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等天明, 甚至院正還沒從皇宮中出去,這事兒就已經傳遍京中各高門。

原本,之前廢太子的逼宮謀反, 沉寂不顯、幾乎被人遺忘的太子妃這一出手, 讓一幹知情人等都瞠目結舌。今兒又來了這麽一出,議論更是沸反盈天。

“這有什麽的呀?換成我我也這麽幹!”這其中, 柳氏家主,年少得志的吏部尚書柳宸, 見解格外不同:“別說夜開宮門召個禦醫, 就是讓我割自己肉給人當藥引子,我都幹!”

“十二叔, 您又說笑了。”和他說這事兒的,是他的本家侄兒柳願——雖是叔侄的名分,但實際上柳願還比柳宸大上兩歲。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情分格外不同, 言語間也随意些。

但這兩日, 柳宸顯而易見心情非常不好, 聽了柳願這話立時沉了臉。“我沒說笑!這有什麽好笑的?”柳宸氣呼呼地走來走去:“誰能給我十二州之地、二十萬兵馬, 我把人當菩薩供!咱們那位太子,啊, 倒好,把人不當回事往死裏糟踐!我勸誡過他多少次了, 對太子妃好點對太子妃好點, 他跟我說什麽, 方君侯和他的情意那是沒話說,方君侯把勢力全寄托給他了、和太子妃沒關系——怎麽可能沒關系?人家親兄妹還親不過他這個師弟?這下好了,太子妃也是個有能耐的,要麽就一聲不吭,要出手就來個大的,直接把他給廢了!”

“是啊,任誰也沒想到太子妃竟是個這麽有手腕的。”柳願嘆道:“晉陽帥令在她手中,這倒也罷了,方氏近衛紫焰軍無聲無息就滲透進了親軍和京軍,這也罷了。要緊的是,這麽多人,還是分散在不同隊伍裏的,整整三年時間,絲毫不生異心。舊主一聲令下,他們立刻就能抛下一切,依舊為舊主去出生入死。若是方君侯在世倒也罷了,未曾想他們對太子妃竟也這般忠誠。這委實讓人詫異。”

“你再想想,”柳宸又道:“太子妃能調動的,單這紫焰軍嗎?若是其他分散于全國各地的二十萬兵馬也聽她指揮呢?”

“這,這不至于吧?”柳願驚道:“畢竟她只是一個女子……”

“你這樣說,是因為你沒見過方君侯。”柳宸道:“我見過,那年我督辦糧草去北疆的時候見過。那當真是神仙一般的容貌,神仙一般的人品,神仙一般的謀略。現在想想,這樣的人,親自給他妹子安排的路,能不方方面面妥妥當當嗎?能不多留幾個後招嗎?怕是唯一的疏漏就是咱們的廢太子了,方君侯他看走了眼!”

“如此說來,太子妃倒戈于四殿下,帶給四殿下的助益可能遠超我們想象啊……”柳願驚道。

“所以啊,我氣咱們的太子!哦,不,現在是廢太子了!”柳宸冷笑道:“話又說回來我就想不明白了,他總說自己和方君侯這麽好那麽好,他怎麽就不對人家方君侯的妹子好點呢?你說他以往那麽糟踐太子妃,就不怕把方君侯給氣詐屍,從棺材裏蹦出來砍了他?”

“這我倒是琢磨過。”柳願道:“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每次進宮觐見皇後娘娘,他總和你打架?”

“記得,怎不記得。”柳宸撇嘴:“皇後娘娘喜歡我,他就不舒服。一定要一個人全霸了皇後娘娘才肯罷休。”

“對啊,就是怎麽個道理,太子妃這裏一樣道理!”柳願拍案道:“聽聞方君侯在世時極寵他這個妹子的,咱們的太子,哦不,廢太子,想來就不舒服了。”

“哦,這我怎沒想到!”柳宸恍然大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是這個道理!——哎我說阿願,早你怎麽不跟我說啊?不提醒我跟太子對症下藥解了這個心結?”

不等柳願說他就想到了:“我知道了,以前你們一直盤算着把慧慧送上太子妃位,你們巴不得太子趕緊把太子妃糟踐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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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願尴尬笑笑:“這都我母親他們那群內宅婦人的心思……”

“得得,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柳宸不耐煩地揮揮手:“家裏這一群叔伯弟兄——包括你!整天介就想從太子身上撈好處。那人丁田畝令,還不是你們背着我,撺掇太子施行的?要不是這一樁,怕是太子妃現在還老老實實窩在她的章華殿等死呢!”

柳願默然無語。

柳宸嘆口氣,和緩了語氣:“如今好了,雞飛蛋打,慧慧也耽擱了——今年都十八了吧,還沒許婆家吧?”。

“要命的是她們把慧慧的心養大了。”柳願撓頭道:“現下是立了志,必要母儀天下不可,否則寧肯終身不嫁……”

柳宸明了:“你現下跟我提這話什麽意思?莫不是看着李憶的妃位還空着,你們又盯上了?”

柳願咳嗽聲:“終歸廢太子已然廢了,咱們還得為長遠考慮不是。四殿下若是願與咱們聯手,與雙方都好不是。”

“呵,從廢太子身上撈了那麽多好處,這他剛一倒,就準備改換門庭啦?”柳宸拊掌道:“真是令我大開眼界!阿願我告訴你,你以後少跟他們混,這事兒沒可能!李憶跟咱們不是一路人。我等與李憶之間,以後少不得一場惡戰!”

“不知十二叔如何打算的?”柳願恭謹問道。

“我跟你交個底。”柳宸道:“廢太子那裏,我現在正想辦法和他聯系上。”

“這,十二叔的意思,是還不準備放棄廢太子?”柳願遲疑道:“可是廢太子雙目已盲,再無君臨天下可能啊?”

“終究他喊我一聲表哥,他便一生一世都是我的弟弟。”柳宸道:“雙目已盲又如何,我聽聞,這天下有神醫名皇甫極,曾做過為人易目重明之事……”

與此同時,皇宮之中,李憶也問下屬:“皇甫極的下落可有音訊?”

“游螟已有了眉目,說是可能在雲津一帶,游螟正在趕過去。”下屬答道。

李憶點頭,示意他退下,又喚一旁的鹦鹉:“去看看太子妃現在在做什麽。”

鹦鹉自今日起,重新開始了給李憶打探太子妃消息的差事。一開始鹦鹉還挺高興:終于過了明路,再不用像以前那般偷偷摸摸提心吊膽了,太輕松惬意了嘛!然而一上午下來,他就笑不出來了:這短短一上午,李憶叫他去看了幾次了?七次還是八次?他的兩條小細腿都累的打顫了!

心裏嘀咕着,還得腳下生風一溜小跑跑去。“楚巒将軍前來觐見太子妃。太子妃說是身子好多了,一定要見。”回來氣還沒喘勻,鹦鹉趕緊跟李憶道。

“唔?”李憶聽了,眼前立刻浮現逼宮那日楚巒揮劍向方錦安行禮的英姿。他放下手中批閱的公文,長身而起:“回東宮。”

章華殿裏,方錦安給謝岫扶着,慢慢從內殿走出,便見楚巒已經侯在正殿了。

謝岫只覺眼前一亮:這小将軍,身形是寬肩窄腰,氣度是淵停岳峙,委實叫人看了,心中撲通撲通地跳呢!

她趕緊看一眼方錦安。方錦安此時也笑的十分歡喜:“小巒,你來啦。”

“楚巒拜見小姐!”楚巒看到方錦安的模樣,目中閃過痛楚之色,趕緊趁下拜遮掩。

——這跪倒的姿态,也那麽的潇灑利落讓人心跳啊!謝岫沒察覺,自己臉上已浮起莫名的微笑。

“快起來吧。”方錦安親自把他扶起:“許久不見了。”

“是。”楚巒激動難抑,伸手緊緊抓住方錦安雙臂:“往日的兄弟都羨慕楚巒,能繼續追随小姐左右。可他們又哪裏知道,過往三年,分明在一個城中,卻是一面都沒見到小姐……楚巒失職!”

“是我不喜歡出去,你有什麽失職的,你做的很好。”方錦安安慰他。

“小姐,時至今時今日,你還要說這樣的話嗎?”楚巒激動之下,口不擇言:“廢太子做的事,每一樁每一件我都知道。他對不起你!李氏天家更對不起你!小姐你不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想不顧小姐你的嚴令,帶着兄弟們攻進這宮裏,救小姐出去!”

“哦,是嗎,楚将軍好大的膽子!”便在此時,李憶到了。

楚巒見這話被他聽到,倒也不慌張——聽到了正好!只傲然向李憶一颔首:“見過殿下。”

李憶的目光便落在楚巒緊着方錦安的手上。“太子妃還病着,不宜久站。”他說着,伸手扯開方錦安,拉回到她軟塌上去,按着坐下,自己端端正正坐于她身邊,這才道:“楚将軍也請坐吧。”

“對,看,光顧着說話了,小巒快坐吧。”方錦安忙也道:“奉茶。”

“謝殿下,謝小姐。”楚巒從容落座。

“殿下如何這個時候過來,上邊不忙嗎?”方錦安問李憶。

嘶,怎麽有了這個勞什子小巒,他就不是小憶了,就是殿下了?李憶聽了很是不悅,斜眼瞅一眼楚巒,道:“聽聞楚将軍在此,想來有要事與太子妃商議,我也願一聞。”

“沒什麽要事,只是被昨晚那事兒驚着,過來看看我。”方錦安笑道:“三年不見小巒,小巒長成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呢!”

這話怎麽這麽耳熟啊……李憶一臉的冷漠:安安,你誇人的詞兒原來就這麽一句啊?

那邊被誇的楚巒卻是愈發激動:“小姐,楚巒慚愧,當不起您的贊譽,但凡我有點血性,早該帶你走了!”

還提這一茬!李憶立刻把手中茶杯重重頓于案幾上:“楚将軍,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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