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陽光晴好,海風輕拂,正是下海的好天氣,然而海灘邊一片忙亂,工作人員穿梭在道具和攝像機間,助理從一堆尚未架好的梯子間打着傘擠過來:“少爺,電話……”
妖狐飛快地看了他一眼,意思是哪涼快哪呆着去。
助理無奈:“一哥的。”
幾個靠得近的工作人員聞聲側頭,妖狐眉頭抽了抽:“拍節目正忙。”
助理無語地看他盤腿坐在沙灘椅上,左一個實習場務右一個來串場的模特正被他逗得花枝亂顫,話筒裏大天狗的聲音倒是很淡:“那回頭再說。”
那邊兩個小姑娘倒也頗知趣的找了借口走開。妖狐手指敲着果汁杯,面色不善,助理硬着頭皮湊上去:“……我說你最近都怎麽回事啊,太不給一哥面子了!”
拍真人秀早出晚歸,不可能把手機随時帶身上,大天狗找人基本是打到助理這裏,而妖狐不管有時間沒時間都讓他挂掉,說是回去之後再回複——不知道在耍什麽花槍,助理腹诽,夾在這兩個人中間真是難做死了。
“前輩的面子哪需要小生再錦上添花?”
“聽起來您在嘲一哥臉大……”
妖狐似笑非笑看他,助理嚴肅道:“說得對極了,他臉真大,堪比太平洋警察!”
場務來請人,導演要提前講下今天的環節,兩人順勢打住,助理打着傘送妖狐過去,後者邊走邊脫搭在肩防曬的襯衫,裏面只有一件工字背心和泳褲,皮膚白得在陰影裏發光。遠遠守在臨時拉起的圍欄外的粉絲發出聲聲尖叫,妖狐大方地比了飛吻做福利。
有嘉賓調侃了妖狐兩句,人群邊一個年輕女生見他過來非常迅速地和身邊人換了位置拉開距離。
看到自己在節目中的“搭檔”螢草如此表現,妖狐心裏方才因為大天狗來電而積聚的低氣壓又再下落了幾分。
這是他來這個島上拍真人秀的第七天,七天間他和大天狗除了間隔以小時計的消息往來就只有兩三個電話。他當然是故意的,打好算盤要抓緊機會冷卻心情——結果從節目組到大天狗本人都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當初簽綜藝時制作方和公司談好了要給妖狐和最近的新秀螢草炒個營業CP,到的當天,妖狐剛要去跟導演組說這事,導演滿臉“我懂”地說已經和比丘尼商量過,這就不給你添事了,你們改賣兄妹設定就好!
妖狐一口氣還沒順出來,導演又和顏悅色地補充,我們已經和螢草知會過,反正你和大天狗的事兒我們會想辦法幫忙保持熱度!
……幫個鬼,妖狐笑着結束對話,轉頭就黑着臉去給比丘尼打電話:“節目裏的話題cp難道還會跟大天狗前輩的協議沖突?這cp炒得還有沒有人權了?!”
比丘尼悠悠的:“說什麽呢,你和大天狗那和普通的cp一樣?我們的目标是——”
妖狐把電話挂了,不用想他也猜的出人民的演說家比丘尼女士後面那句話是“炒出水平,炒出真愛”。
大局已定,秀男友力和撩妹一百零八式的機會打了水漂,大天狗又變成導演欽定場外第六人,妖狐這節目錄得全程內傷。
第一天妖狐看太陽大順勢用手給螢草擋了下,小姑娘一跑五米遠,結結巴巴說妖狐哥哥謝謝你不過曬太陽可以促進光合作用,旁邊般若笑得直接趴到沙灘上。
騎馬打仗撕名牌,別人一手摟搭檔脖子一手刷刷刷抓個沒完,螢草在他背上端坐如鐘梗着脖子接招,反而重心不穩雙雙摔倒。
你畫我猜,妖狐看着寫了“大天狗”的紙條無語凝噎,對面導演沖他擠眉弄眼,答案揭曉後螢草害羞一笑:“難怪妖狐哥學得這麽傳神。”
分組找任務目标,閑聊的時候螢草三兩句就要夾個能扯到大天狗的問題,大眼一閃一閃,滿臉羨慕地說有關系這麽好的前輩真好。
節目組內部尚且如此,更別提粉絲來探班時CP粉明目張膽打出的應援扇面和橫幅了;開錄時CP後援會還砸重金給所有STAFF和嘉賓都購置了大禮包。
面對其他嘉賓笑嘻嘻的調侃,妖狐哪怕心裏腹诽出三分鐘的freestyle,臉上依然得保持營業微笑波瀾不驚。
——最後別說冷卻了,心煩意亂倒成了一層疊一層的Debuff,也不知道有沒有個上限。
當天錄制頗順利,一群人早早收工,助理早上和妖狐打過報告得回去一天,公司晚上會換人過來替補,見這邊收工立刻就打車去機場了。
妖狐本來就不喜歡工作之外被人跟着,也沒仔細聽,晃晃悠悠回了酒店,剛出電梯就被般若抓個正着:“妖狐哥,晚上一起打牌嘛。”
妖狐想都沒想:“不去。”
度假小鎮該有的都有,但被粉絲碰到卻很麻煩;嘉賓裏幾個年輕點的就老約一塊兒打牌,不賭錢賭大冒險。妖狐去過一次,被般若和夜叉聯手坑得差點當衆脫衣鋼管舞,回來給大天狗回電話時随口抱怨了下,還被訓了一通“交友須謹慎”。之後不打牌改喝酒,沒喝兩杯就想起大天狗板着臉訓工作期間少沾酒,頓時興致全失,幹脆窩在房間裏看了兩天劇本。
娃娃臉被拒絕得這麽果斷,顯然有點不高興:“大叔你悶在房間裏幹嘛啊!”
妖狐斜他一眼懶洋洋道:“有事。”
“在這地方能有什麽事?約會嗎?不是的話就和我們打牌,今天肯定不坑你,走嘛~妖狐哥。”
信你小生不如信比丘尼,妖狐笑:“真有事,要是你在意,不妨和小生一起去?”
般若倒是起了興致:“什麽啊?”
“天氣不錯,正适合海邊散步看星星。”
般若的臉立刻就變了:“……妖狐哥真是好情趣慢走不送盡興大哥拜拜。”
妖狐不以為然地看般若飛速跑掉,話當然是騙他玩的,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努力而已,結果很快發現話不能亂說——他忘帶房卡,下到前臺問又碰上酒店系統出問題臨時做不出新的,女生滿臉歉意:“非常抱歉妖狐先生,我們系統現在在升級維護中,可能還需要一到一個半小時。”
這還真的只能看星星了,妖狐滿臉黑線地走出旋轉門,心想最近幾個月自己倒黴的程度真是前二十幾年加起來的總和。
好在酒店有片不對外開放的海灘,現在又是淡季,妖狐走了半天都沒碰到人,夜裏海風一吹一掃白日燥熱,還有點涼涼的,很舒适。
他踢踢踏踏走得很慢,手機響的時候還以為前臺通知去拿房卡,結果屏幕上是“傲慢鬼”三個字的備注,妖狐面無表情等這波響完,關了靜音把手機揣回褲兜:“……就不能放小生一點清閑。”
妖狐還記得自己在會所走廊裏察覺到關鍵的第一反應就是要躲,正好要拍節目,越遠越好。特定地在乎某個人是否看重自己已經足夠微妙,遑論自己的情緒還輕而易舉被他牽絆。
他無法說服自己這純粹源自仰慕,也試着聯系起以往的經歷來辨別更深層的原因。妖狐的感情經歷不是空白,但也談不上豐富,他講求眼緣,心動就會行動,示好随心所欲,不考慮對方是否拒絕,拒絕後是否來往——反正他全都不在乎,也許三天後這份悸動就會消失無蹤。
鬼使白曾評價這種悸動并非戀愛,妖狐斜着眼反問:“難不成你要說是crush和love的區別?這個論調太情感專家了,Shiro老師你想開專欄的話小生可以幫你介紹。”
鬼使白并不計較他反駁裏的輕蔑,反而饒有興趣地和他探讨:“說起來,如果我将這兩者的定義區別開,你就算沒有談過戀愛了。”
“無聊,”那時的妖狐嗤之以鼻,“對小生來講,這就是戀愛了——你們定義的感情,恐怕在小生的守備範圍之外。”
他既不屑人們自以為是地給愛情下定義,也堅信那些高熱的心動就是他能給出的極限。
但好像并不是。
妖狐站住腳步,一瞬間以為自己是眼花了。
他揉揉眼睛,不遠處的身影還立在那裏,金發在稀薄的光線裏洗成月亮似的銀白,鹹澀的海風吹得對面人身上的襯衫向後鼓起一個弧,星光和遠處的燈光包裹他的輪廓,妖狐心裏閃過一個念頭,來海灘居然穿單鞋!
這場景太浪漫,浪漫得有點危險,他很沒氣氛地問:“這裏到處都是粉絲,您是怎麽躲過去的?”
要怎麽去分辨這其中的差別呢,悸動妖狐曾無數次體會過,突如其來的高熱燒得人頭昏腦脹,輕飄飄像喝多了酒,但對上大天狗,這些膨脹的感覺都很短暫,他無暇享受,很快變成焦慮和不适,還有點畏懼——
大天狗反問:“為什麽不接電話?”
妖狐說了個不算謊的謊:“關靜音了,沒聽到。”
端麗的青年沉默地看他,似乎在分辨真假,片刻又放棄這個毫無意義的舉措,朝他伸出手:“回去了。”
——畏懼這個人對自己毫無疑問的影響和掌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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