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你好呀。”她跑什麽跑啊?莫不是覺得我很可怕?
這一跑,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幾步走上去,“別跑,站住!”
結果自然是這只鬼跑得越來越快了。
莫非,這是一只膽小鬼?
我如是想着,跟在她的身後。
幽都的晚上沒有什麽人,是以忘川河邊只有我和那只膽小鬼。
膽小鬼聽見我追她的腳步聲,跑得格外急,而我可是修行多年的老妖精,雖然轉移了三次時空有些體力不支,但還是施展了一點點小小的術法,瞬間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她睜大了眼睛,驚恐地看着我,而後又扭頭往另一個方向跑走了。
而我已經看見了她的模樣,應該說,是他。
一個男子,藍色長衫,模樣秀雅。
他似乎很怕我,瘋了一般就跑。
為什麽一個男人會害怕我?為什麽會有人出沒在深夜的幽都裏?為什麽他的反應會那麽奇怪?
我直覺這事情一定有問題,遂堅定了我抓住他的決心。
只是我一微微愣神之際,他卻不見了,明明前一瞬還跑着,後一瞬卻忽然消失不見,并且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
我看見他消失的地方,是忘川下游的一處廢灘。
廢灘上零零散散擺着幾個大大的石頭。我平時看着倒是覺得沒有什麽問題,但是現在仔仔細細地一看,忽然發現,這石頭有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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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來說,這一處廢灘并不大,但是石頭卻格外的大,顯得十分不和諧,倒像是從其他的地方搬過來。
最最重要的是,那個奇怪的男鬼,是在接觸石頭的那一刻忽然消失的。
我走近石頭,卻覺得并沒有什麽奇怪的。
我想起那個男鬼的忽然消失,便靜下心,在掌心使力,想要試試看可以以法力進去嗎。
當然,事實是,不可以。
我不可以,為什麽那個膽小的男鬼可以呢?
我感覺這事情有幾分蹊跷。
蹊跷的事情一般要慢慢來破解,于是,我選擇回家去。
濃重的黑如水墨,我在黑暗的幽都裏面信步緩行,腦中莫名其妙地出現一片深紅色。
那是扶蓁最喜的衣色。
怎麽想到那只狐貍精了?我搖搖頭,欣賞起身邊的景色來。
只是我沒有想到,當太陽照上幽都,當我再次出門的時候,會聽聞這樣一個令我難以置信的消息。
☆、昭儀(一)
人死了,變成鬼,鬼也是會死的。
幽都規矩,鬼在地府十年內就必須投胎轉世,否則有兩種可能。
要麽逼着你投胎,要麽讓你成為一個死鬼。
什麽是死鬼呢?就是食下幽都的曼陀羅花後,女鬼就會香消玉殒,男鬼則灰飛煙滅。
所以說,這年頭,做鬼也不容易啊。
今天早上我出門的時候,就聽見有人說,昨天晚上有女鬼吃下了曼陀羅花,香消玉殒。
我唏噓了一下,随口問身邊的大娘,“長得好看嗎?”
大娘滿是惋惜地道,“好看,可好看了呢。頭上戴着一根銀色的釵,穿着淺藍色的錦緞衣服,手裏捧着一朵曼陀羅花,慢慢咽下了花瓣。大娘我就在旁邊看着,心裏可難受了呢。叫她好好地去投胎,她卻不說話。”
我也跟着大娘嘆息,“唉,真是可憐……”我那個“憐”字還沒說完,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唐畫好像就是女鬼,好像頭上就戴着銀釵,昨天穿的好像就是淺藍色的錦緞。
我心猛地一沉,揪住大娘,急急問道,“她死的地方在哪裏?”
大娘不妨我忽然這麽激動,差點被我扯得摔倒,“哎呦喂,姑娘你怎麽這麽粗魯啊。喏,就是穿巷的街口,忘川河畔。”
我忙道了謝,跑到了穿巷街口,忘川河畔。那裏已經聚集了一群的人了,其中的一個,正是幽都專管治安的官兒。
“大哥,誰死了?”我急忙問道。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他身後還站着一個人,一身素淨的衣裳纖塵不染。這個人,我看來他整整兩世,又曾經在天上見過他,自然一下子便認出他是執繪上仙。
扶蓁也在旁邊。
看見這兩個人,我的心完全沉了下去。
很明顯,那死去的是唐畫。
難怪,昨夜唐畫走得時候那麽決絕,決絕到讓我想起赴死。
食下了曼陀羅花之後,再無輪回轉世,灰飛煙滅。從此後,世上再無唐畫。
我看着執繪。他的手裏捧着一根銀釵,那是唐畫常常戴着的釵子。
他的臉上,并沒有我以為的恍惚,只是默然與哀傷,那種在宋繪身上經常出現的默然和哀傷。
“唐畫如宋繪所願,永遠忘記前世記憶,只求上仙安然順遂,平安喜樂。”我聽見他緩緩地說道,說着說着,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好,你既如我所願,我也如你所願,安然順遂,平安喜樂。”
而後,他朝扶蓁點了一下頭,便手裏拿着銀釵離開。
扶蓁朝我走了過來,我心裏有些難怪,“怕是執繪這一生,都不會平安喜樂了。扶蓁……如果我沒有告訴唐畫過往的因果,也許唐畫不會死。”
他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腦袋,“這不怪你,這是他們之間的恩怨糾纏。”
也是,這樣的糾纏,從人間到幽都,從幽都到九天,如此往複,如此纏綿,最後又如此凄涼。
盡管結局非我所願,但是終歸,唐畫宋繪一事,終是了結。
我回到了“極”鋪的時候,看見了那日的那個男人。
深紫華服,玉冠束發,紅唇雪膚。
他擡眼望我的那一刻,我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人的目光太淩厲了,而這種淩厲,是一種久居高位養成的淩厲。我覺得,這樣的人,生前一定是一個極其狠辣的角色,骨子裏一定高傲無比。
我正想着,忽然聽見他道,“公子如今可有時間聽我的故事?”
這語氣不慌不忙,不疾不徐。
扶蓁一笑,和我一起在權衡的對面坐了一下,“願洗耳恭聽。”
權衡卻直截了當地對扶蓁道,“希望聽完後公子能夠予我一盞風燈。”
扶蓁笑意盈盈,從桌子上拿起一片削好的蘋果,細嚼慢咽,“你且與我說說,我再看看是否予你風燈。”
權衡唇角一勾,鳳眸一挑眉,“原以為再也不會求人了,沒想到死後竟還要來求人。”
我适時地補充道,“你沒有求人,他不是人。”
權衡:“……”
扶蓁:“……”
“有些事情,很難啓齒。”權衡緩緩地道,“三天,給我三天的時間,每日半盞茶的功夫,讓我給你們說說我的故事吧。”
扶蓁一笑,白皙的手又拿起了一片西瓜,“行。”
白天的幽都鬼來鬼往,權衡開始說他的故事。而這樣的場景,讓我想起了一個人。很久很久以前,當我還是一個法力不好的小妖精時,在妖界,曾經有人對我說,“你願意聽我的故事嗎?”
那人也對我說,“你要與我并肩嗎?”
最後,我聽了他的故事,卻沒有和他并肩。
一剎那間,滄海桑田,不知故人安在否。
很久沒有想到他了,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忽然想起了他。我唏噓了一下,開始聽權衡的故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唐畫宋繪的故事徹底地完結了。
寫這個故事,其實想說,很多事情錯過了便是錯過了,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
本來應該讓唐畫轉世投胎,有一個新生活。
只是唐畫的心裏是自責的,惆悵的,她覺得這段悲劇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所以,她用最決絕的方式結束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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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一直看到這裏的小可愛們,很高興有你們的陪伴。
等着權衡的故事吧。
愛你們。
☆、昭儀(二)
權傾朝野的人,往往會被冠上權臣的名號。一旦權力擴大到為所欲為,便會被稱為奸臣。
他便是被稱為奸臣的相。
只是,他覺得用奸臣這兩個字形容自己,還是太輕了。
他叫權衡。
他曾經讓人一夜築一城,只為作樂歡愉;也曾嗜血屠戮敵城十萬軍民,被冠上鐵血之名。
王室衰微,權臣霸行。
權衡覺得,人生最華美的年華,就該肆意。因為他度過的年少歲月,是最不肆意最卑賤的時光。他比誰都知道,歡愉享受的重要。哪怕被稱為奸臣,他也不在乎。
而他所在乎的,是蒼茫年華中,那高立亭樓的人。
良景三年,他十五歲。權家被抄,女為妓,男充軍,或者入宮為內監。
權衡是後者。
然而當年淨身未淨,便在倉促之中入了宮。從世家少爺,淪落成內監。
權衡進入了昭儀的寝宮。
第一次見到昭儀的時候,他微微有些發怔。坐在殿上的女子約莫只有十三四歲,一身白衣,黑色的長發只有一支木簪固定住。少女是今年剛剛被選入宮的,她的家族是皇帝的心腹,于是她一入宮就位居昭儀之位。
他跟着一群太監一起走到她的面前行禮。走近了,他偷偷地看着她,這才發現,這個本該驕傲恣意的昭儀微微蹙着眉,似乎有些不喜。他不敢多看,低下了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卻聽見少女的聲音響起,“你叫什麽名字?”
說的自然是權衡。
權衡恭順地答道:“權衡。”
少女一愣,而後想到了什麽,沉默了片刻,“以後,你便跟在本宮身邊吧。”接着,她揮退了衆人,只留下他們兩個人。
少女看着他,微微笑了起來,“我知道你,你是權家的人。皇上上任就抄了權家,想來你是被要求淨身入宮的吧?世家子弟逢此變故,委屈你了。”她說話時,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茶幾,“以後你在我身邊。如果沒有比我品級高的貴人在,就不要管那些虛禮了。”
世家子弟逢此變故。家族覆滅後這麽多天,第一次有人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那些天,他和兄弟姊妹分離,父母雙雙自盡府邸,從權家少爺淪為內監,看到的是或鄙夷或幸災樂禍的臉。卻原來,還有人知道他的悲哀。
那一刻,權衡覺得,昭儀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她真的待他極好,從來沒有讓他做重活,也沒讓他俯首哈腰。在很多個漫長的夜裏,她總是捧着一卷畫冊,靜靜地坐在寝殿內,他則手持一本書,不經意間便能看見昏黃燭火下少女的容顏。
不是絕色,卻很清麗淡雅。
那時候,他根本沒有細想,為何她對自己這般好。
昭儀是個很奇怪的女子。初入宮時,她便稱染了風寒。這所謂的風寒托到半年後終于好了,她又稱留下了頑疾,身子不爽,以至兩年了,她一直未能侍寝。
昭儀的嫡母進宮來看昭儀很多次,但昭儀卻拒絕相見。多次之後,昭儀終于答應見面,卻未談上半柱香的功夫,昭儀便推脫身體不适而請嫡母離開。
權衡覺得奇怪,想問又知不該問,終究什麽都沒有問出來。
後來,皇帝之兄燕王自西北邊疆歸來,皇帝大擺宴席為燕王接風,請宮裏妃嫔一起赴宴。
權衡把這個消息告訴昭儀的時候,本以為她會想往常一樣推掉,卻不想她竟是點頭應下了。
記憶中,昭儀不是一個愛打扮的姑娘,偏好素色。那天,她竟然破天荒地穿上了紅衣,仔細地敷上了脂粉,又描了眉,塗上了丹朱。
從清雅到絕豔,也不過這麽一瞬之間。
權衡看得愣怔,心裏模模糊糊閃過一個念頭,來不及細想,便聽見昭儀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怎麽樣?能出去見人嗎?”
他垂下了眉眼,輕聲答道,“娘娘怎樣都是美的。”或許在別人眼裏這是恭維的話,可是他卻是認真的。不管怎樣,她都是美的,至少在他眼裏是美的。
宴會時,她坐在一衆嫔妃之中,他則跟在她的身側。
昭儀難得出現在這樣的場合,皇帝不免多和她說了幾句話,只是她卻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盯着皇帝的下首。他順着她凝視的目光望去,便看見一身錦衣華服的燕王。
看到燕王,他心中有些五味雜陳。當初燕王和當今皇帝争奪高位,權家是極力支持燕王的。
權家是文臣世家,以清揚名,在輔佐燕王失敗後被步步削權,以至抄家。燕王還有其他世家相助,又有部分兵權,所以皇帝暫時動他不得。燕王此番歸來,倒只怕會被皇帝收了兵權。
燕王的目光落在昭儀的身上。兩人對視着,從權衡的角度只能看見昭儀的眼。她看燕王的眼神,太滿太深太多情,讓他的心莫名一揪。
整場宮宴,她端坐妃嫔的席位,他随侍在她的身邊,對面的男子目光時不時地頓在她的身上。他想,他知道了一些事情。但是他不能說,她待她再好,他也只是一個奴才,怎麽會有過問的資格呢?
他不是她的任何人。
☆、奇葩(一)
權衡說到這裏,就沒有再說下去了。他站起了身,朝我和扶蓁淡淡地一笑,“今日便到這兒吧,明兒我在來。”
啧啧,賣關子和劇透一樣過分!
我卻沒有想過,這樣淩厲高傲的男人,會有這樣的過往。
黑暗的、血腥的、卑微的……到底後來是什麽樣的事情,讓他成為現在這個模樣呢?我不由得好奇起來。
于是,我期待着權衡明日的說法。
“在想什麽呢?”一天的工作即将結束之後,扶蓁在我的耳邊輕飄飄地道。
我回頭朝他展顏一笑,“沒想什麽呀,最近總覺得睡不好,想回去睡覺了。”
“嗯。“扶蓁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路上小心。”
今天回去得早,幽都的夜晚還沒有來臨。我看傍晚晚霞絢爛無比,遂放慢了步子,在幽都瞎逛着。
我家離扶蓁的“極”鋪其實是很遠的,因此當我走到一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個徹底。四周又沒有人了。我一個人優哉游哉地走啊走,忽然之間目光一掃,看見忘川河畔,正坐着一只鬼,手裏捧着一朵白色的曼陀羅花。
赫然就是昨天那個莫名消失的膽小鬼啊。
這次,我放慢了步子,盡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膽小鬼的身後。
只聽見他低低地道,“莊媗,莊媗。”
我雙手一用力,抓住了他的衣服。他一臉驚恐地轉頭,看見我之後,拼命地掙紮了起來,“你放開我!”
我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 “你先告訴我你昨天是怎麽消失的?莊媗又是誰?”
這人好生奇怪,竟然直接将衣服撕了下來,逃也似得跑走了,連頭都不敢回。
而他說話的那一刻,我還是看見了他的模樣。不是絕色,卻很清秀。
于是,我們又重複了昨天的那一幕場景,就在我要抓到他的時候,他莫名地消失在了石頭前,而石頭卻是真實存在着的。
我托腮站在石頭的前面,而後把自己變成了原形,變回了那一朵含苞不放小昙花。
當我變成原形的時候,我的五感會更加地敏銳。
我就立在巨大的石頭前,仔仔細細地捕捉着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就在這個時候,我聽見了一陣缥缈的聲音。
不是歌聲,不是人聲,而是一種類似于空洞而産生的聲音。
莫不是石頭裏面別有洞天?可是我昨天試過了,什麽也沒有啊,我根本就進不去。
我正想着,忽然聽見有腳步聲傳來,還是兩個人的腳步聲。于是,我便變回了人性,朝着腳步聲的方向看了過去。
所見之人,一黑一白,一個手裏哭喪棒,另一個人則一派嚴肅,不是黑白無常又是誰呢?
“嘿,必安!”我興致沖沖地跑了過去,對着白無常謝必安招招手,“好久不見。”而後順便也和黑無常範無救打了一個招呼。
謝必安清清冷冷地點了點頭,“你怎麽越來越醜了?”
我就知道必安這張嘴刻毒得很。饒是這樣,我還是笑嘻嘻地道,“自然是因為很久沒有見到必安了,思之如狂,因此為伊消得人憔悴。”
沒辦法,我就是喜歡調戲必安。
謝必安照常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哦。”
範無救是個憨厚的鬼,看着了我,倒是還會關心一下,“未芗,你怎麽這麽晚還在這裏?”
我本來想說我是來追一只鬼的,但是話一出口,卻反問道,“你們今晚怎麽加班了?”
範無救回答我道,“最近有一只鬼,在地府待了超過十年,竟然還沒有轉世投胎。鬼帝讓我和必安把他抓住,讓他速速去投胎。”
不投胎的鬼?幽都的鬼很難能夠逃出謝必啊和範無救的魔掌。如今竟然有鬼膽子這麽大,還讓必安和無救加班,我不由得佩服起這只鬼來。
等等……如果鬼在逃避着謝必安和範無救的追捕,那麽這鬼一定很害怕被人看見……會不會是那只膽小鬼呢?
可是不對啊,膽小鬼既然害怕被看見,為什麽要大晚上的來忘川發呆摘曼陀羅花,是因為太閑了嗎?
謝必安注意到了我的微微遲疑,立刻敏感地問我,“你見過他?”
“沒呀。”我狀似無事地道,“怎麽可能呢?我只是在想,必安你為什麽這麽好看呢?”
謝必安涼涼地看了我一眼。
“必安最好看!”我厚顏無恥地道。
“你要洗洗眼睛嗎?”謝必安繼續涼涼地對我道。
謝必安忽然俯身,掬了一捧忘川的水朝我潑了過來,好在我反應快已經變成了昙花,他這一潑算是給我澆水了。
一言不合就澆水,我已經習慣了。
然後,謝必安和範無救就走了。
而這個時候,我聽到,石頭裏面有人嘆了一口氣。
我淡淡地道,“我都幫你瞞
過必安與無救了,你還不出來?”
有人則含笑道,“未芗好本事,連黑白無常都敢騙。”
☆、奇葩(二)
有人則含笑道,“未芗好本事,連黑白無常都敢騙。”
膽小鬼從石頭裏面出來了。
扶蓁則笑盈盈地從我身後出來了。
膽小鬼見到了扶蓁,又準備回到石頭裏。
扶蓁笑着一揮手,石頭炸了。
對,石頭炸了,變成了碎石……
膽小鬼快要哭了,“這位小哥哥,你做什麽一言不合就炸石頭啊?”
扶蓁勾起了嘴角,“我開心啊。”
可憐的膽小鬼:“……”
“你怎麽在這裏?”我問扶蓁道。
“怕你一個回去不安全,就來看了看。”扶蓁漫不經心地道,又問膽小鬼,“你做什麽不轉世投胎?”
膽小鬼猶豫了一下,“能不能不說?”
扶蓁妩媚地勾唇一笑,“可以。”在膽小鬼還沒來得及歡呼雀躍的時候,又道,“我讓謝必安和範無救過來。”
膽小鬼便慫了,只好道,“嗯,好吧,我說。”
扶蓁是一個很懶很懶的家夥,覺得站在說話累,竟然對我道,“這裏離極鋪也不遠,我們回店裏說吧。”
我:“……”
唉,命苦啊,跟着這麽一個主子,生不如死啊,生無可戀啊。
一路上,膽小鬼給我們做了自我介紹,“我叫君跡雪。”
扶蓁點點頭,“人和名字不匹配。”
他又道,“生前是一個書香門第的世家子弟。”
我點點頭,“哦,這真是看不出來啊。”
這下,君跡雪炸毛了,“什麽意思嗎?難道你看不出我滿腹經綸出口成章文韬武略經天緯地面如冠玉色若春曉才華橫溢舉世無雙氣勢非凡豪情萬丈整一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風流倜傥美公子嗎?”
我和扶蓁一起搖頭,“沒看出來。”
我嗤笑一聲,“在扶蓁面前你敢這樣說自己,也是厚顏無恥啊。”
君跡雪瞪了我一眼,“我覺得我比他好看。”
“哦。”我聳聳肩膀,“你眼神不好咯。”
“未芗最近真乖。”扶蓁含笑望着我,很是滿意。
君跡雪暴跳如雷,“你們!”他手指着我和扶蓁,“你們兩個人,混蛋!一起欺負我一個弱男子!”
我毫不客氣地承認了。
君跡雪凄婉而哀痛地道,“我不和你們說話了。”
“行。”我點點頭,扯開大嗓門喊道,“必安……必安……”
君跡雪痛苦地捂住了耳朵,“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麽?你別喊啊小姐姐。”
“乖。”我拍拍他的肩膀,“告訴小姐姐,你咋不投胎呢?”
君跡雪這下沉了臉,難得地嚴肅認真起來,“我想等一個人,報她的恩。”
“莊媗嗎?”我問他。
“對。我一直想見見她,報她的恩情”君跡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來奇怪,我真的從來沒有在幽都見過她。”
“人家可能早就投胎了,你等什麽等?”我愣愣地看着君跡雪,不解地問道。
“不,她沒有投胎。”君跡雪委屈地嘟囔着,看到極鋪的時候,雙眼放光,“裏面有床嗎?”
“什麽?”我問他。
“我好久好久沒有睡在床鋪上了,天天在石頭裏面。小姐姐,裏面有床給我睡嗎?”
君跡雪雙眼放光,“啧啧,這裝潢,一看就是有錢人,像我生前一樣有錢啊。”
扶蓁對我道,“你還是別回去了,就住在上次昏倒時睡覺的房間吧,至于這只鬼,”他猶豫了一下,看向了二狗,“就和你拼床吧。”
二狗悲憤地道,“為什麽是我?”
扶蓁理所當然,“我怕他會欺負三貓。”
“為什麽不和四羊睡?”二狗繼續悲憤無比,恨不得将可憐君跡雪掃地出門。
扶蓁淺淺一笑,“四羊和他一樣話多,我怕四羊會一夜不睡,明天怎麽開店?”
很有道理,很深思熟慮的打算,二狗簡直要哭了。
于是,這個莫名其妙地君跡雪就在我們的“極”鋪裏面暫先住了下來。因為我和扶蓁最近準備着手做權衡的事情,所以先不理會君跡雪。
至于黑白無常那邊,反正沒有找上門來,反正找上門來也有扶蓁撐着,反正必安那麽那麽可愛,怕什麽呢?
第二天的時候,權衡便如約來了。
還是那樣的淩厲霸氣,我卻覺得,他的內心一定敏感而柔弱。
當他知道自己愛的女人愛着一個遙遙不可及的男人時,況且這個時候的他還是內侍的時候,他會怎麽做呢?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一個暖萌的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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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的事情被班主任知道後叫來了他的家長。
他們在辦公室裏激烈地争吵着。
我跟他在走廊裏站着。
那個冬天沒下雪卻好冷,我被凍得快沒有知覺。
他搓了搓手又朝掌心哈了口氣,接着貼向我的臉問:“冷不冷?”
我趕緊向後退躲開他的手。
他一怔:“我爸媽已經不要我了,你也不要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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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心疼起來
☆、出宮(一)
宮宴如同一場小小的插曲,宮宴過後,昭儀還是昭儀,他和她的生活依然如同往昔,直到良景六年三月初五。
昭儀的宮裏有一個亭樓,處在殿內最偏僻的一隅。閑暇的時候,昭儀常常喜歡登上亭臺,眺望着王城的方向,明明什麽都看不見,但是他知道,那個方向是燕王府的方向。
這天,她一身素雅淡紗。晨光熹微,她背對着他,忽然輕輕地道:“權衡。”
“嗯。”權衡溫聲答道。
她似乎嘆了一口氣,而後緩緩的開了口,“燕王的兵權被奪了,如今靠着母族和葉氏的幫助才能安然。只怕,這份安然也保持不了多久了。”
她說這話時,他看不見她的模樣。但是他可以想象她此刻必是眉目含愁,雙手攏袖。三年的陪伴,他不敢說對她熟悉入骨,但或多或少還是有些了解的。
沉默了許久,權衡緩緩地開口,“娘娘想說什麽?”
昭儀轉過了頭,深深地凝視着他,“權衡,你想出宮嗎?”
權衡淡淡地道。“娘娘想要讓權衡離開嗎?”
“你啊。”昭儀似乎有些無奈,“從來不肯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她仰頭望着天空,向上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麽,但終究是無力地垂了下去。“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兒,母親早逝,繼母待我……十四被逼入宮。我不愛皇上我有愛的人,可是我卻不得不入宮,我愛的人也無法阻止這件事。我能做的,只有守住自己的心和身子。權衡,你明白嗎?”
權衡低下了頭,綻出了一個極淺淡的微笑,“權衡明白。”他站在她的身邊,“權衡還知道,娘娘心屬燕王。”
昭儀嘆了一聲,“你一向聰明,我什麽都瞞不住你。”她的雙手緊緊地絞着袖子,似乎想要開口說什麽,卻一直在遲疑。
“娘娘想讓權衡出宮,想讓權衡幫襯燕王。是嗎?”權衡低低地道,“娘娘不必糾結,想說什麽便說吧。”
終于下定了決心,她輕輕地道,“權家是被皇上抄了的,你想不想重振權家?”
“如果權衡說不想呢?”他低笑道,“如果這樣,娘娘還想說什麽嗎?”
被他說得一噎,昭儀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看着他姣好的容顏,良久才道,“若是這樣,便當我沒說吧?”
“娘娘想讓權衡出宮,幫襯燕王。娘娘身邊只有權衡一個親信,娘娘知道權衡絕對忠心,所以娘娘想把權衡給燕王,對嗎?”他垂下了眉眼,有些苦澀地道,“娘娘如此信任權衡,權衡怎敢不從?”
昭儀聽了這話後,面無喜色,“權衡,我不想逼你。你可以留在我的身邊,也可以幫襯燕王重振權家。你來選擇吧,我尊重你。”
“可是娘娘希望權衡選後者啊。”權衡搖着頭嘆息着,“既然娘娘要,權衡便選娘娘喜歡的。”
昭儀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與那雙漾着哀傷的眼睛,雖是不忍,卻什麽都沒有說。
那時,那雙眼還是清澈的。後來的權衡,再不是那個和她一起立于亭臺看王城的單純少年了。
權衡最終還是出了宮。作為一個宦官,又是曾經的世家子弟,出宮自然很難。燕王和昭儀僞造了他的死亡,買通了很多宮人,又殺了部分知情人,這才把他帶了出去。
到了燕王府後,權衡才第一次看清了燕王。那是一個很英氣的男子,模樣生得極好,器宇軒昂,有着久經沙場的鐵骨傲氣。權衡想,昭儀喜歡這樣的男人也是情理之中。他打量着燕王,燕王也在看他。
燕王淡淡地道,“她說你是足夠讓他她相信的人,又很聰敏。若真的如此,你應該知道,你選擇了這條路會面對怎樣的境遇吧?”
權衡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燕王有何吩咐,但說便是。”
“本王若為皇,許你重振權家。”燕王一字一頓地道,“你來分析當今的局勢給本王聽聽。”
“燕王這是在考權衡嗎?”權衡緩而慢地道,“當今三家鼎立——王、謝、葉。”王謝兩家是支持皇上的,葉家作為您的母族,卻是死忠于您。皇上靠着王、謝的勢力登上帝位,一旦王、謝中一家倒戈,您又有兵将有民心,榮登大位易如反掌。您是想得王家還是謝家呢?”
“好聰慧的人。”燕王忍不住贊道,“本王要王家。既然這麽聰明,你知道本王要你做什麽嗎?”
權衡淡淡地看着他,“王家勢大,如今家主年事已高,家事全有三姑娘負責。三姑娘是個孤傲冷清的人,若是能得三姑娘的幫助,王爺想必如虎添翼。”
燕王聽完這話,臉色微微一變,許久,才緩緩地道,“既然知道了,為什麽出宮?若想留,她會留你的。”
“權衡希望燕王登上大寶啊。”權衡無所謂地道,“權衡要重振權家”
說完這話,他在心裏苦笑,即便要重振權家,權衡也不會出賣自己。那是屬于權家人的驕傲。可是,昭儀一心只有一個燕王,燕王若出事了,她要怎麽辦?她又不肯委身皇帝,現在的他不能保護她,難道要讓她獨守深宮孤獨終老嗎?
但是,像他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放棄自尊?他心裏有了歡喜的人,他必定要保住自己的清白。
所以,他要想出一個萬全之策,護住自己,護住她。
而這,是獨獨屬于權衡的驕傲。
作者有話要說: 來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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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朝天子禦駕親征,而她是敵軍女将。
兩軍交鋒她節節敗退,直至被活捉五花大綁捆于帳中。
遣退了衆人,她破口大罵,只求對方一怒之下殺了她了事。
氣定神閑喝完茶地皇帝将她扔到床上,“逃了這些年,你就沒一點想我?”輕撫傷口的動作逐漸暧昧。
“你幹嘛!”
“勝者為王,敗者暖床~”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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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者為王,敗者暖床
☆、出宮(二)
權衡說到這裏便沒有再說下去了。我知道,他今日要說的故事說完了。
“權衡要重振權家。”
這樣的話,他說得那麽無所謂,大概心裏的苦痛,也只有自己才知道。而他愛的人,則一步步地将他推向地獄的深處。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