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鎖文 (6)
出了一絲笑意!
蘇扇默默捂臉,她太天真了,方才一吻即畢,嘴裏的點心被人吃走了不說,雲沉還在她耳邊說:“味道不錯。”
他娘的!
雲沉神色如常,在桌上的茶杯上倒了新茶,道:“晉王殿下,陶先生,請坐。叨擾了你們的談話,真是萬分抱歉。”
晉王道:“無妨。侯夫人沒想到也在。”
雲沉道:“毓琉郡主沒跟你在一起?”
晉王嘆了口氣,道:“自從平陽王遇險,她就心神不寧,就怕她爹再出什麽意外,恨不得時時刻刻看着平陽王,今日元宵,怎麽都不肯陪我出來。”
陶先生道:“正好,我方才正在跟殿下商議刑部尚書的選任,陸子骞雖是個小人物,但礙眼的螞蚱在眼中這麽蹦跶這麽久,也該讓他歇一歇了。”
蘇扇對朝堂之事不了解,所以她幾乎難以相信,昔日拉着她袖子的懵懵懂懂的小師弟,在未來某一日,會成為一個精于算計、玩弄人心的謀士。
而杜長空,在她缺失的十八年間被師父收在門下的徒弟,倒是寡言少語不善辭辯,一身醫術倒是妙手回春,就是一點都不好玩。
蘇扇想,就算是面目全非,他們兩個也是她師弟啊。那個叫黑剎的,上次就刺殺陶玄,若非雲沉出手,怕是她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就這麽師姐師弟錯過了。
黑剎,不能留。
蘇扇對他們講的內容糊塗得很,聽了片刻,就抱着膝蓋靠在書架臺子旁昏昏沉沉,快要入睡的時候,蘇扇被雲沉給推醒了。
晉王和陶玄等人都已經走了,江堯之也不見了蹤影,雲沉手裏還拿着兩個面具,微微彎腰朝她伸出右手,略帶愧疚地說:“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蘇扇擡手起身,哪料到腿麻了沒站穩,整個人就朝雲沉歪過去了。
雲沉穩穩當當地把她扶穩,低頭看着她說:“夫人這麽喜歡投懷送抱?今晚在房間……本侯可是很歡迎的。”
蘇扇腳麻的不能動彈,埋在他胸口簡直想哭,惱羞成怒道:“閉嘴!”
雲沉松手讓她坐了回去,蹲下給她按了按腿,等緩和了好多,蘇扇想為剛才的無禮道歉,雲沉忽然轉過身背對她,說:“上來。”
蘇扇懵了:“嗯?”
雲沉說:“你累了,我背你回去。”
蘇扇忙擺手:“這……怎麽好?”
雲沉臉色微暗,語氣有些生氣說:“要麽上來,要麽我就先走了。”
蘇扇雙腳方才姿勢壓迫得太不舒服,一時半會兒真走不了路,她也不是扭捏作态之人,立即爬了上去,雲沉雙手勾着她的腿,把她背了起來,蘇扇有些擔憂道:“侯爺,你的腿……”
雲沉說:“無礙,幫我把面具戴上。”
豪船停靠在碼頭,他們下了船,江堯之特意交代過不要攔他們,一路上倒也沒有人來搭讪。此時已經是燈火闌珊,熱鬧過後的街道上只有稀疏收攤的販子,雲沉穩穩當當地背着她,真的就一步一步往回走。
蘇扇不知道雲沉有沒有通知人來接,她在半路上撐不住,就直接睡着了。
……
江堯之在元宵過後三日,就要再度辭別京城,往邊疆去常寧軍中了。辭別前,他感慨萬分地對雲沉說道:“此去一別,不知何時再見,侯爺,保重。”
雲沉拍了拍他的肩膀,江堯之忽然覺得肩上的擔子特別重。
告別之後,蘇扇和雲沉回了侯府,才得知陸子骞被查出賄賂朝廷要官并且猥亵良女,革去官職,流放出京。
之後三個月,先是衛貴妃觸怒龍顏、被降為嫔妃,後是太子被指責政見落後且貪戀美色,紛紛遭到朝堂上一大批老學究的斥責。
朝堂形勢大變,太子被禁足東宮,晉王風頭正盛。
奪嫡之争到這裏,幾乎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了。
蘇扇也被雲沉在家關了近三個月,出門要麽由雲沉陪同,要麽就是帶着雲沉的貼身侍衛,這兩日太子失勢,晉王黨都沒歇口氣,依舊警惕無比,就生怕對方在不經意的時候反咬一口。
雲沉擔憂更加明顯,無比困惑地問陶玄,“這麽久了,丞相府為何沒有反擊?一切如此順利,倒讓我看不懂了。”
陶玄也搖頭說:“我也猜不出來,歐陽顯做事滴水不漏,想要扳倒丞相府,不容易。如今太子失勢,皇上卻沒有廢去李昊的太子之位,我們還得小心萬分為好。”
雲沉點頭說:“丞相府……你覺得該怎麽處理?”
陶玄嘆了口氣,“實不相瞞,我到現在還沒有想出任何辦法。”
兩人均是沉默,顯然對此也是無計可施。雲沉轉頭對蘇扇說:“去一趟我的書房,幫我把最裏面的架子上有着紅色标記的卷宗取過來。”
蘇扇應下了,來到了書房。雲沉書房一般人不得進入,有時雲沉在內,連她都不讓進去,倒顯得像皇家裏的森嚴禁地。
蘇扇交代了旁邊的侍衛,她在侯府呆了快一年,侯府下人和雲沉的侍衛都對她十分信任,她本人又沒什麽架子,大家也是親切非常,之間相處和睦無比。
侍衛給她開了門,蘇扇道謝,往書架裏面走去。雲沉的藏書一般放置在外,裏面放置卷宗,由他親自整理得十分有調理,蘇扇走到最裏面的那個架子,很快就找到了那個标記紅色的卷宗。
她拿了下來,正想走,目光卻落在了與架子相隔的對面的簾布上。
書架後面是一堵牆,而此處卻挂着一道簾布,簾布為淡灰色,材質倒是上乘,只是大戶人家,怎麽會做在牆壁上挂個簾布這樣破壞美感的事?
蘇扇懷着好奇心,沒有想起他,掀開了簾布。
裏面是一扇門,這扇門不知怎麽回事,卡在了一半,并且阖不上了,若是阖上,那看上去就像是一面完整的牆壁,天衣無縫,讓人看不出端倪。
蘇扇立即明白了,這是一間密室!
她不好随便進去,畢竟這顯然是雲沉私人的密室,但若是不進去,她好奇心會折磨得她晚上睡不着。她師父說過,做人要坦坦蕩蕩光明磊落,也要承認自己有自私不好的一面,想這麽做那麽便去做,無愧于自己的心即可。
蘇扇推了下門,推不動,便卡着那小小的門縫把自己擠了進去。
密室內燃燒着燭火,照亮了四周。
蘇扇正要仔細觀察一圈四周,目光落在角落裏,就再也移不動了。
那裏放着一把劍。
那是一把非常秀氣的長劍,放在劍托上。那劍劍鞘銀光透亮,雲紋環繞,秀氣之外又有一絲古樸大氣,劍柄上還挂着一條紅色劍穗。
沒有人比蘇扇這熟悉這把劍了,都不需要去看劍身上刻着的那個劍名,她都可以确認,這就是飛羽,她師父給她的佩劍,自從她步入江湖,這把劍就從未離身。
保管的人保存得很好,劍鞘上一塵不染,顯然是經常擦拭幹淨,劍柄上的紅穗帶有些褪色了,蘇扇卻認得,還是原來那條。
但是,她的劍為何會在這裏?又為何會被如此隐秘地藏在密室之中。
蘇扇心中又是驚訝又是滿懷疑惑,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腳步聲,直到來人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拽過身,她吓得退後一步。
“你進來做什麽?”
蘇扇瞳孔微縮,雲沉站在她面前,緊緊箍着她的手,力道大得有點疼。她擡眼看着雲沉漆黑的眼,鼻尖萦繞着淡淡的檀香,伴随着雲沉聲音帶來的強烈的壓迫感吓得她一動都不敢動。
與陸子骞站在面前的感覺完全不同,她可以在陸子骞強迫她時毫不費力地推開,但雲沉不行。
這個男人,總是在明面上扮豬吃虎,坐在輪椅上裝無害,實際上,當他站起露出自己的利齒時,場中其他的,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蘇扇不知怎麽思緒就跑偏了。雲沉拿過她手上的卷宗,忽然拉起她的手腕就把她拽出了密室,蘇扇一個不小心撞上了門,嚷道:“這破門,怎麽了?”
雲沉頭也未回:“卡住了,壞了。”
他把人帶出了房間,忽然反手把她抵在書架上,按着她的肩膀,冷着聲音說:“闖密室很好玩?嗯?你知道我發現你在書房突然失蹤是什麽感受嗎?在不确定安全的情況下随便闖進去,你嫌自己命多大呢?”
蘇扇後背緊貼着書架,無路可退,牽着嘴角僵笑了一下,道:“這不是侯府嘛,哪裏會有什麽危險。”
雲沉深吸了一口氣,收回手退後了幾步,連目光都移開了,用有些暗啞的聲音說:“回你自己的房間去。”
蘇扇忙奔出書房,在門口還不小心撞到了陶玄,陶玄問她怎麽了,她只是搖了搖頭,跑回了房間。
書房一扇門大開,陶玄不疑有他,當即跨進了門。
雲沉站在窗口,淡淡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寒冷如霜。
陶玄立即退回門外,捂着胸口,驚魂未定。
……侯爺他他他、他站起來了!
媽耶!
……
蘇扇給自己泡了一壺茶,茶葉上下浮動,她的心情也一直沒有平定下來。
她起先被雲沉突然發火給吓到了,一回來腦子清醒了許多。
密室中的飛羽劍上有劍穗,她死前手裏的飛羽是沒有的。因為她把劍穗給了一個小男孩。
就是她在逃亡路上、突然發慈悲救下的小男孩。
作者有話要說:
蘇扇:一不小心發現了男友馬甲怎麽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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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險逃亡
三十三
到晚飯了,蘇扇還猶豫着該怎麽面對雲沉,一是自己突然闖入密室确實是她的不對,二是密室裏的那把劍。
突然嫁給了自己救了的小朋友是什麽感覺?
複雜,難以言說,簡直是天遭雷劈,分不清是驚吓還是驚喜了。
晚飯前蘇扇如坐針氈,結果夜桃跟她說:“侯爺随陶先生一同去晉王府了,今日不在府裏吃晚飯了。”
蘇扇點點頭,說不清是輕松還是失落。
快到亥時,雲沉還未回來,蘇扇不知為何心中煩躁不安得很,根本無法凝神打坐,便索性起身,跟夜桃說自己先睡了,熄燈鎖門,換了身黑色衣裳。
她拿了藏在床底下的那把偷偷帶到侯府的蘇二劍,打開窗戶,起身就跳了出去。
她輕功沒怎麽練,但并不代表她不行。昔日的苦練早已經深入腦海,她很快就适應了這具身體,憑借以往的經驗,往晉王府去。
穿過一條巷子,她落在一個大戶人家的房頂,停了下來。
那是一條極其隐秘的巷子,周圍放着一大堆長竹竿,部分稻草,還有木桶疊起,巷子拐彎處,站着兩名男子,蘇扇方才正是看着那人眼熟,才止步。
月色照在那人臉上,正是歐陽颢。
他對面的男子,頭戴鬥笠,看不清面貌,粗布衣服,腰間佩劍。
蘇扇屏住呼吸,把自己躲好,距離太遠,她什麽都聽不見,只能看見兩人做了幾個奇怪的手勢,然後兩人一同走出了巷子。
蘇扇掩去身形,悄悄跟上。
他們來到了一座青樓前,這邊魚龍混雜,倒利于蘇扇躲避,一路上她提心吊膽,竟然也沒被發現。
這是一座青樓,蘇扇看了下自己一身黑的裝束,再看看站在青樓前那些身姿曼妙濃妝豔抹的女子,默默地去掏出胭脂水粉在臉上抹了幾下,再套上黑布遮住臉,從後院翻牆進去了。
大門走不進,只好跟小偷似的摸黑進來了。
一樓大堂,二樓是尋歡作樂的地方,三樓無比清淨,想來是留給有權有勢的貴人的地方。蘇扇打暈了一個小丫鬟,換了身衣裳直奔三樓。
三樓靜谧,外面是大堂,裏面是靜室。蘇扇蹲在大堂角落裏往臉上繼續抹上些粉妝,越濃越認不出自己得好。
有人看到了她,怒喝道:“月環你又在偷懶抹粉了?臉上這麽大一塊醜陋的疤痕你以為遮掉就有公子爺喜歡你了,快去把盤子端過去,晚了我讓張媽扣你工錢!”
蘇扇不敢說話,忙低着頭,端起盤子就跑。那人看她雙頰紅紅的,以為是被氣得,反正月環這人性格孤僻又古怪,只要別惹惱了客人就好。
一個房間的門打開,走出一個滿面通紅東倒西歪的醉鬼,方才斥責蘇扇的女人忙迎了上去,帶着蠱惑香味的帕子一揮,“哎喲王公子,你怎麽出來了,是伺候的不好嗎?”
那男人是京城富貴人家王家的二公子王富貴,此時醉的不省人事,往前一倒,那女子扶不住,被壓了個實在,回頭叫蘇扇:“月環,過來給我把人扶起來!”
蘇扇愣了一下忙上前抓着那男人的手臂,就在這時,又有一間的門開了,走出兩個男人。
“天色已晚,我送少主下樓吧。”
蘇扇正對着他們,急忙把地上的男人扯起來擋住自己,變化了聲音說道:“王公子,你別急,咱們換個地兒!”
歐陽颢最是見不得這些仗着有錢有勢,骨子裏卻還是一副廢物無用的公子哥,更何況還有這樣令他作嘔的撒嬌,他聽見聲音就厭惡地扭過了頭。
兩人下樓,被磕疼了的地上的女人忽然瞪大眼睛看着蘇扇,蘇扇反手将兩人劈暈,拖到一邊藏起來,進了那個房間。
這是一間極其整潔幹淨的靜室,房間裏有一張床,床上被褥疊的很是整齊,衣架子上還挂着那人出門時穿的外衣,桌上擺放着點心,還有一張桌案,上面擱着毛筆,宣紙上的墨跡還沒有幹涸。
蘇扇先是翻了那張床,還特意看了床底下。
結果什麽都沒有,她便去翻桌上的書,書本都是一般游記和武學。
難道這人與歐陽颢只是朋友關系,與黑剎無關?
蘇扇屏住呼吸,已經過去蠻久,這裏看着像是有人住,若是有東西在,歐陽颢身邊的那個男人必定會回來。
她若再不走,可能就無法全身而退。
蘇扇躲進了簾子,門外已經傳來腳步聲,談話聲響起,那人沒有進屋。
蘇扇松了口氣,擡起眼,看見衣架子上挂着的衣服,還有那個鬥笠,她上前摸索了一下,衣服裏面竟然有個包裹,一打開,是一本賬本。字密密麻麻一片,她來不及細看。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了,蘇扇頭也沒回,把東西一裹塞到胸襟衣服裏,忽然破窗逃出。
她落在二樓走廊,來不及拿回自己的衣服,只來得及把蘇二撿起來,臉上裹上了黑布,摸了摸胸口的賬本子,奪命而逃。
剛跑出一條街,後面的男人就追了上來,蘇扇提劍擋招,步步退讓。很快周圍又圍了好幾個蒙面殺手,看衣着劍法,就是黑剎的人!
男人咬牙切齒,“想活命,就把東西還來!”
蘇扇後退,手臂上被劃了一下,她這身體本就細皮嫩肉,疼的她冷汗直冒。男人一劍刺過來,蘇扇忙提劍格擋,只聽卡擦一聲,劍斷了!
……他娘的奸商害死人!
蘇扇拎着斷了劍鋒的劍柄,硬受了那男人一掌,趁對方松懈收勢,抽身而去。
夜風呼嘯,蘇扇使出了畢生所學逃命,她上輩子為救雲沉而死也不算白死,這下她可不想為了一本破賬本而死!
黑剎的殺手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卻緊緊逼近在她身後,方才那一掌把她體內的內力攪得大亂,胸口悶疼的厲害,蘇扇提着一口氣狂奔,心道這情況怕是不能善了,正猶豫着直接把東西掏出來扔給他們,可心裏明白就算如此對方也不會放過她。
一旦被抓住發現身份,臨安侯府就危險了。
就在這時,數枚暗器破空而出直往蘇扇身後的黑剎殺手而去,紛紛躲避退讓,再擡頭時,只見一穿着白衣的男子接過了蘇扇,兩人瞬間就消失無蹤。
蘇扇被那人一手環着腰,她聞到了熟悉的檀香味,松了一口氣,自己伸手攀着那人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擡頭看去。
雲沉臉上也遮了塊黑布,看不清嘴巴,一雙眼睛如夜幕星辰,明亮好看。
蘇扇胸口發疼,一時間腦子也有些迷糊,雲沉抱着人腳步聲風,忽然落入了一座大宅的後院,躲在高高的牆壁後,雲沉的身體遮住了全部的月光,蘇扇在裏面被擋了個嚴嚴實實。
雲沉伸手捂着她的嘴,面色警惕又凝重,整個人彎成了一張弓,蓄勢待發。
夜風呼嘯而過,腳步聲漸漸遠去了。緊繃的神經慢慢放松了下來。
雲沉揭去了遮臉的布,把她拉起來,幾乎咬牙切齒地看着她,“你瘋了是不是?交代過你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出府,居然還偷偷溜了出來,要不是及時發現你現在估計就在他們手裏了!你知不知道自己今晚差點把命丢了?!”
蘇扇低頭挨了一頓罵,心中煩悶,也覺得自己是做的太過了,正要扯出一個讨好的笑哄一哄,胸口一陣尖銳的疼,喉中泛起血腥味,低頭吐了一口血。
雲沉臉色瞬間白了,立即把她打橫抱起,看到她流血的手臂,息了一點的怒火頓時又冒了起來,又不敢對着懷裏的人發火,梗得他快要氣炸。
蘇扇吓得抱他的脖子,“你往那走?這是哪兒啊?”
雲沉緊緊抿着唇沒說話,但對這間宅院倒是無比熟悉,幾下就拐到了一座小院子裏,擡腳就把門踢開,把蘇扇放到床上。
雲沉對這間屋子也很熟悉,他取來了藥箱,先給蘇扇手臂上的傷口止了血,手法倒是又溫柔又細致,但是全程臉色陰沉,吓得蘇扇一句話都不敢胡說了,慫成了大灰狼手下的小白兔,生怕對方真能一口把她給吃了。
雲沉:“把手給我。”
蘇扇乖乖地伸手,雲沉把脈看了一會兒,蘇扇用飽滿委屈的聲音說:“沒事,就一點小小的內傷,剛才被打了一掌,淤血吐了就好了。”
她擡眼小心翼翼地觑視,對上雲沉漆黑幽深的眼,再裝乖眨了眨眼睛,“就是現在頭暈頭疼得厲害,想暈一暈,你別罵我好不好?不然我真的又要吐血了。”
雲沉:“……”
……
平陽王府亂成了一團。
起因是有個色膽包天的賊,還是個熟悉府內構造作案不止一次的賊!闖進了平陽王府,被一個起夜的下人瞧見了,下人不敢聲張,趕忙去找了府內的高管家。
這是個老實巴交幹活勤快又聽話的下人,高管家對他是非常信任的,不敢驚擾平陽王,起身去找了侯府裏兩百府兵的頭領趙廣義。
趙廣義聽了立馬帶了十個人,就往院子裏去了,讓人包圍整個院子,問高管家,“這院子是何人在住?”
高管家道:“昔日鎮國公府家的少爺過來留宿時留下的院子。”
趙廣義一點頭,他崇拜的人就是國公家的那位年輕将軍,也就是現今的臨安侯。趙廣義是正規軍出身,偷雞摸狗真沒幹過,做人耿直得不得了,見十個府兵把院子圍住了,他往門前一站,提了聲音說:“裏面的人聽好了,你已經被包圍了!”
☆、一切不及你
三十四
他嗓音恰到好處,不會驚擾別處,還帶着內力,絕對能讓裏面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比如正在對峙的蘇扇和雲沉。
蘇扇驚了:“我們這是闖到什麽龍潭虎穴來了?”
雲沉臉頓時黑了,按住她,“你自己調息休息一下,我去看看。”
門外不見動靜的趙廣義提着劍往房間門口走去,正走到臺階面前,門開了。
門內亮着一只蠟燭,照明微弱得還不如外面的月光,趙廣義一只手都落在了腰間的劍柄上,卻借着月色看清楚了那張臉,險些一頭栽倒在石階上。
後面高管家仿佛腦門上一道驚雷劈了下來,炸的他整個人都懵了。
雲沉看見府兵頭領趙廣義也愣了一下,神色倒也沒多大變化,微微擡了下下巴,嗓音微啞,語調倒是溫和禮貌的:“叨擾貴府,麻煩替我通報王爺一聲。”
高管家忙應下,跑的飛快。
雲沉下了臺階走到趙廣義面前,吩咐道:“屋裏有個病人,麻煩将軍叫個機靈點的,去把杜長空請過來。”
趙廣義看着崇拜的人,重重的點了下頭。
……
雲沉回了房間,剛才被高管家和趙廣義一打岔,他連訓人都給忘了。瞧見蘇扇乖巧無比坐在床上等着他回來,雲沉原本的怒火又平息了一些。
“等會長空過來,讓他給你看看。”
蘇扇無比溫順地點了點頭,把塞在衣服裏的那本賬本拿了出來給他。
“你出門是為了這個?”
雲沉翻了翻,臉色忽然大變,凝目看她,“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
蘇扇愣了一下,順手摸回的東西難道是機密?她實話實說道:“我真不知道,我出門……是為了尋你,偶然看到的歐陽颢,跟了一路摸回了這東西。”
雲沉把東西丟在一邊,坐在她面前,按住她脖子後面,月色落在她蒼白的臉上,一瞬間忽然脆弱無辜了起來,從早上到現在,一連串的事情梗在他們心頭,終于在此時擺在眼前,再也逃避不開。
遲早要交代的,他們之間相隔十八年的時光,身份相差太大,一個是江湖之遠,一個是廟堂之高,一個活得自由率性無拘無束,一個位高權重且已名垂青史,本該是無所交集無所聯系,卻忽然被綁在了一起。
十八年前的追殺逃往路上的相遇簡直是一切荒唐的開始,對于蘇扇只是一年前的厄運,對于雲沉卻是埋在心中十八年的無力蒼白。
就像他最初識破她身份的時候,在月色落滿的院子裏坐了一晚上,這是什麽道理?相隔十八年,如神魔鬼怪一般死而複生不說,還嫁與他為妻?
雲沉的聲音低到幾不可聞:“你……我……”他忽然停頓下來,不敢說了。
蘇扇忽然用肯定的态度說:“我以前救過你。”
雲沉眨了下眼,看着她的眼睛正要承認,就聽到她說:“所以你要以身相許。我嫁給你是你占了我的便宜。”
雲沉愣了一下,笑了,“你當時只說要帶我浪跡江湖,可沒有說讓我以身相許。”
蘇扇狡辯道:“我說了,你燒糊塗了,沒聽見。”
雲沉親了一下她的眼角,她的睫毛顫抖,瑟縮着躲了一下,微微帶着怒意說:“別鬧,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雲沉說:“好,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蘇扇滿意了,問道:“你什麽時候發現我的身份的?”
雲沉又捏着她的手腕看她的脈象,說道:“不早。我知道你每天偷偷爬起來練劍,那次舞劍之後我更是心生懷疑,後來我套了你的話,才推測出來的。”
蘇扇恍然大悟:“清歡鋪的點心?”
雲沉點了點頭,“沒錯。”
蘇扇:“……”禍從口出!貪吃害人!不然她就可以多捂一會兒她的馬甲!一定是這樣,絕對不是因為侯爺聰慧過人!
雲沉忽然說:“之後我去尋你,才知道了你的死訊。”
蘇扇一點頭,神色倒沒怎麽變化,說:“我知道。”
雲沉把那本丢一邊的賬本拿起來抖了抖,道:“這件事你似乎比我知道得多?”
蘇扇看了一眼,“這裏面是什麽?”
雲沉道:“歐陽顯歷年指事去殺害的人的名單,還有……京城各處及江湖上幾處黑剎的窩點。扇兒,你這下子……可是把丞相府最大的秘密給偷了出來了。”
蘇扇抖了抖,扇兒是什麽鬼?!
蘇扇說:“多年前,追殺我的那批人就是黑剎,我懷疑當初歐陽顯就想害死南下巡撫的段明臺,但我當時受命護送,阻止了他們的陰謀,他們招攬我不得,就意圖除之後快。”
雲沉臉色微變,“然後,你怎麽知道黑剎背後是丞相府?”
蘇扇道:“我那時摘下了其中一個人的面具,就是歐陽顯。”
……
平陽王是被吓醒的,臨安侯這麽沉穩可靠的人,一定是是遇到了什麽大事情才趕過來,一瞬間什麽起兵造反謀逆叛國的大事冒出了腦海,平陽王套了靴子披了件外套就奔出門。
他推了屋門進去,喘氣說:“發生什麽大事了?”
屋內燈光暗淡,平陽王瞧見一人身形修長,站在床前,嗯,身影有點熟悉。
雲沉回過頭,也有些訝異道:“王爺?你怎麽親自過來了?”
什麽起兵造反謀逆叛國一下子被丢到腦後,平陽王上前打量了半日,雲沉迎着他的目光,忽然想起有件要緊的事。
平陽王一拳頭砸在了他的胸口,怒道:“你這個臭小子,腿沒事怎麽不早說!坐那玩意兒上很好玩是不是?覺得這樣我們就心疼你不敢揍你了是吧,我要是你爹我現在就揍死你!”
雲沉頓時敗下陣來,忙舉手投降,“我錯了!王爺饒命!我也是迫不得已啊,皇上當時恨不得我死,我差點就真廢了,多虧杜大夫妙手回春。”
說到皇上,平陽王也愣了一下,嘆了口氣道:“你沒事就好。”
雲沉雙腿如今已行走自如,這件事終究隐瞞不了多久,皇上遲早會知道,雲沉只能先忍着不便,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最好拖到丞相府倒臺。
平陽王目光落在床上,看見了蘇扇,又愣了一下,“侯夫人怎麽也來了?”
雲沉半點沒提蘇扇受傷的事,拿了桌上的賬本抖了抖,道:“我想應該盡快通知晉王殿下和陶先生。”
他一字一頓地說:“我想到辦法,扳倒丞相府了。”
……
杜長空過來診脈,蘇扇卻推拒了,雲沉讓人打掃了間幹淨的屋子給杜長空住下,回來問蘇扇,“怎麽了?”
蘇扇道:“他一下子就能發現我體內內力存在,必定會懷疑我的身份。內傷而已,調息幾日就好,沒有大礙。”
雲沉凝眉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打算告訴他們兩個?”
蘇扇沉默了一下,其實她也沒想好,她總覺得這件事令人難以置信,她忽然在別人的身體裏醒來,有時她甚至懷疑這是一場虛幻的夢境,畢竟借屍還魂一說過于匪夷所思了。
雲沉坐在床邊,摸了摸她的頭,道:“你不高興那就算了吧。”
蘇扇笑了,埋在他懷裏蹭了蹭。
雲沉低頭親了親,忽然道:“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蘇扇擡頭道:“什麽?”
“不要再冒險。任何時候,你的安危最重要。”
雲沉抓住她的肩膀,鄭重而緩慢地說,“你,是我最後一張王牌。沒有我的允許,不論做什麽,都不能涉險。”
前方迷霧重重,危險萬分,雲沉卻在此時定下了心,他背後站着他的妻,還有他的國,他相信他能,把他們都護得安安穩穩的。
作者有話要說:
卷二結束,下卷烽煙
抱歉小天使們,今晚晚了點!
☆、你的就是我的
三十五
深冬已過,大地卻還未真正回暖,但也不冷的那麽讓人難以忍受。
因為葛家倒臺無法歸去的李氏安安心心地在臨安侯府長住下來了,正好,老管家近日越發老糊塗了,李氏做事一向妥帖細心,又有點小聰慧,在葛府安全生活下來,不是什麽都不會不懂的蠢婦人,雲沉便讓她一起接管侯府的內務。
雲沉嘆氣,能怎麽辦,媳婦不想幹,只能麻煩丈母娘。
春寒料峭,窗上凝結了一些水霧,屋內溫暖如春,蘇扇側着身子,用最舒服的姿勢,抱着手裏既像暖呼呼的火爐又極軟手感舒服的物什,把腦袋埋進去,微張着紅唇,沉浸在睡夢中。
夢裏她吃着清歡鋪的桃酥餅,看着戲臺上的戲,講的正是常寧軍統帥、臨安侯雲沉率兵抗敵的場景。雲沉手裏一根□□,臉上化着妝,又黑又紅,說不出的奇醜無比。
正笑着,蘇扇被人推了一下,戲臺上的人跟她說話了,“起來了,巳時到了。”
蘇扇只感到身上暖呼呼又軟軟的東西離她而去,她忙伸手去抓,反被壓住,一個綿長缱绻的吻落了下來。
雲沉垂着眼,身下的人嗚咽了一聲,都快喘不過氣來了,他才放過,起身下床,把蘇扇的手塞進被子裏,再把被子掖好。
差點就因為一個吻窒息而亡在睡夢裏的蘇扇已經醒過來了,只是還有點蒙,眼裏帶着一層霧氣,收斂了周身鋒芒,姣好的面容上是無辜的表情,軟軟的就像一只小白兔,逗得雲沉很想再來一下。忍不住,就再來了一下。
下一刻,小白兔炸毛了,“臨安侯!你這是白日宣、淫!”
這下蘇扇徹底清醒了,紅紅的嘴唇帶着水潤,橫眉冷眼地瞅着仗勢欺人的侯爺。
自從挑明了身份,蘇扇就再也不需要早起練武了,于是就過上了……類似于荒、淫無度的生活。辛苦練武是不必了,小白兔徹底落入了大灰狼的口中,每天都有極大幾率被吃掉。
都在一張床上了,該做的都差不多,蘇扇想,至少沒到最後一步,她還想張狂一會兒。
她看得出來侯爺也在壓抑着,他到底在擔心什麽呢?都已經心意相通了,還擔心個啥呢。
奪嫡之争尚未結束,京城形勢依舊緊張,常寧軍也尚未安定,敵國大金蠢蠢欲動,所謂內憂外患,不過如此了。
蘇扇想來想去,許是因為這個。
一切結束之後,呆在臨安侯府,嫁人都省了,相夫育子,安安穩穩,更重要的是,不必像以往,過着刀尖上生活賺取賞、金艱辛存着小金庫的日子。
她忽然喜歡上了這樣安穩平靜的日子。和雲沉攜手白頭,似乎也不是難以接受的事情。
蘇扇穿了一身貼身保暖的衣服,坐在院子的亭子裏,桌上放着飛羽劍。
從平陽王府回來後,雲沉就把這把劍給了她。蘇扇拿回了昔日的貼身佩劍,把斷裂的蘇二丢在一邊,再也不想撿起來了。
塵封近二十年的飛羽寶劍劍鋒依舊鋒利,劍身銀光透亮,纖塵不染,輕盈卻鋒芒畢露。
蘇扇在庭院裏揚劍出招,不同于舞劍的內斂優美,練劍的她向來是淩厲果決、蘊含殺氣的,陽光落在她的臉上,神情專注認真,秀美的眉目間透着一股清冷和殺意。飛羽似乎認主,發出輕微劍名,許久之後,才徹底平息下來。
雲沉過來,看着蘇扇的南門劍法,似乎又精進了一步。
果然是時間沉澱,洗刷下來後,都是耀眼奪目的珍珠。
片刻休息,蘇扇微微喘着氣,雲沉笑着看她,“飛羽用着可順手?”
蘇扇道:“本來就是我的劍,自然順手。”
雲沉道:“卻是我花了重金才買下做紀念的,夫人這般要了去,我想讨個補償。”
花錢買自己的劍?哎,有點肉痛。
沉迷錢財小氣的不行的蘇扇一皺眉,“我對你乃是救命之恩,身為大金國堂堂臨安侯,怎這般忘恩負義?你都以身相許了,從此以後,這些東西,就不分你我了。何以為一把劍斤斤計較?”
雲沉安靜了一下,顯然被蘇扇這厚臉皮的話給怔住了一下。他提了祖傳的赤城劍,走出了亭子,在空地上練劍。
欣賞了片刻,蘇扇忙道:“等一下,你怎麽會我們南門劍法?!”
雲沉朝她一笑,“我的東西是夫人的,夫人的東西也是我的,夫人會,我自然也會。來,扇兒過來,我覺得這幾招有可以改進的地方。”
蘇扇:“……”
師父他老人家,若是發現自己琢磨出來的劍法被人偷學了去,便是皇親國戚,向來仇視皇室和有權有勢有錢人家的師父,也會生氣的。
哎算了,徒弟她夫君嘛,最多雲沉被師父仍出門罰跪三天三夜,師父就不會計較了。
蘇扇本着雖然這件事還沒完、但虛心學習要緊的态度,擺着微微怒意的臉色上前。雲沉所說的是幾個招式露出的弱點的應對方法,很顯然雲沉很有實戰經驗也很聰明,這幾個漏洞蘇扇也曾發現過,但一直沒能解決,每次對打都是依靠自己深厚的內力獲得勝利的。
雲沉示範了一下,然後作為對手,和蘇扇對打了一下,忽然有下人來報,兩人聽了,俱是一驚。
晉王妃毓琉郡主懷孕了。
皇上畢竟老了,聽聞此消息,開心的合不攏嘴,在早朝上就好好地誇了晉王一番,給了晉王府重賞,一時間太子面露妒色,顯然心情不好。
晉王動作太快,東宮還有只有兩個妃嫔,連個正室太子妃都沒有,更沒有子嗣誕生。皇帝存了想要抱孫子的念頭,見晉王府如此争氣,自然歡喜。
太子回去發了大火,砸了好些東西,朝中不少人觀望着,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天氣回暖,枯木回春,一場雷雨過後,綠意仿佛要溢出來了。蘇扇換了一身爽利輕盈的裙子,随同雲沉,前往丞相府赴宴。
丞相公子歐陽颢生日宴會,邀請了不少京城貴公子前來,甚是隆重。
蘇扇坐着臨安侯府的馬車,她最後下的馬車,一轉身看見雲沉矮了一截,坐在了輪椅上。
蘇扇:“……”都快忘了這是扮豬吃虎非要裝殘疾的心機臨安侯。
蘇扇推着雲沉,迎着衆人的目光,走進了丞相府。
她總以為丞相府是黑剎那樣充滿神秘和危險、陰森恐怖、随時會有人刺殺見血的地方,其實……丞相府非常漂亮大氣。丞相大人親自設計的院落,又是京城最著名的工匠打造,每一處既精致隽美又仿佛巧奪天工,透着一股渾然天成、令人驚嘆的味道。
能拜訪丞相府,是連貴族子弟都難以做到的事,因此歐陽颢邀請的人,除非病疾纏身,基本上都來了。
一時間,丞相府熱鬧極了。
丞相歐陽顯和歐陽颢親自過來迎接臨安侯。歐陽父子長得極像,歐陽顯已經有些老了,鬓邊有些白發,眼睛卻炯炯有神,五官依稀可辨少年英俊帥氣的模樣。歐陽颢就是一美男子,眉眼俊美,舉止潇灑風流,長身玉立,氣質極佳,吸引了不少羨慕贊賞的目光。
一身貴氣和涵養,是臨安侯之後,京城這一代公子的榜首人物了。
若是蘇扇知道,一定會在心中嘲笑這些愚蠢的家夥,等着雲沉站起來的時候被打臉。
然而她此時有些緊張。
容貌太像了,不,就是當初逃亡的雨夜裏,追殺她的那夥人的頭領。
歐陽家,竟然就是殺手閣黑剎的幕後主人。
雲沉按住了她的手,他的眉眼一如既往的平靜淡然,給了她莫大的安慰。蘇扇仿佛能從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瞳裏,看見對方在戰場上,面對千軍萬馬、灰塵飛揚之間鎮靜安定、運籌帷幄無比自信的模樣。
如此優秀的臨安侯,令人着迷,如果被人知道了雲沉其實還能站起來,那就更不得了了,京城想嫁的女子豈不是能從北門排到南門去?不行,這個秘密必須得緊緊捂住!
蘇扇暗自下決心,之前的懼怕消失無蹤。
生日宴會只是一個幌子,丞相的目的其實是套一下京城的風向,這些都在雲沉的意料之中。他坐在前面的席位上,酒碗放在身前,眉眼平靜到看不出一絲端倪,他裝得實在是像一個遠離黨、争淡然出塵、看透世事與世無争的模樣,很多人也信了。
祝福的話說完,歌舞助興上來了,一看清來的諸多舞女,中間一位更是身姿曼妙容色驚人,衆人都是大驚。
蘇扇吓懵了,這這這、這不是葛思柔嗎?!
昔日尚書嫡女,竟然在夫君宴會上穿的如此花枝招展給客人跳舞助興!怪不得她之前沒看到葛思柔出現在歐陽颢身邊,還以為對方覺得丢臉,不願意這麽做,這才是貶低身份,幾乎毫無尊嚴可言了!
歌姬舞女,在大夏國,地位比種田的平民百姓還要低,就比青樓裏出來賣的高那麽一點點,其實就跟青樓裏賣唱的差不多了,看似賣藝不賣身,實際上沒人會把她們放在眼裏。
歐陽家讓葛思柔出來跳舞,這不擺明着根本不把人家當妻,連妾室都不算!
這是為什麽呢?好歹是明媒正娶嫁進門,把葛思柔羞辱一般踩在地上踐踏一番,為了什麽呢?
作者有話要說:
蘇扇:小金庫是丢了,我又收獲了一個大金庫
☆、迷之非禮勿視
三十六
蘇扇目力極好。
葛思柔化着濃妝,容貌有如天仙般美麗,胳膊細長,身姿曼妙,只是雙眼間沒有任何神采,反而透着一股死氣沉沉的意味,動作倒是柔美妩媚,令人移不開眼。
這麽多人面露垂涎之色地看着自己名義上的妻子……不說妻子,妾室總算吧,歐陽颢就不覺得頭上有點綠嗎?
歐陽颢說:“思柔舞技極好,猶如天仙下凡,特請大家一同欣賞。”
蘇扇滿心疑惑地戳了戳身邊的雲沉,雲沉眉頭一皺,在桌上畫了兩個鬼字符。蘇扇凝眉想了半日,才明白,一個是“葛”,一個是“你”。
羞辱葛思柔便是在羞辱葛家,葛家倒臺,沒什麽尊嚴可說,但……蘇扇還在,她作為葛思媛就在場間,就算沒有親情可言,難道就沒有兔死狐悲之感?丞相這一步,利用葛思柔這個沒什麽用的棋子,想方設法激怒葛思媛,從而激怒臨安侯府。
但若是真的是原來的葛思媛,為了要薄面,要葛家的尊嚴,或許會又羞又怒,但蘇扇不會。
先不說葛思柔總是給她使絆子,她屢屢看不順眼,她對葛思柔,實在是太陌生了,原身葛思媛還與名義上的親姐生活多年,蘇扇卻是一來到這裏就被嫁出去,除了對李氏親近些,便是連兄長葛弘文都不怎麽熟悉。
但難免會有其他人看低葛家出身的三個女兒,從而落了葛府和臨安侯府的面子。蘇扇有些擔憂地瞧了一眼雲沉,雲沉面色如常,端得住得很。
他轉頭囑咐了身邊的侍女,過了片刻,面前的酒杯裏的烈酒就被換上了果酒。
雲沉:“少喝些,若是渴了,我讓人給你倒杯水來。”
他微微側着頭,從旁側看去就會覺得兩人關系親密無比,還透着一股若有若無的暧昧之意。蘇扇被耳邊的熱氣一熏,接觸到對面小姐遞過來的歆羨眼神,熱不住老臉一紅,心中有些感動。
雲沉體貼細致入微,她有點受寵若驚。
舞至一半,忽然有小厮來報,有貴客來了。
歐陽颢忙站起身迎接,還沒走出廳門,貴客已經跨過門檻,帶着威嚴的笑聲傳了過來:“歐陽大人,歐陽公子,本宮來晚了。”
來人一身華貴長袍,頭戴金冠,腰間帶着玉佩,氣度雍容華麗,正是東宮太子李昊。衆人一聽聲音,忙起身迎接。
沒想到丞相公子生辰,竟能請動東宮太子,這丞相府的地位,真是如日中天,但丞相歐陽顯幾乎已是權傾朝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千萬不要去得罪歐陽家的人。
太子李昊在首座坐下,道:“諸位都是京城新秀,不必拘束,随意就好。”
一時間忙着巴結之人紛紛舉杯敬酒。
那方葛思柔舞畢下去沒多久,就又有小厮來報:“不好啦!葛小姐,跳湖了!”
衆人大驚,歐陽颢起身趕去,蘇扇推着雲沉一同趕往湖邊。
身份可以侮辱,但若是人死了,那丞相府的名聲會有一定損壞。
趕到時,葛思媛已經被下人救了起來,丞相府又慌忙去找大夫,太子皺眉看着衣服濕淋淋幾乎看得出身材的葛思媛被侍女攙扶着,眉頭一皺:“天氣未暖,盡快送回屋裏去吧。”
諸多京城公子小姐伸長脖子看熱鬧,人群裏,蘇扇眼尖,看見不遠處假山裏側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歐陽颢将人送回屋裏,歐陽顯将一衆京城子弟帶回前廳,他和太子去了靜室談論國家大事,一幹京城子弟便聚在院子裏玩京城盛行的曲水流觞。
歐陽顯老練敏銳的目光看着雲沉,目光中透着懷疑,雲沉淡淡地迎了上去,嘴角還帶着笑容,神色半分未改,說:“大人去忙吧,我與拙荊四處逛逛。”
蘇扇手裏拿着點心,壓低聲音,“湖旁邊,假山後面有人影出沒,那身形與樓宣十分相似。”
雲沉點了點頭,同旁人交代過,将輪椅藏在隐蔽處,與蘇扇再度趕往了湖畔假山處。此處位置隐蔽,假山上有枯死的藤蔓纏繞,落着灰塵和泥土。
雲沉摸索了一下,忽然假山移動,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雲沉變戲法似的掏出了個火折子,踏入了洞內。
蘇扇:“……”侯爺不會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出啊!
這是一個通往地下的臺階,周圍牆壁上挂着蠟燭,安靜地仿佛沒有一個人,他們走下了樓梯,再往前走就是廊道,雲沉示意蘇扇停下,他四周仔細看了一下,低聲說:“跟着我走,可能有陷阱。”
地下陰森,雲沉來到一扇門前,他讓蘇扇靠後,手剛推開一絲門縫,身後忽然有破空之聲傳來!
雲沉反應極快,當即将蘇扇擋在身後,蘇扇本就高度緊張,反應也很靈敏,帶着雲沉往後退去。
箭雨速度太快,而且角度刁鑽,雲沉似乎中箭,發出了一聲吃痛悶哼,蘇扇和雲沉退後五步,停了下來。蘇扇掰過雲沉的手臂,箭羽刺入不深,鮮血卻已經暈染開來。
雲沉深吸了一口氣把箭拔了出來,臉側一層細汗,反過來安慰蘇扇:“沒事,不深,還好上面沒毒。”
蘇扇撕了他的袖子,把傷口包紮了一下,借着微光,看着他俊逸出塵的面容。
他特別好,她很喜歡。
雲沉忽然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臉,又軟又嫩手感好極了,“這麽緊張,以後我去了戰場,風雲突變随時可能受傷,你在家豈不是要急死?”
蘇扇任由摸了好幾下,道:“那你就把我一起帶去呗,反正我也會武功,什麽苦都能吃,我可以給你守軍帳做貼身侍衛的那種。”會撒嬌暖床,還武力值爆表,絕對不虧。
雲沉聽到這荒唐話忍不住笑了,半晌才道:“你能吃苦,我可不舍得。”
蘇扇小心翼翼避開他受傷的手臂,兩人一同小心翼翼地前行,推開密道的門,門內是一間小小的靜室,靜室內還亮着燭光,顯然人離開不久。
一旁的書架上擺放着武功心法,雲沉和蘇扇略微翻了一下,蘇扇眉頭一皺,“是來自東瀛的秘術,怪不得黑剎的武功路子和江湖殺手門派有些差別,看來是由這些秘術改進而來。”
雲沉道:“丞相府暗藏密道,又是一個扳倒丞相府的鐵證。”
最後兩字落下,忽然一人沖了進來,銀光閃過,蘇扇和雲沉退後躲避,雲沉上前交手,十招過後,來人後退,英俊的面容上滿是怒意:“擅闖禁地,找死!”
蘇扇一眼認出,眼前這人就是樓宣,沒想到對方沒有走,或者是有事出去又折轉回來了。
雲沉手臂受傷,手邊沒有武器,形勢不利,忙帶着蘇扇抽身而退。
出了靜室,就是一間極大的廳堂,不知歐陽家為此布置了多久,或許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經着手布置了。
如此巨大的工程,歐陽家究竟是為了什麽?
蘇扇即便對朝政的感覺遲鈍無比,此時也嗅出了丞相府的一絲狼子野心。歐陽家的兩位,絕對不是池中之物。扶持那個昏庸無度只仰仗撒嬌或許皇上寵愛的太子李昊,他們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雲沉跑得又快又急,沿途來不及看清周圍的環境,眼見面前一絲亮光,他手裏環着蘇扇的腰肢,飛掠上前,将門板破開。
門板碎裂的劇烈聲響,夾雜着淩厲的殺氣的內力隔空相鬥,不知怎麽掀翻了挂衣架子,漫天羅帳紗布應聲而倒,房間內的床帷被撩開,周圍的窗戶被帶着內力的氣流給破開,可見裏面對打的高手是多麽厲害。
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床上的人屁滾尿流似的滾了下來,伴随着怒喝:“大膽!何人在此打架鬥毆!”
雲沉收手,退出戰場。樓宣目光似狼,卻帶了一絲迷茫望去。
蘇扇躲在暗處,聽了聲音,嘴巴張大,吃驚地望過去。
太子李昊腰間勉強裹了件衣服,露出白花花的胸膛,也不顯得如何健壯,頭發淩亂地撒在身後,兩頰微微泛紅,眼中滿是怒意,還帶着一絲羞恥和恨意,但當他發現蘇扇和雲沉在時,腦子裏嗡的一聲,心裏冒出害怕恐懼,心聲只有兩個字——“完了”
再往床上看去,一雙纖纖玉手撩開帏幔,露出裸、露的曼妙身體,面色潮紅的女子,帶着身上的痕跡,眼中還有一層水霧,似乎不明白什麽情況似的,有一絲迷茫神色。她的容色豔麗,地上來落着舞女的大紅色裙裝。
蘇扇腦中“轟”的一聲炸了,他們夫婦兩個默契無比地擡起手蓋住了對方的眼,道:“非禮勿視!”
樓宣:“……”
樓宣提劍上前,他是江湖人,秘密一旦暴露,那就讓知道秘密的人變成死人。
聲響驚動了外面的人,不知誰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裏間的情況,先喊了一聲:“都住手!”
丞相府的守衛迅速包圍了起來,李昊慌忙地去找衣服穿,已經回過神來的葛思柔忽然抱住了他:“殿下!這件事都被戳破了,什麽解釋都沒有用了,殿下可一定要救我——”
李昊将她推開:“滾——明明是你先勾引我!”
當朝太子被這麽多人看清是這麽副面目,面子都不要了不說,流言蜚語一旦傳開了,皇上一定會震怒,極大可能會廢了他這個太子之位。
就在這時,歐陽顯和歐陽颢趕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蘇扇:來,讓我們一起唱一首涼涼送給他們。
☆、被抓走了
三十七
雲沉握住了蘇扇的手,在她手心裏捏了一下。
歐陽二人進門一看到樓宣,臉色立即變了,再看到跪在地上不着一衫的太子葛思柔二人,臉色頓時由黑轉綠。
歐陽颢上前拉過葛思柔,當即扇了一巴掌。葛思柔仿佛見到了洪水猛獸似的發出尖銳的叫聲,無比害怕似的往身後退縮躲避。
歐陽顯确實是太子黨,但太子作出勾結自己兒子的妾室行這等恥辱之事,這怎麽可能忍下這口氣?
房外擠了一大堆圍觀群衆,太子已經是氣急敗壞,忙解釋自己是中了藥,是葛思柔自己勾結他騙他上、床,這都不是他自己主動願意的。
蘇扇這才明白對方為何遲遲沒有定下太子妃,哪家良家小姐要被許配給這樣的太子,必然會無比傷心欲絕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拒絕這門親事了。
歐陽顯的神色壓抑着怒氣,捂住了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兩個眼角的眉毛不停地抽搐,顯然是被氣炸了。他轉頭看見了樓宣,微微回過些理智。
太子的醜事不可以宣揚透露出去,倒是可以拿另外一件事掩蓋。
歐陽颢将葛思柔綁在床上,她的嘴巴裏塞了一團布,嗚嗚地說不出話來。
歐陽顯目光落在雲沉一側染血的肩膀上,神色有些陰沉,道:“侯爺怎麽受傷了?”
他一發問,衆人都不免好奇看過來,都紛紛打吃一驚,太子李昊脫口而出:“臨安侯,你的腿怎麽能站起來了!”
雲沉神色未變,緩緩走上前,他每走一步,周圍的人就退後一步,仿佛害怕似的,蘇扇看此時的雲沉,頗有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
雲沉淡淡說:“是的,太子殿下,臣的腿,好了。”
太子見轉移了話題,大家不再關注自己荒淫無度做出來的羞恥之事,忙把髒水往雲沉身上潑:“你欺瞞父皇和天下百姓,騙我們你的雙腿殘廢不能行走,臨安侯,你這是欺君之罪,大逆不道!”
雲沉聽他說完,慢悠悠地看着丞相,“歐陽大人,是否你也這麽認為?”
歐陽顯已經穩住了心神,道:“侯爺,老夫認為,太子所言不錯。”
雲沉卻笑了一下,面容依舊溫良恭儉,他說:“不,你們錯了。我從來都沒有跟你們說,我的腿不能治好。”
他的腿确實是一時殘廢無法行走,但,他從未說過不能治好。無法醫治的話不是他說的,是太醫院裏的一群庸醫說的。
蘇扇忍不住想笑。
歐陽顯和太子李昊明顯窒了一下,歐陽颢帶着樓宣上前,道:“侯爺,暗闖我家密室是為何?”
丞相府侍衛将閑散人等趕去前廳,偌大的房間只剩下他們幾人,歐陽二人都有身手,樓宣更是高手榜上第一。三人聯手,蘇扇和雲沉會很吃力,更何況,雲沉根本就沒有暴露蘇扇會武功的秘密的打算。
樓宣開門見山道:“當晚有人從我這裏偷走了重要東西,目測是一位女子,中途為人救走,我方才對招,侯爺的招式承自南門劍法,與那名女子的劍法招式極其相似。”
雲沉道:“所以你懷疑是我暗中協助?”
樓宣一點頭:“對。不止如此。”
他将目光落在雲沉身後的蘇扇身上。他的眼力極好,那名女子的身形、眼睛與蘇扇極其相似。
一個人的眼睛裏能看出許多東西,眼睛澄澈的人往往擁有一顆赤子之心,城府深沉的人的眼神往往如同深淵般深不可測。
蘇扇的眼睛裏,帶着一股鎮定自若的氣質,是來自高手穩重如山能控制局面的那種鎮定。又仿佛帶着狡黠的靈氣,有一股靈動感。
樓宣說:“那偷東西之人左臂受傷,請侯夫人撩起袖子,讓大人明鑒。”
雲沉冷笑:“大膽,大夏侯夫人,豈能大庭廣衆之下,在爾白衣俗人面前寬衣?”
歐陽顯微微一笑,道:“侯爺行事光明磊落,何懼怕這個?若是不願,我就讓犬子和樓宣出去,讓我這個老頭子看一眼侯夫人的玉臂,總不會毀壞清白吧?”
雲沉卻退出了房間,搖了搖頭,道:“我明白大人的意思,實不相瞞,那東西确實是在我手中,只是與思媛無關,那夜是杏白行動,我負責接應。不用看,這次我誰都沒帶。”
他話音剛落,樓宣已經拿劍撲了過來,雲沉不知何時手裏握着一把劍,迎敵而上。
磅礴而恢弘的內力在半空相遇撞擊,攜起一陣狂風,塵土飛揚,衣角獵獵作響。雲沉黑眸中露出了一絲凝重,面上卻依舊沉穩平靜、顯得自信無比運籌帷幄。
蘇扇忽然就心生仰慕。他不是當初那個被她抱在懷裏的小男孩,而是長成了頂天立地能承擔家國責任的一個男人。
蘇扇退避至一邊,雲沉迎着樓宣,歐陽颢不知去了哪裏,歐陽顯不出手,她安全無虞。
歐陽顯在借此掩蓋太子醜聞,大夏太子李昊貪戀美色的傳聞由來已久,這次歐陽顯是打算把這件事壓下來保全李昊,但若是不能,這就能給太子多加一條罪狀。
蘇扇掩去了身形,從一側繞了遠路,拐回了原來的那間房屋。
借着燭火,葛思柔還被綁在床上,卻閉上了眼睛,臉上一片灰敗之色,不複往日豔麗的容色。
蘇扇推門進去,将葛思柔嘴上的布取了下來,葛思柔醒了過來。
她冷笑了一下,聲音嘶啞:“過來看我笑話麽?”
蘇扇道:“你若願意作為證人上朝指正太子荒淫無度染指于你,我就帶你離開這裏。”
葛思柔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忽然嗤笑着說:“你還是這麽天真葛思媛,你以為我為什麽拼着得罪丞相府上下也要勾引太子?我為什麽還要為你去指證這件事?你覺得你我還能逃離這一切麽?”
蘇扇終于覺察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但是她來不及揣測了。
一把鋒利的劍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歐陽颢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侯夫人,束手就擒吧。”
這是一個圈套。歐陽颢是想抓住她,一旦她被抓住,就會被拿來威脅雲沉。樓宣已經夠難對付了,形勢對他們很不利。
歐陽颢将蘇扇的手反綁在後,扯着她來到了旁邊的一個房間裏,将蘇扇綁在柱子上。
這是一間囚室。
蘇扇露出一絲驚恐,焦急道:“歐陽公子,你若敢動我,侯爺勢必不會善罷甘休,臨安侯府與丞相府對上,只會兩敗俱傷。到時候,得利的會是誰?”
歐陽颢伸手握住了她的下巴,冷笑道:“是你們先與我丞相府作對,若是讓你們此次安然逃出生天,你覺得臨安侯這樣狡猾的人,知道了這個大秘密,會息事寧人,閉口不言嗎?”
扣住她下巴的手微微收緊,蘇扇忍耐着不适,皺着眉頭,道:“所以你想殺了我們?”
歐陽颢低下頭,看進她澄澈的眼瞳。
葛家的三位姑娘長得确實都很好,葛思情不說了,葛思柔容貌絕美身材纖細,而這個葛思媛,同樣的皮膚白皙五官秀麗,雖然不如葛思柔貌美如花,卻讓人賞心悅目,十分耐看,讓人就忍不住想看這人臉上露出笑意,眉眼彎彎,透着一股京城人沒有的鮮活的靈氣。
她的眼睛很漂亮,沉靜明亮,眉間都是生氣,仿佛是天上自由自在的飛鳥,無拘無束肆意張揚。
歐陽颢不自覺地松開了鉗制她下巴的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觸手果然細膩滑嫩。
蘇扇狠狠瞪了他一眼,厭惡似的偏過頭。
俊美風流的臉上露出一絲貪婪的神色,歐陽颢勾起唇角道:“沒錯。侯夫人容貌出衆,這副姿色,與令姐不相上下,令姐滋味極好,讓人銷、魂得、緊,不知侯夫人如何呢……”
蘇扇臉色一瞬間蒼白了下來,眼瞳中閃過一絲冰冷意味。
歐陽颢沒有注意到,以為她被吓到了,心中嘲諷女子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勢卑微之人,他眼中滿是冰冷意味,拿出袖子裏的匕首直接割裂了她的袖子。
一陣涼意襲來,蘇扇閉了閉眼。
手臂上光潔如初,半點傷痕也沒有。
歐陽颢一瞬間露出疑惑的神色。
蘇扇啞着聲音,話音帶着一絲暗示:“都說了不是我,我葛家庶女出身,即便有武功傍身,樓公子乃江湖高手榜上第一,我怎麽可能在他的全力追殺下逃脫,若能如此,我還能在葛府受盡欺辱?”
她頓了頓,忽然笑了:“侯爺說的是大實話,杏白姑娘看似普通侍女出身,卻是絕頂高手,善隐蔽暗中行動,神不知鬼不覺。她與侯爺感情極深,互相信任,連我都比不過。”
她話裏有話,把重點轉移到神秘的杏白姑娘身上,聲音裏似乎暗含了一絲委屈不甘,都帶着一絲惱怒嫉妒,又壓抑着害怕緊張,全部為歐陽颢看透,歐陽颢眼神帶着疑惑。
似乎沒毛病?
門外忽然傳來一個小厮的聲音:“不好啦,着火啦。”
歐陽颢在這番話下放松了警惕之心,收回劍,把蘇扇丢在這裏,出門去查看外面的情況。
不過片刻,房門又被吱呀一聲推開。
作者有話要說: 啊碼字忘記惹,抱歉啦過了十點才發,麽麽噠
有章節被鎖無法查看的情況請在評論跟我說一下~
系統有時會抽,影響閱讀不好意思啦~
☆、終于脫困
三十八
蘇扇看過去,來人竟然是蔣方研。
戶部尚書蔣大人之女,因為之前奪嫡之争攪得大夏朝堂烏煙瘴氣,文武百官或多或少受了影響,六部及更高官職的大臣都謹言慎行低調行事,蔣方研受了她爹的影響,這下卻過來救蘇扇,蘇扇也十分出乎意料。
蔣方研手忙腳亂地解綁住蘇扇的繩索,手抖得厲害,臉上都出了一絲細密的汗水。
蔣方研說:“我們在柴房那裏偷了柴火點了火,但很快就會被丞相府的人發現真相,孫公子那邊也拖不住歐陽颢多久,你快跟我走吧。”
蘇扇道:“侯爺呢?”
蔣方研道:“那個江湖高手很難纏,還有丞相大人在,臨安侯根本脫不開身。”
事态緊急,蔣方研牽着手就帶着蘇扇往外面跑,一道人影卻閃了進來。
“想跑?嗯?”
鋒利的劍鋒抵在腦門前,蔣方研一腔救人的熱血當即熄滅了個幹淨,到底是沒見過什麽兇險場面的京城閨中女子,當即吓得面目慘白,神色都變了。
歐陽颢露出冷笑,眼中卻半分笑意也無,原本就俊美的臉仿佛妖孽般勾人心魄,卻又帶着致命的毒藥令人膽戰心驚心生懼意。
歐陽颢說:“很好,蔣尚書的寶貝女兒,這下手裏又多了一個籌碼。”
蘇扇把蔣方研拉到身後,眉頭一皺,“你若是敢動我和方研的一根手指頭,臨安侯府和蔣府不會放過你的。”
歐陽颢忽然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道:“蔣大人?我從來沒看在眼裏。不過我沒想到,你在臨安侯的心裏卻如此重要,這下,我可以抓住你威脅他,最好……一命抵一命,我也不虧。”
蘇扇露出一絲凝重之色,雲沉不會在擔心她在着急找她吧?樓宣那麽難纏,還有丞相歐陽顯随時設計陷害,雲沉自己脫身都難。萬一有什麽意外……
蔣方研躲在蘇扇身後,忽然有了底氣:“歐陽颢!這裏是天子腳下,謀害忠良私自殘害無辜人,皇上一定會嚴查清楚把你們抓入大牢嚴懲不貸!”
歐陽颢如狼一般忘了過去,眼神既冰冷又帶着殺氣。
蘇扇身經百戰,立即明白這人是真的想殺了蔣方研!
他忽然側身抓住了蔣方研的脖子,冰冷而有力的手指立即收緊,在少女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一條青色的抓痕,蔣方研瞳孔睜大,長大了嘴,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的另一只手握着劍,擡起,橫在蘇扇面前以示警告。
他的力氣和注意都在蔣方研身上,因此對蘇扇的控制松懈。他的手指收緊,面上露出一絲施、虐的肆意張狂的笑。
然後他忽然被一股大力推開,提劍的手一陣疼痛,劍被人奪去,劍鋒穩穩當當地抵在了他的脖頸上。
只要再近一些,就可以割破皮膚,讓他喪命。
歐陽颢平生第一次開始懷疑,他看着面前隐沒在黑暗裏的蘇扇,仿佛看清一個巨大的真相:“你……會武功?!”
蘇扇一只手扶着蔣方研,另一只手握着劍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歐陽颢,而是因為……這會很讓人頭疼。丞相府知道了她會武功,會給臨安侯府帶來很多麻煩,先不說黑剎的所有秘密,光是注視着京城的皇上的懷疑,就足以讓人很難過了。
劍鋒在前,歐陽颢卻笑了:“你會武功,京城葛家最小的那個庶女一點都不會武功,你到底是誰?!”
然後他問不出來了,一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