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景歧回到宿舍，去廁所洗了個涼水臉。

他仰着頭倒在床上，到現在心裏才湧起一陣陣酸澀的波瀾，怎麽可能做到完全平靜。

可好像已經料到了。

馮時說給他一點時間，但在景歧看來結果都是一樣的，如果昨晚沒有一時沖動他或許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想要确認這個“結果。”

景歧有些疲倦地閉上眼。

他突然在想，自己喜歡上馮時其實一點也不奇怪。

只是告白以後還能當朋友的，那都是狗屁。

方政這幾天有意無意問馮時前因後果，沒想到這人嘴巴跟拿502粘過似的，屁都沒打聽到，他問了幾天也知道進退，不提起了。

只不過偶爾遇到景歧時目光有些不善，沒再主動打招呼。

馮時最近老容易走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有那麽一刻他突然很詫異，沒想到自己還能有這樣的狀态。

可能因為對方是景歧吧。

這個星期以來他基本沒有和景歧見過面，馮時意識到這點有些微妙的不爽，他甚至覺得景歧自發避開他了，并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讓人沒法不注意到。

周末時甚至想着趕緊周一，周一的時候又想着我擦怎麽周一了？關于“給我一點時間”這句話他依然沒有任何答案。

當在學校走着走着遇到一個棕色的後腦勺，霎時心髒漏了一拍，看清後只想抽自己和那個棕色後腦勺一人一個大嘴巴子。

有什麽在心裏潛滋暗長，不快不慢，可只是剛剛冒出一個頭又畏縮地收回觸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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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方政拍了拍他，“你最近怎麽老睡啊？”

“別吵。”馮時聲音聽着有些悶。

“換衣服去！”方政大聲說，“他媽的西裝到了！”

馮時坐了起來，體委正在幫忙發放衣服，恰好叫到他的名字。馮時走上講臺，手裏摸到軟塌塌的布料，疊得挺整齊。

回位置一看，方政的那套西裝比他的大了不是一星半點，馮時笑出聲，“你活得很費布料啊。”

“滾吧！”方政一擺手，“我們型男絕不服輸。”

今天是周五，理6剛好下午有一節體育課用來排練，等下周國慶假一過就是校運會，時間過得很快。

班上發完衣服後都還挺鬧的，後座的男生也嘲笑了一波方政的尺寸，突然說，“其實我覺得馮時穿上應該挺能打的。”

“區別對待啊！”方政嘴裏那麽喊，心裏倒知道這是真話，馮時穿上西裝……可以。

“待會兒帥炸你。”馮時懶洋洋地說。

文8。

“待會兒你們就念這個口號知道嗎？”周老師在講臺上說道，“英語老師大發慈悲空出一節課給咱們排練，大家動作都麻利點，要不然又拖堂哦。”

“服裝呢，”有女生問道，“國慶節商家那邊也要放假，時間夠嗎？”

周老師看向白琥，白琥心領神會，“校運會前肯定能做好的。”

剛才周老師說了他們到時出場的形式和列隊，景歧其實沒聽清，想着待會兒随大流就行，突然又聽見周老師喊他名字：“景歧，等一下你站排頭舉班牌可以嗎？”

“帥哥來給我們班添面兒。”白琥和同桌嗨了。

“………”景歧點點頭，“行。”

班裏吼起來那一刻馮時趴在桌面上，瞬間就給吵醒了，方政抱着他的西裝站了起來：“體育課了！萌！他媽的趕緊換衣服帥炸我！！”

“你喊我小名最好收斂點啊，”氣氛太熱鬧，馮時也覺得有些興奮，“去廁所換吧。”

趙哥再三叮囑讓他們動靜小點，可理6一群人雄赳赳氣昂昂走出班門，同一樓的其他班級眼睛都看直了，嫉妒。

方政先換好出來，171斤的身體繃得有些緊，不過他自我感覺十分良好。

“馮時！”自我誇贊完了後他突然記不起馮時進的是哪個廁所了，“在哪兒呢！”

“……聒噪，”馮時在小隔間小聲說了一句，把白色襯衫的扣子由上而下扣好，塞進褲腰裏，原地蹦了兩下随後推開門，“這不出來了嗎。”

“我靠！”一個剛拿着衣服進廁所打算換的男同學嗨呀了一聲，雖然跟馮時不怎麽熟也沒忍住說了一句，“……可以啊兄弟。”

少年的骨骼尚在發育，但已經有了初殼，肩寬腿長精瘦腰，操。方政打量着他，只恨每次下定決心蛻變帥男人時被顧樟的那句“你這樣我有安全感”迷惑了。

“帥是真帥，”方政也嗨呀了一聲兒，“萌你行啊。”

馮時笑了笑，“嗯。”雖然穿得有點兒不太習慣。

等理6的人全部換裝完集合，方政站在馮時旁邊明顯地感覺到有幾束赤.裸裸的目光朝這邊火熱發散，可惜這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男人，方政瞄了眼馮時後搖搖頭。白瞎一張臉。

他估計馮時現在連班上大部分人，尤其是女生的名字可能都叫不出五個來，隔離體質無疑。

接近十月份的天氣，到了下午時氣溫很舒服，校園裏葉子也開始慢慢染上秋色，尚帶着暖的風吹過來時沒人會覺得煩悶。

馮時垂下眼睛，動了動肩膀，把西裝外套的扣子解開一個。

從背後看，十七歲的男孩甚至隐隐能透出成年男子的風度了，清瘦也幹淨。

景歧沿着跑道邊散步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背影。

他腳步一頓，辨認了好一會兒才确定那就是馮時，想起他那回說的……還真是集體穿着西服。

我好幾天沒看見他了，景歧想，就這樣定在原地。文8的人第一輪排練後解散溜達，他離兩邊人群都遠遠的，心跳卻漸漸加快。

方政第一個看見景歧，他那頭棕毛在陽光下很搶眼。

什麽都不知道并且看得也不太清的方政莫名覺得這目光很暧昧啊，沒忍住跟馮時說了一聲兒，“景歧他們班在後面，景歧一直看過來幹啥……”

馮時身子僵了一下，“……哦。”

他躲我好幾天了，馮時想，覺得這時回頭很不知所措，跟着大部隊亦步亦趨。

“現在前兩排的蹲下！”趙哥和體育老師一起指揮，“好，對對對，行了現在轉身再走一次。”

轉身後馮時那排的就是打頭陣了，他放在褲兜裏的手指一蜷，低着頭轉了過去。

“哎，”方政眯起眼睛，“景歧去哪兒了？”

心裏突然松了一口氣，但有些惆悵，馮時終于擡起眼快速掃描了一下，“……不知道。”

要麽就是走得不整齊，要麽就有同學走着走着提起雙臂扯扯禮服，走了好幾遍趙哥也不滿意，直向前行要跨越整個操場才罷休。

馮時被太陽照得覺得有些舒服，又一次停下來後擡起頭，陽光在輪廓分明的側臉溫和地籠下，蜜色偏白的皮膚被照出漂亮的光澤。

聽到趙哥讓往前，他也沒睜眼，跟着感覺往前移了兩步，再睜眼時餘光只看到左邊一片黑壓壓的人群，下意識扭頭。

景歧一直很安靜又不留痕跡地看着他，目光相觸時也愣了一下。

穿西裝的馮時在這一刻才清晰起來，身段一覽無遺，明明景歧要比他高那麽一點，這一刻卻覺得他成熟高大了不少，每個男人穿上西裝或許都會染上這一種精英氣質吧。

很好看。

兩人離得不遠，周老師和趙老師見這麽巧也聊了幾句，都在練隊形的兩班同學原地解散。馮時率先開口，“……你們班也排練啊。”

有種很久都沒看到對方的感覺。

“對，”景歧笑着說，“穿西裝可以啊。”

今天幾個人這麽說了，馮時聽到他這麽講卻有些不太自然，剛想說一句“帥炸你了吧”又生硬止住，很結巴地回了一句，“啊，是吧。”

景歧笑了一下，沒再說話了。

馮時喉結輕動，突然有種強烈的不甘心。

“……方政說我帥炸他了。”馮時突然開口道。

“………”景歧眼睛微微睜大，兩秒後福至心靈應和，“別人都走路你是在走秀。”

“長得太優秀沒辦法，”馮時笑起來，“穿西裝我能陶醉一整天。”

笑起來更好看，景歧心說。

聊天結束兩班班主任各自操起排練，文8率先走一步，景歧作為舉牌的小跑過去，回頭看向他，“拜。”

“嗯。”

景歧轉過身，掀起的一股風把寬松的校服微微撩起一點，短短一瞬間白皙而瘦的後腰露了出來，馮時瞥見這片白目光一顫，慌忙別過臉，“……拜拜。”

＊

排練到底還是拖了些時間，馮時整理好書包出了校門，看見馮仁國的車子。

“爸，”他彎下腰鑽進後座，“曾姨。”

“哎，”老爸在前面笑眯眯的，“國慶假七天爽吧。”

“你這不廢話。”馮時說道，看了看曾姨的肚子，“……好像大一點了？！”

“你說是就是吧！”曾姨說，“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基于什麽判斷的……”

一家人是在外面吃了晚飯，餐桌上馮時一直看手機，被曾知知敲了兩下才拿起筷子敷衍吃了幾口，随後又拿着手機。

“這就叫低頭族。”馮仁國對着曾知知的肚子進行胎教。

馮時刷了兩下頁面……景歧的那個微博這幾天沒有任何更新。

他發現那天晚上過後自己就老是刷景歧的朋友圈和微博，雖然他朋友圈常年空白，但馮時就沒忍住點進去。微博倒是有發過一條，然後又很少了，底下還有一些評論，馮時一條條看完，然後猶豫了一下，給他最新的那條微博點了個贊。

國慶假有七天。

馮時背靠椅子，看着飯館裏橙色的燈光。

整個人都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