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說會賠他青春損失費

那是一個論壇，一日，博主發了一條關于人類情感世界的分析帖，底下跟帖無數。

在多如牛毛的回複中，雪野竟然注意到了那條點贊數為零的帖子，顯然，沒有人認同她的看法。

“別的感情我不敢下定論，可我知道，愛情是這世間最卑鄙的感情。”

她用了“卑鄙”這個詞。

在旁人看來，這是一條略顯片面極端的回答，這個論壇的一個好處是，一般不會掀起罵戰，不認同的觀點，不去理會就好。注冊會員都是經過多重審核的，一旦發現出現不良恢複，管理員是會及時删除的，既然保留了這條言論，看來是管理員覺得發出這番感慨的會員，多半是個受過輕傷的人。

雪野看到這句話時，毫不猶豫地按下了“贊”的功能鍵，他原本想要回複的，可卻發現對方設置了“拒絕評論”功能。

自那之後，他登陸論壇的時候，好像都會特別留意一下這個叫做“逆行者”的用戶。

直到有一天，他主動通過私信，向她發問，“愛情可信嗎？”

她隔了幾天才回複，“那你先問問自己，相信世上有鬼嗎？”

自此二人保持網上交談，大概半年的時間，并不是聊得非常熱火朝天，甚至有時候一個發問，幾天後才會得到回複，可總是能說出角度清奇的答案。

二人并沒有決定在現實中見面，他不會提這樣的要求，她也沒想過要提。

後來，雪野的公司準備制作一個旅游類娛樂節目，幾番波折，定下和一個名叫《獨行，才是旅行》的系列游記合作，以游記中所記錄的，作為節目錄制的地點主線。

這個項目是雪野親自負責的，他是個對待工作嚴謹的人，讓助理給他找來了游記，每天利用睡前時間閱讀，竟然發現作者的游記很有意思，除了選擇地點的小衆之外，用詞很是犀利，還透着幾分幽默，直到他看到那句他熟悉的句子“紅塵，可戲弄也”，突然意識到：這個即将合作的夥伴，很有可能，就是那個“逆行者”。

雪野通過私信聯系了她，問得直接。

圖南也沒有掩飾，她不相信竟然會有這樣的巧合。

兩個人，自此有了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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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線上的網友，到了現實中的朋友，無意間，談起了那個話題。

雪野清晰地記得，那一次，他無意間搭到了父親所開的計程車，極力表現出冷漠過後，他覺得處在心弦斷裂的邊緣，不知怎的，給她發了私信。

她約他去了她家。

他是穿着休閑服，帶着足夠遮擋半張臉的帽子去的。

那一晚，他和她聊了很多，那一晚，他們之間除了聊天，分別時擁抱了一下，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看見她平靜地敘述那段錐心的經歷，眼圈發紅的樣子；她瞧見他喝了很多啤酒，眼神黯淡的情形。

無疑，那一場交談，讓他們之間，和從前不一樣了。

***

二人之間，一直保持着親密的朋友關系。

大半年後的某一天，雪野從國外出差回來。

一下飛機，打開手機，便看到收件箱裏的一條未讀短信。

是她發給他的，只有三個字：他死了。

雪野猜出了這個“他”，那是圖南的發小，曾經跟她表過白，可最後還是因為家庭的壓力，選擇了和圖南“到此為止”。

雪野即刻搭車，前往圖南處。

圖南打開門，看到風塵仆仆的雪野，她淺笑着邀請他進了門。

雪野站在給他倒咖啡的圖南身後，看着她。

圖南手裏的咖啡杯掉落在地上。

雪野看見對方蹲下身子，擡手就要去撿，連忙上前制止。

圖南看着被他攥緊的手，突然很想抱着他大哭一場。

她不是還忘不了昔日的那份“喜歡”，随着歲月的流逝，很多東西，早就褪了色，她是接受不了相識多年的人，突然就被意外奪走了生命。

雪野任由對方在他懷裏嚎啕大哭，手指緊緊攥着他的衣角，将衣服扯出了皺褶。

圖南突然松開對方，微微仰頭，吻在了他的薄唇上。

雪野不由愣在原地，他知道此刻的圖南有些不理智，溫柔地制止了她。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麽。”圖南是個“認準了就要執行到底”的人。

那一刻，雪野腦海中突然閃現出十四歲那年的雨夜，那個時候的他，也是一個人反鎖在房間裏，像這樣大哭的，倏地心上一沉，接受了圖南的親吻。

當他吻在對方脖頸上的時候，聽到耳邊圖南低聲問“男女間滋生的欲望，到底是什麽滋味呢？”

就這樣，他們之間的關系，再一次發生了改變。

外人看來的畸形情感，卻讓二人甘之如饴。

＊＊＊

圖南去見她許久未見面的朋友，是一家舊書店的老板。

立在街角，能透過那扇落地窗，清晰地看見一個高挑的身影，正在書架前忙碌着。

圖南羨慕她的這種生活格調，不急不慢的，心煩的時候，親自整理一下書架上的存貨，好像就能忘了一些俗塵瑣事。

圖南緩步走了進去，門口的店員用法語跟她問了好。

好像是認出她來了，緊接着喊了一聲老板的名字。

老板回頭看了一眼圖南，示意她先坐下喝杯咖啡，看樣子是想完成手頭的工作，再去和圖南敘舊。

圖南坐在靠窗的木桌前，店員給她端上了一杯熱咖啡。

看着窗外來往的行人，夜已經深了，可他們的步伐，并沒有因為夜幕的降臨而産生絲毫的匆忙，反而更加慵懶，像這座浪漫之都一樣。

“你好像胖了些。”好聽的女聲，說了一口流利的中文。

圖南擡頭看向對方，不在意地點了點頭。

“你不是為了我專門來的吧？”女人說着，在圖南的對面坐下。

圖南将目光投向她，輕佻地問“不然是為了誰？”

“為了你的男人。”女人笑着說。

女人開這家書店有幾年了，店面是從一個當地老太太手裏盤過來的，她有個好聽的名字“靓蕾”，可性情卻不像名字這麽乖巧，不過确實是個典型的學霸，畢業于巴黎的一所著名院校，碩士生。

很多人不能理解，這樣的學歷，別說在巴黎，就是在華爾街，也能找到一份高薪的職業，為什麽甘心經營一家小小的書店？

這個問題，圖雅也問過她，靓蕾說是為了“自由”，她的性格，不适合坐在格子間裏，接受別人的領導。

和這個帶着幾分俠氣的女子，圖南一見如故，他們倆的緣分，就是在這間書店裏結下的。

圖南要找的圖書，幾乎成了絕版，卻在店面的角落，找到了，尋到時，欣喜若狂。

靓蕾說她對于圖南的欣喜，記憶猶新，那是一種看上去更貼近小孩子的喜悅，毫不掩飾，不覺得自己的表情誇張。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般神奇，有的人，認識了幾十年，卻不知道對方喜歡什麽東西，有的人，不過一面之緣，就能讀懂對方的一個眼神。

圖南自然知道，從另一方面來說，恰恰證明靓蕾的知識面、閱歷在她之上，換做另一個人，興許也會覺得：她對自己是了解的。

“不會動心嗎？”靓蕾看着圖南的眼睛問。

“動心也是欲望的體現不是嗎？”圖南反問她，她知道靓蕾是在說雪野。

“愛情，原本就是一場欲望的圍獵。”靓蕾說得直白。

圖南聞言，不知如何作答。

靓蕾見她不說話，便轉移了話題，“這次待多久？”

“一周左右吧。”圖南不想即刻便回國。

“去我那兒住吧。”靓蕾邀請她。

“替我省錢嗎？”圖南笑言。

靓蕾在她的額頭上，敲了一下。

這天晚上，圖南跟着靓蕾回了家。

***

靓蕾的公寓，在距離書店不到三站的地方。

樓道裏有些昏暗，靓蕾抱怨說房東太太只知道收錢，不知道更換樓道的燈泡。

以靓蕾的經濟實力，完全買得起一間小型公寓，可她不想把大把的錢，投到房子上。

好不容易開了門，圖南聞到一股幽香，那是一種有些妩媚的香氣。

靓蕾按亮了客廳的燈，招呼圖南進來。

圖南掃視了一圈屋內陳設，和上次來，沒太大變化，只是，窗臺上的花，從玫瑰換成了雛菊。

“我上周又複習了一遍《雛菊》。”

靓蕾注意到圖南的視線落在了窗臺的花瓶上。

“是部好電影，可惜太文藝。”圖南說着，一屁股陷進了沙發裏。

“你就不文藝？”靓蕾斜眼看她。

“就是太文藝了，才覺得電影裏的人，和自己太像，偶爾會覺得矯情。”圖南不掩飾地笑了。

靓蕾見她笑得見牙不見眼。

“洗澡嗎？”靓蕾問她。

圖南搖了搖頭。

“那就睡吧。”靓蕾沖圖南勾了勾手指。

兩個人躺在大床上。

靓蕾突然問圖南“這樣的夜晚，你會想起他嗎？”

圖南沒吱聲。

靓蕾又說“不怕像染上毒#瘾一樣，戒不掉嗎？”

圖南微微停頓了一下，說“那天太後來找我了。”

這次換靓蕾不說話了。

圖南接着開口道“她告訴我，要給他介紹一個白富美，問我什麽看法。”

“你怎麽說的？”靓蕾好奇地問。

“我說，挺好，如果他親口來跟我說，找着正式交往的女人了，我就立刻退出他的生活，還會給他一筆賠償。”圖南語氣淡淡的。

“他的青春損失費嗎？”靓蕾笑了。

“可以這麽說。”圖南扯動了一下嘴角。

“牛逼。”靓蕾在半空中，豎起了大拇指。

這就是那天晚上，雪野去接那個電話的時候，圖南一下子就猜到了來電內容的原因。

“你呢？”圖南問她。

“還是老樣子。”靓蕾語氣慵懶。

“那個畫家呢？”圖南問起上次靓蕾跟她提過的那個，在酒吧裏遇到的，謎一樣的男人。

“我已經三個月沒見過他了。”靓蕾嘆了口氣。

兩個人又閑扯了一些其他的，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