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還是捂緊馬甲吧
餘笙回來了,大門重新關上,将站在不遠處的鬼王隔絕在外。
一瞬間,外面陰風怒號,仿若臺風來襲,門窗震得噼啪亂響,像是随時都要碎掉。
他放下水盆感慨,多好的門窗,當初花了他四位數的積分,擋得住風雨,攔得了酒雨紙錢,經歷百年卻仍然堅不可摧……
卻偏偏擋不住鬼王充滿怨念的視線,被人盯着的感覺如芒在背。
驚悚感揮之不去,餘笙硬着頭皮回到床邊,忽然覺得發燒到說胡話的展笑天是如此的可愛親切,皮斷腿都是調皮了些而已。
展笑天委委屈屈地喊師尊,他就笑着摸頭安撫說聲乖,展笑天攥着他衣角這疼那疼不肯睡,他就吹吹傷口痛痛都飛走了,展笑天徹底迷糊了怕做噩夢要抱着師尊一起躺下才能安心,他就……
……把展笑天搖醒了。
畢竟有着金手指的鬼王還在外面,別說你怕噩夢了,為師也怕啊!睡什麽睡,起來嗨!
展笑天又困惑又脆弱地望着他,仿佛不理解剛才還被哄得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變卦了呢?
而餘笙則是突然想明白了一個重要的道理。
在靈異驚悚故事裏,最可怕的往往不是鬼本身,而是厲鬼來臨之前,那種等待着恐怖之物帶來的緊張、壓迫感,混合着未知與求生欲,才最是吓人。
想開這一切,不再逃避,選擇面對,正視一切,擺正心态,問心無愧的話,自然就沒什麽可怕的了。
餘笙安撫地摸摸展笑天的頭,慈祥一笑,邁着奔赴前線般豁出去了的步伐往門口走去。
雖然自己并不是問心無愧。
但若是此時表現得太慫,只會讓鬼王起疑,讓自己更容易暴露,再說了……就算殷妄之再兇再吓人,在自己這個前輩‘玉央子’面前,好像也做不出什麽真正可怕危險的事。
心有多大,膽子就有多大。
想明白後,餘笙便來到門前,面上一派的風輕雲淡,握住了門把手,緩緩地、輕輕地向裏拉開——
呼地一下,風停了,陰氣消散。餘笙動作頓住,透過面前這只開了三寸的縫隙向外看去,只見陽光明媚,花好人更美。前方的庭院裏,殷妄之一身黑衣,頭發高束,面如冠玉,手執白玉酒杯,嘴角挂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淺淡笑意,似乎三步內便要吟詩一首,又像是酒杯空時,便要拔刀碎落葉。
他只露出一個五官立體的側臉,此時一滴水從門框滴落,像是将他從沉思中驚醒,眼珠一動,朝着餘笙的方向側過一個恰到好處的角度,眼角似乎帶着深情。脫去了殺伐戾氣的殷妄之,俊俏地讓人一眼便能失神。
是你,絕佳拍照角度,四分之三臉!
餘笙腦袋有點懵,下意識覺得自己可能在做夢,甩甩頭,又把門給關上了。
看錯了吧,一定是看錯了。
然後門窗又開始被陰風吹得咣咣響,一切陽光都照不進來。
餘笙再次開門,外面風輕雲淡,殷妄之周身氣息多了三分陰霾,捏着酒杯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有些泛白,額角爆出個若隐若現的青筋,除此之外,似乎和剛才開門時無異。
他心下茫然,沒有看人,而是探究地望向自己的木門,還摸了摸。
沒有術法或者結界的痕跡诶。
殷妄之吸了一口氣,竭力維持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痕,終于主動走了過來,聲線低沉,“玉央子前輩。”
餘笙木着臉,客套打招呼,“殷鬼王,久仰。”
殷妄之往前一步,站在了餘笙面前,光線從身後照來,将陰影投在餘笙全身,整個籠罩,“您不想見我?”
兩人的距離頓時拉近了,鬼王低頭望着他一眨不眨,視線中有些餘笙看不懂的東西。
“沒有的事。”餘笙努力放空大腦,讓自己忘記緊張,“只是忙着照顧傷患。”
“是嗎?”殷妄之笑了笑,又靠近了一步,幾乎貼在一處,還将手撐在了門框邊沿,壓迫感十足。
餘笙很想躲,想後退,想起屋內的展笑天,卻還是堅持住了沒有後退。
不但沒退,還往一側挪了一步,擋在殷妄之面前,陰氣冰寒,讓他的衣衫邊角處起了白霜。
餘笙一臉認真嚴肅:“他已經傷得很重了,今天就先休戰吧。”
殷妄之:“……”
展笑天在屋內玉床上躺着,撐起上身剛坐好,看到的就是這一幕:玉央子被鬼王門咚了,而玉央子非但不躲不閃,還往鬼王懷裏鑽了過去??!
湊那麽近!是想鼻子貼鼻子嗎!
‘哐當’一聲,床頭的東西被碰掉地上,餘笙被聲音一驚,轉頭就要趕過去看,被殷妄之一把拽住了小臂阻攔。
殷妄之氣都不打一處來,“你當我是沖他來的?還防着我?”
餘笙‘啊?’了一聲,心想雖然我也有點怕被你看出身份,但在此之前鬼王和‘玉央子’的确是沒碰過面的啊,咱倆都不是一個時代的人……
而後靈光一閃,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你是不是……”
殷妄之臉色稍緩,眼底恢複了三分笑意。
“……也受傷了,需要醫治?”餘笙自以為猜中了答案,大大方方道,“去西邊那個房間吧,你來自鬼界,醫治過程也最好在那邊進行,我稍後就過去!”
餘笙說完就掉頭小跑過去看展笑天,留下笑容凝固的鬼王。
跑過去扶起掉落的東西,讓展笑天重新躺下後,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一路跑回門口,一臉抱歉地看了眼鬼王。
然後拿出拂塵輕甩,在門口留下一道肉眼不可見的簡單屏障,隔絕了對傷患不利的冷風和陰氣,這才又回去繼續照顧人。
“哼!”
他又被嫌棄了。
冷哼一聲,一甩袖子,臉色黑的能滴下墨水,氣呼呼地掉頭離開,本是沖着林子去的,走到一半,又頂着更加糟糕的臉色掉頭回來,走向了西側的那間房。
餘笙照顧完了這個看那個,發現殷妄之雖然臉色不好,卻依然乖乖等在屋裏的時候,已然松了口氣,一邊為其醫治,如當年那樣布下些陣法,處理鬼身損傷,一邊試探着勸說,在殷妄之面前為展笑天說話,試圖讓二人少起些沖突。
殷妄之聽得一言不發,等到餘笙忙活完了,收拾東西要走的時候,才突然開口,
“前輩也認為我是無惡不作、陰狠毒辣的大惡人?若是我與那人人尊敬、奉為盟主的人起了沖突,就定然是我的錯?”
餘笙聽得一愣,人界總将厲鬼游魂視為邪惡,鬼王之名更是令人聞風喪膽……但這樣的話從殷妄之口中說出來,卻不太一樣了。
“當然不是。”餘笙沒急着離開,下意識地覺得這個問題的回答很重要,便斟酌起了字句,“我……知道很多人怕你,知道你脾氣不好,下手比較狠,但溫久已經告訴我了,那些遇害的可憐人,是你救的,他們的仇敵,陷害他人的敗類,是你除去的,沒有你,那些人說不定已經粉身碎骨、變成新的厲鬼冤魂了。”
然後成為新一代主角,為我帶來一百萬積分……
殷妄之看着他,“你覺得我在行善?”
行善?餘笙回想了一下某些畫面,有點想笑,乍一看,的确不像是行善,倒像是上刑折磨人。
可很多事,不是光看誰擺着笑臉、誰擺着哭臉、誰兇煞氣更多就能簡單判斷。
“被你救了命,總好過背負着血海深仇成為厲鬼,你再不好,也是他們的恩人。從此之後,他們便不必再提心吊膽地活,可以過上平淡卻安穩的日子。”
餘笙帶着篤定的語氣說道,“雖然我不清楚你為何會和展笑天打起來,這麽多年都不能停手,但我相信這其中一定另有原因,沒有嚴格的誰對誰錯。”
哎,反正已經這樣了。餘笙覺得自己已經看開了,損失了主角是沒錯,七百萬積分也很可惜,但總不能盼着別人墜崖重傷,或是為了這個就認為做主角的人生,一定比路人甲幸福。
至少,他自己就是個喜歡做路人甲的,比起大風大浪、每天都可能死掉的日子,他更喜歡現在這樣蹲在崖底養老,比起那些大災大難、甚至是用重要之人的死換來的成長,他寧願不去成長那幾分,繼續做自己慫了吧唧的鹹魚。
殷妄之聽完他的話,沉默了片刻,餘笙趁着這會兒功夫趕緊離開了,繼續跑去展笑天屋裏守着,直到後半夜人退燒了,才離開房間透氣。
黑暗之中,有一道可疑的黑影悄無聲息地離開房間,朝着某個方向走去。
餘笙想了想,跟在後面,他修為高超,只要小心,便不容易被發現。
走了沒多遠,那黑影停在了一個墓碑前面,借着月光,餘笙認出了人,正是今日才來到崖底的鬼王殷妄之。
深更半夜,獨自站在墓前追思師尊……這場景,讓餘笙心裏又是一陣酸澀,想起溫久和展笑天懷念師尊、這麽多年過去都在傷心難過的樣子,愧疚更甚。
別看鬼王平時很硬氣很兇的樣子,說不定夜深人靜時,也會在沒人的時候露出脆弱的一面吧……
餘笙側耳細心聆聽,果然聽到了殷妄之低啞的聲音,
“師尊……我回來了……”
诶,殷妄之他……他果然也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接下來恐怕又是一番說給自己聽的肺腑之言了,這孩子,這麽多年來一定受了很多苦。
“呵,真可笑,他們竟然真在這裏擺了水果酒水,灑了紙錢……”
餘笙聽着話語裏的譏諷,心裏更難受了,接連兩日的經歷,與三個徒兒重聚,已經讓他越來越動搖,恨不得立刻就跟他們道歉,說自己沒死,讓他們別再難過了。
如果殷妄之都願意原諒他的話,那……
“弄這些,有意思麽?”
殷妄之周身的陰氣開始變得狂亂,眼底也透出一抹紅光,神情驟然變得陰森可怖,猛地一揮手,便爆發出一股強力,‘轟’地一聲,打斷了那墓碑,削平了後面的墳包。
餘笙:……
“未埋屍骨,算得什麽師尊之墓!”
‘轟!’
墳,炸了,化為土坑。
餘笙呆滞在原地,徹底屏息,冷汗冒了一後背都是。
好、好可怕,仿佛自己的墳被炸了一樣可怕……
不對,沒有‘仿佛’。
作者有話要說: 餘笙:哎,我的徒兒好愛我,我不想瞞下去了怎麽辦……
鬼王:呵,什麽鬼墳墓!炸了!
餘笙:……我覺得我還能瞞。
——————————————————
來晚了十分鐘,前十發紅包!
推一下基友的文!《網紅的妖怪淘寶店》現耽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