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皇甫極已經整整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奔跑與恐懼早已耗盡了他身體裏的最後一絲力氣。傍晚荒山裏的冷風, 讓他愈發虛弱不堪。他哆哆嗦嗦地從一塊大石後探出腦袋,四下打探:大半個時辰之前,護衛着他逃亡的侍衛黃三兒把他藏到此處, 自己去引開追兵。可這許久了,黃三兒也沒見回來, 怕不是, 已然遇難了吧......

想起那些賊子的手段, 皇甫極從心底裏生出恐懼來。那幫賊子, 與其說是人, 不如說是鬼!危險發生時,毫無預兆。, 一團大霧降臨, 将他們的住所團團籠罩。他們住所外, 明明就有軍隊來回巡邏, 可是任他們如何呼救, 就是沒有人過來。霧裏有人神出鬼沒四面八方向他們攻擊。一個侍衛黃十一拼死給他們殺出一條血路,剩下的黃三兒護着他逃出來,可那濃霧也如影随形追來, 直到剛才給黃三兒引走。

再等下去, 怕是等不到黃三兒回來, 自己就要凍餓而死了吧。皇甫極咬咬牙, 手扶着大石站起來。

然而,在石後蹲了許久腿已然麻了,這一站, 身子一晃,就摔倒了。此處正是個斜坡,皇甫極就咕嚕咕嚕滾了下去。

我命休矣,昏迷之前皇甫極想。

可許是他好人有好報,也不知過了多久,皇甫極悠悠恢複了意識。

“喂喂,大叔,醒醒,醒醒!”有人在搖晃他。

皇甫極慢慢睜開眼睛,眼前是滿天的星輝,和一張稚嫩驚奇的面龐。皇甫極眨眨眼,再看,原來面前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蓬頭垢面、草履布衣,似是個窮人家的孩子,不過那一張面龐倒是劍眉星目,精致俊美。

“大叔,你怎麽了?”看皇甫極醒來,少年松了一口氣。

皇甫極顧不得許多了,忙問: “小兄弟,有,有水麽?有吃的麽?”

“只有三個野梨,要吃麽?”少年說着從背後背簍裏取出梨子。

“多謝,多謝!”皇甫極忙抓起,狼吞虎咽地塞進嘴裏。

吃完之後他意猶未盡地看看少年的背簍,卻驚奇地發現裏面采摘了許多草藥:“你懂醫?” 他問。

“我爹是個郎中,我也跟他學了點。”少年答道。又問:“大叔,你是摔着了嗎?還能走麽?你家在哪兒,要不我送你回去?”

“沒,我,我......小兄弟,你家在這兒附近嗎?我能去借宿一宿麽?”皇甫極問

“行倒是行,我家就在山下的村子,不過下天火的時候,村裏都燒光了,我現在住在這山上的山洞裏。”少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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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極心中一緊:“那你父母家人呢?”

“都死了。”少年低頭道。

“哦......”皇甫極大起憐憫之心:“你叫什麽名字多大了?”

少年咧嘴一笑,笑的極燦爛:“我姓烏,名曼司。今年十五了。”

“烏曼司,這名字有點怪怪的......”

在少年居住的山洞躺了一夜,第二天午時,就聽外面人喧馬嘶,出去一看,東宮的人尋來了。

皇甫極雖習慣了颠沛流離,卻也未曾遭過這麽大的難。對着那帶頭的侍衛眼淚都出來了。

“你跟我走吧。”臨走之時他跟烏曼司道:“我也是個大夫,你跟着我學醫吧。”

烏曼司看看侍衛們的長劍大馬,目中不禁露出畏縮之色。

“這傻小子!還不快應了!你道這是誰,這是皇甫極先生,名滿天下的神醫!”“先生收你為弟子,是你的福分!”侍衛們幫腔道。

烏曼司猶猶豫豫點了頭:“好!”

于是衆人便帶了烏曼司回轉京城。皇甫極是要趕緊去東宮的,就讓侍衛先把這烏曼司送到他的宅子中,并囑托他夫人錢钏兒仔細看顧。

錢钏兒聽聞事情來龍去脈,對這救了她夫君的烏曼司自然是極喜歡的。看他這一副苦孩子模樣,忙先叫廚房先做了飯食給他飽腹,又叫燒熱水給這孩子洗澡、叫管家去成衣鋪子尋合适這孩子身量的衣服。

忙活了半日,總算忙完了,烏曼司精精神神地出來給錢钏兒磕頭。錢钏兒仔細打量了他,不由得愈發喜歡:“真是個好孩子,這一打扮,比這京城的公子哥兒都強!哎呀呀,還有這身量,這才十五,就長這麽高這麽壯了!”

這烏曼司身量是高的,一張臉尚稚氣未脫,身量卻不比皇甫極矮多少。烏曼司笑嘻嘻自己上下看看:“我爹我爺都長的高。多謝師娘。嗯,師娘,我想出去逛逛這京城,成嗎?”

“成,成!”錢钏兒笑道:“我叫管家帶你去!”

“不用了師娘,我就這周圍走走看看,一會兒就回來。”烏曼司道:“不用勞煩管家大人了。我都這麽大了,走不丢的。”

錢钏兒也是自幼在鄉間長大,野慣了的:“也成,那你便去吧,找不着家的話,就跟人打聽白楊巷......”

烏曼司便歡歡喜喜出了皇甫家。宛如任何一個活潑好動的少年郎般,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走遠了。

他走了一會兒,走到皇甫家相鄰的一條巷子裏。尋到一家人家的後門,取出鑰匙打開,走了進去。

裏面早已有人候着:“柳氏的羅夫人帶着她女兒柳慧已經恭候多時了,大巫。”

烏曼司點點頭:“帶她們來見我。”

他走進屋子裏,散開頭發,把一件五彩斑斓的鬥篷劈頭蓋臉一蒙,轉瞬便由窮鄉僻壤的野小子變回京城權貴敬畏不已的南疆大巫。

一時環佩聲響,羅夫人帶着柳慧款款走進來,羅夫人親自奉上一只裝滿珍寶的捧盒,虔誠跪拜。之後便不加遮掩地說出了自己的野心。

柳慧在一旁卻聽得手心冒汗:這大巫當真靠得住嗎......她忍不住擡頭去偷看他,離的遠,他又藏頭露尾的,柳慧只看到一點形狀極優美,顏色極美妙的殷唇。

“夫人所欲,我都明白。”他突然開口說話,聲音也是清亮帶點稚嫩的少年人聲音。柳慧卻莫名吓了一大跳。

“只是夫人之計,萬不可行。”烏曼司又道:“夫人忘了,晉原方氏,有仙家靈藥,這世上能致方氏死的毒、藥,怕是還沒有。”

“這,那些傳言,都是真的?”羅夫人猶豫道:“那,還請大巫教我。”

柳慧心中愈發震驚:她母親竟對着大巫言聽計從至這種地步?

“這事甚是簡單,”柳慧看見烏曼司的嘴唇翹了起來:“據我所知,方錦安對李憶并無感情,她的一顆心全放在李憫身上,夫人何不從這裏做文章?讓方錦安自己離開李憶。”

“如何做文章?”羅夫人忙問。

“離間。”烏曼司慢悠悠道。

“還請大巫細細教我......這真的可行?”聽完了烏曼司的計,羅夫人猶嫌不足,不夠毒辣。而柳慧卻覺着似有一條毒蛇在面前吐出了信子......

皇宮之中,李憶見皇甫極被尋回,總算松了一口氣。

“哎呀呀,殿下這是做什麽?”皇甫極看見李憶,卻是給驚的雙目圓瞪。

彼時綁了滿身紗布的李憶已經跪了快一天一夜。狂風刮的他整個人都沒了血色,發須亦淩亂不堪。其間宮人們給他拿來鬥篷、拜墊,他執意不肯用,但卻叫拿了了奏章、筆墨到跟前,淡定自如地處理起朝政來。

皇甫極驚訝之餘,忍不住哈哈大笑。

楚巒佩服地看着他:也就這位能這般沒心沒肺,本将軍也想笑啊。

然而皇甫極這還不算完,進去給方錦安施診後,等方錦安情況略安定了些,又忍不住和方錦安講了:“......我從沒見過這樣的貴人!太子殿下這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

謝岫望天:殿下,這可不怨我們,我們可是好不容易給娘娘哄過去了,說殿下已經被陛下赦了,去前朝處理政務了......

再看看方錦安,倒是沒什麽反應,只愣愣盯着空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小謝,扶我出去。”她終于道。

謝岫知道勸不住,忙取了大鬥篷把她包住,慢慢扶着出去。

時已深夜。風已經停了,月色極好,照的地上如落下了一層霜。李憶就跪在這霜華最中央。這一天多下來,奉旨看管他的趙嘉都有些吃不消,他的身形卻不見一絲頹靡。

謝岫扶着方錦安慢慢走下長長玉階。聽到聲響,李憶轉過過頭,看到她們,目光明亮的攝人,俄而卻又有些躲閃:“安安!小謝你怎麽讓她出來了?安安你快回去,我這兒沒事的。”

說着就欲起身阻攔她們。

趙嘉趕緊上前一步:“殿下,這個,請跪好。”

方錦安朝李憶擺擺手,慢慢走到他身邊,慢慢跪坐在他身邊。

李憶打量着她,這大病一場,又瘦下一圈的。整個人裹在鬥篷裏,幾乎消失不見,不禁大為心疼,忙伸臂攬住她:“地上涼,安安。”

“我就說幾句話就走。”方錦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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