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蕭雲生:“想必傅公子知曉八神殿為何流入中原,此次與扶桑門合作,便是為了得到養蠱之人,他為八神殿供上有修為之人,八神殿願将知南令借出,供他享用,誰知不久前會面,白長醉提出要看看知南令,我無法拒絕,便将知南令給了他。”
傅庭秋觀他滿臉一言難盡的神态,漠然道:“他将知南令拿到手,便将你困在早有準備的幻境中,直至我出現。”
蕭雲生苦笑着點頭:“白長醉得了令未必輕松。”
傅庭秋垂眸輕笑:“因謝焉盯上了他。”
蕭雲生長嘆口氣,甚為遺憾:“是,我與那位謝樓主交過手,他修為武功皆在我之上,幻境結成前,我似看見他将知南令奪走,一走了事,不知眼下何等景象。”
傅庭秋:“我也算蕭殿主半個救命恩人,試問蕭殿主是否該讓我安全離去?”
蕭雲生聞言笑容一轉,溫文爾雅:“我怕沒我的引路,傅公子難以出去。”
傅庭秋面色不虞:“只要蕭殿主不将亂七八糟的蠱種在我身上,相信我會安然出去。”
蕭雲生頗為可惜的凝視着傅庭秋:“我生平最喜貌美之人,亦是見過不少美人,但像傅公子這般既美貌又聰明之人,寥寥無幾,有心将傅公子留下來,與我徹夜長談,唯恐傅公子心生不悅。”
傅庭秋心頭萌生一股涼意,他眯眼,沉聲道:“你在我身上下蠱?”
蕭雲生搖頭,極為憐憫:“傅公子不能為我所用,那便一抔黃土加身,永世長辭罷。”
傅庭秋非但沒有露出害怕驚吓之态,反而饒有興趣:“不知蕭殿主可曾聽過百鳳蠱?”
蕭雲生神色淡淡,面不改色:“自是知道的,我也知道貴祖父手上便有一只,可惜,我并非上一任殿主,你身上的蠱乃是我耗費二十年心血精心調養而成,非我本人,無人能解。”
傅庭秋扇子一撐,端的是翩翩君子:“那便讓我蠱蟲發作而死吧。”
蕭雲生笑了笑:“那方便是出口,傅公子,請。”
順着蕭雲生的手勢,傅庭秋擡眼看向他右手側,果然有一道若隐若現的大門,似有濃霧不斷湧出,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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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雲生見傅庭秋伫立不動,笑道:“莫非傅公子改變主意,願意留在我身邊?”
傅庭秋不答,只是頗為嫌棄的睨了他一眼,大步流星的朝着那大門走去,行至洞口時,傅庭秋回頭望着高高在上的蕭雲生:“蕭殿主,與蠱同行,必受其害。”
蕭雲生臉上笑意盎然,未有答話,在飄雪紛落中茕茕而立,渾身透着無法比拟的孤獨。
傅庭秋明白蕭雲生說的并非假話,對方給他下了蠱,但絕不是為了将他留在身邊。
百鳳蠱乃是養蠱之人耗費畢生心血豢養而成,其效用命百蠱,解百毒,可惜傅不放當年弄到的那只蠱,早已死去,傅庭秋知道此蠱,全然因為傅青松閑來無事時,将萬秋山莊歷屆莊主的生平瑣事,編成故事說與他聽。
思來想去,蕭雲生恐怕是為了百鳳蠱,那可要讓蕭雲生失望了。
傅庭秋暫且不将蠱放在心上,他走進大門內,眼前漆黑一片,全然不知方向。
傅庭秋并未拿出夜明珠,在此處舉着亮光行走,等同于将自己當做活靶子。傅庭秋明白的緊,在黑夜中緩慢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拐彎處有微光淺露,似有黑影上下翻滾,你來我往的互相争鬥。
傅庭秋放慢腳步,貼着山壁走,漸漸的向着拐彎處前行。
方才行至拐角處,便聽見一聲熟悉且有些別扭的聲音,叽裏呱啦的叫嚷:“謝焉,你若是将知南令交出來,我看在你肯将虛無刀賣給我的份上,饒你一命。”
傅庭秋一愣:白獨歸?
傅庭秋靜心傾聽。
白獨歸躲過謝焉的三支箭,回手揮出三刀,刀刀攜滿靈氣,霸道非常。
謝焉腳尖輕點,錯落在三處不同的石塊上,引得那三刀分別劈向石塊,轟然三聲響,石塊支離破碎,謝焉平地而起,雙腳在山壁上行走幾步,猛地一躍,淩駕于白獨歸頭頂之上。
他後腰用力,于半空中扭轉身形,朝着白獨歸後背,唰唰唰射出三箭,三箭分成九箭,以破除山河之勢,帶着濃重的殺氣,呼嘯而去,箭尾金光流轉,透着不凡。
白獨歸駭然,轉身想逃已來不及,只得原地救急,他狂吼一聲,将大刀猛然紮向地面,渾身靈力爆發,于面前形成一堵無形靈力之牆,護自身周全。
九支箭并非謝焉傾盡全力之出,可威力亦是不足小觑,九支箭分為三次,刺在白獨歸的靈力罩上。
第一次白獨歸面不改色;第二次白獨歸面有白色;第三次白獨歸咬牙接下,身形一動,唇角緩緩流下鮮血,竟是被震出內傷。
謝焉一手拿弓,一手自懷中取出一物,輕而緩慢但有規律的搖起來。
白獨歸面如死灰,望着謝焉手中之物說不出話來。
謝焉不急不慢的搖着鈴铛,叮鈴鈴,叮當當,叮鈴鈴,叮當當……
一陣一陣,一波一波的鈴铛聲,攜卷着千軍萬馬的靈力湧入白獨歸的耳朵裏,讓他不由自主的松開大刀,抱住腦袋,面目扭曲,卻硬是叫不出聲。
謝焉渾身冷漠,手中鈴铛倏然加速,越搖越快,白獨歸臉色一變,跪倒在地,不停的翻滾,仍不能減輕鈴铛聲帶給他的痛楚。
直到白獨歸七竅流血,昏迷在地,謝焉方才收住鈴铛。
謝焉轉身,看向拐角處:“出來。”
傅庭秋目睹謝焉将白獨歸單方面拿下的景象,只覺得此時他出現,似有些不妥。
可看見他的謝焉,神色卻是一松,眉宇間的緊繃瞬間土崩瓦解,疲倦僅在眨眼間,便湧上面容。
謝焉眉目舒展,露了個風輕雲淨的笑:“你終是來了。”
傅庭秋不曾發現,他在蕭雲生面前強裝出的不屑一顧,唯吾獨尊的狂妄之氣,消散不複,他疾步走到謝焉面前,将人看在眼裏,映在心裏:“你沒事吧?”
謝焉的餘光掃向白獨歸:“如若未帶攬光鈴,我應是不太好。”
傅庭秋看清白獨歸的慘狀,不由的微微皺眉,目光深處有可嘆可悲的神色閃過。
謝焉見狀,輕聲道:“他只是被廢修為,人依然活着。”
傅庭秋收回目光:“你進來時,可曾遇見其他人?”
提及此事,謝焉的面色便不太好看,他斟酌再三,緩緩道:“大部分人已死在八神殿手裏,我只救出花靈門與七清觀的幾人。”
并非謝焉見死不救,而是那些意志不堅定,被蠱惑之人,不肯讓他相救,被他救下的幾人,此時該出了此處。
傅庭秋:“你拿到知南令了?”
謝焉點頭:“正因此,白獨歸窮追不舍。”
傅庭秋舒了口氣,只要謝焉拿到知南令,那一切便是值得的。
謝焉将弓收起,面色微暖:“出去吧。”
傅庭秋随謝焉走了兩步,輕聲道:“恐怕不行,柳雪裳與江穹,還有紳叔,尚未有下落。”
謝焉:“你可曾記得在何處與他們分開?”
傅庭秋:“柳雪裳與紳叔在初入洞口時,江穹在一處院落內。”
謝焉:“柳雪裳二人應當還在洞口,只是江穹有些麻煩。”
傅庭秋輕應了聲:“洞口處應是陣法,大抵是走過三人,待第四人會自行轉入下一個景象。我思來想去,唯有這個解釋。”
路過亂石處,謝焉伸手扶了傅庭秋一把,待傅庭秋站穩,立刻收回手。
傅庭秋微微皺眉,繼續道:“我與江穹入的那處,是結合頭頂的雲垂陣,在桃源處布置了迷惑人心的蠱蟲,乘其不備轉換景象,将人分開。”
謝焉聽他說到此,問道:“既如此,你怎會如此快到這?”
饒是謝焉,也在這地宮裏轉了好幾日,方才摸到八神殿的祭祀處,窺探到八神殿與扶桑門合作,趁亂從白長醉手裏,奪走知南令。
傅庭秋默了片刻,簡明扼要:“我被蕭雲生抓了。”
謝焉忽然停住了,黑暗中傅庭秋看不清他的神态,只依稀覺得謝焉渾身緊繃,似一根被拉到極致的弓弦。
傅庭秋:“他似乎對我很是喜愛。”
謝焉一言不發,擡腳繼續往前走,傅庭秋恍如未覺,低聲細語:“偏要将我留在他身邊,奈何我心系樓主,硬是好言相勸,讓他放我離開。”
傅庭秋不曾發覺,謝焉又将他帶回了祭祀之處。
謝焉:“他在你身上下了蠱。”
傅庭秋侃侃而述的話戛然而止,面色微動,卻最終一句話都未說出口。
謝焉又道:“他在等我将知南令送回去,換你一條命。”
傅庭秋嘴唇動了動,片刻後輕聲道:“不要。”
謝焉凝視着傅庭秋,借着微薄的光亮,将傅庭秋眼中的堅定看個一清二楚,那雙向來笑意盈盈,好似情意滿滿的雙眸,此時笑意全無,滿是決絕。
傅庭秋斬釘截鐵又肯定的重複:“不要,此次你能将知南令拿到,已然不易,若是再将知南令拱手相讓,怕是再難尋回。”
謝焉自懷中取出一物,遞到傅庭秋面前。
傅庭秋低頭一看。
是一形如六瓣花,色澤柔和的小令,那小令躺在謝焉的手掌心內,散發着盈盈柔光,令中心微凹,有一寶字橫行其中,頗為貴氣。
傅庭秋微怔,挪不開目光。
謝焉:“這便是知南令。”
傅庭秋伸手緩緩的在知南令上摩挲,知南令感受到陌生氣息,發出比先前略亮的光芒,一閃一閃似夜晚繁星。
謝焉:“它生而無辜,卻因人心險惡被迫背上人命,若是八仙殿能讓它不輾轉流于他人之手,我倒是願意将它雙手奉上。”
傅庭秋猛然擡頭看向謝焉,只看見他眉宇間的疲态,及雙眸中未消失的普度衆生,他喉嚨動了動,直白道:“以八神殿的行事作風,知南令落在他們手裏,只怕是為虎作伥。”
謝焉将知南令收起,轉身朝着祭壇走:“即便如此,我不能不救你。”
傅庭秋拽住謝焉,見對方看過來,他緩緩搖頭:“知南令在知南樓方才是最好的結果。”
謝焉緩緩笑了,将傅庭秋一把拉過抵在牆上,他的另一只手墊在傅庭秋的後腦勺上,靠近輕聲道:“令,我能再找回,你,必須活着。”
言罷,在傅庭秋的唇角留下輕到不計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