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被吞噬的“魔物”(八)

居然有人在大通寺的前面攬客!主持氣得胡子跳了兩下,但作為一個慈祥的主持,這道人攔住的是玄空,他必須尊重他的意見。他“慈祥”地笑着問玄空,“你要不要算一卦?”

玄空看着他,這半年相處下來,他也知道主持的性格,現下怕是要氣炸了吧?眼中閃過笑意 ,他點頭,“好。”

好?主持的笑容僵在臉上,深呼吸了一口,讓自己保持冷靜。

時夢令從玄空懷中爬到他的背上斜了他一眼,轉過身去,用臀部對着他。

現在連一個狐貍都開始鄙視他了嗎?主持扯斷了胡子,把自己疼醒了。趕緊跟了上去,想看看這玄空要算什麽卦?

“本紀元的大劫何時來臨?”玄空看着道士問道。

道人臉上真誠的笑容一頓,表情嚴肅起來,“稍等。”

這下把主持逗樂了,不愧是他看上的徒弟,這卦算得——有水平!倒是他懷中的時夢令眯起眼,離大劫還有五個月,小和尚在想什麽?

道人手中算籌擺開,經過一番複雜的計算後,他臉色疲憊地擡起頭,“算不出來。”

玄空點點頭,沒有難為他,朝前走去。

主持笑着跟上去,“你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玄空轉頭。

主持笑着看向大通寺,“大通寺中有一個人能解你的疑惑。”

“主持不問我是從何知道紀元大劫,也不問我為何要問?”玄空問道,抱住突然竄下來的時夢令,不讓他亂動。

“無需問無需問。”主持笑着搖頭,“自有因果。”只是在心中嘆息,這麽好的徒弟人選怕是又要便宜那個老小子了。

“好。”玄空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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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夢令在他懷裏眯起眼,這小和尚和老和尚打的什麽啞謎?想了想,擺脫玄空的禁锢鑽進了他的衣服裏,細小的牙一口咬在了他的胸膛上。

玄空身體一僵,拉着他的尾巴将他從懷裏拉了出來。被拉住尾巴的時夢令一愣,從尾椎骨浮起的快感蔓延到全身,讓他忍不住顫抖了一下。該死,忘記狐貍的天性了。

他正懊惱間,玄空看時夢令身子一直抖個不停。這是,出了什麽事?但主持在一旁,沒辦法傳音。

“玄空,”倒是主持摸着自己的胡子笑得慈祥,只是眼中怎麽看怎麽是幸災樂禍,“你的狐貍好像發情了。”讓你剛剛鄙視我,活該。

該死的老和尚,你才發情,你這輩子就沒發過情吧。努力深呼吸,抑制住身體的顫抖,前爪勾住玄空的衣領,把自己拉了過去。

玄空放開抓着尾巴的手,任時夢令将整個身子團在自己肩膀上。看向主持,“主持說笑了。”主持不知道這狐貍的身份,他可是知道的。眼中浮現出青年妖豔的面容,他不像是那樣的人。

“走吧。”主持笑着搖了搖頭,走在了前面。玄空抱着時夢令跟了上去。他們離大通寺越來越近,繁華與喧嚣也随之而來,熱鬧得不像一座佛寺。

主持不愧是有老友在這座廟中的人,他繞過熱鬧的人群,也沒要誰帶,左拐右拐就把玄空帶到了一間大殿上。

“你這是,又給我送徒弟來了?”帶着笑意的聲音憑空響起。

玄空凝眸望去,只見空蕩蕩的大殿中一人立在佛前。在黑暗中,看不清面龐,只能勾勒出大概的身形。

“當然不是。是我這徒弟有事想要問你。”主持特意将“徒弟”兩個字咬得很重,以示他這趟絕不是來給老友送徒弟的。

殿中的人笑了,“是嗎?”轉過身來。而随着他轉身,大殿的燭火亮了起來,他的面龐也清楚顯現在玄空眼中。

玄空眼中驚訝一閃而過,落在心中,化為沉重,這人長得,和他背後的佛極像!佛都是高高在上的,怎麽會像一個人?然而他在看到這人的第一眼,心中出現的就是這個想法。

主持總覺得老友這聲“是嗎?”充滿別的意味,但他也不管,反正他也管不着就是了。他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徒弟想問你——本紀元大劫什麽時候來臨?”

伽羅看向玄空,将他的面相收入眼底,看到了十分有趣的東西,便笑着說,“迦葉,他注定是我的傳人。”

“你——”主持想說什麽,被伽羅攔住了。他看向玄空,話語中是不容置疑地霸道,“既已習得吾之佛法,當為吾之傳人!”

“你的佛法,怎麽可能?”伽葉詫異地看着玄空,腦子裏忍不住冒出一個古怪的想法,莫非他的那個混蛋師父是伽羅?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他這樣想不是沒有緣由的,伽羅就是個瘋子,他居然獨辟蹊徑,創出了自己的佛法。但他的佛法并不被佛門認可,他自己的修為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又哪裏會有其他人去學,如果不是他收的徒弟的話。

玄空看向伽羅,他能感到,自己體內的佛力與眼前之人同源同根,而且聽他的意思,他似乎是這派佛法修行的創始人?這樣的話,說他是這人的傳人也的确沒錯。但他看這人的修為,才剛剛種下靈子,連靈藏境都不是,何至于此

“哈哈哈哈哈哈。”伽羅突然笑出聲,看向玄空的眼神就像沙漠中饑渴的旅人終于看見了綠洲,眼中是釋懷與滿足。笑完他回答玄空的問題,“沒有,佛主算過,本紀元沒有大劫。”

怎麽可能?時夢令在心中下意識反駁,他在少年時,就清楚地知道,每個紀元都有大劫,這是天道!是規矩!

就算放過這些不說,但佛門被大劫所滅是歷史,是事實!如果佛門不是被大劫所滅的話,那最大的得益者是誰?

時夢令眯起眼,對比上個紀元和這個紀元的情況,毫無疑問,是道門。佛門被滅之後,道門興起,取而代之。

玄空平靜地将時夢令的爪子挪開,在他的脖子上,幾道爪痕清晰可見。

時夢令一愣,原來是他剛剛沒掩飾好心中的震驚,不小心将玄空抓傷了。看着那幾道傷口,圓溜溜的眼珠子轉了一下,嘴唇湊上前去,舔了舔。下一秒,整個人騰空而起,被扔了出去。

沒有大劫,玄空低下眼,将疑惑壓在心底,低聲道謝。

“走吧。”伽羅滿意地看着玄空,就像是在看自己未來的傳人。

玄空從他的眼神中意會到了什麽,張了張嘴。

伽羅搖搖頭,“不用。”他不用問佛門未來是什麽樣子,也不需要問。順其自然即可。

玄空沉默。

“走吧。”伽羅再次說。大殿中的燈火一下子熄滅了,将伽羅重新籠罩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走吧。”迦葉拉着玄空走出了大殿。他清楚,每當伽羅這樣做的時候就是在趕客了,只不過之前都是看見別人被趕,自己還第一次享受這種待遇。想着又看了一眼玄空,這破徒弟還沒入門,就開始惹事了。當然他內心那一份沒有被別人摘桃子的愉悅自然是被他悄悄壓在了心底,回去一個人慢慢樂。

“主持,我想出門游歷。”從佛池中起身,玄空就提出了這個要求。他佛身已成,修為也在緩慢恢複,應該足以應對平常的危險。還剩下五個月,他還有太多的疑惑,他想去這個世界看一看。

“多久?”迦葉看着他沉重地問道,一時間連慈祥的笑容都沒來得及擺出來,煮熟的徒弟要飛了。

“五個月。”玄空回道。大劫來臨之時,他必然要回去。畢竟,他看着正順着腿爬的小狐貍,時夢令的本體還在那兒。

“好。”迦葉答應了,伸手在玄空的手背上畫了一個法印,說了和剛剛伽羅一樣的話,“走吧。”

玄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向遠處走去。

迦葉看着玄空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

“為何不說出來?”時夢令等玄空遠離了迦葉才出聲問道。

“如何說?說什麽?”玄空連問了兩句,眼神深邃。說佛門在這紀元中被滅門了?說佛門的傳承斷絕,他只是偶然得了傳承?他有一種感覺,不管是他之前遇到的佛門遺跡,還是他現在的際遇都絕不是偶然的。師父,苦言的背影在腦海中浮現,仿佛被蒙上了層層的迷霧。

“說了又怎樣?”玄空繼續問道,他難道能比佛主更值得信任?他搖了搖頭,或許,在大劫來臨那天,他能解開所有疑惑。

“小和尚,你真是冷靜到可怕。”沉默了許久,時夢令傳音給玄空,第一次開始感到擔憂,他的目的真的能實現嗎?

玄空輕輕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出大通寺的時候,玄空又遇到了道人。他此刻狼狽異常,被人一拳打到了地上,只有一只腦袋露在地面上。額頭上鮮血直流,一只眼閉着一只眼睜着,閉着的那只眼也有血跡流出。

而打他的那個人,玄空将視線上移,看見一個和尚不耐地揉着手腕,嗤笑一聲,走掉了。

正常。玄空将視線收回,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和他一樣不在意。在別人門前砸場子,被揍了也活該。他擡腿欲走,一個弱弱地聲音從旁邊傳了出來,“要算一卦嗎?”

時夢令輕笑一聲,為這道人的不知死活感到好笑。

玄空卻當真走了過去,蹲在他的身前問道,“你能算什麽?”

道人一只眼睛受了傷,頭也有些暈,剛剛說話的時候壓根沒看清人。直到玄空走近,他才認出是之前找他算卦沒算出來的人。也正因為玄空,他才有了信心,上前攔住了另一個和尚,沒想到被暴揍了一頓。

那個和尚也問了他這句話,他吸取了之前玄空的教訓,不敢讓客人随便問,便選了一個最拿手的。“姻緣。”他說。然後就被打成現在這個樣子了,所以說也不能怪別人,要怪就怪他自己作死。

現在玄空又問了這個問題,他便沉默了許久,還是回答道,“姻緣。”

玄空有一瞬的怔楞,平靜地看着他,似乎想看他是不是認真的。

道人苦笑,“我當真最拿手的就是這個。”

“你不應該出現在這兒。”玄空平靜地回答道,将他從地裏拔了出來,他現在的身體做到這一點是綽綽有餘。至于為什麽不用更輕松一點的方法,他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正視自己的內心。大概,他也是有那麽一點生氣的。

道人的頭皮被這一粗暴舉動弄得發紅,但他心中仍是感激,想報答這個難得一見的慈悲和尚,急切地在心中蔔算,“你已有了命定伴侶,這是天道所定,不能違背,否則你們兩人都不會有好下場。他——”他突然一頓,剩下的話再說不出來,而他自己也再一次噴血而出,暈了過去。暈過去之前他還在驚恐他所看到的,拼盡一切想要将自己看到的記錄下來,手指無意識地在身下劃着,只是終究暈了過去。

玄空皺起眉頭,他原本是不信的。但現在這情況,太過反常。

時夢令其中氣起,玄空有了命定伴侶?怎麽可能?是誰!氣憤之餘心中又有了一絲慶幸,幸好小和尚是佛門之人,佛門之人,色戒不可破。自己得不到的,也絕不能讓其他人得到,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玄空蹲下身,将道人的身體翻開,看到他剛剛手指不停畫着的圖案,那是兩個圓,兩個緊緊挨在一起的圓。

什麽意思?玄空皺起眉頭。一朵透明蓮花在道人上空浮現,“啪”地一聲破碎,化為靈氣鑽進了他的身體裏,修複着他的傷勢。

道人迷茫地睜開眼,“我怎麽了?”

玄空眼神深邃地看着他,“你剛剛說要給我算姻緣。”

“然後我就暈過去了?”道人迷茫的眼神變得凝重。

玄空颔首。

道人頭上的汗滲了下來,他從懷裏掏出一個龜殼,它已經碎成一片一片了。

時夢令跳到道人懷中,細細地打量着那已經支離破碎的龜殼,眼裏滿是凝重。玄空不認識,但他認識,這是天機閣的鎮閣之寶,只在閣主手裏代代相傳。沒想到現在碎了。那也就是說,這個是天機閣的傳人,他剛剛說的話有那麽一兩分可以信?

他跳到剛剛道人畫的兩個圓,傳音給他,“什麽意思?”

道人被這傳音吓了一跳,心裏掀起驚天巨浪。小心地看着這毛茸茸的小狐貍,咽了咽口水,“前輩,我,我不知。”

“你怎麽會不知?”事涉小和尚,時夢令憤怒地問道。

“天機不可洩露。在我暈過去的時候,天道已經将我剛剛看到的删去了。”道人苦笑着說,“我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畫的是什麽。”

時夢令還要再說話,被玄空提着後頸放到了肩上。

道人眼睛都快要凸出來,連忙收回去,低着頭不說話。

“如何能知道?”玄空平靜地問道。

“或許,”道人遲疑地說道,“我的師父能夠解釋。”

時夢令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前面就是道觀了。”道人在前面引路。

時夢令看着眼前的道觀簡直不能相信,這就是天機閣的道觀?這破破爛爛的,能遮風避雨嗎?這個且不說,供奉在道觀中的三清像全都是石刻而成,他們廟前的香爐中連一根香都沒有。

玄空也驚訝了一下,眼前的道觀和大通寺,甚至和他醒過來時的寺廟相比都顯得十分的破爛以及冷清。

想起這個紀元佛教大興,全民拜佛。對佛教的興盛有了更深程度的了解。

察覺到兩人的震驚,道人苦笑了一聲,朝道觀內走去,“師尊,我回來了。”

玄空沒進去,“怎麽了?”他傳音問道。

時夢令在他肩上搖搖頭,将頭在脖子上蹭來蹭去,失落地說,“道門原來也有這樣的時候。”

“興盛衰敗,世事無常。”玄空安慰道。

時夢令從肩膀上跳到他的懷中,擡頭看着眼前的道觀,“我一開始是想拜入天機閣的,也有自信能被天機閣收為弟子。畢竟,我這樣天賦的人都不要,他們還能收到誰呢?”

玄空靜靜地聽着。

“結果沒找到。”時夢令輕輕笑了一聲,将臉貼近玄空的胸膛,“你說可笑不可笑,我想過自己絕對會被收為弟子,也想過自己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被拒于門外,結果是沒找到。”

“這是天機閣?”玄空問道。

“是。”時夢令笑了一聲,“也就這樣。”

玄空将手放在他的頭上,撫摸了一下。

時夢令一頓。

玄空已經踏入天機閣,同時傳音給他,“等會兒去你師門去一趟。”

為何?時夢令将這兩個字吞進了嘴裏。回過神來,他自然知道為何,去看一下他當初拜入的師門現在有多狼狽,讓他解解恨。小和尚就是這樣,關心人的話不說出來,安慰人的話也不說完整。不過,還挺可愛。他蹭了蹭小和尚的胸膛,惬意地閉上了眼。

玄空看向坐在道觀中的道人,他一身白衣,頭上插着一根木簪子,臉上帶着笑意。

“貧道洛玉。清遙說的人就是你?”他問道。

“是。”玄空點頭。

“我無能為力。”洛玉直接地說道,攤開手。手上是破碎的龜殼,“這是我師門傳下來的,可擋一記天罰。如今已經被用過了。”他看向玄空,“你的身份之大,身上糾纏的因果之深,非我等所能窺測。”

“可你徒弟測的是姻緣。”時夢令不耐煩地傳音。

洛玉一楞,眼神看向時夢令,更增了幾分凝重。他看向自己徒弟,詢問真假。

清瑤低下頭,臉漲得通紅。他給師尊丢臉了。

洛玉嘆了口氣,對時夢令解釋道,“他的姻緣或許涉及到天機。”

這麽不靠譜的話也能說出來,時夢令眉毛一橫,就要斥責。

“還請兩位不要難為我師徒二人,這位小師傅是佛門高徒,自是可以去找佛門高僧。”洛玉說道,他的眼中還帶着一絲祈求。

時夢令頓時說不出話來,難道他還能強行讓這師徒二人賠上性命為他把這一卦補全嗎?況且,天機閣,下個紀元大名鼎鼎,聲威赫赫的天機閣,竟然弱成現在這樣?讓他心裏有一絲說不出來的滋味。

“叨擾。”玄空點頭,抱着時夢令走了出去。

“就這樣?”時夢令悶聲問道。

玄空擡眼看着遠方,“該知道時自然會知道。”同時在心裏嘆息,心軟就算了,還不承認。“你的師門在哪兒?”

“南域,玄武城。”時夢令說道。

玄空眉頭微皺。

“他一直都喜歡玄武這個名字,特意修了一座玄武城,收留那些凡人或安置門派弟子的家人親戚。”時夢令冷漠地說,“據說他是從上個紀元活下來的,親眼目睹了佛門滅門,我們應該能找到他。”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粗長的一章哦!前兩天各種身體上的小毛病輪番上陣,不得已斷更了兩天。你們要相信,我還是愛你們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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