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想你
123 連續幾日未得好好歇息, 夏溫言羸弱的身子終是吃不消了, 從城東回來的次日晨,他一直睡到正午才幽幽轉醒,令月連笙又急又喜, 險些落淚。
“我沒事的, 就是覺得累些而已。”夏溫言看着月連笙擔心,擡起手撫了撫她的臉, 朝她柔柔一笑。
“溫言你總是這麽說……”他總說他沒事的, 可他明明就是在難受卻在硬撐着。
“我還好好的不是麽?”夏溫言将月連笙臉頰邊的幾縷發絲別到耳後, “我這個冬日較往些年的冬日而言精神不少, 你若是不信, 可以問問綠屏和竹子, 或是去問問娘。”
“我才不去問娘……”月連笙不好意思道。
“今兒你也好好歇息一日, 明兒你想去哪兒我再陪你一塊去,嗯?”夏溫言又道。
月連笙想也不想便搖搖頭, “我不要溫言再陪着我出去受累了。”
夏溫言笑了,“傻姑娘。”
不陪着她,他怎能放心?
這會兒, 綠屏在外敲門道:“公子,少夫人,杜小姐來造訪。”
“請她進來吧。”
“是。”
杜知信仍舊一身鵝黃色衣裳,不管何時看起來都像是一朵明豔豔俏生生的花兒, 但是這朵花兒卻沒有像往常裏那般活蹦亂跳笑嘻嘻的, 反是顯得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樣, 也不像以往一樣先找夏溫言,而是看向月連笙,關切地問:“夏家嫂嫂,你還好嗎?”
月連笙微微一怔,感激道:“謝謝知信妹妹關心,我沒事兒。”
她知道杜知信問的是她家中的悲傷時,不過她倒不曾想杜知信會為了這個事特意到夏府跑一趟來關心她。
“夏家嫂嫂你要是心情不好,我陪你出去走走怎麽樣?”杜知信拉上月連笙的手,“出去走走了心情就會好些了。”
Advertisement
月連笙想要拒絕,因為她還要照顧夏溫言,卻又不知該如何拒絕杜知信的好意才是好。
夏溫言倒是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只聽他替她應了下來,“既是知信有心,連笙你便去吧,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竹子留下照顧我便成。”
“竹子很會照顧夏家哥哥的,夏家嫂嫂你不用擔心。”杜知信跟着道。
月連笙不想讓夏溫言為自己擔心,便點了點頭,“那……我便與知信妹妹出去走一走。”
“好。”夏溫言淺淺一笑,“知信,替我叫一叫晃晃。”
“嗯嗯!”杜知信頭一點身一轉,轉眼就跑出了屋,下一瞬,晃晃搖着大尾巴跑了進來,跑到夏溫言床前,乖乖蹲坐好,聽話得不得了。
夏溫言伸出手摸摸它的腦袋,然後一臉認真道:“晃晃,連笙要出門,我身子不便不能陪她一道,你替我陪着她。”
“汪!”晃晃搖搖尾巴,應得響亮,欣然領命。
杜知信“噗嗤”一聲笑了,忍不住打趣月連笙道:“夏家嫂嫂,夏家哥哥真是好疼你呀!”
月連笙瞬間紅了臉,拉着杜知信便往屋外走,羞道:“走,走吧!”
“夏家哥哥放心啊,我會替你照顧好夏家嫂嫂的!”杜知信邊被月連笙拉着走邊回頭對夏溫言道。
“汪汪!”晃晃趕緊站起身,跟上了月連笙。
待月連笙離開,夏溫言喚來了竹子,不再如方才對月連笙時的溫和面色,而是凝重着臉色,問道:“将讓你打聽到的事情一一告訴我吧。”
月連笙與杜知信離開夏府時,二房姨娘馬氏正領着一算命先生到前廳裏,等着徐氏來。
三小姐夏茵茵這時候則是往謙遜園的方向去,一點兒沒和月連笙還有杜知信打上照面,好像掐準了似的。
杜知信帶着月連笙去的地方是熱鬧的街市,因為她向來心情不好的時候都到街市上逛上一遭,看到稀罕的東西就買了,這樣買一遭下來心情便會舒暢些,所以她帶着月連笙來街市。
可她發現月連笙與她一點兒都不一樣,她這夏家嫂嫂似乎對什麽都不感興趣,就只是跟着她走而已。
末了杜知信将月連笙的手一拉,往最熱鬧的路裏茶樓裏走,一邊道:“不逛了不逛了,走,夏家嫂嫂,咱們聽說書吃甜嘴去!”
路裏茶樓不僅說書的有一手,更具特色的是它的茶點,各色各樣的小吃,好像極其了全國各地的小吃似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路裏茶樓裏沒有的,尤其是甜嘴,好吃得不得了,不知引得多少婦人小姐前去品嘗,所以這路裏茶樓的生意是這整個青州茶樓生意裏最好的。
所以別個家茶樓主要做男人們的生意,而這路裏茶樓不僅做男人們的聲音,更做婦人小姐們的生意。
像杜知信這樣的官家大小姐,入了這路裏茶樓自然不會坐在大堂裏,她人才一走進茶樓,小二哥便将她領到了雅間裏,好茶好水伺候着。
杜知信點的甜嘴小吃擺了滿桌子,看得月連笙瞠目結舌,皆是她沒有嘗過便是見都沒有見過的,加上杜知信一直在說這個好吃那個好吃,還不停地往她面前放,她便也來了些興致,拿起筷子來都嘗了些。
見到月連笙吃着有味,杜知信這才開心地笑了起來。
哎呀!好在她還沒有負了夏家哥哥所望啊,不然出來一趟夏家嫂嫂都還苦悶着,那這一趟散心可就沒意思了。
“夏家嫂嫂你多吃點啊,吃不夠了我再繼續點,還有好多我都沒有點到的呢。”杜知信笑嘻嘻道,因為有夏溫言拜托在先,她這是恨不得将這路裏茶樓的小吃甜點都給月連笙點個遍。
月連笙趕緊擺擺手,嘴裏的甜嘴還沒來得及下咽便先着急道:“不了不了,這裏已經夠多了,再點的話可就浪費了。”
光是把這桌上的吃完都已經很費勁了,要是還有,她可就吃不下了。
“嘻嘻,夏家嫂嫂可真是個好媳婦兒,勤儉持家的。”像她就從沒想過吃不完會浪費的問題,只想着每樣都嘗一遍而已。
月連笙被杜知信誇得有些尴尬,“習慣了而已,我家裏貧困,由不得我浪費的。”
“夏家嫂嫂,我不是這個意思的,我……”
“我知道知信妹妹不是這個意思。”月連笙對慚愧的杜知信笑了笑,“知信妹妹帶我出來玩兒,還讓我吃到這麽好吃的小吃甜嘴,我很感謝知信妹妹的。”
杜知信看着月連笙嬌嬌弱弱的模樣,不由雙手托腮,同情道:“夏家嫂嫂你這麽好,為什麽老天偏要你的命那麽苦呢?”
杜知信說完即刻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趕忙道:“對不起夏家嫂嫂,我不是故意要說這麽讓你傷心的話的!你別往心裏去啊。”
月連笙不生氣也不傷悲,只是苦澀地笑了笑,平靜道:“我也不知道,或許我的命就是這樣的吧。”
杜知信轉轉眼珠子,安慰月連笙道:“或許老天讓你前半生苦一點是為了讓你的後半生只有甜。”
月連笙擡眸看杜知信。
杜知信笑着點點頭,“一定是這樣的!”
“謝謝你,知信妹妹。”她也希望她的命會像知信說的這般,前半生的苦是為了後半生的甜。
“夏家嫂嫂你老這麽客氣見外的,以後我可不願意找你玩兒了啊。”杜知信佯裝不高興地撇撇嘴。
月連笙又吃了兩小塊甜餅,忽爾問杜知信道:“知信妹妹,城西李姑娘的事情,你可有什麽耳聞麽?”
知信的爹是青州知縣,但凡青州命案都會經過他之手,或許知信知道些什麽也不一定。
“城西李姑娘?”杜知信眨眨眼,想了想才知道月連笙說的是誰,“夏家嫂嫂說的可是那個也曾與夏家哥哥定了婚約但是沒多久便感染風寒不治而亡的城西孤女李姑娘?”
月連笙點點頭。
“夏家嫂嫂你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事情?”杜知信很詫異,“夏家嫂嫂你可別相信外邊那些人胡說八道啊,夏家哥哥才沒有什麽克妻命呢!”
擔心月連笙因此害怕夏溫言,杜知信着急得都站了起來。
“知信妹妹別着急,我不是害怕溫言什麽,我就只是想要知道當時李姑娘的風寒真的是沒辦法醫治嗎?”溫言既溫柔待她又好,她又怎還會害怕他?就算他真是克妻命,而今的她也不再害怕。
她只是想要知道關于李姑娘的死的事情而已。
她想要知道,李姑娘是否與陳小姐一樣真的是死于“意外”。
“夏家嫂嫂你……莫非覺得李姑娘的死另有原因?”杜知信并非愚鈍之人,她知曉月連笙這般問必然有原因,而這其中原因,就是李姑娘死因的真相。
“我也不知道。”月連笙輕輕搖搖頭,“只是猜疑而已。”
“讓我好好想一想。”杜知信擰起眉,捏着下巴慢慢踱步,邊踱步邊徐徐道,“李姑娘是孤女,家中只有她自己,除了為她診脈的大夫之外,根本沒人知道平日裏她的病情究竟如何,公堂上我當時也在屏風後聽了大夫的陳述,就是風寒突然加重入了膏肓無法再救治,那大夫是我爹的舊識,且又是在公堂之上,所說的話不當有假,倒是——”
“倒是什麽?”月連笙緊追着問。
“經由夏家嫂嫂你這麽一問,我這會兒倒是覺得那第三個要嫁給夏家哥哥的姑娘死得有些蹊跷。”第三個要嫁給夏溫言的是夏家佃戶的女兒,那佃戶女兒自夏家下聘到成婚當日都還好好的沒事,而是迎親隊伍在回城途中遇到一瘋狂的亡命之徒,那新娘子就不幸死在他的刀下。
“夏家嫂嫂或許對青州的治理不太了解,我卻是知道的,我爹在青州為官十五載,青州一直是個安寧的地方,雖平日裏會有些盜竊案,卻都是些小案件,像匪徒那般大惡之人到青州犯案之事卻從來沒有過,可偏偏那第三位姑娘就是死在亡命之徒刀下。”
“就算她的命真的不好,這從來沒有過的事情能這麽湊巧地發生在她身上麽?”
“而且——”杜知信在月連笙身邊停下腳步,将眉心擰得更緊,神色嚴肅,“既是亡命之徒,殺了人應該盡快逃走,又怎會給官府抓到他的機會?且我爹派人找着他的時候,他已經自刎而亡。”
“夏家嫂嫂,你覺得一個亡命之徒殺了人之後不是繼續逃跑而是自殺了結性命?”
夏府前廳。
徐氏坐在上首,看着馬氏領到府裏來的算命先生,将不悅都寫在了臉上,語氣沉沉對馬氏道:“你沒事幹将此等江湖閑雜人請到家裏來是打算做什麽?我們府上可沒人需要算命。”
對于算命先生,徐氏從來都沒有好感,甚或說是厭惡的,因為所有給夏溫言算過命的算命先生都一口斷言夏溫言命不好,而且還活不長,最長不會活過二十二歲。
夏溫言今年就正好二十二歲。
所以徐氏今年更不想看到任何一個算命先生,更不想聽到他們說任何一句話。
不過雖說厭惡算命先生,可他們說的話徐氏卻又不敢不信,所以她才會在今年元日之前努力地給夏溫言找媳婦兒沖喜,就怕他真如算命先生說的活不過二十二歲。
“哎唷大嫂,咱們府上的人是不需要算了,可不是還有你給溫言新娶進門的那個媳婦兒沒算過嗎?我聽聞人說這個算命先生算的命準極了,這不就特意請到府裏來給她算算麽!”馬氏說着,湊到了徐氏身旁,拿着帕子掩着嘴在徐氏耳邊小聲道,“大嫂你是不知道這幾日外邊都把她傳成了什麽樣兒!算算,總沒錯的!”
徐氏看了一向多管閑事的馬氏一眼,馬氏又道:“哎唷大嫂,這人我都請到家裏來的,銀子我也都給了,不算多浪費哪不是?而且算了也讓咱們都心安呢不是?”
徐氏默了默,終是将月連笙的生辰八字告訴了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将三枚銅板抛擲到地上,下一瞬,他面露震驚之色,“這卦象……這命相——”
徐氏不驚不詫亦不緊張,反倒是馬氏着急地問:“怎麽樣!?”
“這命相乍眼看是好,其實是兇命哪!”算命先生那兩撇八字胡一抖一抖的,“這命相對自己是沒什麽,但卻會讓不幸降在身旁人身上!愈是與其親近的人就愈會不幸,或早或晚而已!”
“不應該呀!”馬氏一臉不相信,“這可是不久前我家大姐剛給我家大公子娶的新媳婦兒,當時算的命可都是好的,不然也不能娶進門來不是!?”
“在下有些不好聽的話,說出來還望兩位夫人莫怪。”算命先生一臉謹慎,“都知夏府急着找姑娘給夏大公子沖喜,所謂病急亂投醫,當時就算大夫人請人給那姑娘算了命,可在已經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就算她命不夠好,大夫人當時可能也不會介意,而且……”
“依着這事兒來看,也不見得大夫人請的那算命先生會全都和大夫人說實話。”
算命先生的話讓徐氏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顯然他的話說對了徐氏心中所想,只是不知多少而已。
“那照先生來看,若要避免這命數帶來的不幸,應該怎麽做才好?”徐氏沉聲問。
“這最好的辦法……”算命先生有些遲疑,終還是道,“就是将這只會帶來不幸之人請出府去,與夏府斷了關系,走得愈遠愈好。”
“沒別的辦法了?”徐氏又問。
“這是最直接也是最奏效的辦法。”算命先生很誠懇,“其他的辦法皆有風險,并不牢靠。”
徐氏默了默,而後吩咐身旁的丫鬟道:“小曼,送客吧。”
“是,夫人。”
“哎,哎——”眼見算命先生就這麽被徐氏“送”了出去,馬氏有些着急,十分不能理解地看向徐氏,“大姐,你怎就這麽讓人給走了!?”
“不然呢?”徐氏端起茶水,輕輕啜了一口,“難道我還要留他下來吃飯?”
“哎唷我的大姐,我知道你心裏對所有的算命先生都有些成見,可你也不能放着實話不聽呀!”馬氏很無奈也很着急,“這大過年的,月連笙的娘和弟弟說死就死了不是?還有,月家大房這兩日也出了事,月連笙大伯無緣無故就扭了腰,這會兒連床都下不了,那月家小姐也一夜之間感染了風寒,咳得緊呢現在。”
“那月連笙與溫言朝夕相處的,說來溫言是如今和她最親近的人了,大姐你就不怕——”
“你說什麽?”徐氏瞥了喋喋不休的馬氏一眼,眼神冷得像一把冰刀。
馬氏趕緊閉嘴。
徐氏最不能聽的就是誰人指說夏溫言,馬氏這簡直就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好在她及時閉了嘴,不然徐氏真生起氣來可不是好惹的。
待氣氛緩和了些,馬氏才小心翼翼道:“大姐,俗話說的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看這幾日溫言總跟着那月連笙在外跑,溫言的身子哪裏吃得消這些,若再往後還得了?大姐你說是也不是?”
外邊的人可都在說沒等藥罐子克死月家二姑娘,反是這月家二姑娘先把藥罐子給害死了呢!
這句話,馬氏可不敢在徐氏面前說,即便她非常想說。
徐氏什麽都沒有再說,也沒有再理會馬氏,馬氏自己呆得無趣,離開了。
馬氏離開後,徐氏這才重重嘆了口氣。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話說的不無道理,只是……
謙遜園。
夏茵茵坐在夏溫言床邊,問道:“怎的不見大嫂?”
“知信來找她出去玩兒了。”夏溫言道。
“大哥真是好,我還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誰個家的丈夫總是讓妻子出去玩兒的呢。”夏茵茵聲音軟軟的,聽着總讓人有一種酥酥的感覺,一種說不出的美妙。
“這幾日她心裏不好過,出去走走散散心才是好。”想到發生在月連笙身上的事,夏溫言便有些心疼。
“大嫂家中發生的事我也聽說了,着實讓人傷心。”夏茵茵面露悲戚之色,顯然也替月連笙傷心。
“咳咳咳咳……”夏溫言忽地咳嗽起來,夏茵茵趕緊站起身坐到床沿上,伸出那嫩白纖細的手替他輕輕撫背順氣,姣好的面上絞着心疼之色,“聽聞大哥這幾日都陪着大嫂料理着大嫂家中事,必是累壞了。”
夏茵茵為夏溫言撫背順氣時朝他愈湊愈近,近到夏溫言能感覺到她的鼻息,他當即擡手将她的手拂開,同時往裏移了移身子,道:“我沒事。”
夏茵茵緩緩收回手,卻沒有坐回到床前邊的坐墩上,仍舊坐在床沿上,坐在夏溫言身側。
竹子此時端了湯藥進來,夏茵茵見着,當即站起身迎上去将藥碗接到了手裏來,竹子有些遲疑道:“三小姐,這種活兒還是我來做吧。”
“我來吧,我總比你認真細心些不是?”夏茵茵執意将藥碗拿到了手裏來。
竹子想說“我伺候公子這麽些年可從來沒在伺候公子喝藥上出過錯啊”,不過他可不敢說,而是老老實實退了下去。
夏茵茵又坐到了床沿上,夏溫言擡起手,“我自己喝便好。”
夏茵茵并未将藥碗遞給他,而是用湯匙一下一下地舀攪着濃黑的藥汁,道:“湯藥還很滾燙,我先為大哥将藥汁攪攪,待會兒涼些了大哥才好喝下。”
其實,湯藥根本已經不再滾燙。
竹子或是綠屏從不會将燙嘴的湯藥端到夏溫言面前來,他們總會在煎藥的小房裏将煎好的湯藥晾到适宜服食的溫度才會端來給夏溫言,所以這些日子月連笙照顧夏溫言時從不會拒絕他自己喝藥,因為她看得出他自己能做的事情絕不會借他人之手。
夏茵茵卻不然,她為夏溫言攪涼了藥汁後還要喂他喝,只見她舀起一勺藥汁,湊近夏溫言的嘴,聲音軟軟的,“大哥,我來喂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來便好。”夏溫言拒絕道。
夏茵茵卻不打算收回手,“沒關系的,我喂大哥就好。”
夏溫言心生抗拒,當即擡手擋住了夏茵茵的手,卻不知道怎的就碰上了她手裏的藥碗,頓時令湯藥灑了她一身。
夏溫言微微一怔,夏茵茵也愣住了,下一瞬,只見她眼眶一紅,當即落下淚來,“大哥你可是讨厭我麽?”
“自然不是。”只是他不習慣連笙之外的女子與他如此靠近而已,“抱歉,天寒,茵茵你還是快些回屋換身衣裳,以免着了涼。”
“啊嘁……”夏茵茵旋即打了個輕輕的噴嚏,臉頰上的淚痕顯得她嬌憐極了,卻又帶着一股楚楚動人的美。
只聽夏溫言又道:“旁處立櫃裏有你大嫂的衣裳,茵茵你且尋一身來換上,萬莫着涼了。”
“大哥還是關心我的,是嗎?”夏茵茵沒有立刻去找衣裳來換,而是目光幽幽地看着夏溫言。
“你是我妹妹,我自是關心你的。”夏溫言道。
夏茵茵抿抿唇,什麽都沒有再說,轉身去屏風後的立櫃前找衣裳去了。
至始至終,夏溫言都沒有擡起手來幫夏茵茵擦一擦眼淚的打算。
未多久,夏茵茵換好了衣裳,慢慢地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夏溫言擡頭看到她的一瞬間,他驚住,然後迅速別開了頭。
因為夏茵茵換上的根本不是月連笙的衣裳,而是他的長衫!
夏溫言雖然生得并不高大,但是他的身材與女子比起來卻還是高大不少的,他的長衫套到女子身上必然不合适,尤其是套在夏茵茵這般身材窈窕有致的女子身上。
只見夏溫言的長衫松松垮垮地套在她身上,因着湯藥将她裏衣一并打濕了的緣故,她此時已将裏衣脫了,唯留着亵衣在身上,松垮的長衫遮不住她的雙肩,她藕色的香肩便俏生生露在空氣裏,她的雙手纖纖如白玉,正抓着松垮的長衫前襟,擋住她嫩粉色的亵衣,卻又露出她精致迷人的鎖骨。
許是脫衣裳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頭上绾發的發簪,此時她烏發垂散在肩,将她藕色的肩襯得更嫩更細更迷人。
只聽她嬌生生道:“大哥,我找不着大嫂的衣裳,便先套着你的長衫,你介意嗎?”
“你大嫂的衣裳就在櫃子裏,你再找找便是。”夏溫言将臉更往裏處別。
“可是我真的找不到……”夏茵茵聲音更嬌更軟,“大哥,我不知怎麽系這個腰帶,你幫幫我好麽?”
夏茵茵邊說邊朝夏溫言走去,走到夏溫言床前時她伸出手去拉夏溫言的手,她的手将要碰上夏溫言的胳膊時,夏溫言猛地拂開了她的手,同時轉過頭來蹙眉看向她。
看到夏茵茵時,夏溫言将眉心蹙得更緊。
因為夏茵茵此時竟松開了本是抓着前襟的手,将她的肩她的鎖骨以及她的亵衣一并曝露在他眼前,一雙美眸含着煙波灼灼地看着他,嬌軟軟道:“大哥,你難道不覺得我比大嫂生得要美麽?”
夏茵茵說着,将本還墜墜挂在肩上的長衫別了下來。
她竟是在夏溫言面前将長衫褪下,渾身只着亵衣亵褲!
“溫言……”她不再喚他大哥,而是喚他的名字,同時往他懷裏湊,讓她亵衣遮罩下的挺立朝他胸膛貼近。
夏溫言擰緊着眉心毫不猶豫地将她用力推開,推得她跌在床上,他則是掀開身上的軟被急急下床來。
誰知他剛在床前站起身,夏茵茵便從他身後将他抱住!
夏溫言頭也不回便将她的雙手掰開,抓着她的手腕将她用力地将她甩開,同時厲聲道:“三妹還請自重!”
他不再叫她茵茵,他甚至看都不願看她一眼,好像她是什麽污濁的東西似的,他連頭都沒有往後轉上一轉。
他的眼裏此時只有厭惡,濃濃的厭惡。
“我不是你三妹!”被甩在床上的夏茵茵急紅了眼,“從來都不是!”
夏溫言卻是一瞬都不願意在這間屋子停留,捂着心口劇烈地咳嗽着,拖着無力的雙腳走出了屋。
他的前腳還未跨出門檻便先聽得他喚竹子道:“竹子,備水,沐浴!”
“啊!?”竹子有些懵,這個時辰沐浴?
只聽夏溫言又道:“除了枕面,将我床上的所有東西都扔了!櫃子裏的所有衣裳也一并扔了!”
夏溫言臉色沉沉,語氣也冷得有些可怕,把竹子都吓住了。
他這會兒只覺得自己很髒,被夏茵茵觸碰過的身子哪怕隔着衣裳他都覺得髒到了極點,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自己洗幹淨。
被她碰到過的東西他要全部扔掉,他甚至覺得他屋子裏的空氣都是肮髒的。
他不能讓連笙回來的時候走進一個肮髒的屋子,更不能讓連笙碰到被碰髒的他。
夏茵茵将夏溫言冷冷的話一字不差聽進了耳裏,看着枕面上的戲水鴛鴦,她的美眸裏忽然間充滿了怨毒,與平日裏宛若仙子般的她判若兩人!
溫言從沒有這般對過她,這全都是月連笙的錯!
全都是!
竹子不知道他們這三小姐與夏溫言說了什麽又做了什麽才讓他們家公子如此憤怒,大白天的沐浴不算,還使勁地将自己搓得好像脫下一層皮來才罷休。
還有,他發現三小姐離開謙遜園時臉色難看得不得了。
可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他一點兒不敢問,生怕将夏溫言惹得更惱。
夏茵茵走出謙遜園時,瞧見一名丫鬟正捧着一卷畫朝謙遜園走來,她當即喚住了那丫鬟。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麽?”夏茵茵沉着臉問。
“回三小姐,是墨香閣老板親自送過來的。”看得出夏茵茵心情不佳,丫鬟趕緊恭敬道,“說是前幾日大公子派人送去裱的畫,現在裱好了給大公子送過來。”
“給我吧,我替你拿去給大哥。”夏茵茵朝丫鬟伸出手。
“是,三小姐。”丫鬟可不敢說不,恭敬地将裱好的畫軸交給了夏茵茵。
夏茵茵并未即刻轉身走回謙遜園,而是等那丫鬟離開之後将畫軸打開來看。
只見畫面上畫着的是開得正好的大紅山茶花,山茶花樹下坐着一名巧笑倩兮的女子,正在繡着鴛鴦戲水刺繡。
落款夏茵茵并不陌生,那是夏溫言的筆跡,以及他的章印。
這正是月連笙正月初一生辰那日夏溫言送給她的話,因着她說想要挂在屋裏,夏溫言便讓竹子将畫拿到墨香閣去裱起來,因為整個青州就屬墨香閣老板裱畫的手藝最好。
夏茵茵抓着畫軸的手捏得緊緊的,幾乎要将那托畫的地杆捏斷,更是要将畫上的月連笙盯出個窟窿來。
她将畫卷重新卷上,卻沒有把它拿進謙遜園,而是拿着它回了她的茵園。
回到茵園後,她将這一卷畫扔進了火盆裏,定定看着火苗将它慢慢舔成灰燼。
“啧啧,誰又惹你這麽生氣了?”忽地,不知從何處走出來一男子,從夏茵茵身後環住了她纖細的腰,一邊将手探進她的衣襟裏游走一邊啃上她的耳廓,喘着粗氣,“說出來,我幫你出氣。”
夏茵茵沒有拂開男子的手,甚至一點兒反抗都沒有,任他的雙手在她身上為所欲為,“我要你——再幫我殺一個人。”
男子的雙手此時已經解開了夏茵茵的腰帶,他的鼻息更粗重,只聽他笑得有些陰桀,“好說,嗯——你總是這麽香。”
月連笙回來的時候,發現屋裏好像變了個樣兒。
床上的枕頭被褥除了枕面沒換之外,全部都換了個新,便是帳子都換了,桌子櫃子擦得發亮,屋子裏還點上了熏香,檀木的味道,不僅如此,竹子還拿着點着的茅草在屋裏轉悠,讓茅草點起的煙熏了滿屋,好像這屋裏剛有什麽要命的東西來過似的。
“竹子,發生什麽事了嗎?”月連笙很詫異,她才出去沒多久啊,這是怎麽了?
“哎喲我的少夫人,你可算回來了,你快去勸勸公子,讓他別再折騰我了。”竹子一瞧見月連笙便忍不住哭訴。
公子起先只叫他換被褥扔衣裳,後來覺得不夠,把全屋的帳子都換了,還是覺得不行,又叫他把全屋都清掃過一遍,櫃子桌子茶具什麽的要擦得一塵不染,說是什麽味兒都不準留下。
嘤嘤嘤,哪裏有什麽味兒啊,不就是些藥味嘛?和往常一樣啊!
“溫言呢?”月連笙沒在屋裏見着夏溫言,有些緊張。
竹子一臉頹廢,“公子在隔壁書房呆着呢。”
竹子的頹喪樣兒讓月連笙忍不住輕輕一笑,“我去看看他,看看能不能給你說上些話兒。”
“肯定能!”竹子這才活泛起來,“謝謝少夫人!”
公子可是很喜愛也很疼少夫人的,少夫人說的話,公子絕不可能不答應!
夏溫言是在書房,可他卻不是在看書,而是坐在書案後,撐起的手用力按着眉心。
他閉着雙眼,眉心緊緊擰着,顯然有什麽煩心的事情。
念着他這般睡着不舒服,月連笙悄聲走上前,輕輕握上他按着眉心的手,輕聲喚他道:“溫言。”
夏溫言本就是小憩淺眠,月連笙才碰上他的手他便醒了。
“怎麽在這兒睡呢?”月連笙握着他總是冰涼的手,關切道,“竹子已經換好新被褥了,回屋去睡好不好?”
夏溫言并未說話,只是定定看了月連笙好一會兒後環住了她的腰,抱住了她,将臉輕貼在她身上。
月連笙頓時又緊張又羞澀,“溫言,怎,怎麽了?”
月連笙覺得今日的夏溫言很是奇怪,平日裏雖然他也會抱抱她,可卻不會像現在這樣,感覺像好久沒見她了似的。
夏溫言還是不說話,只是将月連笙摟得更緊了些而已。
這令月連笙不安起來,她先是扶上他的肩,然後輕碰上他的臉,慌道:“溫言你怎麽了?你說說話好不好?別吓我啊……”
“沒什麽,我很好。”感到月連笙的不安,夏溫言這才慢慢将她松開,同時擡頭看她,揚起嘴角溫溫柔柔一笑,“就只是想你了而已。”
月連笙立時紅了臉,低着頭羞澀地小小聲道:“我才出去沒多久啊。”
夏溫言喜歡她紅着臉嬌嬌羞羞的模樣,使得他嘴角揚起的弧度更高了些,“和時辰長短沒關系的。”
月連笙臉更紅,更羞,“那我以後不出去了,一直陪着溫言。”
夏溫言很想在她紅嫩嫩的臉頰上咬上一口,可他沒有這麽做,他不想吓着她,他只是曲起食指,在她秀氣的鼻梁上輕輕刮了一刮,笑道:“真是憨實的傻姑娘。”
夏溫言的動作很輕,刮得月連笙的鼻梁有些癢癢,她擡手摸了摸,眼眸時正好對上夏溫言溫柔的眼,然後一臉憨然道:“我确實不夠聰明的。”
但好像也不是很傻吧?
“沒事,傻姑娘才更有福氣。”夏溫言摸摸月連笙的臉,神情語氣溫柔極了。
他不需要她有多聰明,還是傻氣些的好,越是聰明的人就越能将事情看得透徹,而将事情看得愈透徹很多時候就愈傷心。
所以,還是傻氣些的好,懵懂着,日子很多時候會過得比聰明人開心許多。
“溫言,我有事跟你說。”月連笙習慣性地将夏溫言冰涼的手攏在手心裏,“前邊知信妹妹告訴我的。”
溫言很聰明,他能由一句話一件事聯想到很多很多,想要查清連綿出事的真相,單單靠她自己是遠遠不夠的。
原來她很懼怕嫁給他,如今,她很慶幸她能嫁給他。
這世上,再沒有人比溫言溫柔。
也不會再有第二人像他一樣願意待她好。
“好,你說,我聽着。”
“那第三個要嫁給你的姑娘的死,也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