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七中慣例就是周五小測，放學鈴響，班上同學一窩蜂地湧了出去。
馮時慢兮兮地收拾好書包，跟方政一起出校門。
馮仁國立在車旁，見他們出來了很是激動地揮着手，“這兒！”
“叔叔好，”方政叫道，又把頭探進車窗裏，“阿姨好。”
“好，上車吧，”曾知知笑眯眯地說，“好久不見啦。”
“怎麽還沒有形狀，”馮時上了車，有些驚奇地看着她的肚子。
“才兩個月不到呢，”曾知知拍了他一下，“一點常識都沒有。”
“小時你不就一周沒見我們嗎，這一周肚子能挺多大啊。”老爸在前面說道，“你當吹氫氣球呢。”
馮時愣了一下，突然覺得這一周過得挺漫長的。
七中這一段非常擁堵，憋了好久終于突出重圍後，馮仁國先是把方政放下，接着一行人回了家。
方政在長輩面前挺乖巧的：“叔叔拜拜。”他說完，又朝曾知知說：“阿姨拜拜。”
“萌……”他又轉向馮時。
“走吧。”馮時說。
“好，”方政一步步退開，“我懂了。”
馮時有些無奈地對曾姨講了一句，“他又犯病了。”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癱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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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時把臉埋在被子裏好一會兒，這才翻過身，放空一般對着天花板。
“感覺怎麽樣，”曾姨不知道什麽時候靠在門邊，笑道，“我和你爸都還挺不習慣的。”
馮時想了想，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就那樣呗。”
曾知知：“那舍友們呢，怎麽樣？”
“挺好的，”馮時說，“相處得還行。”
“小景是不是去文科班呀？”過了一會兒，曾知知說，“我聽說他是得從高二開始複讀是吧？有時間的話你多去找找他呗，要不多寂寞。”
“我有啊，”馮時懶洋洋地說，“方政都要嫉妒了。”
“方政不是有女朋友嘛？”曾知知笑了好一會兒，随口回道。
馮時有些震驚地看着她。
一個真理，你永遠不知道家長們的訊息是從哪裏來的。
半晌，他才開口道，“……這又是怎麽知道的呀？”
曾知知神秘地笑了笑，“萌萌打算找女朋友嗎？”
“我去！”馮時叫了一聲兒，“這話題轉得好快！”
曾知知聳了聳肩，“這有啥，我們都很open的好嘛。”她走近了一點，輕輕踢了踢他的腿，“快說！滿足一下這個無聊的孕婦吧！”
馮時又放空了好一會兒，最後說，“我不知道。”
他見此無聊孕婦好像不是特別滿意這個答案，又補充道，“……沒遇到喜歡的啊。”
曾知知點了點頭，“如果呢有喜歡的女孩子……”
馮時哎了一聲兒，臉又藏起來了。
無聊孕婦出去看新聞了。
馮仁國還在廚房做飯，一時半會兒估計還得餓着。馮時關上房門，坐到書桌前，默默打開電腦。
本來打算玩幾盤橡皮糖，結果目光一掃，看見了景歧送的拼圖——馮時在暑假的尾巴便已經完成了這項工程，後來還拿了個玻璃框給鑲起來。
拼的還是比較辛苦，雖然後面有字母分區提示，但是因為圖畫色彩很絢麗和燦爛，看得人眼花缭亂的。
馮時把臉湊近玻璃框面，仔細地看。
景歧畫的是個小男孩兒。
小男孩兒戴着向日葵的花環，沒有笑，看起來有種很可愛的嚴肅感，馮時覺得這不太像自己，可是似乎又有點兒像……背景是一個巨大的太陽，整張照片主要以鮮明的嫩黃色和橙色為主要色調，有種夢幻而明豔的童趣感。
右下角還有一行很小的字：To the sun and the deep sea.
馮時撇嘴，又是英文又是英文。
翌日早晨。
周六還是很美好的。
齊琪琪發來短信：哥？
馮時點開看了一眼：妹？
—我待會兒去你家，給你帶個東西。
随即還發了一張照片。
馮時：？
馮時：你好土啊
齊琪琪充耳不聞：你拿一個給景歧哥哥，就那帥比
馮時：你好土啊
齊琪琪發了個刀子的表情，安然退場。馮時再次重申完對她此舉的蔑視，接着點開圖片——他有見過但沒玩過，就是那種女生玩的用繩子花式編出一個條條，然後找賣繩子的大叔換的挂飾。
風靡了不知道多少年仍然能精準戳中少女內心，每年總有那麽一個特定時期再次出現在大衆眼前，以及不論過了多久仿佛還是同一個挎着黑色小包的神秘男子。
馮時：你換個錦鯉什麽的也好啊
換兩個小拖鞋幹嘛？還粉藍粉藍的。
齊琪琪不高興了：我哪有那麽多條條給換啊！
馮時本想申請不接受，想了想還是心軟了：好啦謝謝
齊琪琪：你一點都不懂我的心意
馮時：。。。
齊琪琪很快就來了，哼地跨進他房間，哼地把小拖鞋一放，又哼地出去，最後笑着小心翼翼地摸向曾知知的肚皮：怎麽還沒有個形狀？
曾知知覺得好笑，說你和你哥問得一樣。
馮時把那兩個小拖鞋舉起來，晃啊晃，沃日還真是一個粉一個藍。
編得倒還挺細致……
又欣賞了一下這倆拖鞋——畢竟齊琪琪點名道姓要送給景歧，馮時想了想，舉着小拖鞋們對着早上的陽光拍了張照片發給他：我妹說要送你一個。
送你一個奇葩。
景歧看見這條信息是十分鐘後的事了。
他點開圖片，也有些哭笑不得，目光在馮時挂着小拖鞋們的修長食指停留了一下，回：琪琪嗎？
馮時很快回複道：你還記得啊
景歧笑了一下：幫我謝謝你妹妹
馮時正躺在床上，見了這條信息有氣無力地喊了聲“齊琪琪景歧讓我跟你說謝謝”然後就繼續回複，分貝只大到在房間裏溜了一圈，連個屁都沒傳到客廳去。
齊琪琪絲毫未聞，還在很歡喜地聽無聊孕婦講應季潮流。
馮時：那我什麽時候拿給你啊
周末他大部分時候是癱着的。
但這會兒突然就很想出門。
—我們出去溜達吧
景歧愣了一下。
—今天嗎
—今天吧，明天下午不就回校了麽
景歧想了想，回：等一下要出門，下午有時間
馮時條件反射地問了一句，去哪兒啊？
景歧走到衣櫃前，随便拿了件簡單的短袖和運動褲，他懶得打字，直接發了條語音過去：“去醫院複查。”
他的聲音平靜，似乎和平常并無二異，甚至還能讓人分出心想這聲音挺好聽的，然而馮時卻一骨碌地從床上爬起來，一只手還捏着小拖鞋，也發了條語音道，“我陪你去吧。”
這條語音剛回過去，倆可憐小拖鞋驟然被捏得變了形，又很快恢複拖鞋本色。
馮時這時在想，如果是他的話，可能就不大想別人陪着。
不知道，就是不太想。
景歧也是這樣的嗎？
然而他又想到，如果是景歧的話，好像又沒什麽所謂，陪着就陪着呗。
……方政也行，能勉強上個位。
景歧其實也沒想到他主動提出這茬，但也沒有怎麽猶豫，“行啊，下午三點，在艾可醫院。”
馮時放松下來，又懶洋洋地趴在床上，突然問，“你想要藍色的小拖鞋還是粉色的？”
“粉色也太妖嬈了，”景歧道，雖然兩個都土，但也能土土相對分出優劣，“藍色的吧。”
“我也想要藍色的。”馮時說。
景歧笑了起來，“那給我粉色的吧。”
景歧上衣套到一半，又突然脫了下來，露出白皙清瘦的上半身，手臂線條流暢，動作時有恰到好處的肌肉繃起，正二度伸進衣櫃裏扒拉來扒拉去，最後找出一件襯衫，想了想順便把褲子也給換了，等到中午的時候，這才出了門。
他到家附近的一家茶餐廳候着，很快，一個女人踏了進來。
她穿着一身西裝，刻板之餘是天生的優雅，中短的頭發全部向後梳起，顯得很幹練，鼻梁上駕着一副眼睛，眼睛背後的雙眼散着些冷靜而疏遠的情緒。
景歧下意識就坐直了點，看向她，“媽。”
半年多沒見了。
宋婧朝他點了點頭，“點菜了嗎？”
“點了。”
宋婧應了一聲兒，沒再說話，母子許久未見的慣常場景沒在這時有任何體現，她似乎看起來有些疲憊，除去放松的肩頸，更像是應付一些不熟，沒有威懾力的商賈官員。
過了一會兒，她看向景歧，“手怎麽樣了？”
“好了個大概。”景歧說。
“生活費呢，夠嗎？”
“夠。”
宋婧點了點頭，又不說話了。
接着她忽然道，“我剛才去看了你爸。”
景歧擡起眼，很安靜地跟她對視。
宋婧捏了捏太陽穴，“我剛剛把後半年的費用都交了，出差還是得跑——景歧，還是那句話，我希望你多抽時間看看你爸爸。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覺得出了事後，要打工賺生活費，一下适應不過來，很累，不滿意，但他畢竟是你養父，以前的生活……”
“……媽？”
宋婧挑着眉毛，“我說錯了？”
景歧看了她一會兒，最終低下了頭。
“他是我爸……不需要老提收養的事，”景歧淡淡地說，“不用你講，我也知道該怎麽做，會怎麽做。沒有不滿意。”
吃飯的氣氛一直挺壓抑的，最後宋婧吃了個南瓜煲，付完錢就走了。
景歧在茶餐廳坐了好一會兒，突然覺得困，累。
服務員續茶續了一杯又一杯，一直臨近下午三點，他才清醒了點兒，打車去艾可醫院。
路過一家銀行，就在醫院對面。
景歧下車時，便看到了馮時正在醫院門口，馮時顯然也看到了他。景歧指了指銀行，意思是他要先進去一趟。
馮時立馬停止揮手，遠遠地，似乎還朝他笑了一下。
景歧走近銀行，插卡一看，卡裏餘額還有一萬多，零零散散地加起來能有這個數倒也不稀奇，生活費大大足夠甚至有餘。
他盯着那串數字，出神了好一會兒。
随後一斂眼皮，直接轉了一大半到了宋婧的卡內，走出了銀行。
馮時一擡眼，便是這樣的景象。
景歧穿得很清爽，很好看，但不論是過馬路還是其他什麽的都低着頭，完全沒有任何眼神交流。九月金秋，下午的太陽明媚溫暖得不行。
可馮時看着景歧，安安靜靜走到醫院門口，忽然就覺得他其實有一些難過。
到跟前了，景歧終于擡起眼來，朝他輕輕勾了勾嘴角。
馮時想了想，湊近他，從口袋裏掏出藍色小拖鞋，“這是什麽拱手相讓的偉大精神啊！”
景歧笑起來，接過藍色小拖鞋，“那謝謝啊！”
作者有話要說： 回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