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家
喬慕意在熬夜爆肝前,先出了卧室,下樓去廚房的冰箱拿了一罐無糖黑咖啡。
知道她這習慣的游悠優,針對此評價道:如果喬慕意能在功課上把這種心思用上十分之一,她就能成為許辭修那樣的狀元。
現在,許辭修都住進她家裏了,喬慕意也絲毫沒有一點點“向榜樣學習”的欲望。
不過返回二樓後,喬慕意忍不住回頭向着許辭修住着的客房瞄了一眼。
她剛剛好像感覺那個方向有什麽動靜……
然而她眼前只有一片漆黑,耳畔寂靜得仿佛能聽清窗外的風聲。
喬慕意聳了聳肩,打開咖啡罐的封口,惬意地品嘗了一口,苦澀的液體滑過舌尖,瞬間點燃了喬慕意的精神,同時也讓她把許辭修給抛到了腦後。
這種無糖咖啡,能讓喬慕意一夜不眠。冬日的第一縷朝陽沖破地平線時,喬慕意終于完成了整張賀圖,發布到了自己的微博“每天都要補糖的南無喬”裏。
這個時間點,大部分人可能還在睡夢中,喬慕意也并沒有在意自己這條微博的數據,直接退出了頁面,打着呵欠,用手揉着眼,懶洋洋地出了卧室。
紅姨倒是一如既往早睡早起,這時候已經在廚房忙開了。喬慕意換好了校服下樓時,正好看到紅姨在把早餐端上餐桌。
“紅姨,早上……好!”喬慕意這個招呼打到一半,就被一個大大的呵欠給打斷了。
紅姨擡頭一看,立刻嗔道:“哎呀哎呀,慕慕呀,你是不是昨晚上也沒有睡好呀?你瞧瞧呦,這兩個大黑眼圈……招人心疼得嘞!雖然現在是考試前的重要時期,但是慕慕你也不要有太大壓力嘛……”
紅姨後面這句話,就讓喬慕意有幾分心虛了。所以她趕快開口,截住了紅姨的話頭:“紅姨,您剛剛說了個‘也’,難道您昨天晚上沒睡好嗎?還在擔心之前劫匪那事?”
“不是我!”紅姨把餐盤擺放整齊,慌忙擺手,“是許老師啊!我早上起來做飯,卻看到他已經把飯做好了……哎呦,起得那叫一個早哎!但我看他臉色有點發虛,就問他是不是沒休息好,他說昨天晚上被有些事情困擾了,确實沒睡好,所以做完飯就出去晨跑了。”
喬慕意挑了挑眉毛,有幾分好奇。什麽事能讓一向冷靜自持如萬年冰川的許師兄,困擾到睡不好覺啊?
她當然想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所以幹脆不想了,直接等許辭修晨跑回來問一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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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吃飯要緊。
喬慕意想着,走到餐桌旁,看着許辭修做的早餐:烤得剛剛好的面包片,中間夾着一枚煎蛋和兩片幹淨的生菜葉,還配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唔,有葷有素,中西結合,鹹淡适宜。許師兄還真是個神人,連做個早餐都這麽講究,還有什麽是他不會的?
喬慕意想着,唇角噙着笑,拿起夾着煎蛋的面包片嘗了一口。嗯!外酥裏嫩,煎蛋還是溏心的,簡直是太對喬慕意的胃口了。
許辭修做的早餐分量也是剛剛合适,喬慕意把自己的那份全部吃完時,感覺剛好是八分飽,非常舒适。
她忍不住托腮思考,這個許師兄為什麽會這麽了解她?
相比之下,喬慕意就總感覺許辭修很“神秘”了。她總是猜不準許師兄的言行,所以她等了半天,也沒等到許師兄晨跑回來。
喬慕意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不能再耽誤了,快遲到了。
她跟紅姨打了個招呼,自己拎着書包出了門。
去學校要搭乘的那班車,車站離喬慕意所住的小區東門更近一些。所以喬慕意關好門後,直接向右走了。于是她就沒有看見,在她身後,許辭修減速緩步從她家左側的那排林木後繞了出來,望着她的背影三秒,然後面無表情地敲響了門。
紅姨聞聲來開門,看見許辭修時滿臉堆着笑,兩眼裏寫滿了“歡喜”二字。
許辭修沖她禮貌地點了點頭,輕聲招呼着:“阿姨,我回來了。”
“哎,許老師,您晨跑累了吧?快坐下歇着!哎呀,粥稍微有點涼了,我給您熱熱?”紅姨無比熱情地把許辭修往餐廳裏讓。
許辭修簡單地說了句“不用麻煩了”,便自己往廚房走。他一進門就看見了放在流理臺上的那份餐具,想了想,許辭修問:“喬慕意覺得今天的早餐怎麽樣?”
“慕慕好喜歡的嘞!”紅姨連忙道,“你瞧,平時我做早餐她吃得很少,今天許老師做的早餐,她就都給吃幹淨了呢!哎呀,看來我也得多跟許老師學習學習了……”
許辭修平靜地點了點頭,回身對紅姨認真道:“沒關系,以後早餐都是我來做就行。”
“那多不好意思啊……”紅姨客氣道。
許辭修搖了搖頭:“您不必把我當客人,我現在等于是喬家的租戶,租金沒支付多少,這些家務自然要多承擔一點。”
說着他轉身給自己盛着皮蛋瘦肉粥。
紅姨在一旁絮絮說着:“哎呀,能找到許老師這樣的家教,真是我們家的福氣呢!教課那麽負責任,還懂得照顧人……尤其是哦,最近我們家可不安全的!許老師這一住進來啊,我和慕慕都安心了呢!”
許辭修給自己盛好了飯,沖她微微點了點頭,轉身回了餐廳。
坐下來時,他想起什麽似的,開口對紅姨道:“阿姨,我昨天來得有些匆忙,發現有些必要的日用品沒帶來。所以今天我可能要回家一趟取行李。因為喬家的門是指紋解鎖,喬慕意沒有給我的指紋錄入進去,所以您什麽時候方便,我就那個時間段返回。”
“随時都可以的,許老師您打個電話就行!”紅姨一口應承下來,然後話音稍微收了收,試探着問道:“許老師啊,原來您家也在咱們市啊?我以為您租房子所以家不在這裏呢……”
“嗯,在的。”許辭修說着,眼睛微微垂了下去,那神情看上去比他尋常時還有幾分冷。
紅姨察覺到了這一點,感覺自己那個問題好像問得不對,連忙閉上了嘴。
吃完飯,許辭修直接回了家。
這次他敲門,應門的是個年輕女子。五官輪廓很深邃,妝容很高雅,着裝發型都透露着這個女子品味不凡,并且很有錢。
許辭修看見她時,微微點了點頭,挺客氣道:“姐姐。”
他“姐姐”也稍稍欠了欠身子,挺矜持的模樣,禮貌道:“辭修,好久沒見了。”
可她說話的神情,一點熱情也沒有。她面無表情地錯開身,給許辭修讓開一條路,讓他進門。
許母聽見了聲音,從廚房走了出來,看見是許辭修回來了,臉上瞬間浮起笑意。然而當她看見許辭修旁邊的那個女子,笑意又收斂了許多,變成小心翼翼的。
那女子給許辭修開了門,轉身就要往二樓走。路過許母身邊時,她開口道:“阿姨,我先回房間了。”
“好,一會兒把紅茶給你送到房間吧,阿煙?”許母連忙笑着應道。
那女子點了點頭,看上去完全沒把許母的話當回事一樣。
許辭修望着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眼神暗了暗。
然後他沖自己母親道:“媽,我是回來把行李徹底收拾一下,今天就走了。”
“這麽急啊……”只有母子相對時,許母明顯神情舒緩了許多,對兒子的離開表現出強烈的依依不舍。
許辭修轉過身來,認真看着母親,輕聲道:“确實有些事必須要去做……”
許母卻垂了頭,低聲說:“辭修,你爸爸和你姐姐脾氣就是那樣,你也跟他們相處這麽久了……”
“我了解的。”許辭修平靜地截斷母親的話。
他九歲的時候,就跟着改嫁的母親,進入到這個蔣家。這些年來,許辭修認認真真扮演着“繼子”和“弟弟”的身份,而蔣家父女對他也是禮數周全,并無排擠或怠慢。
但他們之間仿佛永遠都隔着一層透明的牆,三個人都默契地不向對方踏出一步。他們保持着“陌生人”的狀态,在這個“家”裏和諧生活着。許辭修對此沒有任何不滿,但這和他不喜歡這個家一點也不相悖。
去年,他考上了最優秀的高等學府U大。拖着行李箱、踏進列車車廂的那一刻,有一個聲音在許辭修的心裏輕聲說着:從現在起,他和蔣家再也沒有什麽瓜葛了。
所以這個寒假,即使蔣父表明了,可以在自己的互聯網公司,給專業對口的許辭修安排個實習,許辭修還是客氣地拒絕了。然後他就在本地的資訊論壇上,搜索各種“兼職”、“實習”信息時,找到了喬父發的“家教招聘”信息。
許辭修其實并不缺錢,他以“不可休”這個筆名在網絡上連載小說,每個月的收入并不比許多金領低。如果他的版權合同敲定了,剛成年不久的他就能積攢下絕大多數人十幾二十幾年也掙不到的錢。
但許辭修需要一個合理的借口,減少呆在這個家裏的時間。
他對自己的這份家教工作非常滿意,甚至在滿意之外,還有了更多複雜又暧昧的心思。就比如他想要保護那個女孩,因而住進她家裏。而在那個與他完全無關的“家”裏,許辭修卻感受到了某種真正溫暖的感覺。
被需要的感覺。
許辭修的東西并不多,全部整理完畢後也只是個小小的行李袋。
許母在他房間裏,本來是想幫着整理的,但許辭修自己料理好了一切,許母完全插不上手。
最後,她只是嘆了口氣,然後說:“你喜歡吃的泡椒鳳爪,我做了些,給你帶着吧。你爸和阿煙不愛吃這東西……”
許辭修猶豫了一下,把行李袋的拉鏈拉開,準備接受母親的饋贈。
許母臉上的笑意深了許多,匆忙跑下樓去廚房拿來了那瓶泡椒鳳爪。她看着許辭修認真把瓶子放進行李袋的樣子,神情有些落寞。
許辭修拉好拉鏈,回頭看着自己的母親,擡手給了她一個擁抱。
他說:“媽,你在這個家開心嗎?”
許母說:“開心啊。”
許辭修直起身子,沖她點了點頭:“那就好。”
他就可以無牽無挂地離開這個家了。
許母要留他吃午飯,許辭修拒絕了,他借口說有急事,背起行李袋就走了。
他也沒有回喬慕意的家,而是去了德海中學。
學校裏,喬慕意因為忘了給游悠優拍許師兄的照片,已經被她念叨了一個早上。
現在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喬慕意攬着游悠優的肩,讨好地說:“悠悠啊,你別生氣了!我保證今天回去第一件事就是給許師兄咔咔咔拍上十張八張的照片,然後馬上發給你!對了,我一會兒打算出去,你要什麽東西?我給你買!”
游悠優聽到後半句話,眼睛瞬間瞪圓了,用肩膀輕輕撞了撞喬慕意,示意她小聲點。然後她自己壓低聲音,在喬慕意耳邊說:“你又要溜出去了?我聽說學校最近要加強管理,咱們中午本來就不允許出校門的,這萬一被徐捕頭逮住了,你可是要被他罵到飛起的!”
“安啦!”喬慕意豪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當回事,“我不可能被抓到的。你懂的,我走的那個‘門’,一般人根本不知道。”
她說着,沖游悠優擠了擠右眼,笑容裏有幾分神秘。
游悠優撇了撇嘴,無奈道:“那你小心點……”
喬慕意潇灑地一擡手,沖她擺了擺,轉身就走向了食堂相反的方向。
午飯時段,學校裏幾乎所有人都集中在食堂,于是其他地方都看不到什麽人影。
喬慕意一個人晃到了教學樓後面的小花園裏。這個花園和校外馬路就隔着一排鐵栅欄,而這片栅欄其實很有名,每年初夏時節,這裏就是一片粉色的薔薇花海。德海的學生,拍畢業照是一定要來這裏打卡的。
不過現在春天都還沒來呢,薔薇連藤蔓都還沒爬起來。于是這片光禿禿的鐵栅欄,根本沒有人關注。
而喬慕意要找的“門”,就是在這排鐵栅欄的尾端。
她是去年的時候偶然發現了這排栅欄的倒數第二根,不知被誰整根卸了下來。這個拆除作業做得很漂亮,所以那根欄杆在平時還是可以插在原處,而“需要”的時候,把它拔掉,騰出的縫隙就能讓一個體型瘦削的人進出了。
喬慕意發現這扇“門”之後,試着悄悄溜出去過幾次,沒有遇到過什麽問題。現在她已經很娴熟了,走到這裏,擡手把栅欄取下來,然後靈巧地從空隙間鑽出去,再回身把栅欄擺好。
大功告成!
喬慕意揚着小得意的笑,一回身,就撞上了一個人的胸膛。
她詫異地擡頭,看着那人冷漠平靜的眼神,愣了兩秒,擠出一絲“乖巧”的笑意,甜甜道:“許師兄!好巧啊!你也在這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