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爸酗酒,老媽麻将終極愛好者,這兩個人拴在一塊,完全就是街坊鄰居茶餘飯後的談資。

兩個人結婚快二十年,但是按鄰居的說法,也是就那麽吵了二十多年,吵完老爸就往外面跑,半年一年的不回家,心裏反正也沒有他們,老媽也嫌他們累贅,說是賠錢貨,根本不管他們,貓狗似得就那麽養大了。

溫升一直挺不明白,既然不相愛,為什麽要結婚在一起?既然嫌孩子是累贅,為什麽要懷孕生下來?

但現在糾結這些也沒什麽意思。

婚已經結了快二十年。

孩子也已經長到這麽大。

這時候再談為什麽,早已經沒了意義。

溫升重生後唯一的念頭,就是想帶着小語好好活下去。

門上又新貼了不少小廣告,投資貸款、通下水道、高考補習班,還是那些沒什麽用的東西。

溫語從門縫裏又發現一張塞進去的,翻來覆去看了半天。

溫升拿過來一看,上面印着個搔首弄姿的女模特,旁邊有一串小字,寫着一晚上多少錢。

啧。

少兒不宜。

團成一個紙團扔進了一個廢缸裏,然後在舊地毯下面摸出了鑰匙,擰開了門。

屋裏是黑的,什麽也看不清。

老爸老媽估計吵累了,先休戰睡覺了,估計根本沒想到他們兄妹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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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升拿出手機摁亮了屏幕,這才發現他的老年機的屏竟然碎了一小塊,估計是之前誰踹他的時候沒注意踢上去的。

黃金之腳啊。

啊不,應該是金剛石之腳。

溫語在後面拽着他的衣服,蹑手蹑腳地和他一起進了家門,輕輕地鎖上了門。

溫升掃了一眼地面,還行,沒有什麽垃圾,就是牆角那兒躺了兩個癟了的啤酒罐兒。

兄妹倆跟做賊一樣幹什麽都輕手輕腳的,匆匆忙忙洗了漱,然後溫升送溫語回了她的小房間。

“明天哥哥早點叫你起床,千萬別賴床,不然王老師打你手心。”溫升說,鎖上門之前輕聲說了一聲,“晚安。”

“晚安。”溫語抱着毛絨小熊小聲說。

他們家一點都不大,但是卻能分出來三室一廳,溫升一直覺得這事兒挺神奇的,還很值。

躺在床上的時候,他緊繃了一天的精神狀态才算是徹底輕松了下來,和走在街道時的那種感覺不一樣,現在的他就跟躺在棉花裏似的,什麽也不用想,放空就可以。

現在身體裏有一種踏實而真切的活着的動力。

和上輩子很不一樣。

為什麽會想自殺呢?

溫升現在有點迷茫。

他的痛苦,他的不安,摸不到真實的感覺是他撐不下去的主要原因,那是日複一日恐慌與無助的累積,最後死成為了他唯一的解脫。

連小語也無法提供讓他活下去的一丁點動力。

“你要好好活下去,要比哥哥還要過得更好。” 這是他前一天晚上和溫語說的,“為什麽啊,因為哥哥真的要撐不住了。”

第二天,他跳下十樓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在一個冬夜一躍而下,沒有人發現他,他連被搶救都沒有機會。

他孤零零地躺在那裏,一點點覺察着生命流逝。

最後的價值也不過就是別人議論了兩天的談資,然後他就像是從來沒有活過一樣,沒人會再記得他。

他變成了一具半死不活的行屍走肉,最終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是誰的錯呢?

是某一個人的錯嗎?

一定不是的,但那麽多年過去了,是誰也已經說不清楚。

好可憐啊他。

好慘一溫升。

溫升突然想起了這句話,一下子沒忍住笑了出來,一滴眼淚就那麽從眼角滑下去了。

他很痛苦,會厭食失眠,會出現幻聽幻覺,會自殺自殘,因為想在身體裏開出一個口子,把一切負面情緒都發洩出去。

可是沒用啊。

他也想活下去,可是那些人從來沒有給過他機會。

他們但凡想讓他活着,就不會為了所謂的面子對他孤立,拳打腳踢。

為什麽要把自己肯定不會對自己親近的人所說的惡毒的話,所做的惡毒的事,都要發洩在一個與你無冤無仇的同學身上呢?

為什麽?

溫升揪着胸口,蜷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腦門兒出了一層冷汗。

他努力地想把那些幻覺抛之腦後,但是現在真的辦不到,他只能把被子扯過來蓋在頭頂,然後很沒出息的悶在被窩裏哭。

一點兒聲音也不敢發出來,所有的委屈就像是堵在嗓子眼的一口悶氣,哽得喉嚨生疼。

溫升咬着手背,大氣也不敢喘一聲,明知道老爸老媽隔着一堵牆基本聽不見他的聲音,但他還是不敢出一點兒聲。

這像是在他身體裏根深蒂固的陰影,他害怕哭出聲音,就會像小時候那樣,被拿着鐵條子的老爸發現,然後把他從床底下揪出來打。

而老媽摟着嚎啕大哭的溫語冷眼旁觀,就說了一句:“別打死了。”

他害怕那個場景。

揮之不去。

非常恐懼。

溫升滿臉眼淚躺在床上,腦仁往裏面鑽着疼,面對着頭頂慘白的燈光,他也懶得去管,把胳膊往腦門兒上一擋,就睡着了。

他本來以為自己得一覺睡得挺沉,失去意識之前還擔心自己會不會耽誤叫溫語起床,沒想到他倒是低估了自己的生物鐘。

早上五點溫升就準時醒了過來,睡了一覺之後,身上除了有點酸軟沒勁,已經感覺不到疼了,他的自愈能力一直是異于常人的。

昨天晚上直接穿着校服睡的,不太解乏。溫升下床趿着拖鞋,在廁所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時吓了一跳。

跟鬼一樣。

還是個腫泡兒核桃眼的鬼。

時間還夠,他擰了條冷毛巾回屋裏敷了十分鐘才洗漱,出來時正好看見來上廁所的老媽,一臉憔悴,估計又是打麻将打得。

“什麽時候回來的?”老媽看了他一眼。

溫升說:“差不多八點。”

“哦。”老媽說,繞過他要進門。

“對了,”溫升叫住她,“今天開學,這周五我和小語要交學費。”

“多少錢?”老媽聽到交錢,表情明顯的不耐煩了。

“我三百,小語三百,加上夥食費給八百吧。”溫升揉着毛巾說。

“賠錢貨,當初就他媽應該把你倆賣了。”老媽罵罵咧咧地進了廁所。

溫升沒站着幹等,把毛巾挂好後就去叫溫語起床了,之後回卧室裏一看,桌子上已經放了八百塊錢。

老媽這一點比老爸強,給錢時候頂多罵兩句,然後一分不差地給錢,老爸就不一樣了,得先抽一頓,然後折中給錢。

差別。

溫升從床底下掏出一個上鎖的木盒打開,這是他自己偷偷存錢買的,平常就放在床底下,床底下都是雜物,老媽一般不會找東西,所以這裏還挺安全的。

裏面放着身份證學生證畢業證這證那證的,溫升在各種證最底下翻出了一個信封,從八百裏掏出了二百塊錢塞了進去,然後把木盒鎖好又塞回床底下。

他得慢慢攢着錢給自己和溫語留條退路。

老媽又回去睡了個回籠覺,老爸估計一直沒睡醒。溫升領着溫語在樓下吃完包子後,送她去了學校,最後自己走着去西華中學。

溫語的學校離西華不算太遠,但也有四五站的距離,得走挺大一會兒。

空氣很潮,路中間還有幾個挺深的水坑,估計是昨晚下雨了。

初秋的第一場雨後啊。

舒服。

溫升閉了下眼睛慢慢走着,身後傳來了汽車飛馳的聲音,聽聲兒很快。

快到他還沒來得及轉身看看是什麽車就從水坑上席卷而過從而崩了他一身泥水的程度。

“操?”溫升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輛越跑越遠的邁巴赫的車屁股,然後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這是人幹出來的事兒嗎!

按一下喇叭會死嗎!

尾號888就那麽牛逼嗎!

操操操操操!!!

“哎呦開太快了。”司機捂着胸口說,“我心髒都快受不了了。”

喬琛盯着手機在後座,翹着腿靠着:“反正挺涼快的。”

“也不知道剛才崩着誰了,”司機說,“我連喇叭都沒來得及摁,那人唰一下被淋了一身,哎呦這水可涼。”

“那就是他倒黴。”喬琛笑了笑,“不知道看路躲着點。”

到了學校,喬琛拎着書包跳了車,甩上車門往大門口走。

他一般都挺早來學校的,雖然不算什麽好學生,但是意外地并不喜歡遲到,也不喜歡曠課。無論是在之前那個學校還是上學期剛轉來的西華,他除了打架處分之類的耽誤了課程,其餘的沒自己曠過一節課。

就很驕傲。

我們不一樣。

喬琛低聲唱了出來,完了感覺挺傻逼的,自己很捧場地鼓掌樂了兩聲。

先在校園裏轉了一圈兒,然後進小門找個地方抽了根煙,感覺時間消磨差不多了之後,就打算去新班級了。

剛走出小門沒兩步,他就退了回來,靠在門上看着前面的狀況,有點兒意外。

前面是老吳,也就是上學期被他揍了奪位的前校霸,後面跟着兩個社會小弟弟,發型騷氣沖天,一手插個小兜兒,一手推搡着一個人。

那人穿着校服,挺白挺瘦。

喬琛眼神不錯,盯着他的臉看了一眼就認出來了。

哦。

是之前視頻裏那個反殺欺淩的受氣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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