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十三回?.無有并肩者(下) (3)

的頭家們都不敢輕易招惹。他們兄弟同心,情比金堅,哪怕貧窮,卻是何等快活。

他們還好喜歡一起看戲,最喜歡看的就是《斬龍》,講兄弟一同斬除了惡龍,最後卻為了天命歸處而反目成仇。

跟他們好像,簡直像在預言他們的故事。

《斬龍》裏有首曲子怎麽唱去了?太久沒複習,詞都快想不起來了。

算了,就算想起來又怎麽樣,反正也沒人陪他一起唱了。

他憑着微弱的記憶胡亂唱着,也不曉得哪些是劇中的詞,哪些是他說着自己的故事胡亂添加的,總之他這樣唱了一首:

義結金蘭,情濃處一朝風流。惜運命難理,貌合終歸神離,獨遺孤身、江湖何在?一夜逞歡如夢、情深如許,盼得伊人終歸身側,卻問前緣堪續否?鴛鴦交頸印,焉成雙卧榻?天涯知音絕,無有并肩者──誰曾并肩?

他唱着唱着,唱到最後,驀地流下了一滴淚水。

原來英雄的舞臺,早已謝幕在最初遺落的赤心中,随即不停重播的,是一段段自欺欺人的過往。如果兩人一直停留在年少輕狂的那個時代,那是不是一切就不會變調成今日這般?為什麽他們的未來會起了沖突,他做王不好嗎?鬼方赤命這樣問着,他不斷問着,但不論是赑風隼或那隻骨鳥,都不會給他答案了。

尾聲

第一次殺了赑風隼之後,又發生了很多事。

赤命将平朔新月城改名紅冕邊城,開啓了征戰天下的旅途,憑藉他原有的軍事天才,加上從深海復活後得到的力量,凡他過處,皆是無往不利、所向披靡。然而,對于得到的領地,他只思佔領而不思治理,加上城中剛經歷政權更疊及七元的屠殺,早是人心惶惶,即便原是妖市相國義子的衣輕裘向赤命建言,應先穩固統治基礎,但鬼方赤命剛愎自用,又哪裏聽得進去。

于是,面對這個新上任的暴君,人民無不想辦法移出此城,赤命原先對人民私離十分憤怒,認為這是對他的背叛,要嚴懲離開者,但衣輕裘說服他道,這代表了人民對他力量的畏懼,可以視為變相的臣服,才打消了赤命屠殺出城者的念頭。幾年間,紅冕邊城幾乎成了一座鬼城,只有一些從當年就跟随赤命的軍士還願意為他效力。

衣輕裘其實很不滿赤命的作風,但他的目的是要向妖市的叛亂政權報仇,目前無法不依賴赤命的力量,但妖市作為赤命的故鄉,赤命顯然沒有要幫他報仇的意思,衣輕裘只好先假意展現忠誠,慢慢得到赤命的信任。他首先發現七元中人人名字剛好都具備一個「赤」字,他為了奉承赤命,附會說這是天意賦予赤王統治正當性的巧合,并改名赪手奎章,以顯示效忠之心,果然赤命對此十分滿意,之後對奎章的意見便重視得多。

§

關于奪舍這件事,在進攻平朔新月城時,赤命為了将深海的力量完全發揮,率先找了目标來奪舍,而赮畢鉢羅似乎頗受深海主宰青睐,得以保留原來的面孔無須奪舍,其餘諸人皆是以無臉的中陰身前去攻打。

過後,赨夢尋找對象奪舍時,見到一張酷似赤命前身的臉,直覺就将對方做為目标,并非常順利地奪取了他的軀體。對此結果,赨夢自覺十分滿意,認為有了恩公的面孔,他好像也可以很有自信、擁有強大的力量,成為一個無人敢惹、有仇報仇的人了。殊不知,赯子和赤命見狀,都感到十分尴尬,赤命更是無意識地便在那之後疏遠了赨夢。

赨夢對此有點在意,就算不再是戀人關系,今日作為赤命忠心耿耿的部屬,赤命如此待他,還是讓人不太好受,但又不太好開口問。赯子這邊,對他的态度顯然也有些異樣,赨夢自覺兩人間不該有秘密,就直接詢問赯子,換得赯子一個大白眼:「你換成了跟鬼方赤命以前超像的臉是什麽意思?不是說現在專心愛我一個嗎?你現在換成這張臉、每天看着鏡子傻笑,你眼裏到底還有沒有我?」

赨夢結結巴巴地說:「我愛的還是你,我只是……覺得這樣的臉孔,會讓我比較有自信。」

赯子握緊雙拳:「你怎麽就沒有想過,我現在看你都要想到他是一件多麽尴尬的事?你怎麽就不幫我想想,你這樣要我之後用什麽心情吻你、抱你?從你之前毀容的時候就是,去救鬼方赤命的時候也是,我愛你、寵着你,我難道就得由着你每一次都這麽任性?」

赨夢低下頭說:「赯,對不起,是我太自我中心了,都沒有站在你的立場想。」

赯子冷哼一聲:「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麽用?奪舍風險那麽大,我又不可能讓你再去試一次。」

赨夢拉着赯子的衣袖說:「拜託你原諒我,我以後什麽都依你,好不好?」

赯子心有點軟了,擡眼看向赨夢想說些什麽,但又看到這張酷似鬼方赤命的臉,忍不住閉上眼說:「我根本就不想看到這張臉,我就算知道你還是你,但……唉,反正我還不是只能慢慢習慣,還能怎麽辦。我看在我習慣之前,咱們也別想親熱了。」

赨夢抱住赯子說:「唔……那不然,我們之後親熱的時候,我用隐蠱讓自己隐形好了,或是你用那個藥讓你暫時失明一下?就……你看不到我,但你還是可以感覺我,再不然,如果都從後面的話,你可以不用看到我的臉……」

赯子聽了,不禁失笑道:「隐蠱早就毀在深海裏了,你以為很好培養?」

赨夢問:「那另外兩個方法成不成?再不然,我還有想到一個──」

赯子忙道:「成成成,夠多了,不要在這裏讨論這個,太尴尬了。」

赨夢噗哧一笑:「那我們進去讨論?」

赯子爽快答道:「行。」便摟住赨夢的腰往房內走去。

§

之後,在沒有戰事的日子裏,赤命打造了一座影戲臺,日日在上頭邊唱戲邊想赑風隼;赯赨日日恩愛,赯子說他只想要赨夢最初的那張臉,所以沒有再找其他人奪舍的打算;赪手奎章日日憂心復仇大計;赩翼蒼鸆閑來無事,就用練劍和看書打發時間──最近在看的書是《莊子》;赦天琴箕天天避着赯赨二人彈琴、偶爾幫赤命伴個奏;赮畢鉢羅則說要到遠方修行,大家也就由他去了。

後來,赤命跟燹王、閻王兩人成為朋友,之後卻莫名就失蹤了,赨夢到處找他不着,赪手奎章則是猜想赤命失蹤必與閻王有關,就奪舍黑海森獄的國相千玉屑就近尋找。而對其餘諸人來說,這個麻煩的王不在了,大家樂得輕松,但赦天琴箕還是去苦境找了個弱水琴姬奪舍,說是去順便找尋赤命,其實也是成天待在這座鬼城,悶都悶壞了。

赦天琴箕到苦境後結交了一些琴友,參加弦琴無上宴,卻見到了一個俊秀貌美,然而眼中藏着深深怨毒的琴師。

琴師名叫琴缺先生,琴箕卻沒漏看──琴缺先生的臉孔,分明是赤命挂在腦後的赑風隼之臉!

後來赤命從閻王的深腦長議被放回來,一得到消息,便激動得難以自制。

其後,「琴缺先生」聯合弦琴無上宴上的諸人及中原群俠,向當時欲征戰苦境的赤命展開了復仇行動,卻一次次失敗,他的斬龍七段律不敵琴箕的閻王三更響,故而欲求助禦清絕傳授他伏羲神天響,卻被因「太過執着仇恨,琴道已入魔道」等理由而被拒。

再之後,「琴缺先生」作為赑風隼的真實身分徹底揭露,鬼方赤命與他正面一戰,雖然赑風隼早有防備,以琴陣搭配劍招殺着,卻還是不敵赤命,而被打倒帶回以鐵鍊囚于影戲臺。被囚期間,兩人如何口舌針鋒相對、偶爾唱戲懷念往事、赤命如何将其強姦折辱、風隼如何抵抗卻又還是被迫接受一切……此些種種,便不再贅言。

更之後,閻王為了奪取火元來犯,當時赤命不在,僅赨夢與一些士兵留守,閻王殺死了赨夢,帶走被囚的風隼,赤命回來後憤怒非常,赯子更是因赨夢之死而傷心欲絕,但在素還真的提議下,赤命猜想赑風隼會施行的計策,轉而将之利用,最後再次擒拿了赑風隼。

「我厭煩了你的糾纏。」赤命說:「你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使我感到不耐了。」

你一次又一次聯合外人來害我,你好狠的心腸啊。你甚至在閻王受傷時,對他露出了那樣關懷的神色。

你怎麽可以那麽可恨。

殺過了赑風隼一次,這一輪,他對赑風隼,也不願再說愛了。

他寧願他不曾愛過,這樣心就不會痛了。

赑風隼仍然口口聲聲說:「是你欠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你卻在新月王的面前害我、奪我相位,我沒有背叛你,是你背叛了我!」

是嗎?那麽當初是誰毀了誓約樹,當初又是誰将我散功投入深海,讓我在被割喉的劇痛裏絕望死亡呢?

我體會過的痛,你也要體會,你的心只能為我而跳動。你若不願臣服,若敢為了別人動半點心,你就得死。赑風隼,你是我一個人的,我再給你一次愛我的機會,你求我,我就讓你留在我身邊。

然而赑風隼終究錯過了這個機會,他仍然瘋了似地嘶吼:「我會再來的,你殺了我,在你死之前,我的魂魄都會活在斬龍琴譜之間,再一次回來直到殺死你!」于是鬼方赤命也就再一次扯下他的臉皮,狂笑着開啓又一輪的等待,等待赑風隼再一次的復仇。

§

赑風隼沒有再回來。

哪怕鬼方赤命天天念着他,赑風隼還是沒有再回來。

鬼方赤命三番兩次夢見他,夢見他們絕義的場景,或夢見他們曾經相愛的日子,或夢見赑風隼被他用鐵鍊拴着羞辱的樣子。

赨夢、赯子、赩翼、奎章……他們一個個都死了,留下一個孤獨的王。魔婆之淚上,海花滔湧如淚,是生命頃刻消逝的淚,是友情散若煙塵的淚,是握刀的手,在生死輪迴中,為自己挽起的淚,然而淚墜千行,卻已無人共飲。

原來英雄稱王一刻,便要随時準備失去一切,準備迎接獨自一人的寂寥落寞,是這樣嗎?

又更之後,在一次重傷痊癒過後,他走上了另一個戲臺,回想起當年種種,不禁想着,如果重來一次,他是不是,能跟赑風隼有不一樣的結局?

或許在另一個平行時空裏,他們仍然相愛着,他們兩人的夢,不必礙着彼此的路,一個身配六印将相奇才,一個高冠南向君臨天下,相互扶持,共存共榮,一起唱着英雄詩篇,一同在戲臺上舞着屬于他們的美好故事。

卻原來,比起萬裏征途,赑風隼終究是他,一段最美的夢,一段剪不斷、理還亂,交織了太多太濃烈的情感的,一段牽絆了兩世情緣的美夢。

他開始改寫起了《斬龍》劇本,這齣戲,不該結得那樣悲涼。

他持續寫着、持續唱着,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的筆仍然沒有停,中毒瀕死時的幻夢中,赑風隼對他唱道:「紅塵路已盡,何來重回頭?當日結義泯,便作今日仇!兄長啊兄長,此番無義,是郎讨命來!」

而後他問:「為什麽不能重來?為什麽我們不能再一次相愛?」

赑風隼輕笑一聲,笑得嬌媚婉轉恍若昔日,然後對他說:「你我不入輪回,如何重來?」

對手一刀劃過了赤命的喉頸,他摀着滲血的傷口,哽咽着,說的卻是:

我鬼方赤命,對不起你赑風隼。

他們都虧欠彼此太多,愛恨交織,成了困縛彼此一世又一世的網,再入輪迴,能不能夠來一次,不再走向分離的愛情?

赑風隼輕輕一笑,朝他伸出了手,赤命這一次,牢牢牽住了這隻,令人魂牽夢萦的纖纖玉手,兩人相偕入黃泉,若有來生,就別再分高下,讓我們就專心屬于彼此,好嗎?

番外一?風雲交會

赑風隼復生之後,去見了煅雲衣一面,說要商談合作,一起向鬼方赤命複仇。

「你們兩人的恩怨,讓整個國家被卷進去陪葬,你居然有臉找我談合作?」煅雲衣冷冷地回覆他。

赑風隼沒料到會被如此拒絕,繼續說道:「王女,鬼方赤命狠心屠城,不該算在我頭上,你知道嗎?妳離開之後,我被他殘忍地虐殺,是一股恨意讓我得以回來復仇,我其實可以說是最大的受害者……」

煅雲衣恨恨地道:「呸,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離開後發生了什麽事,我聽到他說『煅雲衣那賤人』時,我就轉頭回來,從門縫都看到了。還有,別叫我王女了,這樣稱呼已經國破家亡的我,矯情又諷刺得令人發指。」

赑風隼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所以,妳全看到了?」

煅雲衣輕蔑地一笑:「是啊,全看見了,才知道我真是個蠢貨才會傻傻相信你的真心,也才知道,原來他平常都是那樣待你的啊?」

赑風隼握緊雙拳,顫抖着說:「我平常才沒那樣讓他對待,我沒那麽沒尊嚴。」

煅雲衣冷笑:「喔,是嗎,看來他平常待你可溫柔了?也是啦,不然你怎麽會都下了殺手還忘不了他,跟我在一起時還成天看到他的幻影呢?」

赑風隼強壓着怒氣說:「總之那一切都結束了,我現在是回來復仇的,妳如果不願合作就算了──還有,若非挂念從前的情誼,妳的這些羞辱,早就足以讓我殺妳無數次。」

煅雲衣輕笑:「虧你有臉說要殺我,我殺你還差不多呢,赑風隼,我奉勸你在我失去耐性之前離開這裏,否則莫怪本姑娘不念舊情,就讓你死在這裏。」

赑風隼冷哼一聲,便拂袖而去,然而,煅雲衣卻在最後一刻叫住了他。

「煅姑娘還有何指教?」赑風隼沒有回頭,只冷冷地問。

煅雲衣的聲音仍然冰冷,卻藏了些許的顫抖,甚至是,哽咽。

「你難道不覺得,你欠我一句道歉嗎?」

赑風隼沉默了半晌,最終嘆了口氣。

「對不起……為了令尊之死,為了這個國家發生的事,也為了……妳曾經為我付出的感情,對不起。」

煅雲衣偷偷抹去眼淚,然後說:「從今以後,你我再無瓜葛,就看誰能先殺了那厮報仇吧。慢走不送。」

赑風隼長嘆一聲,說道:「雲衣,妳……好自珍重。」

很久以後,煅雲衣在烨塵鏽死後不久,也聽聞了赑風隼的死訊,她默默為兩人燒了冥紙,紀念一生中的兩段情緣。只可惜,這兩人一個無情于她,一個視她為畢生所愛,最後先後入了黃泉,她卻是到了更久之後,才發現自己錯過烨塵鏽是多麽愚蠢,甚至說,比昔日傾心赑風隼,來得更加愚蠢百倍,但到了那時,她即便痛哭失聲,卻也挽不回這個被她親手葬送的摯愛了。?

番外二?另一個結局

或許在那個平行時空裏,他們還相愛着。

哪怕這個時空的産生,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也好,但在一切的轉捩點上,是不是有個一念之差,便足以,扭轉一切的悲傷?

§

「從此恩斷義絕!」

那一日,誓約樹下,在曲牌的終點,赑風隼轟然一掌,毀去了兩人結義的誓約樹。

月是滿月,人是一雙,卻已不再是昔年熱戀中的愛侶,而是一對走向陌路的絕義之人。誓約樹橫倒于地,落葉飄散空中,片片哀似飛喪,悼念着一段難回的情。

在那一瞬,兩人彷彿同時看到了他們的未來:他們互相憎恨,欲至對方于死地,拿刀割着彼此的心,怪罪對方對自己的虧欠;他們恨不得将對方踩在腳底盡情折辱,證明自己才是贏家,然後自以為是地要求對方臣服自己、承諾永世不再背叛,換得對方強烈瘋狂的反抗;最後,他們其中一人殺死另外一人,最終活在失去了對方的無盡空虛裏,卻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他不後悔,因為對方的确該殺,心時不時地絞痛着,在午夜夢迴中想念逝去的摯愛,卻連自己的眼淚都不願承認。

他們咬着牙,心裏一個聲音說,這便是你我的宿命──而我,會是為王之人,哪怕要殺死對方,我也不會後悔;一個聲音說,我不要這樣的未來,我不要。

而赑風隼顫抖着說:「誓約樹已毀,我們的情誼也結束了。鬼方赤命,你早該覺悟的,我們,是真的回不去了。」但他的聲音是顫抖的。

赤命狠狠把赑風隼壓在地上,瘋狂地吼道:「沒有結束,沒有結束,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他們不自禁地都哭了,赑風隼想掙開赤命,卻徒勞無功。

赤命想把胸中郁積的怒火和伴随而來的慾火,全數在此刻發洩在赑風隼身上,但一念忽起,他卻問道:「三貝,你毀了誓約樹,然後呢?我們恩斷義絕了,然後呢?你結束了這一切,是要開始向我復仇了嗎?我們……我們在一起了這麽久,你真的忍心說結束就結束?」

赑風隼別過頭去,努力收起哭腔冷笑道:「是你背叛了我,談何忍心不忍心?沒錯,我是要向你復仇,我要設計讓王猜忌你,然後再揭發你的罪行,将你打入大牢處死,你以為我辦不到?」

赤命說:「你如果真心要這樣做,怎麽可能就這樣把計畫攤開來說?三貝,告訴我,你不是真心的。」

赑風隼幹笑:「反正你是個蠢貨,我就算告訴你了,你也……你也還是會中計,我太了解你了,哈,哈哈。」他笑得很幹,笑到最後,竟是笑出了淚。

想不到赤命此時卻放開了赑風隼,坐到一旁說:「論智謀,或許我真是不如你,你是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我也一樣,所以我知道,你就算下定決心殺了我,你終歸會不捨的。」

赑風隼被說中心聲,卻只恨恨地道:「你憑什麽這麽覺得。」

赤命哽咽着說道:「就憑你現在還流着淚!三貝,我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麽你聽完琴箕的琴要哭,因為你已經盤算好,今晚要來把誓約樹毀了──我知道你會不捨,因為我也一樣──如果哪一天,你逼得我非得殺了你,我在那之後,也必定忘不了你,會日日夜夜想着你,想你想到發狂。」

赑風隼淚流不止,顫抖着說:「那又怎麽樣,那又怎麽樣,我們終歸是不死不休了,一切都結束了。」

赤命握緊拳說:「如果不能改寫過去,那我們能不能在這裏,為我們重新寫一個故事?舊的誓言結束了,我們可以立一個新的……」

赑風隼罵道:「你以為有那麽簡單嗎?你将我的一切都奪了去,奪走了我登上王位的機會,我怎麽可能原諒你?你……你有種就把那件丞相官服脫了還給我!」

想不到赤命卻爽快回答了聲:「好!」就一股腦兒把衣服脫了精光,赤條條的肉體大展在赑風隼面前,精實魁梧的肌肉線條一覽無遺。

赑風隼愣了一下,心頭稍稍一動,赤命卻續道:「三貝,王位再誘人,如果沒了你,我終究會是空虛的,其實那個位子未必只能一個人坐,以你的智謀,一定有辦法讓我們一起坐上去的。」

赑風隼咬唇:「哪有那麽簡單。」口氣卻着實有些軟了。

鬼方赤命繼續說:「三貝,你知道我從前最喜歡你什麽嗎?」

赑風隼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你如果想說就說吧。」

鬼方赤命說:「以前,我就喜歡你很有想法,聊戲時也好,弄工會的時候也好,或是在新月城運籌帷幄的你也好,雖然我常因為你不為我着想而生氣,但你有智謀、而我有武力,我們可以彌補彼此的不足,我們合該是天生一對。」

赑風隼苦笑:「你又何嘗會為我着想了。」

鬼方赤命說:「彼此彼此罷了。那麽三貝,也該輪你說說,你喜歡我的是什麽?」

赑風隼說:「我不知道──」

但當他對上赤命的眼神,最終幾經躊躇,仍是松了口:「算了,還不……還不就是看上你一腔熱血、胸懷壯志,只不過……哈,想不到咱倆的壯志,最後是彼此沖突了。」

赤命說:「其實沒一定要沖突的。」他蹭着赑風隼:「之前是我錯了,是我太急着逼你,各種意義上都是……我們想個法子一起當王,然後你跟煅雲衣說清楚我們的關系,讓她別再糾纏你了好不好?」

赑風隼翻了個白眼:「你現在又願意相信我了?」

赤命說:「我相信你愛的是我。仔細想想,我哪裏不如她了,我該更有自信的。」

赑風隼本想反唇相譏,最後還是收了回去,苦笑道:「我的确是愛着你,我也的确沒愛過她。」

赤命哈哈一笑,深深地吻上了赑風隼,兩人唇舌交纏,氣氛一時淫靡了起來,然後赤命說:「三貝,你可以原諒我了嗎?」

赑風隼喘息道:「你發誓不準再背叛我,這次就姑且原諒你。」

鬼方赤命扯下了赑風隼的衣服說:「我發誓,對着明月發誓,我永生永世再也不會做出對不起赑風隼的事,若有違背,天打雷噼、不得好死!三貝,你也起個一樣的。」

赑風隼摟住了鬼方赤命,輕聲說:「好,我赑風隼,倘若做出了背叛鬼方赤命之事,同樣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他們再一次接吻,然後一同滾倒在石橋下。

§

之後,赑風隼連番佈計,終是把右丞相青天懸貪贓枉法的證據抖了出來,順便把自己因情歡蠱之故在國宴上出糗的原由歸在他頭上,讓青天懸啷噹入獄,自己坐上了右丞相的位置。而後,他和鬼方赤命接連立下奇功,平朔新月王倒也不知道該把王位給誰才好,居然真答應了讓他們雙王共治。

在此之間,赑風隼将玉珮交還給煅雲衣,并道出他和鬼方赤命的關系,煅雲衣雖既訝異又傷心,但在赑風隼情真意切地道歉和解釋下,也只好接受這樣的現實,後來在赑風隼的建議下,出使紫宙晶淵做為親善大使,名為外交,實為進行療傷之旅。但她在異鄉,卻結識了钜王座下高徒烨塵鏽,兩人十分投緣,後來情投意合,煅雲衣索性便嫁到紫宙晶淵和親,作為兩國關系的橋樑。如此種種,赑風隼自是喜聞樂見。

後來,在赤隼雙王共治下,他們推動了平朔新月城中同志地位的提升,同志婚姻在此本就合法,只是社會上仍有歧視聲浪,在當局帶領下,這些聲浪逐漸減少,最後,二人終于也向大衆公布了彼此的關系,并接受城民們的祝福。

當然,日子不可能永遠幸福快樂,兩個自尊心高過頂的人相處,一遇歧見,自也是吵吵鬧鬧不斷,但也如世間千千萬萬即便争吵無數也未離婚的伴侶一樣,在老天的祝福下,他們的沖突最後仍都得到化解,而能繼續相愛着在一起。所謂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縱說天道無親,百年修來的緣分,總有個版本,是得到上天祝福,而能祐護他們白頭偕老的吧??

番外三?最好是會那樣演

那一日,煅雲衣和赑風隼在花園賞花。赑風隼正值跟赤命冷戰期間,忍不住又對煅雲衣多抱怨了些赤命的事。

煅雲衣突然開了口:「其實,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

赑風隼面色一僵,心想,會是什麽秘密?跟王有關嗎?為什麽會怕我不願聽?等等,不可能吧,王女對他不可能是那種情感……

但他很快将表情恢復如常,微笑道:「王女有話便說吧,放心,妳說什麽我都不會在意的……」

煅雲衣羞澀地低下了頭說:「你不可以跟別人說,聽了也不可以生氣喔。」

赑風隼困惑之餘也心跳如雷鼓,說道:「我答應妳,妳說吧。」

煅雲衣深吸一口氣,然後說:

「其實我是個腐女。」

「啊?」

「腐女就是,嗯……」

「呃,妳不必解釋,我知道那是什麽,這沒什麽好隐瞞的啦,雖然我比較沒有那方面的興趣,但也不會排斥──」

「真的嗎?太好了,那就是,就是,嗯……」

「嗯嗯,不緊張不緊張。」

「就是,其實,唔,我一直偷偷在寫你跟鬼方将軍的本子……」

「啊?」赑風隼這下真的傻眼了。

「就是覺得,你們感覺就有那個味道,就忍不住……是說,我一直懷疑,你們之間是不是真的……唔……」

赑風隼扶額:「──先別提這個,妳寫誰攻誰受?」

煅雲衣小小聲說:「我寫的是丞相受……」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而且有肉。」

「煅!雲!衣!絕交啦!妳要寫好歹寫我攻,再不濟至少寫互攻啊啊啊!」

煅雲衣睜大了眼,心中有兩個OS:

一、等等,所以重點是這個嗎?

二、看來……所謂炸毛受,就是這樣的吧?

她覺得她又有新哏可以寫了。

番外四?你怎麽就沒想到

鬼方赤命來到平朔新月城進行屠殺,殺盡其他人後,便弄碎了赑風隼的衣裳,将他壓在地上狠狠地操幹。

鬼方赤命感嘆道:「終于又能這樣幹你了,你這身子真不錯,幹幾次都不會膩。你看吧,是我贏了,是我在你之上,你從一開始就不該背叛我。」

赑風隼痛極而叫,心裏想着,我一定要殺了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

這時他心念一動,卻說道:「是我錯了,你別這麽大力,我疼着……」

鬼方赤命哈哈一笑,暫緩了進入的腳步,從一股腦地勐刺轉為耐心地探入,說道:「三貝,可你怎麽就不想想,你拿刀割我喉的時候,我也疼着呢?」

赑風隼膩着嗓子說:「赤命,原諒我,是我不好。」

鬼方赤命輕笑:「看在你道歉的份上,給你點獎勵──這一點是不是?」他粗喘着享受赑風隼的身體,但見對方用滿是水霧的迷離眼眸凝視着自己,說道:「赤命,你吻我好嗎?」

鬼方赤命欣然接受邀約,俯下身去将舌伸入了人兒微張的口,赑風隼也以一雙玉臂摟住了他的頸項,兩人交纏不休,瀕臨慾望的巅峰。

終于他一個收縮,到達了極樂之境,突然腦後一個重擊,卻是赑風隼轟然一掌,擊碎了他的天靈蓋。

赑風隼至此,轉以冰冷的眼神,唯恐鬼方赤命尚未死絕,又連打了好多掌,直到幾乎看不出那是一顆頭顱。

「我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

赑風隼後退了幾步,确定鬼方赤命不可能再爬起來了,回想起自己方才在臨界之處還沒有到,憋着也不太好受,這才坐下身來,雙手一前一後并用,邊刺激那點邊摩娑前端,讓自己舒舒服服地解放了。

作者按:所以你怎麽就沒想到可以用這招呢?

後記

人生第一次好好地把一個長篇寫完,感觸還蠻深的,過程當中,除了鍛煉自己的文筆、人物塑造、情節鋪排、伏筆的埋藏與揭露等等,也跟自己進行了不少對話。

還記得最初動筆寫這個故事,是因為在月刊上看到了赤隼過去的背景,滿心期待正劇會花個至少十分鐘演一演吧,就像演赮畢鉢羅和琴箕大姊的過去時那樣(那兩段演得真心好看),結果,我的期待落空了。那時是升大一的暑假,想着趁空閑來開個長篇,于是也就開始寫了,主要還是想彌補期待遭到辜負的遺憾,卻想不到,明明或許十分鐘的劇情就能補足的遺憾,最後變成了一個總共耗時兩年才斷斷續續填完的坑。

或許人生的趣味,就在這種始料未及之中吧。

§

寫着寫着發現了一件事,就是我跟赑風隼某些地方蠻像的。

或是更準确來說,是我把很多的自己,投射在了自己筆下的赑風隼身上,導致他變成了一個,還蠻像我本人的角色。是我像他還是他像我,已經變得類似雞生蛋或蛋生雞的問題了。

他的身上有着一些我對自己的期許:口才便給、深謀遠慮,但其實他承載的,更多是我內心的黑暗:過高的自尊心、自我中心、傲嬌而不坦率(作為一個缺點而不是萌點,會折磨愛你的人的那種)、對名譽/財富/權力的緊抓不放和患得患失、善于記仇而不善于原諒、會為了被傷過一次就否定對方從前待自己的好……簡單來說,他和赤命之間的悲劇,有很大一部份是肇因于他的這些性格缺陷,套個原先用在希臘悲劇的術語,就是tragic flaw。

我有時候覺得,我寫這個角色是在警惕自己,不要讓這些缺陷膨脹到,會讓自己的人生萬劫不復的程度。

赤隼兩人從相愛到相殺的悲劇,單就這篇給的解釋來講,情歡蠱事件是讓一切沖突爆發到難以收拾的導火線,但此前其實已經存在着複雜的遠因和近因,單就事件來說,依時間軸可以歸納出這幾個沖突點:一、久遠前工會的争執,二、赨夢造成三貝的不安全感,三、赤命是否繼續出征北方一事上兩人的沖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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