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首發晉江
一切都來得猝不及防, 突然得讓人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後來餘笙明白過來, 做不出反應的僅僅是他一個人而已, 并不包括他的兩個徒弟。
說不定一會兒會變成三個,算上一直沒回來的展笑天的話。
餘笙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整個人安安穩穩地坐在了大廳一側的軟椅上,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的交鋒完全影響不到他這裏,甚至偶爾波及過來的幾縷風都是柔和的, 只會将他垂落下來的發絲拂起。
他的表情維持了片刻的空白, 罕見地沒有反複思考勸架與否的問題, 也沒有去識海裏翻看那些不小心一鍵整理了的書籍, 就那樣空茫茫望着兩個徒兒鬧騰。
又過了片刻,餘笙試圖回想方才發生的一切, 人與生俱來的求知欲總算發揮了點作用, 他緩緩擡起手, 朝着身體一側低頭看了過去。
衣領有些松散,一個不易察覺的邊角上留着淺淺的牙印, 瞧清楚這個之後, 茫然的手指似乎找到了方向,朝着那處摸了過去, 将不久前弄亂的衣服整理好,指腹捏在牙印上時,下意識地揉捏了兩下。
被殷妄之叼住這裏的一角、抱在懷中整理衣領的畫面再次一閃而過, 快得像刀劍相碰時擦出的電火花, 挺刺眼, 也令人心驚。
餘笙的動作一頓,柔軟飽滿的嘴唇縮了縮,小心地抿了起來。
然後就收回視線了,後背板直做得端端正正,好像再多看一眼,那牙印就會像真正的鬼魂一樣,直接從衣領跳到他的鎖骨上,留下個又疼又癢的印子。
直到這時,他完全空白的表情才出現一絲松動,深吸一口氣,将注意力重新挪回了不知為何突然打起來的兩個徒弟身上。
餘笙在屋內環視了一圈,可以确定的是沒有看到那只白團子,而正在和殷妄之交手的‘人’,其實也凝不出個實形,戰力有點低,應該是溫久的分神。
可就算突然沖過來的是分神,而不是溫久本人……
餘笙微微皺眉,以他對溫久的了解,對方壓根不是這種一言不合就動手的人,尤其是敵我水平有着顯著差異的時候,要說是展笑天突然沖了回來打殷妄之,他倒是會更理解一些。
下意識地,他總覺得其中還有點什麽其它理由。
不,仔細一看,好像也不全是在打架。
餘笙睜大眼睛,這個動作讓他的杏眼看起來更圓了一些,也讓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總算看清了兩人的一來一回——并非打架,而是殷妄之試圖靠近這裏,又不斷被溫久的分神打斷、阻攔。
恰好,溫久最擅長的就不是攻擊,而是防守那一類的,加上靈體力量對鬼魂的天然壓制,直接抵消到了地處鬼界、以及力量不全的短處。
也許一開始溫久的确有攻擊的意識,但最終目的,看起來并非是傷害殷妄之。
餘笙的眼裏透出些迷茫,不明白這三個徒弟的關系怎麽還越搞越複雜了,這一來一去的過招,又不是處處都沖着把對方打傷而去的,他剛來鬼界就用過一次的勸架招式,此時約莫不會那麽管用了。
拂塵的白毛晃來晃去,餘笙猶豫了幾次,最終還是沒出手,倒不是不打算管了,而是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和殷妄之打過一架,全力輸出的那種,此時還沒恢複呢。
就算想恢複,那速度也不會像眼前的殷妄之這麽快速,人家畢竟是在自己的地盤上,是接了電線無限供能的,自己只是個太陽能的蓄電池,還相當于剛剛用完了呆在只有月光的夜裏,最多能當個吉祥物。
然後他就看到了……真正的吉祥物,一只雪白柔軟、仿佛可以食用的某只團子一蹦一跳地靠了過來,像只在佛像裏曬太陽的貓兒一樣,鑽到了餘笙的懷裏,轉了一圈,找好舒服的姿勢窩下。
餘笙的第一反應是溫久又來了,這個三徒兒好像腦子永遠那麽夠用,本體在外面處理事情不說,還能分出個分神打殷妄之,再弄出這麽個小可愛陪自己解悶。
這樣的多線程腦力工作,對于現在處于拒絕思考、腦袋卡機的餘笙來說真的非常厲害,也非常艱難。
他自然而然地擡手摸着團子,感覺柔軟度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樣,怎麽說……更有彈性了?差不多是從糯米糍到布丁的轉變吧。
餘笙一個低頭的功夫,周遭氣流就驟然一變,待他擡頭時,房間裏已經漫起了白蒙蒙的霧氣。
也許是最近溫久分裂的比較多,他的第一反應又是溫久,懷疑這個三徒弟是不是突然受了什麽刺激,分裂成三個還不過瘾,要再分裂出一片霧氣來幹擾敵方視線。
想到這裏,他的表情就是一困,無奈又無聊,仿佛再打個哈欠就能睡過去,下意識地,就四處張望起來,想找出那個螺鑽一下。
“這裏。”一只白皙的手拿着玲珑螺,從後方遞了過來,餘笙下意識接住了,還不忘回了句“謝謝”。
餘笙:……?
等等,誰的手?
他驚得一個激靈回頭去看,正好對上一雙淡藍色帶笑的雙眼。
“溫——”
差點叫出聲來,餘笙的嘴被溫久以兩指擋住,待他冷靜下來,才笑着‘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驚動打架的那邊。
此時的溫久,身體透明到可怕的程度,幾乎與周圍景物融為一體,唯有一雙眼仍然保持着原本的模樣,若是不注意的話,還真瞧不見這裏站着個大活人,哦不,活的靈體。
餘笙想到了自己那個世界裏看到過的透明魚,下意識地視線往下一飄,發覺其它地方也很透明,看不到內髒什麽的,也看不到衣服裏面……
然後就注意到自己的打量全被溫久看在了眼裏,心虛地擡眼看回去的時候,溫久笑得更真切了,全無怪罪,卻好似一副很懂的樣子。
……你究竟懂了什麽啊!?
餘笙的神經還敏感着,被他這麽一笑,耳朵轟地一下就熱了,這下不用溫久用手堵嘴,也一個字音都發不出了。
“師尊,跟我走。”
再次愣神的功夫,溫久對他伸出手來,微微欠身的姿勢看起來恭敬又狡猾。
看起來不像是帶師尊避難、遠離戰場的孝順徒兒,倒像是……趁着夜色正濃,爬上別人家的窗臺,帶他偷偷逃跑的年輕人。
餘笙很少對這樣大膽的違規行為主動伸手,可逃跑又是他最常做的事。
反正也差不多不能思考了,餘笙幹脆放棄了思考,鬼使神差地搭上了溫久的手,在那一瞬間又慢半拍地想到了借口,鑽進螺裏是逃,接受這樣的邀請也是逃,沒差的。
而後便覺到渾身猛地一墜,失重感驟然襲來。同一時間,打鬥聲、殷妄之的罵聲都隔絕不見,只剩下眼前一片茫茫白霧,而溫久的身形,則在此時重新變得凝實清晰。
應該是某種傳送陣,不是人界的那種術法,應該是靈界會用的。
逃……成功了。
他甚至還沒弄清楚自己想逃的是什麽,就已經逃開了,任由溫久抓着自己的手,将一切交給本該被自己庇護的徒兒去扛。等到殷妄之發現,也不會覺得是他這個師尊跑掉了,只會将一切怪罪在溫久身上,認為是這個師弟帶走了師尊……
餘笙低頭,發現自己還抱着那個團子。
耳朵有點癢,他猛然擡頭,瞧見朝這邊湊近的溫久,無辜地眨了眨眼,帶着疑問的神情,被弄癢的那一側耳朵還動了動。
溫久見狀一愣,而後笑得有點勉強。
“師尊變敏銳了啊……”
“敏銳?”餘笙不明所以,是說對他人的視線、距離的敏銳程度麽?
溫久忽然來到他斜後側,指尖勾住發絲,從衣領裏挑起長長的一縷,輕輕緩緩拉到了外面落下。那些發絲,原本是不知何時落進去的,微微有些悶得潮濕了,沿着餘笙的後頸墜進去,緊貼在餘笙的背脊處。
挑出來才發覺,那一縷極長,直接落在了後腰,随着他的動作,餘笙只覺得後脊梁從下而上竄過一陣令人顫栗的涼意,讓他連呼吸都屏住了,明明連丁點皮膚都沒碰到,卻渾身都繃緊了,手指都蜷縮起來……
看着,像是在緊張。
溫久低聲念了聲師尊,眸色漸漸變得深邃,視線落在半掩在發絲中的耳朵上,那裏正在一點點變熱。
以前的師尊,沒有這麽敏`感的。
他的手不作聲地攥緊,又在餘笙回頭時猛然松開。
周圍的白霧瞬間散去了,溫久挂回一如既往的微笑,輕聲道,“我們到了。”
失重感終于散去,一切落灰堅實的地面,餘笙也渾身一沉,松了口氣,低頭一看。
餘笙:“……我說我怎麽一直坐着,為什麽傳送的時候帶上了椅子?”
生機勃勃、到處都是各色奇形怪狀靈體的‘仙境’之中,一個木制、帶着軟墊的古樸木椅落地,與四周的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
餘笙也覺得自己特別格格不入起來,緊張地捏緊了手裏的白團子,愣是把渾圓的靈體擠出一對‘耳朵’來。
溫久的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從後方彎腰過去,在耳邊低聲安撫,“師尊別擔心,靈界很安全,它他們一時半會兒追不上來的。”
當然,師尊若是突然反悔,也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路的。
見他初來靈界,還帶着新鮮勁兒看着四周景色,溫久朝着一旁被冷落的玲珑螺伸手,将法器重新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