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春天【二更】

夏茵茵輕輕一笑, 不是平日裏那種軟軟柔柔得迷人眼的淺笑,而是陰冷的笑。

此時她已然是個走投無路的罪者, 既然真相已在衆人眼前, 她也不再辯解, 甚至不再僞裝。

她看着月連笙,那雙只要嬌嬌看人一眼便會讓人酥骨的美眸裏充滿了嫉妒與恨意,“因為——我想要你痛苦不堪,因為我想要你滾出夏家。”

她的聲音已然綿軟好聽, 可說出的話, 卻如刀如刃, 直剖月連笙的心。

月連笙本就有些蒼白的面色此時倏地變得慘白, 她身子微微一晃,有些搖搖欲墜。

只見秀目大睜, 完全不敢相信這竟然是夏茵茵害死月連綿的理由,“為什麽……?你若是恨我,沖着我來便行, 你為什麽要對連綿下毒手, 連綿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啊!”

她甚至連她為何恨她,她都不懂!

“為什麽?”夏茵茵又笑了起來,嫉妒與恨意的臉上多了一絲濃濃的嘲諷,“你現在還不知道麽?因為他是你最親近的人,他死了最能讓你痛苦, 你愈是痛苦, 我便愈是痛快。”

“你, 你——”月連笙根本不敢相信如此惡毒的話會出自如此美麗的女子口中,她一直覺得月尤嘉母女不是好女子,可她從不知道,一個女人的心,竟能惡毒到如此地步,為了讓一個人痛苦,不惜殺害一個無辜的小生命!

“夏茵茵,照你這麽說,你也承認本要嫁給夏家哥哥的那三位姑娘都是遭受你的殺害才死的?”杜知信看不得夏茵茵死到臨頭竟還笑得出來的模樣,忍着怒火問道。

“杜小姐不是聰明得很麽?方才不是說的得好像什麽事都知道一樣麽?怎麽還來問我?”夏茵茵擡眸看杜知信一眼,輕蔑道。

杜知信氣得想要上前狠狠掴夏茵茵一巴掌,卻被杜知縣攔住,此時聽得徐氏難以置信道:“茵茵,我與老爺真的将你們二房當做親人來對待,你卻又是如何下得了那樣的毒手!?你明明知言兒的身子是個什麽樣的情況!”

說到最後,徐氏的聲音因為悲憤而顫抖起來。

“因為她們該死!因為她們不配!尤其是陳苓苓!”夏茵茵姣好的面容突然變得猙獰起來,“心中裝着別的男人甚至和別的男人有染的女人,她不配嫁給溫言!她只配去死!”

夏茵茵直喚夏溫言的名字,而非“大哥”,“溫言”這兩個字,月連笙聽得清清楚楚,她悲憤的眼神裏揉進了更多的震驚與不可置信。

“還有你,月連笙,你更不配!”夏茵茵目光如刀,直劈月連笙身上,“若非當時我随我娘去了倉州,你根本不可能有機會踏進夏家的門!根本不可能成為溫言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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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在我踏進夏家的大門之前,像殺害那三個姑娘一樣把我也殺了,制造成被溫言克死的假象,對不對?”月連笙此時面上不見了悲憤,也不見震驚,她竟是很冷靜,出乎任何人意料的冷靜。

她平靜地看着面容猙獰的夏茵茵,語氣亦是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她忽然之間的平靜讓夏茵茵一時間有些驚愕,她還未及說什麽,只見月連笙朝她走近一分,繼續反問她道:“她們不配,我不配,那你就配嗎?”

夏茵茵怔住,不僅沒有想到尋日裏只知低眉順眼的月連笙這時候竟然出奇的平靜,更沒有想到她會反問她這樣的問題。

她從沒想過這樣的問題。

因為在她心裏,這個問題的答案一直都是肯定的。

“你的雙手沾滿了血,你的心如此醜惡,你是如此肮髒,你就配嗎?”月連笙在夏茵茵跟前停下了腳步。

她生得嬌小,她的面上也沒有一絲憤怒,可她這般站在夏茵茵面前,竟給夏茵茵一種居高臨下的可怕壓迫感,她的話更像是最鋒利的刀,剖開她心中最為醜惡的那一面。

“我配不配還輪不到你來言說!”夏茵茵憤恨地冷冷一聲笑,“既然事情已被你們知曉,我也無話可說,怪只怪我不夠聰明,只是我會輸給你月連笙,我不甘!”

夏茵茵說完,只見她微微張嘴,竟是要——咬舌自盡!

所有人都被她這突然的舉動驚住了,根本沒有人反應過來攔住她。

除了月連笙!

就在夏茵茵的貝齒磕上舌頭的一瞬間,那在所有人眼裏都是嬌嬌弱弱膽小害羞的月連笙忽地伸出手,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夏茵茵的嘴,阻止了她咬舌自盡的舉動!

與此同時綠屏掠上前來,擒住夏茵茵的雙手反扣到身後,以免她傷害月連笙。

手腕被反扣,嘴被用力捏住,夏茵茵這會兒疼得忍不住流出了淚來。

那被捆綁着扔在她跟前的男子見狀,一副拼了命想要站起來保護她的模樣,卻被綠屏狠狠一腳踢上了肚腹,疼得他蜷起了身子,動彈不得。

夏溫言與綠屏是同時移動腳步,只是他的速度又怎能和綠屏相較?

他此時站在月連笙身旁,準确來說是擦着她的肩站在她身前,将她的左半邊身子擋于身後。

不管何時,他總是要在她身邊的。

更多時候,他必須站在她身前。

此時無法說話的夏茵茵在看到夏溫言緊張地将月連笙護在身後時,她眼眸裏除了怨恨之外,更多的是嫉妒與不甘心。

月連笙非但沒有将她的嘴松開,反是捏得更用力,她依舊很平靜,悲憤到了極點的平靜,“你怎麽能就這麽死了?你不能就這麽死了,你不能。”

殺害連綿的兇手,怎麽能就這麽死了。

杜知信這時候扯了自己的帕子來用力塞進夏茵茵的嘴裏,以免她再想咬舌自盡,緊着掰開月連笙的手,嫌惡道:“夏家嫂嫂別捏着她了,只會髒了你的手!”

夏溫言擡起手,握住了月連笙的手,用衣袖替她反反複複地擦拭着她方才捏過夏茵茵臉頰的手,顯然他與杜知信一般嫌夏茵茵髒。

無比的肮髒。

“如此惡毒的女子,縱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杜知縣聲聲俱厲,“當游街示衆,受百姓唾罵,浸豬籠!以儆效尤!”

可,卻無人覺得痛快。

因為那些死去的性命,皆太無辜。

夏茵茵心中所藏含的心思,太肮髒。

最美豔的人,最惡毒的心。

月連笙又回到了月府西院,她還要繼續給月連綿還有鄒氏燒飯。

這一回,陪着她的不再是綠屏,而是夏溫言。

大狗晃晃也在。

晃晃只是被男子踢暈了過去,并無大礙,亦無性命之憂。

之前的那鍋蹄髈燒焦了,她需重新再炖一鍋。

這次的蹄髈是夏溫言陪她一道去買的,她不讓他去,卻拗不過他的執意。

她今天的話,很少很少。

她的眼眶一直很紅。

在将炖好的蹄髈舀出鍋時,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沖破了閘,從那通紅的眼眶裏傾瀉而出,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掉到盤子裏,掉到竈臺上,掉到了鍋裏。

一直在旁陪着她的夏溫言此時伸過手,拿過了她手裏的鍋鏟和盤子,輕柔道:“我來盛。”

月連笙往旁退開一步,将位置讓給夏溫言,下一瞬,她将額抵到夏溫言肩頭,“嗚嗚”地哭出了聲來,“溫言,溫言……兇手抓到了也将會伏法,可我為什麽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

夏溫言将盛好在盤子裏的蹄髈放下,而後轉過身來,擡起雙手輕輕捧住了月連笙的臉,讓她擡頭看着自己,一邊用拇指指腹輕輕柔柔地替她拭去灼燙的淚,一邊溫柔道:“別再這麽傷心地哭了可好?你還有我,不是麽?我不會離開你的,會一直陪着你的。”

月連笙眼淚漣漣地看着目光溫柔又疼惜的夏溫言,但淚水模糊了她的眼她有些看不清,她便用手背用力搓了搓眼睛,将眼淚搓掉,将眼前的夏溫言看得真切。

她忽然撲進夏溫言懷裏,環着他的腰将臉埋進他的胸膛,“溫言,我也只有你而已了……”

“連笙不會只有我而已,連笙是個好姑娘,還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事等着連笙去擁有。”夏溫言極盡溫柔地安撫月連笙,只為平息她心中的悲傷,“還會有一個人,等着連笙去擁有。”

“溫言你說的這個人是你嗎?”月連笙吸吸鼻子,不解地問。

“不是我。”夏溫言也摟着月連笙,輕輕撫着她的肩,“我已經在連笙身邊了。”

“那還有誰?”月連笙更困惑了。

“傻姑娘,想不到嗎?”

月連笙搖搖頭,她是真的想不到。

夏溫言微微低下頭,薄薄的唇貼着她的耳廓,輕聲道:“自然是我們的孩子。”

月連笙驟然羞紅了臉。

孩,孩子!?

她還從來沒有想過……想過孩子呢……

月連笙的耳垂紅得仿佛滴出血來,她今日佩戴的白珍珠耳珰襯得她紅紅的耳垂嫩得可愛,仿佛勾引着夏溫言一般,令他一時沒控制住自己,竟是在她通紅的耳垂上輕輕咬了一口,似乎還不夠,他還再用舌尖舔了一舔,“或者連笙想要更多的孩子也可以的。”

月連笙身子一顫,當即将他推開,羞紅着臉跑開了去。

跑到院子裏後,月連笙擡手摸摸自己被夏溫言輕咬了一口的耳垂,心怦怦跳快得仿佛要蹦出嗓子眼。

好……好羞人!

夏溫言心中想的則是:連笙別再只想着傷心的事便行。

就算誰也沒有明說,但月連笙知道,夏茵茵之所以恨她,是因為她愛上了夏溫言,這也是她殺害夏溫言那三個未婚妻的原因。

她殺害陳苓苓是因為陳苓苓已有了心上人,那李姑娘和佃戶女兒呢?也是因為她們不貞嗎?

或許是她殺了陳苓苓之後覺得這是最能阻止再有人嫁給夏溫言的辦法,所以才會将李姑娘和佃戶女兒殺害,可究竟是不是這樣,沒有人知道。

其實若非鄒氏頭七那日夏茵茵讓那男子前往取月連笙性命,或許她仍是那個動人的夏三小姐,可她再也忍不了,忍不了夏溫言對月連笙的好,忍不了他對她的真切情意,所以她根本等不得徐氏将“晦氣”的月連笙休出門,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月連笙從夏溫言身旁消失,甚至是從這個世上消失。

不過,就算她真的等,也不會等得到徐氏将月連笙趕出夏家的那一天,因為徐氏從未想過将月連笙從夏溫言身旁趕走,不管旁人如何非議她。

但如今,這些都已不重要了。

除此之外,月連笙還知道了原來夏家大房與二房之間根本沒有任何血緣關系,準确來說,夏哲遠才不是那真正的夏家兒子,是夏老夫人收養的兒子而已,因為夏老夫人無所出,而夏勃則是夏老的私生子,夏老夫人過世後夏老才敢認進門的,只是夏家原本并非這青州人,是十五年前搬來做生意,所以這夏家的事情,青州幾乎無人知曉。

這是夏溫言後來告訴月連笙的。

他告訴她這個事情的時候,天氣已然開始變得暖和。

南方的冬日沒有雪。

月連笙曾聽聞北方雪化的時候特別特別的冷,那雪化了之後呢?會是什麽?

她問過連綿,連綿認真地想了想後說,雪化了之後是春天。

冰寒的冬日之後,一定會是春天。

溫暖的春天會來的,冰寒的冬天會走的。

就像黑夜會離開,黎明會來臨。

悲傷總會過去,陽光總會到來。

會讓萬物複蘇、讓山茶花燦爛的溫暖的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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