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轉眼一個星期就過去了。
景歧也逐漸适應了這份工作,中餐晚餐一般都是在店裏解決,下了班後就回家,努力擠擠,一天中留給自己的時間其實也不算少。
當然難免會有些緊迫。
這天馮叔和曾姨清早就乘車離開,這一去來回估計也要待個四五天。
店裏從原本的服務員裏挑了幾個小夥子去廚房幫忙打下手,這麽一調整,廚房外的工作就更忙了些。
曾知知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有些遺憾,馮時的奧數競賽就剛好就在第二天,這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本來還想給馮時好好準備一頓的。
而程大姐聽了曾知知的請求,身體力行,不敢耽誤,在吃飯這件事上催的好似一個活潑的小鬧鐘。
馮時比賽的那天天氣正好,到底是南方,隐約地已經有了炎意。
室內很安靜,只有筆尖沙沙的聲音。最後一刻交上卷子,心裏多少輕松了些。
他餘光看見了李勇衡,李勇衡臉上也沒什麽表情,就是捏着筆的姿勢有些緊繃。
馮時淡淡地掃了一眼,沒再去想競賽的事,打了個電話,約方政吃晚飯。這考場在別的學校,等回去七中也差不多該放學了。
“吃什麽吃啊,我又不能出學校。”
馮時想了想,道,“那點外賣吧,在食堂吃。”
“行。”
七中有明令,不允許學生點外賣,但附近就是文化街美食街的,誘惑大啊。于是操場後門那個不大不小的鐵欄縫就成了所有學生心照不宣的秘密。
學校抓了幾次,到後來也就沒有嚴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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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嘴是管不住的。
馮時點了燒烤。
方政看着一桌的肉光致致,然後對比了一下別人的飯盒。
“過于張揚。”
“難不成去你宿舍吃,”馮時說,晃了晃手中的冰啤酒。
方政知道他有胃病,有些擔心,“诶我說,你要不要在食堂點碗粥什麽的,只吃肉……”
馮時搖搖頭,“我那病都好得差不多了好嗎……”
另一邊,程大姐雖然接到了他的短信,還是叫廚房做了碗湯。
馮時在外面又随便逛了一會兒,差不多七點半才回到明繼。
與此同時,景歧站在前臺那裏,神色平靜,只是眉頭有些稍稍皺起。
他耐着聲音,把剛才已經解釋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那個男人油頭肥耳的,但是卻穿着一身西裝,他大聲叫喚,“老板呢!在哪兒?叫你們老板出來跟我溝通。”
他身旁一個苗條濃妝的女人一臉不耐,“怎麽回事啊?”
男人在她手上摸了一把,看着眼前高瘦冷淡的少年人,輕輕哼出一聲兒。
景歧看着他,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了。
他一只手微微握緊,心裏倒沒有什麽慌亂,只是一腔怒氣沒法兒發洩的無奈。
他想了想,剛要開口,那邊程大姐趕忙走過來,低聲問道,“怎麽了?”
一擡頭,已經有些桌的客人聽到動靜朝前門這邊觀望了。
景歧不慌不忙地跟她解釋了一下情況,沒別的,遇上一個取消預定現在又想來占包廂的野蠻客人罷了。
程大姐說,“你去幫我把廚房裏那碗瓦罐湯端到三樓給馮時,貼了紙的,這裏我來吧。”
她說完沒跟那個男人多話,轉而和他身旁的女人開始溝通。
景歧看了她一眼,轉身朝廚房走去。
心裏多少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事兒應該自己處理好的。
他沒進廚房,在小窗口裏問了一聲兒,然後一個棕色瓦罐被送了出來,附帶了一個小托盤,他看了眼上面标的紙,“茶樹菇炖排骨”。
景歧端着湯踏上樓梯,越往上就越安靜,樓梯不長,都是比較短的距離。二樓到三樓之間有一階小小的轉角,他無意間偏頭,一下愣在原地。
牆壁上挂着一幅畫,不大,用木框給曠了起來,很簡單的一副風景水彩。
景歧站了會兒,目光所見的畫裏的每一處都是在以前的歲月中倍感熟悉的。
他看着,低下頭,眼睛裏蘊了些奇異的光來。
然而,沒等他細想,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就在耳邊猛然響起。
下一刻,景歧邁腿,三步并作兩步就沖了上去,手裏的湯都差點兒灑了。
馮時坐在地板上,雙手捂着胃,整個人呈蜷縮狀。
媽的……
操!
他緊緊咬着牙,明明這幾天自個兒好吃好喝的,就是作息有點混亂,怎麽就遭報應了……馮時你就作吧。
他想站起來,回房間裏拿藥,下一瞬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拖着,景歧臉上少有地浮現出幾分詫異和慌亂,“你怎麽了?”
“死了。”馮時看見是他,蒼白的臉上還有一點兒驚訝,聲音啞得不行,“胃疼。”
“有藥嗎?”
“……在房間的,”他低低地罵了一聲兒,有些痛苦示意景歧把自己放在地毯上,身子又縮了起來,“抽抽抽屜。”
三樓這兒就一個房間,他推門進去,看見一個黑白相間款的床頭櫃,一個輕盈的撲身就拉開櫃子,然而翻翻找找半天,就一個小空瓶。景歧緊緊皺着眉頭,急得出了些薄汗。
“找不到啊……”
客廳那有一扇小窗,此刻正呼呼地飄了些涼風進來,馮時被這風給一吹,覺得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牙關發顫,即使聽到了景歧的話也疼得沒法兒分出點精力好好想想藥究竟是放哪兒了。
景歧從房間裏跑出來,看見他這幅要死不活的模樣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你要不要……”
沒等他說完,馮時終于兩眼一閉,疼暈了過去,死的非常痛快。
他原本小麥色的皮膚一陣青白,額頭滿是冷汗。
馮時暈的很突然,其實從他快要疼死到真的疑似給疼死了的全過程也只不過短短幾分鐘罷了。
這會兒程大姐還在前門,這一男一女唱着雙簧簡直是天也造不出來的一對。
她逐漸也沒了耐心,站在那兒看着他們鬧。不太明白一個包間有什麽好執着的,臉上擺起的笑容已經開始消退。
這笑容當看到景歧背上半死半活,跟鬼一般模樣不堪的馮時,就徹底破碎了。
“怎麽了啊這是!”她趕緊跑過來,“小時?萌萌?”
景歧看起來也很疲憊,語速極快地道:“胃疼,暈了,得叫救護車吧。”
程大姐臉上滿是焦急,忍不住罵了一聲兒,“得開車送到醫院。”
文化街這路況,加上現在正是來來往往人最多的時候,救護車進來後估計人已經歸西了。
她一揮手,轉身拿鑰匙去了,客人還晾在這兒,從二樓下來的主管見這情況,趕緊沖上去救場。
那個男人見狀,不知道是怎麽了,心裏有點兒害怕,到底沒再糾纏。
景歧背着馮時,倆人體重相近,他略高一點兒,但還是有點兒吃力。
他左手是手臂內側向下這麽個動作,支撐起馮時的膝蓋處。
他一偏頭,餘光能看到馮時貼在青白頭皮上細密紮人的發碴兒,馮時全身上下都是燙的,景歧低聲喚了幾句,沒醒。
他喚着喚着,突然想起程大姐的那句叫喚。
“萌萌?”
景歧莫名有點想笑,但覺得這個時刻還笑出來就太殘忍了,收回思緒,安安分分背着他。
店裏幾個服務員都是小女孩兒,全都湊了過來,叽叽喳喳的像着急的小鳥。一時間店內秩序很混亂。
這時程大姐拿着把鑰匙跑過來,景歧沒猶豫,開口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好。”程大姐嘴裏說着,一只手已經推門走到某輛小私家車旁,就是外觀有些舊。
她打開後駕的門,景歧便小心翼翼地把馮時整個人給放進去。
車慢慢往後倒,一個轉彎,車子便快速駛向最近的一家醫院。
*
醫院裏飄蕩着一種特殊的藥水味,甚至對他來說,很熟悉。
景歧坐在椅子上,店裏的制服還沒換下,他有些疲倦地垂下眼睛。
程大姐在病房外面打着電話,他看了看手機,随後又把目光轉向到床上的馮時。
昏着,還在睡。
他默默地看了會兒,沒想到馮時一平常看起來挺健康的人居然胃不太好。
程大姐走了進來,放輕了聲音道,“小景,今天真是多虧了你。”
“應該的,”景歧說,“那現在是……”
“我剛剛給店裏打了個電話,現在這個點也忙不起來了,你先在這兒看一會兒行嗎,我出去買些吃的來。”程大姐說。
景歧起身,“我去吧,要點兒什麽?”
醫院附近吃的不多,景歧進了一家看起來比較幹淨靠譜的店,拎了一個袋子出來。
一連串突發情況,這會兒才覺得有些餓了。
程大姐坐在那兒,等景歧把袋子往桌上放的時候好像才回過神來。
粥還不錯,溫度恰好,程大姐見他買了三碗,說道,“你餓的話把另一碗也吃了吧,馮時現在肯定還醒不了的,就算是醒了他估計也不願意吃。”
景歧點點頭,沒客氣,把那碗端到自己面前,“他這胃是老毛病了吧。”
“之前就來過幾次醫院,”程大姐跟他說了起來,“具體是個什麽毛病我也說不太清楚,聽說是初中寄宿那會兒太鬧了,作息飲食不規律,還有點兒不愛吃飯,仗着年輕就折騰自己了……”
她一邊說一邊把碗收起來,“我剛剛給老板打了個電話,他倆估計很快就會趕回來了……今天要不是你給發現了,指不定還會怎麽樣呢!”
景歧還是那句,“應該的。”
他把玩着手機,現在也差不多快到他下班時間了,不過這樣就走感覺也有點兒不是人。
程大姐坐在他旁邊,有些欲言又止。
“小景,”過了會兒,她開口道,“你我跟你商量一下啊,”
“嗯?”
“那什麽,老板他們這兩天不是不在嗎,他們剛回了老家,老家遠着呢,本來是打算看望一下馮時他奶奶的,結果現在馮時住院了,陪老人家還沒一會兒呢就急匆匆地要趕回來,不過等他們回來也是差不多大後天的事兒了。”
程大姐看向他,“本來最好是我這兩天跑醫院照看一下的,可是我之前就請了這幾天的假,家裏有些事要處理一下,你看看,這兩天你能不能……”
“啊,”景歧明白了她的意思,還沒想好要怎麽回答,程大姐又補充道,“也不是要一直待在這兒,醫院也有護士看着的,就是來送個飯什麽的啊……明繼那邊給你時間寬容點兒,這一點我跟老板也說過了。”她眨眨眼睛,“說不定等他們回來還給你發個獎金什麽的。”
景歧失笑,獎金就不必要了,話都說到這份上,他也沒什麽猶豫的,“行,這兩天我多過來跑跑。”
程大姐喜笑顏開,“哎呀我真是……謝謝你了啊!”
半晌,她率先離開醫院,“那我先走了哈,家裏還有孩子在,不放心……你也不用一直在這兒守着,明早再來一趟就行。”
“好的,再見。”景歧說,“我就是再坐一會兒。”
病房裏還有一個老人在,沒人陪着,他起身去了趟廁所,冷水撲到臉上的時候,才突然反應過來,急急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除了手機,東西全都還放在明繼那兒,鑰匙,背包,錢,衣服……
景歧嘆了口氣,這個時間,等趕回去也差不多該關門了,他連明繼大門鑰匙在誰手上都不清楚,更何況店裏的人裏他只存了馮老板的號碼。
熟的就吳非這一個朋友,可吳非今年高三,一直住在學校……
什麽運氣。
他看着鏡子中的自己,不得不說明繼這員工服還真是不錯,前臺收銀員還跟服務員那套黃色的工作服不大一樣,有些偏制服類,黑色的。
穿在身上讓人一時忘了他還是個在工作期間跑出來的打工弟。
景歧撐着洗手臺,發了會兒愣。
手機裏面還有錢,要是帶了身份證的話還能去酒店睡一晚。
然而他沒帶。
家裏沒人,當然如果他牛逼的話可以考慮爬水管道。
然而他也不夠牛逼。
網吧就算了。
景歧抹了把臉,沒再在這事兒上糾結。
他嘆口氣,在醫院裏将就一晚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睡着遼…
好好奇有沒有小名叫猛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