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像兩只困獸
坐在計程車上,程雪野想着剛才圖南說的話,心中又跳出十四歲那年的那個畫面,不由一陣煩躁,他不知道母親究竟是出于何種心态,才在電話裏對他說出那番勸說之詞的。
他擡眸打量了一眼前排駕駛位的司機,是個中年男人,看上去,和他的父親年齡差不多。
想到“父親”這個詞,雪野不由将視線投向了窗外。
看着路上來往的計程車,他在想:其中的某一輛,會是程瑞州開的吧?
他每次去圖南的住所,從來都不會開自己的車,他不想讓記者拍到,他極少接受采訪,也是這個原因。
他的住處,在城北的一個高級別墅區,保密工作做得極好,這是他選擇這個小區的主要原因。
下了車,他額外給了司機一些錢,司機感謝再三,看到對方臉上的笑容,那樣滿足,雪野卻覺得眼眸格外刺痛,匆匆離開了。
計程車開遠了,雪野回身,看着那已經模糊的車子,看了許久。晚風有些涼,吹動他的淺色風衣随意飄舞,他緩緩擡頭,看了一眼周圍的樹木,才意識到:已經是秋天了。
視線落回那棟一片漆黑的別墅,雪野覺得心中騰起微微的落寞,還好,家裏有“糯米團子”在等着他。
糯米團子,是一只英短,跟着他已經有兩年了,對待旁人很冷漠,奇怪的是,卻格外粘着雪野,每次見了他,都像個愛撒嬌的小情人。
雪野按了門鎖的密碼,“020200”,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二次按這串數字了,這是上一次他破解出來的,圖南家的門鎖密碼。
門開了,雪野順手按開了玄關處的燈。
只聽見“喵嗚”一聲,一個略顯豐滿的身影,坐在鞋櫃上,眼神幽怨地望着他。
雪野立在原地,盯着它的眼睛看了一會兒。
糯米團子猛然撲向了他,在他的懷裏喵嗚喵嗚地“抱怨”着。
“我去看圖南了。”雪野明顯感覺到懷中的身子顫抖了一下,不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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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明原因,糯米團子好像格外忌憚圖南,倒不是圖南兇,反正每次它見了她,都會表現得很乖巧,可圖南卻好像并不是十分重視它,越是如此,它就越是想要引起她的重視。
雪野被它的反應逗樂了,淺笑了一下,低聲道“好了,我要去洗澡了,你自己去玩吧。”
糯米團子“喵嗚”一聲後,跳出了雪野的懷抱,消失不見了。
***
雪野經歷了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抵達巴黎。
入住當地早已安排好的酒店,休整了一天之後,按照計劃出席了活動。
負責接待的人員,先帶着雪野參觀了多維立體VR電子展廳。
雪野不經意地擡頭,見二樓的欄杆處,立着一個他十分熟悉的身影。對方正伏在欄杆上,沖他咧嘴淺笑。
出于禮貌,雪野只跟她四目相接了一瞬,便繼續聆聽接待人員的介紹。
圖南是今天早晨才抵達巴黎的。
那天早晨,刷牙的時候,她突然想起雪野說他要去巴黎,這讓她想到了一位在巴黎認識的朋友,所以,她是臨時決定要去巴黎的,可想着既然去了,又怎能不和雪野打個照面呢?
她俯視着他,今日的他黑色西裝外搭淺色風衣,溫潤內斂,像極了溫柔的紳士,隐忍自持,笑容卻是明朗的。她能想象得到,一會兒他坐在秀場裏的場景,一定也是矜貴優雅的。
待雪野再擡眸時,那個一襲利落黑色長裙的身影,已經不在那裏了。
他不得不承認,剛才看到她的一瞬,心中是閃現出幾分驚喜的,她像個小粉絲一樣站在高處,看着他,那一刻,他唇邊的笑意,是發自內心的。他沒有告訴過她:自從他們倆決定以目前這種方式相處後,他內心的那種孤寂,在逐漸被打破,像是破冰一般,甚至能清楚地聽見冰裂的聲音。
時裝秀場的表演結束後,他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屏幕上顯示了一行簡單的文字:塞納河畔,時間你定。
雪野輕揚唇角,他知道這是圖南約他見面的地點。
他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出了:餘晖灑滿塞納河的時候,我會出現。
***
黃昏時分,雪野來到塞納河邊上。
每一個來巴黎的人,似乎都不願錯過塞納河。塞納河是巴黎的母親河,見證了巴黎的誕生與發展。塞納河完美地結合了左岸的文藝氣質與右岸的歷史底蘊,将這座城市的歷史、人文、藝術、展現淋漓。
游船在一片金色的河面上徜徉,讓人看了,覺得心安,每當游船從橋下穿過時,船上的游客皆會發出歡呼。
雪野給對方發了位置,随後便立在橋上,平靜地看着遠方。
等待了大概二十分鐘,他又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仍然不見對方的身影。
突然,他的視線鎖定了一個緊鄰着岸邊站着的人,她的側臉全然被夕陽照亮,不明媚的光芒,卻顯得她的曲線非常柔和,她微微眯眼,像一只慵懶的貓。
他沒有走向她,她也沒有走向他。
就這樣看着對方,不知過了多久,圖南擡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間酒吧。
雪野看着她先朝着酒吧走去,又在原地站了十分鐘,才朝着酒吧而去。
圖南在酒吧門口看見走進來的雪野,她沒有等她,繼續邁着步子,沖着酒吧深處走去。
雪野看見她在一張桌子前的沙發上坐下,便選擇了一個距離她不是很遠的桌子,坐了下來。
圖南按照自己的喜好點了酒水。
雪野也招呼了侍應,點了他喜歡的飲品,和他的外表一樣,他喜歡不太烈的酒水。
兩個人像是并不相識之人,喝着各自的酒水。
餘光卻時不時打量着特定位置的那個人。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圖南突然起了身,她朝着酒吧的後堂而去。
雪野猜測,她早就打聽了好了一切,這個酒吧,是有後門的。
***
圖南倚靠着巷子的牆壁站着,此刻因為光線又暗了一些,只能隐約看到她的身形,看不出她的神色。
雪野緩步走向她,在她的對面停住。
圖南擡眸,看向和他相對而立的人。
突然,他的氣息靠近了,距離她相當近。
“你換香水了?”她說着,微微仰首,隔着他的襯衣,深深地嗅了一下。
“好聞嗎?”低沉的聲音,帶着幾分魅惑。
“恩,有種禁欲的味道。”圖南笑了,她早就做好了攻略,這個巷子很昏暗,沒什麽人,她有把握不會被任何人拍到,再者說,在異國他鄉,對于不常在媒體前露面的程雪野來說,根本不用顧慮太多。當然,也不排除競争對手的跟拍,可此番出行,是沒有對外公開的,想來,是相對安全的。
下一秒,雪野突然俯身,吻在了她的脖頸。
她覺察到他情緒的變化,可她沒有多嘴。
微涼的薄唇在脖頸上吻了幾下,又游移到了她的紅唇上。
她感覺到他這個吻的力道,在逐漸加深。
他幾乎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一下接一下的吮吸着,一下比一下更霸道。
她伸手去推他,雙手卻被他攥着,鉗制在了她的頭頂,抵在牆面上。
兩個身影,在昏暗中享受着難得的釋放,他們像兩只戲弄着紅塵的困獸。
雪野想到了他曾經看過的文章,裏面有兩句話,讓他印象深刻:追名逐利,是幻影;那尋情逐愛呢?更是如此。唯有一個釋懷的辦法:戲弄紅塵。
這篇文章,便是出自圖南之手。
他想:在圖南心中,不是要完全禁欲,因為:欲望,無法完全抑制。她因個人緣由,選擇轟轟烈烈地去品嘗欲望,可卻不會以此為禁锢。她亦知道,他那樣的家庭,不會接受她這樣的女人,不是她不夠高級,而是高級的人,畢竟是少數,所以大衆還是會選擇,繼續相信傳遞千年的觀點,在雪野的母親看來,偌大的家産,是絕對不能斷代的。
“你還好嗎?”圖南突然問道。
雪野的身子微微顫抖,片刻後,低聲在她的耳邊說了句“那天出發去機場的時候,我看見他了。”
圖南沒有即刻回答,沉默了。她知道,他說的,是他的父親,曾經的醫學天才,現在以開計程車為生。
用雪野的話說,就是:當他的母親發現昔日的醫學天才被推下神壇之後,便果斷地和他離婚了。
原本清朗的天空,竟然突然開始掉落起雨滴來。
“回去吧。”圖南知道,雪野不喜歡雨天。
雪野點點頭,低聲說了句“我看着你先走。”
圖南沒有反對,緩步走出了巷子。
雪野轉身,脊背倚靠在牆壁上,一股微涼順着脊背,傳遍全身。
雨滴落在他的肩頭,打濕了外套。
他的腦海裏,又閃現出十四歲的那個夜晚,父親收拾好全部行李,離開了那棟大房子,母親沒有絲毫阻攔,反而笑出了聲......
雪野緩緩地閉上眼睛,感情,究竟是多麽的脆弱,從那一刻起,他就領教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圖南格外信任,興許是她可以看穿他的大部分想法,在那個論壇上,他因為看到她的回複,突然覺得:自己,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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