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天狗皺着眉,藍色的眼睛晦暗不明,說話的口氣還很平靜:“為什麽不能?”
“因為對我而言,遠遠看着你要更容易。”妖狐說,“心情被另一個人操控的滋味不好受。”
“你的話聽起來是變相表白。”
妖狐無力:“前輩你真的很難聊……”
“說正事。”
“你想讓我說實話,我這就在說啊。”妖狐說,“你看,我就這樣,發布會你就別亂說話了一把事情推到我身上吧,偶像我也差不多當夠了。”
大天狗看了他會兒,有一瞬間妖狐都以為他要發怒暴起了,但他還是移開視線,冷冷地:“我是真的對你很不滿,從以前開始。”
“很正常,”妖狐笑,“我們本來就南轅北轍。”
“不,我不滿你明明有別人望塵莫及的資質和專注,卻總表現得毫不在意,你是不是覺得這種無所謂是種武裝?但這不會讓你顯得很強大,只有自卑和傲慢。”
妖狐猛地回頭,視線和大天狗的一融即分。
“自以為旁觀全局,什麽都看得清楚,你覺得你這些小心思我看不出端倪?我希望你能自己調整過來而已。”
“我……”妖狐張了張口,罕見地說不出話。
“發布會的事情你別想了,”大天狗站起來,“ 我說要保你,就一定會保你——不管你同不同意。”
大天狗臨走前說,你還是沒有事要問我?
比丘尼已經醒了去了門外等,妖狐呆着沒反應,對方壓抑着嘆了口氣,刀槍不入的外殼洩露-,一絲疲量,但緊接着那道裂口就被收緊,仍如他記憶中一樣美麗而強大的人點點頭,說等消息吧,接着便離開了。
合上的門像一個畫上的句點,妖狐頹然把臉埋在自己雙手中, 漏出一聲自嘲的笑。
這次的事件可以說是平安京成立以來面臨的最大公關危機,晴明比丘尼忙得腳不沾地,無暇再給他電話,連在國外的博雅都被抽調回來坐鎮。
發布會選在博雅有控股的一個酒店的會議室裏,當天除去受邀進入的記者,更多人圍在大堂外等待第一手消息,部分影迷拉開橫幅,晴明章扇子撥開百葉窗的窗格:“還有三十分鐘,你感覺怎麽樣?”
大天狗一身黑色西裝,襯衫一絲不茍扣到最上,助理在幫他調整領帶,也沒回答晴明的問題:“你們找人去給樓下的影迷送點零食和水之類的。”
“大哥沒問題!”鴉天狗中氣十足地答道,“還要勸她們天氣熱回去等是吧?”
大天狗點點頭,自己低頭調整袖口,鴉天狗出門安排去了,休息室裏只剩兩人,大天狗才悠悠道:“尚可。”
晴明嗯了聲:“反正到這一步,你放開手去做就好。”大天狗垂眼:“謝謝。”
晴明反倒被驚吓似地瞪大了眼,片刻笑着搖搖頭站起身,拍過他肩膀就出去了。
發布會時間臨近,鴉天狗來請人,在休息室內坐着閉目養神的大天狗起身穿過長長的走廊,走進會議室的一瞬間就被無數閃光燈吞沒,負責主持的比丘尼對着麥克狠狠拍了桌子才勉強穩住現場。
大天狗走到中央坐下,比丘尼在簡單說明這次發布會的形式,先由大天狗解釋事情經過,然後是十分鐘的答記者問時間。一時間萬賴俱寂,探究的視線裏藏的不論是惡意好意,都毫無遮掩的聚焦此處,大天狗扶了下麥克,一貫的沒有表情和冷淡語氣,按照寫好的稿子走程序似地說了開場白。
大天狗決意攬下這個責任,晴明也不能任由他胡來,幾番推敲決議先斥責網絡上有人勾結公司內部不軌分子發散流言,又詳談工作室籌備已久的事,最後再去談炒CP的問題,還得先打夠感情牌,再鋪墊這是業內常有的事,請大家不要肆意妖廣化。
娛樂記者多的是大膽敢搏出位的,換個人坐在這裏恐怕會在中途打斷,但大天狗成名已久,威嚴十足,冷着臉在上面從容道來時,場內人頂多也就壓低聲音交換下意見。
“——至于外界盛傳的,我和同公司後輩妖狐的炒作問題。”大天狗頓了下,不意外地看到臺下人瞬間挺直的背脊,“我必須說,很多人對妖狐的指責純屬無稽之談。我認識妖狐很早,他本身外形條件過硬,表演有靈氣,私底下也很認真。我介紹他給荒是因為他合适,……”
他覺得自己像是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在繼續發言,一部分已經沉漫在自己的思緒裏。脾氣陰晴不定的偶像,假笑着和他虛與委蛇,自以為高明地刺探挑釁,說不喜歡又透露着喜歡,說躲避又忍不住靠近,最後終于站到自己面前,可惜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将他掰正。
“……那份在網上盛傳的CP協議,我必須鄭重做出聲明——”大天狗頓了頓,這是這次發布會最關鍵的點,他剛準備繼續,橫裏卻插進來一個聲音:
“是假的。”
現場一片嘩然,記者紛紛将轉向門口,伴随着工作人員勸阻沖入會議室的正是多日不曾露面的妖狐。
事件另一男主角紮着個馬尾,穿着簡單的襯衫和休閑長褲,面色蒼白,但無損他俊美容貌。妖狐擋開比丘尼的阻攔快步走上主席臺,劈手拉過大天狗手裏的麥克風:“那張協議小生不知是誰假造的,但小生從來沒有見過,簽名更是無從談起。如果諸位不信,可以去做筆跡鑒定。”
他對外形象定位是散漫優雅,從不曾這樣咄咄逼人過,已經有記者起立提問,大天狗低聲說了句“別胡鬧!”被他擋開,妖狐還在繼續:“炒CP更是無中生有。小生對前輩的仰慕由來已久,進入娛樂圈也是因為前輩,不想打擾才從未公開;如有不信,你們可以提任何關于前輩歷年電影的角色臺詞情節問題,有一個答不對算小生輸。”
萬賴俱寂,記者都沒想到他完全不按套路出牌。難道這個時候真要搞問答?
妖狐還氣勢凜然地站着,比丘尼按着額頭罵了句,晴明倒眼睛彎彎章扇子遮着臉滿臉笑。
連大天狗都看着他,沒有說話。
“因此,小生對前輩親近純然發自真心,前輩對小生照顧有加,也是小生得到他的認可……”妖狐說到這裏突然笑起來,類似小孩做惡作劇得逞的那種,接着提高語速,飛快地甩出重磅炸彈,“而互相欣賞發展成戀愛關系不是常有的事?事情就是這樣,沒有炒作營銷,只有一對戀人,祝福小生不敢奢求,只請各位嘴下留德。”
戀人!
記者們頓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再也顧不得其他紛紛湧向臺前,标着各家LOGO的話筒恨不得直接砸人臉上,“戀人是什麽時候的事?!” “妖狐先生之前的女朋友都是煙幕彈嗎?”諸如此類的問題,比丘尼早在妖狐說出認可時就有所感應,安排好的工作人員湧入會議室大喊着主持秩序,一片混亂裏大天狗拉起妖狐,甩下一句“他說的就是我想說的”,在助理的護持下迅速離開。
外面洪水滔天,休息室裏比丘尼皮笑肉不笑地洗腦式訓人,晴明在旁邊叫頭疼,大天狗不耐煩:“頭疼就去躺着。 ”
晴明幽幽地:“躺什麽,公關那邊的負責人已經奪命連環call要吃人了。”
妖狐悠哉悠哉:“不就是出櫃麽?”
大天狗點頭:“沒錯。”
晴明:“……還有筆跡鑒定,你還真敢說!”
妖狐:“晴明總不能連個假鑒定都搞不定吧?”
大天狗:“要你何用?”
“……”比丘尼抄起晴明的扇子就給他們倆一人一個爆栗,“你們倆還敢和我玩夫唱夫随?!我去你們個大西瓜!”
“人設,人設,”晴明汗顏,“比丘尼小姐,你人設崩了。”
等兩人終于發洩告一段落,匆匆忙忙出門收拾殘局,始作俑者在空蕩蕩的休息室裏解決歷史遺留問題,有個人又想跑,屁股抵着椅子往後一直退退退。
大天狗看着:“你背後是梳妝臺了。”
“……”妖狐讪笑,“小生……我這不是緊張?”
平安京一哥竟然露出一點笑來。平日冷漠的人笑起來本就有加成,何況他的外形條件是一等一 的好, 就那一點笑弧都如有清風拂面,妖狐指責他恃美行兇。
大天狗嗯了聲:“今天你表現不錯,說什麽都行。”
妖狐心動:“以後都是麽?”
“僅限今天,以後看表現。”
妖狐焉了,哦了聲,他這樣子很乖,大天狗面無表情地摸了下他的頭。
一時無話,妖狐又說:“你說我傲慢,其實你這種勢在必得更讨厭。”
大天狗眉毛都不動一下:“是嗎。”
妖狐這才看出點端倪,從他們倆進入房間開始,大天狗身周的氣場就給人點輕飄飄的感覺,連說話都和平時不太一樣;那雙藍眼睛的視線柔和而安靜,對視時會讓人有下墜的錯覺。
“……前輩難不成現在很高興?”
大天狗坦然:“你的性格能有這樣的舉動,我不應該高興?”
妖狐頓了下:“你以前見過我麽?”
“很早了,你演《再愛我一次》的時候。”大天狗說這種劇名也面不改色,“你在外面背臺詞,還騙過來找你的人在走神。
“不愧是前輩,我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妖狐扶額,“那剛開始的時候你一副很不喜歡我的樣子。”
“你的抵觸太明顯了,難道要我去哄你?”
“……”
“好了,”大天狗認真道,“我知道你有話要說,現在說吧。
妖狐:“……你這樣讓我一點開始的氣氛都沒了。”
他們對視片刻,妖狐敗下陣來,深吸一口氣說:“我想了想,被你牽着走是很累,但反正都走了這麽遠了,突然回頭也挺虧的。就是……”
妖狐看着他:“我扮演過的‘戀人’和我當過的‘戀人’一樣多,你要的那種全心全意,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樣子,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讓你滿意……這樣的我,你接受嗎?”
妖狐見大天狗半晌不說話,遲疑了下才忐忑地補充:“自然,我還是希望前輩接受……”
大天狗走近他,雙手搭在他的椅子扶手上,答得很快:“我接受。”
“……太快了吧,缺乏誠意。”
“說過很多次,我會給你時間。”大天狗說,“第一步,不要做你認為戀人應該做的事,遵從本心就好。”
“你的意思難道是要我該怼你就怼你?”
大天狗涼涼看他。
妖狐往後縮了縮:“那我還有一個你等了很久的問題。”
“你問。”
“前輩你,”妖狐覺得問這話真的很丢臉,“為什麽喜歡我?”
大天狗笑了起來,眉目舒展,藍眼睛是晴光下的海,他搖搖頭:“等你的表現讓我夠滿意時,我會告訴你。”
“……”
“有意見?”
“我替你說,’駁回’。”妖狐說完自己笑起來,笑到一半才覺得有什麽不對,“外面肯定都炸瘋了,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大天狗俯身靠近他:“讓晴明安排吧,……別管了。”
-fin-