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句話到底還是作為采訪花絮播出去了。負責主播的女記者反應快,大天狗話音剛落,在短暫的尴尬停頓中哈哈大笑:“您居然會在采訪裏開玩笑,這還是第一次吧?足以見得師弟對您來多‘特別’了。”
在場的知情人士——其實就妖狐和剛到的八百比丘尼——不約而同在心底滾過字幕:這個記者,能幹大事!
采訪在網上一放,幾家歡喜幾家愁,西皮粉滿首頁的“喜大普奔”“九塊錢我出!你們去結婚!”“狗子居然是個顏控!”“我覺得狐崽當時臉紅了,截圖為證!”,完全無視兩頭唯粉的風言風語,一時間又把關鍵詞送上了熱搜榜。
然而不同于網上各路視頻GIF漫天粉紅泡泡的氛圍,妖狐與大天狗前段時間稍有緩和的氣氛蕩然無存,妖狐連挑釁都放棄了,每天當大天狗是空氣,跟他說話也只會裝模作樣拿扇子擋着臉望天,也就八百比丘尼過來的時候能勉為其難地說兩句話稍加遮掩。
“你到底在氣什麽?”
妖狐私底下對大天狗不搭理的第三天,一哥終于坐不住了。兩個人下了戲回休息室的路上妖狐按慣例找借口要跑路,大天狗抓着去了之前對戲的小庭院,不耐煩地把人往廊下一按。
妖狐故作驚訝地看他:“前輩說的是什麽話?生氣?沒有的事。”
大天狗也不動怒,冷冰冰地盯着他:“太拙劣的借口就別拿出來了。”
妖狐露出沒趣的表情,漫不經心地去推大天狗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沒掙開,便不耐煩地仰頭:“先不說小生是否生氣,本來也就是炒個話題,人前演好不就沒事兒了,您也覺得這種關系很麻煩吧……”
“是因為采訪?”大天狗猝然打斷他,彎下身逼着妖狐同自己對視。暮光西斜,他擋住了身後傾瀉光線,影子整個籠罩住坐在回廊上的妖狐,“那只是個玩笑。如果你介意,我可以道歉。”
“……”妖狐皮笑肉不笑,“您連道歉都高姿态得別具一格。反過來說小生也不明白您為何這麽在意,生氣與否又和您有什麽關系呢?”
“有的。”
妖狐氣得好笑:“會妨礙工作?這點職業道德小生還是——”
大天狗收緊捏他肩膀的手,剛要說什麽,不遠處卻傳來問話聲:“是大天狗前輩嗎,導演在找您——”
兩人微怔,妖狐猛地拍開大天狗的手,說話的年輕女生轉眼間走近,看到妖狐也在後有點緊張:“啊,您也在……”她有點疑惑地看着兩個人的姿勢,“你們這是?”
妖狐笑笑:“剛才風大,沙子進了眼睛,前輩在幫小生吹呢。”
女生臉一紅:“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不用在意我,我到那邊去等大天狗前輩。”
妖狐嘴角一抽,還是拿出平日裏的風流勁:“怎麽會?前輩吹了半天也沒吹出來,你願意試試嗎?”
女生剛要答話,餘光瞥見大天狗表情,整個人一個激靈,下意識退了一步,還沒說話就聽大天狗用平淡的聲音說:“走吧。”
妖狐笑眯眯地撐住下巴:“前輩慢走——眼睛就不必擔心了,原本就是小生自己的事。”
大天狗進組之前剛殺青一部出于興趣接的小衆文藝片,原本已經進入剪輯階段,卻因為導演忽然要做幾個大改動,需要他補拍鏡頭,一時間聯系不上人才直接殺到了兩面佛那裏。大天狗和那位小導演是故交,走得也急,晚上妖狐吃飯才知道人已經不在劇組了。他第一反應就是松了口氣,大天狗那刨根問底的态度令他困惑,更令他忌憚,最好等人回來就把這事兒給忘掉。
大天狗的戲份原本就已經拍得差不多了,劇組這邊也不必為他做什麽調整,按步就班繼續拍戲。臨近年關,大家都想着新年早回家,工作起來格外賣力,前所未有地高效起來。
年前最後一天上戲,導演大手一揮喊過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歡呼起來,所有人都匆匆忙忙手腳麻利地收拾東西,唯有妖狐一個人拿着手機慢悠悠邁着步,思考飛回去約哪家小美女吃飯先——想到一半就記起自己簽了協議在電影上映前和其他女星出游要報告公司,掃興地關了屏幕。
他一秒不想在影視基地多待,定的深夜航班,飛回去時淩晨一點多,到達大廳裏仍然有幾個小姑娘過來接機,妖狐壓着帽子配合地跟她們簽名合影,助理拉他走之前一個小粉絲小聲問了句:“狐崽,你真的跟大天狗關系很好嗎?”
妖狐半眯起眼睛,壓低聲線,尾音懶洋洋地拉長:“這個嘛…你覺得呢?”
女生鬧了個大紅臉,“我”了半天沒接下半句話,聽到他們對話的另一個粉絲過來拉她,有點生氣地說“不能問這種問題”,接着轉過頭來就要和妖狐道歉,後者擺手示意沒關系,順手幫那個紅臉的小女生正了正帽子:“提前說一聲晚安,下次不要等這麽晚的航班了——熬夜會讓美貌蒙塵的。”
背對着拼命壓抑尖叫的小女生,助理捂住臉:“這年頭也就你會這麽說話了……這種又尴尬又羞恥莫名還很心動的感覺真是……”
兩人走進停車場,助理忐忑地說:“我有件事忘記和你說了,希望你別生氣。”
妖狐似笑非笑側頭看他:“小生已經知道你說的是哪件事了。”
助理剛“啊”了兩聲,就見玻璃門邊站着他“忘記說的事”,大天狗休閑西裝外套着長大衣和純色圍巾,抱着手淡淡看向這邊。
“上我的車。”他說。
助理連着哭了十幾條消息說他根本沒膽拒絕大天狗要跟來且“嚴禁走漏風聲”的要求,妖狐黑着臉回了句“你到底是誰助理”,關掉手機扭頭開窗外車流。
車內氣氛十分詭異,司機在前面開車,妖狐和大天狗坐在後座,而莫名其妙跑來接他的人完全沒有說話的意思,姿勢優雅端坐原位玩手機。
換做以前,妖狐可能還會說點什麽,寒暄甚至挑釁,來消解自己面對大天狗時無法停止的焦慮,但他現在卻覺得沒意思,倦怠地窩在位置裏一言不發。
倒是大天狗沒有一直沉默下去:“幾號回劇組?”
妖狐恹恹道:“在這邊呆半個月,過完新年順便錄個綜藝……”
“正好,晴明安排了過幾天去吃飯。”
妖狐哼笑:“打響新年第一炮?”
大天狗沉着臉看他:“這種說法不妥。”
“小生會配合工作的,請前輩放心。”妖狐眯起眼睛,“跑這麽遠就為了說這個?”
“上次的話沒有說完,”大天狗放下手機,“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在意那個采訪。”
妖狐從不忌諱別人說他徒有外表——反正也不是事實,何況人為什麽要為自己的出色容貌感到羞愧?這些年來攻擊他靠臉吃飯的人從未消停過,有進取心的演員恐怕這個時候就會特地接醜角來擴寬戲路了,但妖狐不,他無法忍受與自己美學不相符的存在。
只這一次——盡管這只是個導火索,并非根本原因——他是真的有點在意了。
妖狐抗拒地停住思考,很狠回擊:“還是那句話,小生生氣與否,您又何必在意呢?”
大天狗答得很快:“你生不生氣倒在其次。”
妖狐整個人都斯巴達了,這是上門道歉還是上門挑釁的?!
他風中淩亂着被大天狗抓住肩膀轉過去,面對面地聽這個曾經遙不可及的人繼續他無法理解的對白:“但你不能不和我說話。”
“您……”妖狐如墜夢中,喃喃道,“這是接了哪個愛情電影的新劇本,要演總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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