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景歧一時語塞，要是問錯人那就太尴尬了。

沒法兒，他只能接着說完:“我是想問那個招聘廣告……請問你知道老板在哪兒嗎？”

找工作？小賣部不幹了？馮時挑了挑眉。

他今天沒把額前一撮頭發紮起，景歧頭發的确有些長，不過也只是對一般男生而言。發尾垂過後腦勺，但不會看起來雜亂或奇怪，相反很妥帖很自然，這麽一看倒顯得他很正經沉穩，平添了一股文藝的氣質。

紮起小揪揪也挺好看的。

就是他看起來總有些疲憊，眼皮也耷拉着，讓人覺得不給他這個機會都是自己犯了錯。

馮時明白他的來意是什麽了，往店裏面走了幾步，喊了聲:“爸！”

景歧被他這聲喊得精神了點兒，心想可能有戲，瞌睡都跑光了。

視野內那個男孩一身藍白相間的校服，景歧看了一眼，他心裏一下也閃過什麽。

“怎麽了怎麽了？”馮仁國跑過來，詫異道，“你在這幹嘛呢？”

馮時往門口那兒偏了偏頭：“有人找。”

人家老板忙的都要瘦下來了……

現在去談應聘的事真有些不太方便。

但景歧也沒法子，硬着頭皮開口:“您好，我是來面試的。”

熟能生巧，他覺得自己說這句話都快成條件反射了。

再找幾天應聘，他估計能見誰都覺得是位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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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個啊……”馮仁國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那邊有人喊了句：“老板!買單!”

馮仁國一下急了起來，“不好意思，你先等一會兒行嗎？”說完就朝前臺那兒跑。

景歧看了眼前臺的方向，才發現明繼應該是有兩個門，自己進的是後門，前臺那邊的是正門，還有給客人坐的小沙發在。

接着他又仔細向四周打量了會兒，老老實實站着，站姿挺拔，乍一看像個被罰站的。

馮時走過來，端着杯水遞給他：“上二樓坐會兒吧。”

“好，謝謝。”景歧跟着他往樓上走。

二樓大多都是包間，比一樓要安靜點兒，景歧想了想，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馮時徑直上樓去了，沒再說別的。

不知道為什麽，他跟着魔了似的，看着這人的背影：“馮……”

馮？馮什麽來着？

是姓馮麽，還是姓馬啊？

好不穩重。

馮時沒聽清，“嗯？”

景歧抿唇，“……沒事。”太困犯傻了。

馮時瞄了他一樣，“噢。”

過了好一會兒終于起了些精神勁，景歧安靜地等待着，腦袋有點放空。

這會兒機會來了，他突然又覺得有點兒不真實。

暈乎乎的。

馮仁國沒讓他等太久，沒一會兒就上來了。

“你好，我姓馮，是明繼的老板。”他率先打了個招呼，伸出手。

他心說不是馬是馮……

景歧起身，“您好。”

回到家已經是快一個小時之後的事了，景歧點了個外賣，然後走到鏡子前，慢慢活動着手腕。

等一套動作做完，門鈴也響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快遞小哥頂着一腦門汗，“你們這小區太大了，找得費勁。”

“沒關系。”景歧說。

還沒打開袋子，就能聞到一股濃郁的咖喱味，很香。

袋子裏除了飯盒外，還附贈了幾張優惠卷，和店裏的名片。

景歧捏着這張名片，突然想起什麽。

昨天撿到的的飯卡還放在小賣部的櫃子裏，本來打算今天早上送到失物招領處的，一忙起來就忘了。

十有八九得是那位馬……馮什麽同學的卡，發型比較有标志性。

臉也是。

等下次再還吧，希望沒造成太大麻煩。

下次。

景歧呼了一口氣，這才有了些真實感，腦子也逐漸清明，湧上來些姍姍來遲的輕松和欣悅。

面試過程和結果都比他想的要順利得多，馮仁國挺幹脆的，跟他聊了幾句就揮揮手讓人後天來上班了，估計也是着急。

着急好，着急好啊，自己這一沒經歷二不讨喜的都給選上了。

……當時景歧走出明繼，後知後覺回去找人老板要了個號碼，心裏還是有些沒底。

于是他就有了份正兒八經的工作。

非常夢幻。

景歧把外賣盒連同家裏的垃圾都打好結扔到小區垃圾桶，回到房間，拿出一個小本本。

發懵到興奮，晃晃悠悠……到現在已經平靜了下來。

他一邊轉筆一邊在心裏盤算——小賣部那兒本來就是短期幫個忙，也就剩這幾天就結束了，然後就要開始明繼那邊的工作。至于其他事……估計只能擠出時間來做了。

這半年有的忙了。

桌上臺燈亮着暖黃色的光。

他擡手揉了揉眉心，計劃表似乎排的滿滿的，想到這些，突然有一點兒疲憊。

景歧走到浴室，洗了把冷水臉。

第二天是周四，馮時沒來得及在家裏吃完早餐，出門前曾姨急匆匆沖進廚房，想把做好的早餐打包放進飯盒裏，可惜沒等她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找到飯盒，馮時就得出門了。

“那你自己去學校吃！”她一身家居服，頭發什麽的也來不及打理，又是短發，這會兒有點向雞窩頭逼近的趨勢，還得是拖家帶口的那種窩，造型比較盛大。

曾知知忍不住抱怨，“下次記得早點起啊，空肚子不好的，跟你說多少次了。”

“好好好，快回去睡吧。”馮時邊穿鞋邊應她，輕輕關上了門。

所幸是騎單車，不然這會兒要是跑着去學校，肚子肯定不舒服。

就着天邊一團牛奶般的白裏那一絲微亮的金光，終于踩點踏入班門。馮時座位靠着牆，在進門第一列的中間，屬于那種寶貝位置。

班裏響起的早讀聲有氣無力的，英語課代表在講臺上也沒心思帶了。

他掏出英語書随便翻開一頁，手上動作一愣，突然想起飯卡的事，原來一直忘了要去挂失。

好麻煩。

突然，班裏安靜了一瞬，早讀聲才稍稍大了一點兒。

“馮時，”班主任劉啓正站在門口，他喊了一聲兒，“拿着卷子過來。”

辦公室很大，除了老班劉啓，還有幾個女老師，看起來都挺年輕的。

七中作為一所新辦的重點高中，師資配備自然很不錯，但除了一部分老牌金牌教師，還引進了一批從高校畢業的青年老師，劉啓算是一個。

不管怎麽樣終究是年輕，容易融入學生群體，再加上七中校內活動向來比其他學校要豐富得多，便是形成了算得上開明輕松的校風。

“來，卷子給我。”劉啓拿出一支紅筆，“這張做了多久？”

馮時想了想，“一個半小時吧。”

劉啓沒應聲，目光已經快粘在紙上了。馮時站在那兒，餘光突然瞥見桌子上有一張題目一模一樣的試卷。

他原本只是随意掃了兩眼，接着目光就在名字欄上停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劉啓改完整張試卷，“行了，我跟你說說……”

瞧見他的模樣，他随口道，“哦……那個啊，是七班一個學生做的。”

劉啓教三班和七班的數學，同時也是三班的班主任。

這次市裏的數學競賽高一級只有十個名額，除了三班的馮時，還有四個在七班的同學會參加，光是劉啓教的班就占了一半名額。

因此馮時和其他幾位每天除了常規的作業還附加了一部分習題練習，劉啓對這次競賽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馮時收回目光，頭微微垂下。

劉啓拿筆點着他的卷子，“沒什麽大問題，不過你有點兒粗心了……自己再拿回去看一下，還有，做題時間要加快。”

“呃……你也可以多做題練一練，你看這個李勇衡，”劉啓指着剛才那張試卷，“除了我給布置的，自己還多買了幾套，三天兩頭地往我這兒跑……我看你好像都沒來問過。”

馮時笑了笑，沒答。

劉啓咧開嘴拍拍他的肩：“不要放松！咱們班氣氛就是太……哎，太松懈了，你加把勁兒，争取給我們三班争光嘛。

“行了行了，回去吧。”

“好。”

景歧沒想到這個“下次”來得這麽快。

馮時見到他也是一愣，他不知道景歧面試成功沒，畢竟自己一直不怎麽關心店裏的事，想來應該沒有吧，不然也不會還在這個小店裏。

太慘了。

這個時候正是中午，人不多不少，大部分都去食堂了。馮時手裏拿着個面包，往兜裏掏着錢，聲音懶洋洋的。

“你好，這個多少錢？”

兩人都沒主動打招呼，也算是一種默契。

景歧聲線偏低，“五塊。”

他說完彎下腰，打開一個櫃子，翻翻找找，終于找到那張飯卡。

他擡起頭看了眼馮時。

馮時？

應該沒錯。

“馮時是吧，這是你的嗎？”

“嗯？”馮時聞言擡起眼，又是一怔。

“那個……這是你之前掉在這兒的，”他把卡遞過去，想了想又解釋了一句，“不好意思，一直忘了還給你，本來打算送到失物招領處的，一直沒找到時間。”

“啊，”馮時接過來，心裏還沒反應過來，他本來打算今天找個時間就去教務處處理一下這事的。

“謝謝。”馮時說。

接過卡的那一瞬間，馮時一個晃神，覺得還真是挺巧的。

他朝景歧笑了笑，有些漫不經心，搖了搖手中的薄片，“還挺巧的。”

景歧點了點頭，心不在焉，外人看來會有些敷衍的意味在，權當已經回複。

然而那道目光一直沒收回去。

……景歧心說你看我幹嘛？

他見馮時一直沒移開目光，一下子不知道該做什麽說什麽，這幾天精神比較跳和恍惚，他拷問自己剛才回答了些什麽……哦好像什麽都沒回答。景歧想到這兒反應也慢了半拍，嘴巴微張着，喉嚨跟被梗住的似的蹦不出一個字兒。

又是一張大老板臉。

說話。

該說啥。

跟兩座雕似的，能湊一對開尴尬大會……不對，已經湊在一塊兒了。

其實馮時不是盯着他，純粹是沒注意到他點頭的動作，不好轉身就走。

做人好難。

一個身子要轉不轉，一個嘴巴又開又閉。

店裏安靜，兩個人莫名其妙地一起沉默下來。

跟被喊了卡似的。

馮時捏着飯卡的手一僵，擡起眼，有些迷幻。

“……我剛剛，”景歧突然道，“點頭了。”

所以你能別再看過來了麽？

“哦。”馮時道，心說點頭算什麽本事。

景歧看着他一臉的欲說又止，覺得有些窒息。

作者有話要說： 馬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