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酒後吐真言?

殷妄之的下一步遲遲沒有落下,他低頭看到腰間阻攔自己的白絲,眼神中露出幾分驚奇之色。

很顯然,他沒想到餘笙會動手,這個幾日以來始終看上去遲鈍、好騙,甚至有點傻的玉央子,竟然也會有态度認真強硬的時候。

更何況,是為了這種幼稚玩笑一般的酒席,誰又會為了玩笑一樣的鬧劇認真動手?

若非他早就通過夢境确認過身份,他幾乎要認不出眼前之人就是當年的老者了,在親眼瞧見玉央子面對自己時的緊張、戒備之後,也曾經生出過是否認錯了人的疑惑。

物是人非,他回到舊處,卻難以像另外兩人那樣,從眼前的一切尋回當初的影子,急躁感随着時間發酵,又在離譜的酒席上爆發。

殷妄之感覺到了這股力道,是他不動幾分真格的,就無法掙脫的程度。

氣氛一度僵持,溫久眉頭緊皺,與旁邊的展笑天一樣,随時準備動手,像是錯以為玉央子的這一舉動也是玩笑,生怕他鬼王惱羞成怒,大動幹戈。

仿佛他才是那個惡人,下一刻就會以下犯上,而他們兩個乖徒兒,即将挺身而出,護在如那張臉一般弱小天真的師尊身前。

殷妄之沒有再往前走,擡起的一步緩緩收回,轉過身來,看向餘笙,不怒反笑,“你要我繼續喝酒?”

他沒有動手,也沒有反擊、威脅、或是怒罵出聲,先是一聲輕笑,而後聽到餘笙也帶着輕飄飄的笑意,意有所指地說道,“吃飽喝足了,才好有精力在別處發洩不是?”

然後輕笑化作了爽快地哈哈大笑,愣是沒帶着任何嘲諷、敵意,當真開懷。

在另外兩人或是驚訝或是不解的目光中,餘笙收回拂塵,仿佛剛才只是弄灑了一杯酒般,重新坐下。

少年的臉龐上不留破綻,盡是與方才無異的簡單情緒,只剩下因為美食美酒而露出的贊嘆,因為有人陪着一同吃喝的滿足欣慰,仿佛眼前就只剩下這兩件簡單的事。

言笑之間,全無做過驚人之事的痕跡,也從未有過訝異神色。

殷妄之也回來坐下了,險些失控的心魔重新恢複穩定,在溫久直愣愣盯着他,幾乎要懷疑他被奪舍之時,才不耐煩地回瞪了一眼。

一杯接着一杯,杯杯都敬酒給玉央子前輩,直到散了桌,視線都沒再從人身上離開過。

他是鬼王,說白了,去掉這個‘王’的身份,不過是個厲害些的鬼魂。

一個與其它鬼又不相同,永遠都不會散去一切,回歸靈界,等待轉生的鬼。

同樣的,也沒有前世。從他記事起,就一直是鬼,不像其他鬼那樣,還有‘生前’的經歷、記憶。

殷妄之覺得,這就是他從來無法喝醉的原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喝酒,都只是因為對面坐着一個人,他的恩人、師尊、前輩,以及他的欲念。

可餘笙是人。是人,就總有醉的時候。

酒桌散了,餘笙喝得高興起來了,笑嘻嘻地拉攏徒弟們繼續相親相愛,請求溫久幫忙扶着展笑天回屋休息。

展笑天明确而堅定的拒絕,走了一條直線連帶前空翻以證明自己,才順利逃脫,溫久面色冷淡,似乎也懶得真去幫忙,便堅持要收拾桌子洗碗,忙碌了起來。

畢竟是靈體,表面上維持人形只有兩條手臂,實際上餘笙一轉身,便能變形出八條,做事比誰都快。

餘笙看起來就像是真喝多了,腳步虛浮,眼睛裏也有點朦胧,順着圓滾滾的肚子出門,果然又瞧見殷妄之守在門外,擺了個最好看的姿勢,用最好看的角度側臉看人。

便打了個招呼,走到跟前。

他今天是真的高興,借着酒,借着胡鬧一通,總算發現自己的徒兒雖然看起來不一樣了,長大了,其實一點沒變。

性子該別扭的還是別扭,該內斂多思的還是那麽多思不斷。

以前他不敢管,也不能管,擔心牽一發而動全身,恨不得完成任務之後,直接講自己的痕跡從主角們的生命裏徹底抹去,畫一個比太陽還圓的句號。

如今系統說了,一切早已脫缰,再糟糕,也不會比眼前更糟了。

他可以管了,可以幹涉,可以插手,甚至可以徹徹底底地參與進去,往壞了說,腳破罐破摔,往好了說,那就是破而後立!

這感覺……就像是小時候頭一次養了寵物,全部的心神和感情都傾注進去,然後爹媽說,不行的,你要放生,你不可以養,于是忍痛送走。

幾年後,卻瞧見那寵物一身狼狽地爬回來了,耷拉着耳朵,淋了雨,一身泥濘,尾巴卻搖成了螺旋槳撲過來。

他有了最正當的理由,可以重新接受它了,只有這樣才能給它治病,帶他洗澡,給他吃喝。

現在,這麽可愛的狗狗,他有三個!

還是全天下最牛逼的那種天狗!

這種小心思,幾乎要超出苦中作樂的範圍,餘笙小心藏好了,沒讓任何人發現,連系統都不能給透露,在最初的驚慌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餘笙抿了抿嘴唇,覺得自己估計是這片土地上第一個會因為有人給自己掃墓、炸墓而感到開心的活人了。

還能怎麽辦呢,也只有這樣樂觀積極心胸寬廣地生活态度才能繼續活下去這個樣子。

殷妄之手裏還拿着一杯酒,見餘笙一聲不吭走了過來,醉漢似的眼睛發直,只盯着自己手裏的酒杯發呆,便向前送了送杯子,用動作試探了一下,以為餘笙是還沒喝過瘾。

若是不夠的話,大不了把自己這杯也給他便是。

殷妄之身為鬼王,架子是有的,氣勢威嚴也有,若是常人看到他将自己的酒杯拱手讓人,大約會驚掉下巴。

不排除也有那麽點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小心思,想看看玉央子驚訝的模樣。

畢竟就連剛才他沒動手,反而笑着坐回去繼續喝酒,都沒能讓玉央子真的驚訝出來。似乎有關他的一切,到了玉央子這裏,都會打個折扣,或是反其道而行之,不想人緊張的時候緊張,想他驚訝一下的時候,反而淡定從容。

結果餘笙腦子一蒙,低頭瞧見眼前的酒杯,直接張嘴碰上了杯沿,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

二徒兒,今日好大方,好乖。

果然這個酒宴是很好的,有助于拉近人和人之間的關系。

餘笙想着想着就很開心,嘴唇邊還印着一圈水痕呢,就擡頭對着殷妄之笑。

殷妄之愣在原地,手一抖,酒杯就掉地了。

這回是土地,不是石磚地,倒是沒碎。

餘笙‘哎呀’一聲,追着在地面滾動的杯子,往一旁快步走去,結果酒後失了準頭,剛要低頭去撿,腳尖就踢在上面,直接讓酒杯彈飛發射。

放棄了,不撿了,好麻煩。

餘笙望着前方搖搖頭,摸出拂塵甩着玩,嘆息道,“罷了罷了,随他去吧,小小杯子竟然也有如此脾氣,唉,還不如不急這一時,等他停下了再慢慢尋回來。”

殷妄之被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拉回了神,沉默地望着玉央子的背影。

等到餘笙又轉身回來,重新摸出個新的酒壺對花慢品,殷妄之瞧見他醉醺醺的模樣,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清澈眸子,又覺得仿佛是自己多想,方才那句,不過是調侃酒杯的醉話。

若是他師尊當真聰明,當真在拐彎抹角暗示他什麽、能看清真正的局面,又怎會如此心無芥蒂、放松自然地在他眼皮底下喝醉?

又怎會像現在這樣,絲毫不擔憂、毫無心事般站在他身旁賞花。

可當初的當初,也是他的師尊,明知他的敵意是真、冷酷狠絕是真,也不當回事般救他、幫他,笑着說等他厲害了回來打敗自己。

殷妄之心神又是一晃,今日之前有多焦躁,如今就有多沖動難耐,鬼使神差地擡起手,朝着餘笙探去。

“嗯?”餘笙偏偏恰在此時回了頭,明亮無暇的眼睛看向他,舉起手裏的酒壺,“鬼王也想再來點?”

“嗯。”殷妄之手指一攏,點點頭,而後手裏就被塞過來同樣的一個酒壺。

溫久罵過他沖動,匹夫之勇,展笑天怒過他膽大妄為,不顧後果。

可一個有着匹夫之勇、膽大包天的人,又怎會只敢在夢裏沖動,又生怕人夢醒後想起一切。

“前輩。”

“怎麽啦?”

餘笙笑得淡然而不誇張,眼底醉意不減。他刻意喝了許多,就是怕太清醒的時候,便有人會有不敢說的話。

來了來了,他想着,總算到了和徒兒談心的時刻!

求生指南,誠不欺我。

“師尊的……祭日過後,前輩可否與我切磋一番?”

看着挺兇的,交談起來,殷妄之卻是客氣正經得很。

“好啊。”

“一言為定。”

餘笙和他碰了碰酒壺,“一言為定。”

殷妄之忽然又偏頭來看他,像是還有話沒說。

餘笙以為他想說的是,‘我認為師尊沒死。’

結果聽到的卻是,“當初,我便想與師尊在這裏切磋,可是沒來得及,如今,只好再與前輩約定一次,了卻心願。”

餘笙想起他當年被自己打斷的話,有些感慨。

“為何那麽想切磋?”

殷妄之嘴角勾起,“證明一些無聊的東西。”

餘笙眨眨眼,心想,殷妄之這麽好勝麽?證明自己厲害了,出師了?

殷妄之突然湊近他,認真地看進餘笙眼裏,引誘道,“前輩想知道麽?”

餘笙剛想說話,忽然感覺腳上一沉。

低頭,看到那只消失好久的白團子。

殷妄之臉色沉了下來,看着餘笙撿起團子,看着他把團子抱在懷裏揉捏,看着餘笙露出嘿嘿傻笑。

冷冷開口,殷妄之毫不留情戳穿真相道,“前輩抱着溫久的分神做什麽,不覺得別扭麽。”

餘笙:“……?!”

作者有話要說: 餘笙:竟然有人比我先掉馬!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