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愛》
那句話脫口而出後，喬慕意忽然想起自己寫在摘抄本上的那段話。
那是張愛玲那篇著名散文《愛》的最後一段。在這個命題下，這個寫盡了世間癡癡纏纏、男恨女怨的奇女子，卻在寫到命中注定的這種相遇時，只說了一句簡單的話：“哦？你也在這裏嗎？”
所以，喬慕意和許辭修的這一幕，多像是在诠釋那段深情又克制的文字啊……
“文藝喬”文藝了這麽一瞬間，就把自己這亂七八糟的心思都給收了起來。
因為她感受了許師兄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下，隐隐有某種更加濃烈的情緒在冒頭……
這讓喬慕意有幾分興奮。莫非她蓄謀已久想要看到的許師兄情緒爆發的這一幕，就要被她“無心插柳”般實現了？
于是喬慕意決定添一把火。
她唇角勾起一絲俏皮的笑，若無其事地垂下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校服裙角。再擡頭時，她的臉卻是向側面一歪，笑容也因此多了好幾分天然的酥軟撩人。
然後，喬慕意就這樣，慢條斯理地把自己的那句話給續了下去：“還是說，許師兄是特意在這裏守着我呢？”
許辭修聽了她的話并沒有應她。他看着喬慕意，感覺好像看到了一只聰穎嬌俏的貓咪，柔軟細膩的毛在冬日暖陽的照耀下如此誘人，讓人按捺不住想要觸碰的心思。然而當你真的想要把手探出去時，這只敏銳的貓咪先一步察覺到了你的想法，眼睛微微眯着，若無其事地伸着懶腰，實則悄悄探出了小毛爪，向着你的方向發動可愛又撩人的一擊。
太壞了。這樣的出手，讓人根本難以招架。
所以許辭修當即就把眼神給錯開了，不再去看喬慕意的笑，強行把理智推到前方壓陣，努力鎮定道：“我雖然畢業了，但還是記得德海是不讓學生在中午午休期間出校門的……”
喬慕意瞧着許辭修又是那副“眼觀鼻、鼻觀心”的苦行僧樣，瞬間覺得沒趣。她聳了聳鼻尖，一副委屈的樣子，控訴：“那是許師兄你不知道，現在放寒假，學校裏只有我們高三生，所以食堂都不認真工作，飯菜做得超級難吃。我們學習這麽苦，中午想吃點好的，有錯嗎？”
許辭修勾了頭，張嘴想說點什麽又說不出口。明明是這小丫頭胡攪蠻纏，但許辭修聽完這段話恍恍惚惚覺得，好像她才是有道理的那個……
偏在這個時候，喬慕意還聲音嬌俏地繼續說了：“要是食堂的飯菜都是許師兄今天做的早餐那種水準，我保證下了課第一個沖去食堂。”
許辭修當即轉身。再聽下去他都想檢讨一下：為什麽他沒有主動做好飯菜，當人肉快遞給喬慕意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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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丫頭真是……網文大神許辭修在心裏換了好多種措辭，都沒找到能夠準确描述她的那一款。
而喬慕意看着許辭修有幾分僵硬的背影，悄悄在自己心裏的小本本上記着：今天的許師兄依然沒有流露情緒。
然後她撇了撇嘴角，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許辭修的手臂，笑道：“往這邊走啦！我帶你去吃一家特別好吃的面！”
被她拉着手臂的許辭修瞬間一愣，思維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很誠實地跟着喬慕意走了。
德海中學附近有許多居民樓，社區已經很成熟了，各種各樣的小餐館散布在各條馬路和小巷裏。
喬慕意一邊拉着許辭修走，一邊跟他說着：“許師兄，我一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你肯定是老老實實吃了三年食堂的，既沒點過外賣，也沒來學校周圍吃過飯吧？所以你肯定不知道，咱們德海附近有幾家小店很有名的！”
仿佛是在佐證她這句話，喬慕意的話音落下去時，已經隐隐可以聽到雜亂的喧嚣從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小店裏傳了出來。
許辭修默默地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女孩。她的手還緊緊挽着自己的手臂，好像和他沒有什麽距離。
喬慕意就這樣拉着他走進了那家店裏，不大的門臉幾乎已經坐滿了，還有不少人和外賣小哥等在前臺，看樣子是要打包帶走的。
喬慕意輕車熟路地找到了房間角落裏的一張雙人桌坐了下來，然後大聲招呼着：“老板，我要點餐啦！”
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和藹男子笑呵呵地迎了過來，對喬慕意道：“丫頭今天吃什麽呀？”
問完，他突然發現了坐在旁邊的許辭修，老板眼睛睜圓了一圈，脫口而出：“呦！第一次見你帶着男孩來吃飯哎？你男朋友？”
許辭修眼睛瞬間眯了起來，開口想解釋，卻聽到一旁的喬慕意嬌俏笑道：“如果是的話，老板您覺得我眼光怎麽樣啊？”
老板聞言仔仔細細瞄了許辭修兩眼，用力點頭道：“可以可以，這小夥子長得多俊啊！而且看着就是有文化的，丫頭你眼光太好了！不過你這漂亮丫頭，就得配這樣的帥小夥嘛！”
許辭修這回連眉頭都皺起來了，他覺得自己必須得開口澄清些什麽了。
喬慕意再次搶在他前面開了口：“可惜呀，老板，他不是我男朋友。這是我師兄，今天剛好回學校，我順便來請他吃頓飯的。我師兄可是咱們的市狀元，老板，您得拿出看家本領招呼啊！”
“哇！小夥子真厲害！”老板顯然對“市狀元”這個名頭很是崇拜，連連點頭，“那我今天親自給市狀元做碗面去，再多放幾塊肉！”
喬慕意聞言也跟着連連點頭，沖着老板的背影笑道：“謝謝老板哦！”
然後她回頭，沖許辭修挑了挑眉，道：“這家店老板的手藝特別贊！許師兄你今天有口福了！”
許辭修望着喬慕意，心頭卻有些思緒紛雜。他知道喬慕意的家庭背景，在他們這個城市，絕對算得上是最頂尖的那個階層了。可這個女孩身上沒有絲毫的浮華感，對所有人或事物都保持着同樣的尊重與欣賞。任何靠近她的人，都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種明媚而溫暖的氣質，那種感覺讓人沉迷，不知不覺間想要再靠近一點。
許辭修也是如此。只是他在表面上一如既往地冷漠着。
老板想要好好招待市狀元的心顯然是非常熱切的，喬慕意他們坐下來沒多久，老板就親自端着兩碗牛肉面上來了。
喬慕意急急忙忙取筷子，那種對美食毫無保留的期待表現，顯然比任何語言誇獎都更得老板的歡心。許辭修禮貌地點了點頭，向老板致謝。然後他并沒有取筷子吃飯，而是把碗向着喬慕意的方向推了推。
喬慕意怔了怔，沒明白許辭修的意思：“許師兄，為什麽不吃呀？”
許辭修答：“你把肉夾走吧。”
老板對市狀元特別大方，許辭修的那碗面裏，肉的分量相當足。
喬慕意瞄了瞄他碗裏的肉，心想這許師兄還真是“苦行僧”，嘴裏說：“許師兄你吃素？那我就把肉夾走了。”
許辭修等她把肉夾完，才平靜道：“是你說學習太苦，想吃點好的。”
正把肉往自己嘴裏送的喬慕意怔了怔，然後她的唇角越揚越高。心滿意足地把肉吃完，喬慕意突然對許辭修道：“許師兄，你這個人啊，總是讓人覺得冷冷的，不好接近。但真要是碰上我這種沒皮沒臉總想逗你的家夥，你骨子裏的那種溫柔可就藏不住了哦。”
許辭修拿着筷子的手一頓。
喬慕意像沒看見他的動作一般，痛痛快快吃了兩口面，笑着繼續道：“而且啊，許師兄，你都不知道，你平時那副高嶺之花的樣子，特別容易激起我這種小壞蛋的壞心眼。我就總想逗你，想看你被我逗得發毛的樣子。”
許辭修眼睛一垂，平靜道：“你還真誠實。”
喬慕意挑了挑眉，一副“謝謝誇獎”的樣子。
她慢慢喝了兩口面湯，忽而又道：“所以啊，許師兄，你以後要注意點。像我這樣的小壞蛋不多，但是都很難纏的。你要學會加強防禦，抵制誘惑！”
她說着，擡手“領導鼓勵式”拍了拍許辭修的肩，沖他一點頭道：“路漫漫其修遠兮，許師兄，加油。”
許辭修沒有說什麽。他學着喬慕意的樣子，喝了兩口面湯。
在喬慕意以為這段對話已經結束時，許辭修突然開了口：“你把自己的想法這麽坦白地告訴我，是想讓我配合你的捉弄，還是提醒我不要被除你以外的人給這樣捉弄了？”
喬慕意聞言一愣，然後揚起個壞笑，道：“小孩子才做選擇，所以我當然是兩種想法都有啊！”
說完她突然往許辭修那裏一湊，貼在他耳邊道：“倒是許師兄，你是把我的話當真了嗎？萬一我還是在逗你呢？”
其實這是喬慕意在給自己找臺階下。因為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她的心思被許辭修看穿的剎那，心竟然跳得那麽快，那麽慌，催促着她快點藏好那份不安分的小心思。
她已經打定主意，不管許辭修怎麽應答，她都要一口咬定自己剛剛就是在開玩笑。
而許辭修就在喬慕意的一片忐忑中，微微偏着頭，說：“那就當是玩笑吧。”
這本來是稱了喬慕意心意的回答，不知為何，卻讓她的那顆心瞬間墜落，如失重一般。
她臉上的笑意未收，忽而就轉身，若無其事地大聲說：“吃完啦，我去結賬了！”
許辭修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微微有些晃動。玩笑也好，他就在心裏默默當真吧。現在喬慕意是高三關鍵期，許辭修記得自己的身份，其他的不能多想。
他起身慢慢走到喬慕意身邊，正好聽到喬慕意道：“……對了老板，我再加一根雪糕。”
許辭修聞言一皺眉，道：“冬天還吃涼的？”
喬慕意從老板手裏接過雪糕，幹脆利落地撕開包裝，放進嘴裏，轉身沖許辭修孩子氣地眨着眼睛，含混道：“我最喜歡冬天吃雪糕了，非一般的舒爽！”
許辭修抿了抿嘴唇，不再說什麽。
喬慕意有點小得意地出了店門，雪糕很快就被她吃掉大半。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感到一絲不對勁，擡手捂住肚子的瞬間，那張小臉也瞬間跟着垮了下去：不是吧，她怎麽給忘了……
察覺到喬慕意不對勁的許辭修，快步走了上來，低聲問：“怎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