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馮時果不其然遲到了，溜到座位上的時候只看見喬峥傑一臉專注，仿佛已陷入學習多時。
索性他們老師也來的比較晚。喬峥傑是他們這個補習班的學委，主要負責點到人數。老師來之前他把一張名單表從第一組開始傳，恰好傳到他們這便點完了人數。
開始上課了，喬峥傑把那張名單表收回抽屜。
經過上次的教訓之後馮時發誓裝隐形眼鏡的盒盒決不離身，他悄悄摸摸拿出小鏡子，食指撚着軟軟的鏡片往眼球那一滑，準頭極佳，但他媽就是太熟練了看着還有些恐怖。
老師在課前便已經宣布了今年學期末前會有一場競賽，競賽積分以保送大學制度尚是所有前列學子的目标，馮時卻聽得有些出神了——他們這個創新補習班存在的原因也便是為了選拔尖子，可他知道自己不是。
厲害的很多。
他的确是理科水平吊一行列的，但在這類全國賽制型的競賽裏要出類拔萃，很難。
馮時習慣于對自己有把握或沒把握的事情進行評估，以确保擁有最好的心态。
……所以競争心少一點也挺好的，他想。
關于競賽的話一筆帶過，但這個事情一放出來很明顯班裏的氛圍就更不一樣了。第一輪篩人還沒到，到底沒有想這麽快就出局的學生。
馮時安靜的做題，一只手握筆在草稿紙上揮舞得狂放。
聲音時起時停。
“行了，都先休息十分鐘。”老師看了眼手表，說道。
有不少同學拿着題目上去講臺請教了。喬峥傑從抽屜裏抽出那張名單表給老師過目，說真的他也不知道這樣做的意義何在，這差事上一節課交給他，反正他是發現，老師每次過了一遍簽到的名單就不再需要這張紙了。
今天也是一樣。
很快他又把名單表拿了下來，平攤在桌子上。接着從書包裏取出一個已經有些生鏽的小訂書機和一疊皺巴巴的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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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勇衡本來在側着身子跟別人聊天，不經意間往他那兒瞥了一眼：“……我操？”
馮時一頓，擡起眼睛，往旁邊投去視線。
名單表是雙面的，一面印字一面空白。
而喬峥傑手裏那疊紙挺薄，大多都是些外觀大小都不太一樣的……廢紙給訂在了一起，他應該是當成草稿本，上面寫的字不似其他人打草稿那般又亂又大，相反寫得很小，密密麻麻的，省了不少位置。
“沒必要吧。”李勇衡的聲音。
馮時理喬峥傑最近，敏銳地察覺到他身子一僵，但還是自顧自地訂好“本子”，仿佛沒有聽到這句議論。
馮時突然就煩躁了。
他媽這就一個杠逼。
他覺得有些火大，冷笑一聲，盯着李勇衡的臉，“……我操.你媽最好別說話，嘴巴屎給糊的？”
有同學也附和，“打個草稿這有什麽啊……”
李勇衡腮幫一緊，剛要開口，老師就開口清清嗓子，下半節課開始了。
班上又逐漸安靜下來。
馮時看着李勇衡比的那個中指，不置可否，把剛剛沒算完的答案寫上。
他察覺到喬峥傑似乎在看他，不過他現在不大想回視回去。
下半節課相比于上半節課時長短了一些，老師說完下課後李勇衡看了馮時好幾秒，出門了，有意無意往這邊撞了一下。
馮時往旁邊一晃，畢竟我高貴的身子不是這等杠逼可以碰的。
揣好筆剛要走，就聽到喬峥傑說了一句，“剛才多謝。”
聲音淡淡的。
馮時停了一會兒，想了想在“沒事”之外又加了一句。
“就是吧，”他抿抿唇，看向喬峥傑。
喬峥傑挑起眉，等待下文。
“……別理那種人。”馮時卡了半天，最後只說出這麽一句。說。
喬峥傑笑了一下。
馮時思緒一抽，突然在想，會不會等高考放榜那天，某某省某學校狀元喬峥傑的照片登上報紙時，還能憑這有些優秀的臉小火一把？
“有時間一起吃飯。”喬峥傑忽然說。
這回換馮時愣了，過了會兒才笑道，“行啊。”
他雙手插兜離開課室。
而喬峥傑在自己的本子上摩挲着，嘴角這才慢慢放下。
馮時看了眼手機，十點出頭，今天沒拖堂。
這時大部分學生也才剛下晚自習，小賣部食堂是首選。馮時打了個哈欠……路過小賣部時卻看見了倚在門口的景歧。
景歧換了身黑色上衣，襯得皮膚冷白，校褲倒沒換。見到是他似乎也頗為驚訝地看了過來。
“在這兒幹嘛呢？”馮時走了過去。
“買些吃的。”景歧說，“你書包我幫你放回宿舍了。”
“嗯。”馮時停在他面前，看着他。
靠。
景小葵你瘋求了，人家看你一眼都能對視出心髒病效果，沒救了你。
“……怎麽了？”他遲疑地說了一句。
“……你不是要買吃的嗎？”馮時也遲疑了，“那站這兒幹嘛。”
“哦，”景歧走進店裏，一邊走一邊點頭，“對。”
馮時注意力很快被烤腸吸引，五分鐘後兩人出來一人手裏一根棍棍。
“我當了收銀後第一次在咱學校小賣部裏買東西。”景歧說，“感覺有些奇妙。”
“打工的變成付錢的，”馮時笑了，“哎，我就特別好奇當收銀的能不能在店裏随便拿東西啊，要不然得多爽。”
“……不知道，”景歧道，心說這有什麽爽的，“反正我沒拿過。”
他看向不遠處，烤腸也還沒吃完，“去那邊走走吧。”
“好。”馮時沒什麽意見。
兩人繞着籃球場走，當散步，晚風吹過還挺舒服，難怪那麽多人，尤其是情侶喜歡下晚自習後壓操場了。這會兒依舊有人在打籃球，隐隐約約能看到些人影。
馮時就不太能理解這個點還來打籃球的人，一來保安會過來查崗，打得不痛快，二來這個點也沒有氛圍。
他看了幾眼便收回目光，聽到景歧問，“曾姨怎麽樣了？”
“挺好的啊，”馮時說，“就是肚子還不顯大。”
景歧記憶力絕佳，“你之前不是說才懷了一個月左右嗎，到現在兩個月都還沒有……顯懷沒那麽快的。”
“……我就總覺得該大了，”馮時說，“我覺得我妹發育速度應該沒那麽慢啊。”
景歧笑了好一會兒，沒聽過這種理論。
馮時想到什麽，問道，“那個，你有弟弟妹妹嗎？”
他之前都沒問過這個，景歧私下裏提到家裏人的次數……幾乎為零。
“沒有，”景歧搖搖頭，“……我是領養的。”
馮時瞪大眼睛。
哦。
……啊？
景歧倒沒什麽情緒，湊近了點兒，說道，“你這樣看起來好呆。”
“什麽呆不呆的……真的嗎？”馮時說道，“就，領養的……？”
“嗯。”景歧應道，“八九歲的時候。”其實已經算挺晚的了。
“條件挺好的一個家庭。”他補充道，“就正常相處，也沒什麽。”
“是，”馮時點了點頭，雖然還是很吃驚，但他不想表現出很吃驚的樣子，“那就挺好的。”
“……”景歧似乎還想說什麽，接着一個速度極快的黑影便在眼前閃過，很響的一聲“嘭”，一個籃球不知怎麽砸到了他的左手！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漸漸走近了籃球框附近範圍。
操！
馮時瞳孔一縮，下意識想去動他那只手，但是動作又生生停住，“沒事吧？景歧？！”
景歧緊緊皺着眉，這手別廢了，砸到是真有些疼。
“我陪你去校醫室，快！”馮時趕緊說道，臉色難看，接着猛地往旁邊一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籃球場中心有幾道人影跑過來，“沒事吧？？不好意思剛才脫手……”
跑得近了皆是一愣，首當前沖的居然又是李勇衡？
“我操.你媽去死！”馮時雙眼都有些紅，跑過去一拳掄在他臉上，“你他媽就是故意的你個逼！？我艹你媽啊……”
一拳一拳聲音巨大，李勇衡也在反抗，膝蓋一頂撞到了他腹部，“你媽逼的馮時別發瘋！！”
馮時扯住他頭發，一個大力直接把人下巴擡平了拳頭磕過去，兩邊都痛，但是他仿佛絲毫沒有感受到，臉頰緊繃，看起來甚至像是發狂了。
李勇衡已經有些被勒得說不出話來，匆匆跑過來的其他那些打籃球的心裏一驚，又驚懼但也不得已上前把兩人分開。
馮時狠狠吞咽口水，剛要反抗，接着就聽見景歧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好了馮時，好了，沒事了……”
景歧不安也着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還是別的，左手其實緩過來後也沒那麽疼，相反馮時剛剛的舉動才是讓他心裏刺痛。
馮時劇烈地喘息，景歧把他抱在自己懷裏，他本來就高一些，安撫一般輕輕揉了揉他的頭。
馮時那頭板寸也長長了，摸上去倒沒那麽刺手……
打籃球的那群人拖着李勇衡走了，李勇衡大概也是被吓到，一句話也沒說，看着很狼狽。
馮時被他抱在懷裏，身體滾燙，脖頸間仍有汗意，還呼哧呼哧地喘着氣。景歧感受着那源源不斷傳來的熱量，在晚風中就猶如抱了個小火爐。
這小火爐從天而降落在他的心房上，剛剛的舉動緩過來後只剩下暖，也光亮，在臨近十點半的夜晚好似一捧熱源。他清清楚楚透過這炙熱的溫度再次觸到了自己的一點真心，突然就不想放手了。
“左手，”馮時剛開口話音又是一頓，“你……”
馮時被這風吹得有些涼，原本躁動暴怒的情緒被平息不少，緩過神來發現自己正靠在一個安安穩穩的懷中，心跳驟停一拍，随機更慌亂難耐的感覺通了電一般在他全身延伸而開————
景歧微微低頭，在他右眼皮上輕輕落下一吻，馮時突然有些暈暈乎乎的，耳邊什麽也聽不到了，胸腔內無法忽視的顫動聲好像在叫嚣着什麽。
這一吻又柔又緩，靜谧而珍重，但卻好似若有若無，讓人不太真實，不敢輕易确定什麽。
一觸即離，只是頃刻間在他心裏漫開一場酥酥麻麻春天的雨。
籃球場上空空蕩蕩。
我操。
馮時腦子裏像開了什麽國際服吵架大會，又亂又雜，徹底呆住。
……我操操操操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