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家長
來聽宣講會的老師和學生們，此時站在那裏，一排一排的，仿佛一場大雪後的寂靜森林。
只有一個人，像孤雁一般，飛速從喬慕意的餘光裏劃過。
是連卉。
喬慕意想，這位女神師姐莫非是真的要放棄了？
不過現在也不是在意別人的時候。那片寂靜的森林，像是被這只劃過的孤雁驚擾出一場雪崩一樣，嘈雜聲從各個角落裏次第響起，很快卷過整個會議廳。
喬慕意不用豎起耳朵仔細聽都能猜出來，十個人裏有九個都在議論她和許辭修什麽關系，剩下的那個則還沒弄清狀況，正忙着打聽呢。
她覺得有幾分好笑，勾起唇望着許辭修，挺随意地點了點頭，道：“好，我記住了。”
噪音弱了半拍又強勢反彈。
然而喬慕意根本沒有在乎，她沖許辭修點了點頭，道：“一會兒還要補課，我先回班了。”
說完，她拉着已經僵如雕塑的游悠優，渾不在意一旁呆到如漫畫人物一般的印炯，款款離開會議廳。
沒走出幾步，游悠優像突然醒過神一樣，快步沖了過來，拉住喬慕意的手，一臉激動，張嘴要說什麽。
喬慕意先她一步擡起手，阻止了她的話，自己說道：“真的就是家教而已。至于說晚上回我家，是因為他現在租了我家的客房。反正我家是上下兩層樓，所以其實就類似于大城市那種群租房一樣。”
游悠優聞言撇嘴：“但普通的家教不就是每天晚上來兩三個小時，輔導輔導作業，講講題嘛！你這可真是‘家’教啊！”
她把那個“家”字還重音強調了一下，唯恐喬慕意聽不懂她的暗示一般。
喬慕意聽是聽懂了，但沒怎麽在意：“其實差不多啊。他就是每天晚上在我學習的時候給我檢查檢查作業，講講知識點。大致也就兩三個小時，然後他就回房間了，我基本上就見不到他了。”
游悠優連連搖頭：“你說是這麽說，但其他人不會這麽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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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們怎麽想。”喬慕意腳步生風，“退一萬步說，許辭修沒女朋友，我沒男朋友。我爸都沒對他住我家有什麽意見，別人能有什麽意見？”
游悠優緊緊跟上她的步伐，語氣激動道：“所以說，喬喬，難道你真的和許師兄……”
喬慕意立刻轉身，對游悠優嚴肅道：“悠悠，我剛剛看見俞老師拿着一摞卷子走在前面……”
游悠優瞬間小臉慘白：“完了完了！八成是成績出來了！”
她一把拉起喬慕意的手往教室百米沖刺，完全忽略了剛剛的話題被喬慕意強行轉移這件事。
沒辦法，八卦再刺激，也只能當調劑，哪有分數對學生來得更重要啊？
果然，有了“放學前公開摸底測驗成績”這個殺器，喬慕意再也沒聽見大家議論她和許辭修的事。大部分人的臉色都愁雲慘淡萬裏凝的，連尖子生也沒見臉上有什麽喜色。
喬慕意随意掃了掃自己的卷子，這次倒是都及格了，但也只是低分飄過。
班主任俞老師站在講臺上，嘴唇嚴厲地抿着，一開口跟兩片刀刃剮到一處似的：“你們瞧瞧你們這成績！雖說你們都是美術生，但已經是高三下學期了，文化課本來這兩年多都沒怎麽學，現在更好，幹脆是都不會了是吧？全班的平均分竟然都不到及格線！明天開家長會，我就問問你們敢把成績單給家長嗎？！”
學生們紛紛垂頭。
德海高中是私立學校，但校風校紀一向嚴苛。尤其在上一屆出了許辭修這樣的優質學神之後，這屆高三生被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喬慕意他們班雖然是美術班，但在這樣的整體學風帶領下，也變得更加“上進”。這種氛圍也反向影響到了學生的家庭環境，這屆高三美術生的家長們，在對學生的文化課成績上，也有了更高要求。
一切看上去還挺積極向上的，但……考不好的還是考不好。生活又不是熱血漫，中二奧義一附體就能分分鐘變學神的那種。所以班上的同學們，一個個像窗外飽經風霜摧殘的枯樹一樣，頹喪地等待着明天的家長會風暴。
喬慕意就不一樣了。她爸不在家，紅姨以前開過兩次家長會，後來覺得沒什麽用又聽不懂，索性不再來了。所以根本沒有人來給喬慕意開家長會。
這件事很是讓班裏的同學羨慕。放學的時候，喬慕意就聽見隔壁桌的男生對其他人感慨着：“要是我像喬慕意一樣就好了！”
喬慕意正把收拾好的書包往肩上背，聽見這句話，扯出一絲笑，笑意有點涼。她挺随意地對那男生道：“像我什麽樣啊？爸不在，又沒媽？”
男生瞬間支吾起來，想解釋不是那個意思。喬慕意搖了搖頭，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沒事，我習慣了，随口說說，你不用在意，當然我也不在意你說了什麽。”
她說着，單手把書包甩到肩頭，懶懶散散走出教室。
走了很遠，她才突然嘆了一口氣。
晚上的補課時間，喬慕意把摸底測驗的卷子往許辭修面前一拍，什麽話也沒說。
許辭修瞄了眼成績，擡頭看着喬慕意，開口卻說：“你今天宣講會上拿的那個本子，寫了什麽？”
喬慕意聞言先是一愣，反應過來時笑意就忍不住爬上了臉龐，帶着幾分喬式小調皮：“許師兄，怎麽你也會有這種八卦心理呀？萬一我在寫……給你的情書呢？”
許辭修眼睛都不眨，平靜道：“那可以拿出來給我看看，我正好當給你指導作文了。”
喬慕意差點吐血，翹着拇指給許辭修點了個贊。然後她從書包裏把本子拿出來，随意打開到今天畫的那頁，推給許辭修看，強行給自己挽個尊：“我們美術生的‘情書’，請大文學家許辭修指點一二啊？”
她料定了許辭修肯定會像往常一樣，不鹹不淡給她駁回去，或者冷不丁反撩回來。
然而這次，許辭修卻是盯着她的畫愣住了。
喬慕意也跟着有點怔。不至于吧？不就是随手塗了張許師兄的素描麽？難道無意間戳中許師兄的哪個奇怪的點了？
喬慕意托腮，眼睛左晃右晃，揣摩着許師兄的意思。
卻見許辭修突然擡頭看了喬慕意一眼，那眼神有點神秘，好像藏了許多話，但就是不說。
喬慕意被這視線一鎖定，先是一愣，然後不由自主想要知道許辭修接下來的話。哎，許師兄倒是總會在不經意間戳中喬慕意的某個點。
然後她就看着許辭修張了嘴，說：“先把語文卷子拿出來，我們開始講錯題。”
喬慕意托腮的手一個趔趄，差點讓她把臉摔桌子上去。真的，許辭修慣會玩這種吊人胃口的事！
不過她已經知道以許辭修的脾氣，他不說的話就肯定不會說的，所以喬慕意也沒有費勁去磨許辭修，而是懶懶散散地拿出了卷子，開始聽講。
許辭修用了三個小時，把整套卷子的錯題都給喬慕意基本講了一遍後，才放她自由安排時間。
等他一離開書房，喬慕意忍不住好好松了口氣。許辭修講題是真認真，但三個小時不讓休息也太變态了！
她可不會這樣虐待自己，所以感覺摸出了手機，刷一發《花間辭》的更新。這本小說也差不多快要完結了，但不知怎麽回事，不可休大神的更新時間越來越晚。喬慕意記得以前都是晚上六七點就更新了，現在基本都要拖到十一二點了。昨天，喬慕意都快睡了，才刷出來更新。她在看完後就給不可休留言：大神你早點休息啊，再熬夜發際線就不保啦！
評論區當時都炸鍋了，許多人在議論喬太太是不是見過不可休大神。這位大神可是從不露面的角色，至今沒人知道他長什麽樣。
這倒是想多了，喬慕意只是根據自己的經歷，随口調侃了一句罷了。她其實比誰都想見見不可休呢！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這個大神，會是個很有氣質的高冷帥哥……嗯，大概就是許辭修那樣的。
喬慕意瞎想着，突然發現今天竟然提前更新了。她興致勃勃地吃完糧，刷到文末的作話區時，看到不可休說：今天的更新是提前寫好放存稿箱的，以後會盡量調整更新時間，不讓大家等更新等到熬夜。還有，快高考了，要考試的讀者好好學習，不要總想着看小說。
喬慕意盯着這句話，沉思。怎麽覺得這話是在說她呢？
她想想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花間辭》這本小說的讀者群本來就以她們同年齡段的人居多，讀者中肯定大把的高三生。大神提示這麽一句，也是正常嘛。
她想着，随手把手機放到一邊，開始做作業。
往常，喬慕意對作業從來是挑挑揀揀，寫不了幾筆。許辭修當了家教後，喬慕意倒真的開始認真做作業了。要是喬父知道了，多半要喜氣洋洋地拍着許辭修的肩，誇他是“名師”，大有作為的。
喬慕意這樣想着，唇角牽起來笑了一下，很快又淡下去了。
她爸能知道什麽呀？這麽些年，見她的次數，兩只手掌能數的過來。家長會都從來不開的人，能叫“家長”麽？
第二天的家長會是在當天補課結束後。那個時候學生已經放學了，老師一般會讓學生先走。學生們自己也不想等家長開完會出來挨批評，大多早早開溜。
然而這些事，喬慕意都沒機會體會。她的家長會，過去都是她自己給自己開。那個時候，她一個小女孩，坐在一群衣冠楚楚的中年人之間，看上去有點可憐。許多家長望着她的眼神也都帶着點同情。
所以後來，班主任也就不讓她來聽家長會了，提前給她傳達一下家長會要通知的重要事情，就讓她回家了。
這次，喬慕意等着俞老師來說完通知她再走，所以一直背着書包站在班級門外的走廊上，無所事事地透過窗戶，看着外面慢慢黑了的天空。
玻璃在這樣的天色下，漸漸如鏡子一般，倒映出女孩有一點點失落的臉，還有站在她身後的那個人影。
喬慕意看見那人影時整個人都愣了。
她迅速回身，看着許辭修，驚訝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許辭修平靜道：“來給你開家長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