮倏爾想起那只被唐紹馴化的鳥兒,這捆住自己的東西是不是就和唐紹的鳥兒是一樣的。
“你把唐紹怎麽了?”
“挺機靈的嘛,看來他們沒有撒謊。”對方又嘎嘎笑了兩聲,“至于你說怎麽了——”
“嘡啷。”一樣東西被從帳底扔進來。
骁影令。
“自己看喽。”
借着燈光可以看見那上面多了許多裂痕和血跡。
褚淮的臉色越來越差。
“你也別慌,他們現在還沒有性命之憂,但之後如何……可就全看你了。”
“你在威脅我。”
“如果你看重他們,這自然是威脅,如果你像他們的前主子只當他們是賣命的狗,我說的話你權當放屁不就行了。”
這語氣滿不在乎,讓褚淮生出少有的憤怒。
“你覺得我不會拿你怎麽樣?”
對方靜了一下,噗嗤笑出聲:“你可真讓我刮目相看,這種時候還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
“少啰嗦。”
“好,那我剛才說的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不觸犯我原則的情況下,我不會坐視不管。”
“有意思,”對方又轉了一個身,“這點你倒可以放心,關于你正在做的事我是半點不會觸及,我這種無依無靠的小人物可不想卷入皇家紛亂。”
褚淮微驚,臉色越來越差,如果這些都是骁影衛說出去的,那唐紹的命也不用留了。
“臉色收收吧,骁影衛何其忠心,就是敲斷他們每一寸筋骨也是不會做告密這種事,不然我能費這麽大勁才找到你。”
褚淮的心并未因此放松:“你廢話太多了,你到底想要什麽?”
“很簡單,我想要一個人。”
說着那人說了一個名字,褚淮皺眉:“你要他幹什麽來找我。”
對方并不解答,自顧自繼續:“之後我會再來,這期間可千萬別讓他死了,如果你做的好,我不僅會放了他們,還會給你一樣獎勵,一樣……你絕對會喜歡的獎勵。。”
影子開始淡去,一點一點遠離。
“喂!你把話說清楚!”
“後會,”影子散了,腳上的束縛一松,“有期。”
該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誠惶誠恐 1枚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