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庭前的蘭花開了落,謝了又開,又是一年的好辰光。

斯幽終于順順利利地娶了平越公主,新任驸馬在朝堂上如魚得水,接連辦了幾件大政績,贏得皇帝的高度贊美。

半年後,恭海王妃暴病去世,王爺悲痛欲絕,追随王妃而去,斯幽遂襲了王位,風頭一時無兩。

一日他想是終于在衆多的朝務中掙紮出來得了閑,來我家做客,嘆道:“這事說來怪我,那日我對紀淩煙說了幾句甜言蜜語,哄得她告訴我輕塵樓的具體方位、樓中實力、諸人所在,朝廷才在一日之間剿滅了輕塵樓,沒想到被她逃了,對我記恨在心,才做出傷害你和景止的舉動來。”

我道:“好說,好說,一報還一報,我之前也欠了你的情,說來咱們還是兩清。”

斯幽眉間的愁抑便加深了一些,低聲道:“嘉魚,你記恨我連累了景止,處處都想着和我兩清,咱們之間,一定要客套到如此地步麽?”

我更客氣地道:“倒不是客套,本來一開始就沒怎麽熟,我從前荒唐,見了誰都稱兄道弟的,如今你是身份尊貴的恭海王、驸馬爺,我夠不上格稱你為兄弟。”

他臉上神色變幻,明暗不定,眼底閃過一絲隐隐約約的戾氣,但随即就化為了愧疚凄涼,長長嘆了口氣,拱手辭去。

屏風後轉出一身魚白紗袍的莫沉音,負手含笑:“恭海王爺對徐公子青眼有加,為了你,明明發現了在下的蹤跡,卻連在下都放過了。”

我老臉一紅,搖頭道:“莫公子別開玩笑,對了,我向你求的靈芝,不知道莫公子可帶了來沒有?”

莫沉音笑吟吟地從衣袖裏取出幾支飽滿深紫的靈芝來:“你只管用,多的還有。”

送他出門,晚風襲人,月色沉沉,數點星子在天際畔閃爍着微明的光,莫公子一襲白影在夜色裏一閃而沒,園中燭火搖曳,極為寂靜,只有草蟲在輕風之中不知疲倦地呢喃着歌謠。

我老爹年紀大了,審美越發脫俗,近日将家裏的園子修整得分外有情致。

我随手摘了一朵蘭花,飛檐走壁來到葉府,挂在景止的衣襟上,笑道:“這花配你,正相宜。”

那一日景止撲在我背上替我擋了一劍,紀淩煙下手忒狠,一劍從他的後背直捅到前胸,鮮血淋漓,讓他瞬間閉了氣。

我以為眼前這個人沒了,本少爺說過的話絕不反悔,答應了要和他同生共死,毫不含糊地就捅了自己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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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死手,痛得我龇牙咧嘴,眼前一黑,就沒了知覺。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只纖纖玉手在我臉上輕輕一拍:“好啦好啦,別裝死啦!”

我迷茫地睜開眼:“咦,如今世道變了,黃泉路上的牛頭馬面長這麽好看了?”

眼前人啐了一口:“傻小子胡說什麽呢?”

我揉了揉雙眼,看得清楚了些,訝然道:“師娘?您也死了?這……這過了多少年了?”

師娘在我腦袋上順手一敲,緊蹙柳眉,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維兒被捅一劍也就罷了,又不是救不回來,你這小子稀裏糊塗的還自己捅自己,害得沈郎為了救你們,消耗太多真氣……”

我聽得心底一寒,顧不得傷口還火辣辣的生疼,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顫聲道:“師娘,我師父他……他難道……”

師娘輕哼了一聲:“你害得沈郎連着三日三夜沒入睡,如今可知道錯了?”

我提到嗓子眼兒的小心髒這才歸了位,抹了一把額頭上涔涔的冷汗,哭喪着臉:“我說師娘,您說話能不能不要大喘氣?吓得徒兒我這一身冷汗。”

據師娘說,當時師父聞訊趕到,見我和景止肩并肩倒在血泊裏,遂消耗數年真氣,強行将我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拜了這個師父,本少爺不知是哪一世修下的大運,救了我們的命不說,又親自入宮和皇帝密談了一次,他倆商談的內容是什麽我不知道,總之本少爺暗救江湖中人這事兒就算安安穩穩地揭過去了。

景止沒過兩日也醒了過來,只是身體還虛弱,我顧不得葉相在旁,連聲問他傷口疼得可厲害?景止微微一笑:“還好,不礙事的。”

因着景止這回在鬼門關走了一趟,葉相想起他是自己從小愛如性命的獨子,連帶着對本少爺的态度都好了許多,雖然仍忍不住對我翻白眼,但這白眼已翻出了幾分親切之意。

他捧了靈芝熬成的藥湯親自喂景止喝,得空望我一眼,便嘆一口氣:“我是管不了了,一切只由得你們胡鬧罷。”

皇帝明眼人裝瞎子的本事天下第一,宮廷宴會的時候,笑得若無其事,道:“維兒,秋試在即,你可要好好表現。”

景止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微笑道:“不敢有負皇上的信任。”

老爹下了令,要我好歹考中個進士,提前買了大批紙墨筆硯,督促着我夜夜讀書用功,活生生把本少爺熬瘦了一圈。

我對自己肚子裏的墨水有數,奈何老爹嚴令,不敢多話,只得臨時抱佛腳,揭榜那日不出所料的“解名盡處是孫山,賢郎更在孫山外。”成功把老爹氣得一個倒仰,連嘆家門不幸,我倒是一臉的洋洋得意:“爹你怕什麽,你這個鎮國公的爵位,兒子不是能襲麽?”

景止的名字不出所料地高踞第一,和本少爺的名號一首一尾,倒是遙遙相望。

如今景止成了新科狀元,又是相府公子的好出身,滿京城裏的公侯千金上趕着要嫁,車馬流水似的在葉府來了去,去了來,看得本少爺臉色不由自主地泛青。

一年一度的春游踏青時,一群世家王孫、高門小姐圍着景止,恭維話說得鼎沸,眼風也飛得熱鬧。

戶部侍郎家的公子岳世軒恬不知恥地跟在景止身旁,一雙眼只管望着他,笑得滿臉都在開花。本少爺解下腰間的裂濤劍,遞到谷懷钰的桌上:“勞煩老谷替我收着。”

他正陪了越櫻櫻看花,聞言詫異地一挑眉:“這是做啥?”

我冷着臉不作聲,你可知本少爺胸中騰騰,殺氣正盛。

一時滿席盡歡,曲終人散,景止立在一株迎春花畔,碧衫飄舞,人花相映成畫,一瞬之間,仿佛回到當年與他的初見:“嘉魚,你瞧這株迎春花開得甚美。”

我将他一縷烏黑的碎發拂到耳後:“花是為了迎春而開,我是為了景止而來。”

山花爛漫,開得恣肆,我和景止,到底不能辜負這樣的好時光。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完結了,其實并不偏好耽美,只是想寫一個自幼相識,彼此傾慕的故事,于是有了這本《維有嘉魚》。

我寫的每一個故事,都很注重“情”和“癡”,對人應有的情義、為人處世的灑脫也很看重,很難開瑪麗蘇金手指。除此之外,便是對古典文化的呈現,希望讀者親們喜歡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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