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甚個春嬌樓, 甚個龜公,還未出閣的紅英聽得滿耳羞紅。然而她含羞帶惱的, 卻仍舊沒有離去, 見得福興不說了, 擡起眼皮子去看他,忍着羞意故作鎮定地問道:“那如癡如醉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這下福興也紅了臉,然而到這時候了, 再是不好意思也得把這事兒說清楚。

福興愈發的把聲音降得更低了:“那東西啊, 厲害着呢!雖是香味幽微,不易察覺, 然而一旦沾染上, 便是好幾日都不得褪去。只是這些都不是這東西最厲害的地方, 這東西最厲害的地方, 便是它尋常時候只是稍有微香的香露,然而一旦同酒味兒融合一處,就有了, 就有了……”

福興的眼神飄來飄去, 頗為尴尬地道:“就有了催情的作用……”摸摸頭,福興又道:“只是這東西又霸道得很,男人會好似癫狂一般,甚個也顧不得, 只想着,那啥了。”

紅英的臉上霎時沒了半分的血色,吃驚地看着福興, 臉上震驚不已。

“莫非真是叫我猜中了?”福興皺起眉:“那夜裏屋究竟是什麽回事,我一個做使喚的也不好多問,莫非二爺當時真的好似癫狂了一般?”

紅英虛弱地點點頭。

福興不免又是一驚,道:“要真是有人用了這東西,那可當真是心思歹毒,這可是叫二爺親手扼殺了自己的親生骨肉啊!”

紅英滿臉虛汗,雙唇微微哆嗦:“可不是,更別提那孩子的生母還是二爺最愛的姨奶奶,真是好生歹毒的心思。”說着連續地喘了幾口氣,漸漸平靜下來,恢複了臉色,道:“這東西哪裏能買得到?”

福興搖搖頭,嘬着唇說:“這東西不好做,性子又霸道,滴上一滴,好幾日都要小着心。不過真要買,也不是買不來的。”說着瞄了紅英幾眼,語氣頗有些意味深長:“這等下作的東西,說起來,倒是那種地方最多見……”

紅英福興兩兩對視,皆露出了然的神色來。

紅英收回視線,把那下賤毒婦在心裏頭又咒罵了一回,囑咐福興:“嫣翠那妮子性子簡單又是個莽撞的,你萬不可告訴她,等着我同姨奶奶說過了,且看姨奶奶的意思再說。”

福興聽罷點點頭,卻又道:“你放心,姨奶奶便是嫣翠的緊箍咒,甭管她憋了多大的火氣,只要提及姨奶奶,必定是鬧不起來的。”

紅英颔首:“這般說也沒錯,然而她如今生着病,且叫她安生養身子,旁的再說吧!”

眼見着紅英要走,福興忙紮着手阻攔,嘴裏“哎哎”了兩聲,不好意思道:“你可是答應我的,不會同嫣翠講的。”

紅英睨了福興一眼:“若是以後老實了,自是不會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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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興忙舉手發誓:“真真兒的再沒去過,以後也不會去,若是去了,就叫我腳底生爛瘡,舌頭長疔。”

紅英斜了福興一眼:“油腔滑調沒個正形,怪道嫣翠總說你的不是。你且去吧,我還有事呢!”

見福興瞪着雙目只往小屋的窗格處望,紅英心裏頭倒是豔羨了一回,勸道:“她如今正是火上眉梢,你何必去招惹她不快,若是誠心誠意,等着姨奶奶大好,便去姨奶奶跟前兒求個恩典,總是這般私下牽扯,你是個男子倒是不怕,嫣翠可是個姑娘,你總是不願她叫人嚼在舌頭上當樂子玩笑吧!”

一時同福興告別,紅英轉過身立時往屋裏頭疾步而去。

床帏深處,顧揚靈還在沉睡,被紅英晃醒,便見得紅英咬牙切齒地道:“果然是那賤貨,姨奶奶可不能心軟,總是要報了這殺子之仇。”

顧揚靈本是朦胧惺忪,聽得這話登時清醒,道:“何出此言?”說着便要起身。

紅英一面拿了大引枕擱在床頭叫顧揚靈靠上去,一面把福興的話如數告訴了顧揚靈,末了,詢問:“姨奶奶欲要如何?”

顧揚靈蹙眉想了一回,道:“捉賊捉贓,你去把我換洗下的衣服找一找,看看可還有沒洗的。若是有,拿了去叫福興再聞一聞,總不能冤枉了好人。”

因着顧揚靈驟然失子,東院領頭兒的幾個使喚俱是心慌意亂,倒是一時松了管制,叫一些憊懶的下人尋得了偷懶的時機。

不過倒是合了紅英的心思,拿起衣服把浣洗衣物的兩個媳婦兒說了一頓,便匆匆去尋了福興來。

福興不好意思去拿主子女人的衣物,紅英舉着領子那一塊兒,湊近了叫福興去聞,道:“這會兒還避得什麽嫌,仔細聞聞可是那什麽如癡如醉?”

福興聞得一回,肯定道:“絕不會錯的。”

紅英激動萬分地轉回裏屋,不曾想這麽快便抓到了那只罪惡的手。

顧揚靈沉默地看着昨夜裏自家穿過的衣物,有幾處甚至還可以看到已經凝結,成了塊兒狀的深紅色血跡。

她的孩子……

兩滴淚齊齊墜落,顧揚靈抽了抽鼻子,道:“去把福興叫進來。”

……

因着晨起時分落了一場雪,出得屋來,便會覺得寒恻恻的格外陰冷。

西阆苑的西院兒和東院兒之間,一條打掃的格外幹淨的石板走道上,卻是鬧哄哄地湧過來了一群人。

幾個婆子揪着披頭散發的玉流波,正推推搡搡吵吵鬧鬧地往從西院兒往東院兒裏走。至于吵吵鬧鬧,其實也只是玉流波自己個兒拔高了強調在那兒不住口的咒罵。

領頭兒的是趙婆子,聽得幾句罵得實在惡毒刻薄,忍不住上前“啪啪”甩了兩巴掌過去。這個妖冶的女人身上的那股子風騷味兒,勾起了她極其久遠,卻每每想起便要心如刀絞的一些往事。

那時候她還不是趙婆子,她叫趙月牙。她娘說,生她的時候是晚上,隔了一扇窗子,能遠遠瞧見一彎月牙懸在天邊,于是,她就叫了月牙。

月牙是崔家寨最勤勞的姑娘,等着她十六歲,就被隔壁的王家小子娶回了家。再然後,她就有了身孕。

趙婆子惡狠狠瞪着玉流波,玉流波被兩巴掌扇倒在地,仰着頭倔強地看着打她的人,然後吐了一口吐液,嘴上罵道:“賤人!”

“賤人!”

趙婆子還記得當時她就是這樣咒罵那個女人的。女人不算很美,但很妖冶,玲珑的身子散發着濃濃的香,渾身上下都冒着勾人的風騷。

她原是城裏邊兒私窯子裏頭的婊.子,坐着驢車找到了崔家寨,說是被王家小子贖出來的,安置在城裏頭的小院子裏。可她不願意做個無名無分的外宅,于是找了過來。

當時的她怒上心頭同女人對罵起來,後來因着丢了茶碗過去,砸破了女人的額頭被丈夫推了一把,跌倒後孩子就沒了。流了很多的血,血那樣多,比昨夜裏姨奶奶身下流出來的血還多。

“把她綁起來,快些走。姨奶奶等了許久,只怕是不耐煩了。”

趙婆子冷冰冰地看着玉流波笑,那個女人被她推下了山崖,王家小子的茶碗裏也被她下了絕子絕孫的藥,然後她背着小包袱,從崔家寨離開了。娘早就死了,爹也另娶了,那個地方,再呆着也是無趣。

幾個婆子把玉流波扭拽着綁了起來,一行人推推搡搡往東院兒裏去了。

福興遠遠地綴在後頭,懷裏頭抱着個黑漆木匣子,見得前頭的情形,不由得想起不久前他被叫去裏屋的情形。

“你去找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然後去西院兒玉氏的屋裏頭,給我搜出她藏起來的下作東西,然後帶了她來見我。若是有誰從中阻撓,叫婆子只管教訓,府裏頭有人怪罪,有我前頭頂着,無須害怕。”

東院兒的姨奶奶向來都是柔柔怯怯的,便是動了怒,瞧起來也是軟軟弱弱的,根本就不唬人。然而吩咐這些話的時候,福興卻從那雙一向清淡含怯的眼睛裏,看到了屬于野狼的狠戾。

福興想,那一晚上姨奶奶動手殺人的時候,應該也是這種眼神吧!那刀子戳進了那男人的腹中,又準又狠。那般柔弱,瞧起來好似只會哭泣的女子,竟也會有如此狠辣獨斷的一面。

……

廊檐下,紅兒把一張輕薄的紙遞給了紅英,道:“我按着姐姐交代的話說給福安管事聽,福安管事就把這東西給我了。”

“二爺可在?”

紅兒想了想,道:“沒瞧見。”

……

吟風閣,福興見得薛二郎竟從外頭回來,不由得有些驚喜:“二爺竟是回來了,我還說着要叫人出去找二爺呢!”

薛二郎在桌後坐下,拉開抽屜随口問道:“怎麽?有事?”

福興偷瞄着他的神色,慢慢道:“姨奶奶剛才遣人來,把玉姑娘的賣身契要走了。”頓了頓,道:“姨奶奶那裏是非要不可,我也是沒辦法,就把東西給了姨奶奶,二爺瞧着,可是不妥?”

薛二郎正在抽屜裏找東西,聞得此言身子一頓,随即慢慢皺起眉頭,忽而又舒展開,臉上露出一抹詫異。再後來,臉色就變得陰寒,一雙眼裏透着煞氣,渾身上下都是殺氣騰騰的。

瞧得福興心頭亂顫,一時也猜不透,這二爺究竟是想到了什麽,怎的臉上的表情這麽叫人難以捉摸呢!只暗暗拿袖子擦了擦汗,心裏頭只求着這把火焰千萬千萬不要燒到他的頭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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