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在心底将他同眉飛色舞的谷公子一比,不覺暗暗一聲嘆息,果然傻人有傻福,瞧老谷這樣子,渾不知他兄長為他付出了什麽代價。
世上果然最是深情被辜負,薄情人偏得善終。
一黯然,抱拳說明來意。
戚千藥果然緊随了莫公子來京城,見我相求他去醫治景止,大不樂意,皺着一對斜飛的濃眉,小短腿吊兒郎當地跷着,禁不住莫公子好言相勸,只得悻悻然地命霜兒抱了藥箱,随着兩個小厮前去葉府。
我想起一句話來,急忙趕上囑咐:“前輩千萬莫同葉相提起我來。”
戚千藥一吹胡子一瞪眼:“去去去,你算哪根蔥,配得上讓老夫提起你?”
他奶奶的,這老兒的脾氣委實是塊響當當的爆炭,本少爺念着他去替景止瞧病,這才忍住将他一腳踢飛的沖動。
莫公子借住在谷府,頗受敬重,吏部尚書見他文采武功盡都了得,滿心指望着他能給兒子做個好榜樣,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我拒絕不了兩位公子的盛情挽留,留在谷府叨擾了一頓午飯。
谷懷钰滿嘴嚷着餓了,見了白花花的米飯卻不吃,他形容自己的餓,道:“我是看到品種繁多的菜式每種都想嘗一口的餓,不是對着一碗白米飯一路猛扒的餓。”
本少爺聽得忍不住嘿嘿冷笑,莫公子卻笑得頗溫和,雙眼彎彎地凝視着他,柔聲哄勸他嘗一嘗別的菜。
越櫻櫻讀了不少書,抿嘴笑道:“谷郎,你可真是食不厭精,脍不厭細啊!”
陶夜有文化而十分直率,遂更簡短道:“這不過是吃飽了撐的。”
想是見莫公子背地裏受了不少苦,陶夜對谷懷钰沒什麽好感,話裏話間,對他頗含諷刺之意,我旁觀者清,暗暗好笑。
這位紫微之主,多半是傾心于莫沉音已久。
只是不知道他這份情意,莫公子心裏有沒有數,我留意看他兩人的神情,又瞧不出什麽端倪。
當晚我偷溜到景止的卧房,見他喝了戚老兒開的藥,不再咳嗽,臉色也好了些,不禁大喜,輕輕摟了摟他,贊道:“戚老兒的醫術倒真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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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止長睫忽閃,淡淡一笑,看得我心慌意亂,心跳加快,他先開了口:“你見到了莫公子和陶公子?”
我忙點頭:“他倆何時來的京城,我竟半點不知情,你怎麽知道的?”
景止略一沉吟,緩緩搖了搖頭:“我事先并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到,只是平越公主出嫁在即,推算時日,他們自然是要來的。”
我越聽越糊塗,撓着頭一臉茫然:“景止,你說的話實在高深,我聽不明白。”
他勾着弧度優美的唇角,慢條斯理道:“此刻同你說了,你定然說我多心,說不定還要怪我诋毀你的……不如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我再同你解釋。”不等我追問下去,取了一領貂裘披在身上:“咱們現在偷偷去谷府,拜訪一下這兩位公子。”
景止腦子裏的主意轉得太快,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見他有命,遂殷勤攬了他的腰,飛上房檐,悄然擄了葉公子,轉到吏部尚書的府邸上。
今晚并沒月亮,幾顆星子有氣無力地懸在天上,眨巴着昏昏欲睡的眼。
我趁着濃重的夜色,抱着景止潛入谷府的後園。
不想來的時機太湊巧,正撞到後院一出脈脈的傳奇戲。
陶夜從背後穿過莫公子的腰身,環繞在他胸前:“多虧了永明珠為你續命,待此事一了,咱們便歸隐江湖,再不管世間的紛紛擾擾了。”
看來陶夜的情意,莫公子心裏很有數。
我輕輕放下景止,和他并肩伏在屋頂上,饒有興致地望着後園裏的情景。
莫公子斜倚在陶夜身上,深深嘆了口氣:“這些年來,你為我付出了太多,真是辛苦你了。”
陶夜的聲音說得低低的:“沉音,你知道我是心甘情願的。”
莫公子“唔”了一聲,回過身來,兩個人抱在了一處。
這情形有些勁爆,我急忙伸手想遮住景止的眼睛,他偏頭躲過,悄聲笑道:“別鬧。”
園中的陶夜耳廓微動,揚眉道:“誰?”
我見他發現了我們的蹤跡,只得扶着景止溜下來,笑嘻嘻地道:“陶公子,莫公子,許久不見。”
陶夜一臉的平靜如水:“正是,隔了半日才重逢,當真是許久。”
我聽他語氣裏帶着藏不住的譏諷之意,幹笑了一聲,景止微笑道:“陶公子快人快語,葉某也不廢話了,今夜來訪,在下有一事不明,要向兩位請教。”
莫沉音颔首道:“公子請說。”
景止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兩位這次入京,可是應洛小王爺之請?”不等他二人答言,自顧自地說下去:“不瞞你們說,在下對斯幽疑心已久。當初與嘉魚的太師祖相見時,他便以條件脅迫太師祖為他完成一件事,之後又出言挑動谷公子擊殺莫公子……”
他話音未落,陶夜臉色劇變,厲聲道:“你說什麽?此話可當真?”
我也聽得糊裏糊塗,摸了摸後腦勺:“景止,斯幽什麽時候出言挑動谷公子了?”
景止嘆口氣,也不理我,續道:“谷公子當日劍刺莫公子後,我們的馬匹一路無端腹瀉,無法前進,硬生生拖到陶公子千裏急追而來,向斯幽讨取永明珠去救莫公子的性命,欠下他一個大人情。我派人暗中查探,那馬匹是被斯幽派人下了巴豆,才會屢屢腹瀉。得知此事,我便心下雪亮,斯幽私下裏将莫公子的身世打聽得一清二楚,利用之心自是昭然若揭。”
我聽得直跳了起來:“什麽?”
景止再度無視了我的龇牙咧嘴,淡淡道:“斯幽賣這麽一個人情給兩位公子,向你們要的是什麽?”
陶夜眼神閃爍不定,背負雙手,望着他嘿然不語,莫沉音倒是輕嘆了口氣,沉吟道:“那位洛王爺的确是個心機深沉的角色,他要我們為他辦三件事,第一件是殺了他的異母兄長洛天賜。”
我忙點頭:“這事他同我說過。”
陶夜接過話頭:“第二件是讓我趕到南疆,替他擊退蠻兵,擒拿南越王。但直至此刻,我仍不知道他要我們為他做的第三件事是什麽。”
景止搖頭嘆道:“我也猜不到他到底想做什麽,但既聯合江湖高手,又勾連朝廷勢力,斯幽的圖謀必定不小。”
辭了陶、莫二人,我帶了景止悄沒聲息地轉回葉府,向他道出心頭疑問:“景止,你說斯幽滿腹心機,這……這……”
景止微笑道:“你既沒察覺他的心機,那就罷了,但可不許你冒冒失失地去問他,以免打草驚蛇。”
我見他一臉悠然,倒似是對一切都很有把握,忖道:“莫非斯幽真的想搞一番大事情?奇了怪了,他好端端的一個小王爺,不好好享樂,成天搞什麽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