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林創當天晚上又失眠了。

但與往日不同，這次是因為他太亢奮了。

這段有點兒莫名其妙的網戀持續至今，他終于第一次有了自己真的在談戀愛的實感。這種感覺非常美妙，能讓人大半夜躺在被子裏閉着眼傻笑。

除了失而複得的柳依依，還有一件事也讓他感到驚喜。

雖然沒有正面确認過，但楊花落盡很有可能并不是謝多多。他之前因為過于緊張忽略了一個重點，楊花落盡是養貓的。雖說學校裏也有不少偷偷在寝室裏養貓的學生，但楊花落盡之前和他短暫的視頻過。如今回憶一下，畫面裏的背景看起來和他們學校的宿舍沒什麽相似點。

聯想到他們都姓謝，而楊花落盡又說看我三段閃是他的弟弟，那謝多多的身份似乎意外地好猜。這麽一來，謝多多會幫着送東西過來也變得合情合理了。

如果謝多多真是楊花落盡的弟弟，那林創猜測他本人應該也會有個聽起來萌萌的疊字名。

考慮到楊花落盡每次上課都不看手機，林創覺得他很有可能是單獨授課的研究生或者博士生。那就是比自己還年長上一點了。也難怪在工作方面開導他時能說得一套一套的。

這個人真好，又可愛，又可靠。

雖然暫時還不知道長什麽樣，但連謝多多林創都能勇于挑戰，楊花落盡若能比他弟弟稍微正常一點兒，林創就覺得很幸運了。

所以，改天找個機會，主動問問要不要見個面吧。算上和柳依依相處的那些時間，他們認識得夠久了。

楊花落盡迄今為止從未提過相關的話題，也不知道倒時候會不會答應。

應該會答應吧。誰能忍住不去親眼見一見自己喜歡的人呢。

。

因為最後一份面試希望也黃了，林創了無牽挂，于是幾天後去學校圖書館報道時态度還挺積極。

在他概念中，這是一份大閑差。那也就意味着他會有大量的空餘時間。他覺得楊花落盡說的特別有道理，他可以趁這段時間多學點東西，努力自我提升，甚至可以考慮去讀個在職的研究生。

當然了，要是上班可以自帶電腦，他還能每天抽點時間打打游戲。

林創對未來生活充滿期待，到達圖書館時比約定的時間早了不少。

這兒他來過許多次，但以前只去過圖書區和閱覽室，從沒進過辦公區域。給與他對接的老師發過消息以後，他按照對方指示上了樓，接着犯起了難。

那個姓蘇的老師說，自己有事出去了，還要再過大概十分鐘才能到，讓他先去辦公室等着。可她話沒說清楚，林創一直走到走廊盡頭，對着左右兩個辦公室大門發起了呆，不知道哪個才是蘇老師說的“最遠的那個”。

他分別敲了門，都沒回應。打開往裏一看，還都沒人。

怕蘇老師在忙碌中被反複追問會覺得煩，林創決定還是站在走廊裏等着算了。

圖書館走廊的兩側挂着不少繪畫作品。林創閑來無事，一副一副欣賞過去。C大一貫對自家的美院頗為自豪，不管是行政樓還是教學樓到處都裝飾着歷屆學生的優秀作品。林創作為C大學生，雖然不是美院的，但有幾個名字見多了也多少有幾分印象。

這走廊上挂着的第一幅畫，作者名字他就有些眼熟。這個姓夏的學長還有一副作品被挂在了文學院禮堂進門最顯眼位的位置，林創過去四年每個學期都能見上一兩次。眼前的這幅油畫畫的是一個長發少女的背影，穿着略顯複古的裙裝，正對着遠方揮手。林創不太懂畫，只覺得色調與人物都透着一股溫柔暖意，看着還挺舒服。他覺得有點兒喜歡，于是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第二幅畫他就有完全欣賞不來了。

倒也不是難看，只是畫面上那五顏六色又亂七八糟的點線面，給他這個門外漢産生了一種“我上我也行”的錯覺。林創不懂抽象藝術，覺得都是鬼畫符。

他瞥了眼下面落款的名字。

謝楓飏。

倒是也有點眼熟，像是在哪兒見過。

這種腦子裏隐隐有點印象卻又無論如何想不起的感覺特別惱人，林創幹脆掏出手機，打開浏覽器在搜索引擎裏輸入了這個名字。

然後他驚訝地發現這個人還有屬于自己的百科詞條。

瞥了一眼詞條裏的照片後，林創終于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那個給了他59分，搶了他的自行車，還用籃球砸了他臉的混蛋老師嗎？

詞條裏的履歷看着倒是輝煌，說他在國內一流的C大美院畢業後又去國外啥啥啥美術學院進修，獲得過這個那個林創從未聽聞過得獎項，獲得過誰誰誰誰的盛情贊譽，學成歸國後如今是國內外知名的新銳藝術家。其風格獨特筆觸大膽，作品廣受好評。

林創看了看詞條裏貼出的那幾幅畫，覺得簡直莫名其妙。

一張純天藍底色的畫布，上面大概是用筆随手甩了幾個白色的斑點。作品名：《飛鳥》。林創眯着眼睛把圖放到最大，沒看到鳥在哪兒。

純白底色，左上角一個黑漆漆的手印，看着就像是作者把把手浸在顏料裏以後直接在畫布上拍出來的。作品名：《手掌》。林創這次理解了，這确實是個手掌，作畫五秒鐘，洗手半小時。

一大堆五顏六色的橢圓形圈圈重疊着擠在畫布上，顏色看着倒是挺舒服，仿佛優秀小學生畫作。作品名：《池塘》。林創覺得自己一天能畫十幅。

頁面繼續往下滾，全程皺着眉頭的林創終于心态崩了。

那上面還說，謝楓飏的畫作在收藏圈備受好評，屢屢賣出高價且供不應求。最近一副作品成交價将近七位數，而這位年輕的藝術家竟全部捐出以支持偏遠地區兒童的美術教育。

這個混蛋，居然那麽有錢？！

他都那麽有錢了，還和自己搶共享單車？就不能自己買一輛嗎！

林創無法遏制自己作為一個無産階級的本能，開始仇富。

為什麽這家夥随手塗鴉能賣那麽多錢，這些東西的藝術價值到底在哪裏？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洗黑錢？

正當他忿忿不平之際，原本安靜的走廊上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林創回過頭去，只見一個大約五十後半的中年女性正緩緩向他走來。

她在見到了林創後立刻開口問道：“這位同學請問找誰呀？”

“老師你好，我在等蘇老師。”林創趕緊解釋。

對方聞言立刻笑了：“在等我？你是小林對吧，怎麽在外面等呀。”

林創趕緊也憋出一個笑容：我看辦公室沒人……”

“咦，”蘇老師有點納悶，“應該有人的呀。”

她說着快步走到了左側的辦公室前，打開門走了進去。林創趕緊跟上。

那偌大一個辦公室，一眼看去依舊是空無一人。

蘇老師皺着眉頭在辦公室裏轉了半圈，最後把視線停留在了角落的沙發上。林創順着他的目光落處看去，心裏輕輕地罵了一句。

辦公室裏還真藏着個人，正歪在沙發上抱着個靠墊睡得香。而且這人，林創認識。

他剛才還在外面的走廊上看着這人的大作心裏瘋狂吐槽過。

“啊呀，”蘇老師壓低了聲音，看向林創，“你看他，怎麽在我的辦公室睡着了呢？”

林創心想，我哪知道。

蘇老師笑着搖了搖頭，接着走到桌邊，輕手輕腳地林創拉了把椅子：“那我們輕點兒，別吵醒他。”

林創心裏忍不住感慨了一下。這位蘇老師，長得就眉目和善，說起話來也柔聲細語。看她對待謝楓飏和自己的态度都如此溫柔，應該會是個很好相處的人。自己之前面試時見過那麽多奇奇怪怪的領導，這一次，總算是能轉運了。

“今天正好有個活動，所以你未來的幾個同事都不在，”蘇老師說，“我先和你簡單講一下你以後的工作內容吧。”

林創趕緊點頭：“好。”

十分鐘後，他有些懵了。

他以為自己會是個圖書管理員。平時的工作就是去書架整理一下圖書，登記學生的借書還書情況，萬分清閑。然而現實卻與他預想中相去甚遠。

蘇老師說，他所在的采購部主要負責的是圖書館書籍的訂購。其中包括了實體的和電子版的，專業和非專業的，中文和原文的。除了書籍，還有各類期刊、雜志、文獻、文庫的使用權限。他們日常要不斷地進行浏覽，篩選，審核，然後下訂單。目标是把學校每年給出的一千萬預算統統花完。

聽起來不止不清閑，還有點兒使人頭大。感覺專業水平差一點兒都難以勝任，難怪程校長說普通招聘都是研究生起步。

“我以為我是來當圖書管理員的？”林創說。

“啊呀，那怎麽可能，”蘇老師笑着直搖頭，“圖書管理員沒什麽技術含量，都是找的外包。但你以後是要入正式編制的。”

林創舔了舔嘴唇：“我怕我一個本科生專業知識不夠。”

蘇老師安撫他：“也沒有你想的那麽難。等過兩天他們都過來了，你跟着多學多看，很快就心裏有數了。”

他們正說着，不遠處的沙發上隐約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聲。

林創和蘇老師一起回頭看過去，只見那個癱在沙發上的人正一只手抱着沙發靠墊另一只手用力揉着臉。

“你醒啦？”蘇老師說話的同時忍不住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