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無緣無故的, 便被人送了一頂綠帽子戴在頭頂上,這讓本就小心眼的薛三郎極度的怨憤。然而當他看得長廊下, 妻子那如玉臉龐上真摯不含假意的欣喜, 竟好似三伏天兒裏喝了一碗涼冰水, 瞬時汗毛孔都順暢了。
怒火消散,喜悅湧上心頭,薛三郎扯唇笑起來, 邊走邊道:“今個兒天暖, 你出來坐坐也是好的,只不要累着自己。”說話間到了安氏的跟前兒, 輕輕地握住了安氏的手。
丫頭抿着唇兒淺笑, 起身悄沒聲兒地走了。
安氏的雙頰上迅速泛出兩抹緋紅, 好似三月裏的桃花, 倒映在了薛三郎的眼底。
薛三郎看得喜歡,又垂臉去看安氏的肚皮,伸出手去撫那猶自平緩的小腹, 擡得眼皮溫柔地看着安氏:“聽說桐舟縣的邊郊有片好大的櫻花園, 可惜你身懷有孕,不宜出行,不然帶了你去看,必定是美輪美奂, 風景如畫。”
安氏聽得心裏頭好似流進了一勺子濃稠的甜蜜,擡得臉兒笑意如春:“那就等着孩兒出世了,夫君再帶得妾身去看可好?”
薛三郎點點頭, 溫柔地回道:“好!都依你。”說着垂下眼去,看得安氏腰間果然系着一塊玉牌,拿起來一看,上頭雕着的還真是一只白鳳。栩栩如生,十分精致好看。
平安守在不遠處,看得此景頓時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裏。那次三爺發瘋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如今三奶奶身懷有孕,可莫要出了甚個幺蛾子才是。
安氏哪裏知道許多,只瞧着夫君低頭看自家的玉佩,笑道:“這是我母親的東西,說是外祖母給的。臨着我出嫁了,想着山高水遠的,母親就給了我,說是做個念想。”
薛三郎擡頭去看安氏,安氏笑眯眯望着他,見他臉色有些古怪,稍稍斂了笑意,問道:“夫君?”
薛三郎卻眨眨眼,丢開玉佩去扶住安氏的腰身,笑道:“沒事,只是想着你嫁給我至今,也沒送你甚個好東西,我有塊上好的玉佩,是我的愛物,送給你可好?”
安氏抿着唇淺笑:“當真?那我必定要日日系在腰間。”
薛三郎聽了,立時綻開了一抹微笑。
見得兩位主子如膠似漆,平安立時松得一口氣,心下一陣歡喜,心道這事兒總算是到此為止了。然而他卻不知,這事兒壓根兒還沒完呢!
薛三郎本就是個古怪性子,又最好記仇,心眼子又小。他愛慕安氏,憐惜她身懷有孕,又信任她是個守德的婦人,想着上次那件事,自然不肯同她發火。
然而這股子氣,卻憋在了心裏頭,慢慢地醞釀成了一壇子沾恨帶怒的酸醋,只等着合适的時機,便要鋪天蓋地地潑了出來。
果然,很快那時機便來了。
這一日,薛三郎同安氏下棋,安氏棋藝不錯,贏了薛三郎,于是薛三郎要去金豐園給安氏摘得一籃子鮮花兒。
安氏立在廊下笑得甜美:“夫君,摘花要仔細點,爛了的我可是不要的。”
薛三郎坐在肩輿上,手上挽着一個小籃子,回道:“放心,一朵也不會爛掉的。”
安氏抿抿唇微笑:“一定是要夫君親自摘的,不許平安幫忙。”
薛三郎笑道:“放心,這是給你的,他要幫忙我也不肯。”
三月裏的金豐園花香似蜜,草叢裏,花壇裏,到處都是開得豔麗的鮮花兒。
薛三郎選得很仔細,小心翼翼地摘下來,放在平安提着的籃子裏。
一路順着石子小道往前行,越往裏面人越稀少,最後,又到了那處聽到風言風語的假山石旁。
薛三郎擡起頭看得一眼,那大石還在,假山也在。然而他想起那日聽得的話,心裏頭十分不悅,轉頭對平安說:“你得空去尋了魏管家,叫他把這塊兒石頭還有假山給我換了。”
平安情不自禁就抽了抽唇角,但是回答得很快:“好嘞。”反正要把這麽大的一座假山換掉,頭疼的也是魏管家,才用不着他費心呢!
轉身順着石子小道剛走了幾步,幾聲淺不可聞的嬉笑就随着暖風飄了過來。
薛三郎猛地轉頭,假山石後,一個十分眼熟的女人,正領着一個丫頭,坐在小湖邊兒賞景。
顧氏!!!
薛三郎頓時火冒三丈,眼中噴火。
順着薛三郎的視線望過去,平安也瞅見了顧揚靈和紅英兩人,想起自家三爺的性子,不由得渾身發冷,暗叫不好。忙去看薛三郎,果然不得了了,薛三郎抿着唇瞪着眼,臉上青黑,眼裏頭冒着熊熊火光。
這是要出大事啊!
平安忙舉着籃子給薛三郎看:“三奶奶還在家裏頭等着三爺的花兒呢,我瞧着差不多了,三爺咱們趕緊回去吧,三奶奶肯定等急了。”
薛三郎哪裏還顧得上籃子裏的花兒,一把推開籃子,往假山石那裏去了。
平安心裏頭叫了一聲皇天菩薩哎,忙小跑幾步跟了上去。
顧揚靈和紅英還不知危險正在逼近,坐在小湖邊兒的石凳上,看水面波光粼粼,暖煦的陽光撒在上面,好似碎金一般灼灼耀眼。
“天氣甚好,姨奶奶還是多出來走動走動,對身子也好。”
顧揚靈含笑看着湖面,點點頭:“是呀,園子裏的花兒可真香,風景也好,瞧上那麽幾眼,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
正是碎碎叨叨唠着閑話,猛地聽見後頭幾聲清淺的腳步,顧揚靈和紅英同時回頭,紅英臉色突變,尖聲驚叫道:“三爺——”随即凄聲尖叫:“姨奶奶——”
顧揚靈卻是眼前一花,就被推進了小湖裏。紅英驚得臉色刷白,急忙忙就要去湖邊兒拉顧揚靈上岸,卻被薛三郎一腳踹在了腰上,摔了個嘴啃泥,下巴處瞬時便滲出了血來。
三月春風拂面,暖煦柔和,然而小湖裏的水卻是沁骨的冰冷。
好在顧揚靈會浮水,起先一陣手忙腳亂,口鼻都進了水,随後就慢慢地鎮定下來,手腳不斷撥動着水,身子也漸漸地浮在了水面上。只是身上穿着輕薄的夾襖,被水一浸,愈發的沉甸甸,倒叫顧揚靈游起來十分吃力。
薛三郎看得此景,頓時鼻眼都是歪的,四下裏看了看,見得草叢裏扔着一根樹枝,便奔過去撿了起來。
平安一旁苦苦哀勸:“三奶奶還在家裏頭等着三爺呢,顧姨奶奶都掉水裏了,三爺的氣兒也該消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薛三郎卻咬着兩排白牙笑得陰森可怖:“消氣兒?還遠着呢!”說着把樹枝上的細小枝杈掰斷扔掉,獨留一根樹棍子,嘿嘿冷笑道:“要想我消氣兒,除非她死!”
唬得平安立時哭了起來:”三爺為何如此狠心,顧姨奶奶便是得罪過三爺,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兒了,何必狠心到要人性命!”
薛三郎沒理會他,疾步走過去舉起樹棍,一下子狠狠地敲在了紅英的背上。
紅英正弓着腰去拉顧揚靈,背上受得一擊,立時往前一栽,也掉進了湖裏。
顧揚靈忙伸手去抱紅英,兩人相互拉扯着一同沉入了湖水裏,湖面上頓時一陣水花飛濺。
薛三郎這才龇牙咧嘴地同平安冷笑:“只有狠心叫她死了,我哥才會生不如死!他不是處處比我強嘛,連我的媳婦兒懷個孩子,都能被人拉扯到他的身上,我就看顧氏死了,他還能叫她死而複生不成?”
想着薛二郎生不如死的樣子,薛三郎的心裏頭暢快極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平安這才意識到,上次那玉佩的事兒還沒完,于是哭求道:“那玉佩的事兒也不賴二爺啊,我偷偷兒打聽了,二爺身上的那塊兒盤龍玉佩,和姨奶奶身上的白鳳玉佩是一對兒的,都是下人嘴碎,三爺怎能把氣兒撒到二爺和顧姨奶奶的身上。”
薛三郎聽了頓生不快,瞪着眼看着平安:“你這該死的今日裏怎的這般多嘴多舌!閉上嘴,不然割了你的舌頭下酒。”回過頭來,發現顧揚靈二人正慢慢地往右手邊兒的湖岸游去,不禁火冒三丈。
顧揚靈邊游邊笑道:“原來你也會浮水,幸好幸好。”
紅英也笑:“就是襖子浸了水,太重了。”
然而沒等她們游到水邊兒,薛三郎已經提着樹棍跑到了前頭,立在岸邊兒嘿嘿冷笑着看着她們。
見得薛三郎一臉猙獰笑意地守在湖水邊兒,紅英皺着眉,急速道:“姨奶奶,我們必須上岸了。”冰冷的湖水凍得她身子有些發僵,況且,她游不動了。
顧揚靈的情況比紅英還要糟糕,臉色青白,唇瓣發顫,看得岸邊上的薛三郎一眼,咬咬牙道:“那就游過去吧!”
于是一同游過去,紅英卻突然搶先游了上去,薛三郎立刻舉起樹棍沒命地往水裏擊打。
那棍子重重地打在了額頭上,很快便有鮮血順着臉頰流了下來,染得那一片的湖面泛起了淡淡的紅。
顧揚靈看得心驚肉顫,忙也游了過去,想要分開薛三郎的注意力,卻聽紅英尖聲喊道:“姨奶奶,快從旁邊兒游上去。”
薛三郎睚呲欲裂,忙丢了紅英去追顧揚靈,紅英觑得薛二郎的意圖,忙伸手去抓那根樹棍子,卻是抓了個空。
薛三郎很快便追到了顧揚靈要上岸的地方,然而這次,那樹棍高高地舉在空中,薛三郎的腿窩兒處卻是一陣尖利的疼,立時一軟,跪在了地上。
平安驚慌失措地跑上前扶住薛三郎,薛三郎單膝跪在地上,擡起頭惡狠狠地叫:“是哪個打的我?”
一個穿着湖藍色緞子長衫的俊朗少年從假山石上跳将下來,冷峻的眉眼透着極盛的怒火,道:“難道你們薛家的男人,就只會欺負柔軟無依的女人嗎?”
那少年顯然是急怒攻心,扯着嗓子吼了一句,就急速走上前來,一腳将平安踹倒。
平安倒栽蔥一般的跌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嗷嗷”叫疼,就聽見身後薛三郎凄厲的喊叫。忙轉過頭去看,立時吓得魂飛魄散。只聽得“噗通”一聲,薛三郎被扔進了小湖裏。
天爺哦!這麽冷的湖水,三爺的身子骨可怎的受得了。平安鬼哭狼嚎着連滾帶爬地也跳進了小湖裏。
薛三郎不會游泳,然而平安是會的,只是薛三郎被水嗆得難受,見得平安游過來,求生的欲念叫他揮舞着手臂一把揪住了平安,然後一用力,平安就被按到了水裏。
平安本想施救,卻因着一時不察,被浸到了湖水裏,鼻子裏進了水不說,還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水。
而那少年已經走到了湖邊兒,修長的手臂直直地伸着,一把揪住顧揚靈的衣服,把她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